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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火光明

作者:金丝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虞飞白睁开眼,起初有些迷怔,想到自己身处哪里后,猛地清醒过来。


    他正躺在主卧内,身体干爽,胸前伤口裹着绷带,甚至不怎么疼。从榻上爬起,屋内陈设颇为熟悉,是他玩游戏时摆放的位置。


    迎头看到一侧立着的镜子,虞飞白一顿,片刻没有动作。


    虞飞白缓缓抬了抬手,镜中的人同时动了,这才微微放下心,眼前真有一面镜子。


    镜中的人被换了身衣物,虞飞白认出是限定648档的衣装。衣摆层叠如寒潭涟漪,透光处隐约可见银线暗绣的竹纹,勾勒出穿着者的修长身线。


    他不由眨了眨眼,这也太像白非瑜了点。


    不,他们就是一张脸。


    想到应该是白非瑜给自己换的衣服,虞飞不免坐立难安。


    眼下只有他一人在屋内,等了片刻不见人影,虞飞白这才坐下,仔细回想之前发生的种种。


    他和白非瑜的联系究竟是怎样?


    为何会共享伤害?


    总不能真是因为长生玦吧。


    他上一笔珠宝设计的大单,接的便是长生玦。


    按游戏方要求,设计一块与主角身世挂钩的玉玦,要精雕细刻,穷工极巧。


    虞飞白来来回回改了几十版稿,好不容易通过。


    于是他便把怨气发泄在游戏里,操控白非瑜一路烧杀,为的就是做夺下长生玦的人。


    长生玦只此一块,他作为设计者第一个拿到成品,理所应当。


    可系统刚提示获得长生玦,他就穿进了游戏。


    虞飞白这才想通了,为什么醒来后长生玦不在他身上。


    长生玦始终在白非瑜手里。


    想得出神,虞飞白压根没留意,不知何时,镜中他的身后站了一个人。


    白非瑜正抱臂斜倚在不远处的门扉,面容落在暗处。他手里把玩着一枚金钱镖,冷银色的暗芒不时忽闪一瞬。


    他看着另一个自己对着镜子时而愁了脸,一会儿又抿唇摇头,莫名觉得有几分有趣,这怕是比他一辈子的表情都丰富。


    “对着镜子这么久,喜欢我挑的衣服?”白非瑜偏了头问。


    虞飞白面色一白,没来得及回应,金钱镖已然脱手而出,擦过他的鬓角,“叮”地一声,没入后方的墙壁。


    他顿时如被点了穴般,僵住不动了,目光透过镜子,小心翼翼地和白非瑜对上。


    “怕我?”白非瑜又问。


    虞飞白慢腾腾摸了下鼻子,摇了摇头:“不,只是觉得……好看。”


    他迟疑片刻,才侧过身问:“是你给我换的衣服?”


    白非虞此时也换了身行头,一身飒爽利落的麻质劲装。衣襟敞开,佩戴的长生玦带着玉器特有的润泽光亮。一眼看去过分惹眼,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谁。


    胸口的伤却没做处理,许是内力深厚,伤口早已结痂。


    白非瑜没有回答,却是打了个响指,虞飞白只听楼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随即,门口出现了两张被绷带蒙裹着的脸。


    虞飞白顿时惊慌起来,但看着白非瑜没有动作,又不知对方意欲何为,只是杵在原地,盯着这两只奇异的怪物。


    它们浑身缠满绷带,身型瘦小,约莫七八岁孩子一般。指甲却长得惊人,根根分明,呈现出诡异的黑紫色,如五把黑刃。


    虞飞白眨了眨眼,缓缓向一旁挪动了几步,稍微定下心神。


    太眼熟了,数量也对得上。


    这不正是他前几日从江陵城郊找来的药人!


    注意到他的视线,两个药人的眼睛也亮晶晶、忽闪忽闪地盯着他瞧。


    白非瑜轻轻颔首:“你们盯住他,若有其他来人,格杀勿论。”


    而后又对虞飞白道:“一刻钟内将东西收拾了,我回来便出发。”


    虞飞白:?


    “……收拾什么?你去哪?”


    “原以为心魔都是些戾气深重的,没想到我的心魔竟是你这么个软弱的。”白非瑜冷睨了他一眼,“解决个麻烦,你在这安分待着,别出去让人杀了就行。”


    门砰地合上,紧跟着落了锁。


    留下虞飞白和两个药人六目相对。


    虞飞白:“……”


    两个药人:“……”


    虞飞白被看得心里一紧,不动声色地提起油灯,往旁挪了几步。


    药人一动没动,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盯住他。


    只要不出这屋子,它们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动作了。


    虞飞白这才有心思打量起屋内。


    一旁的书柜被翻得杂乱,地上铺了几本摊开的书。


    他粗略看了几眼,蓦地看见什么,蹲下身仔细翻看起来。


    “凡心魔者,源于自身,乃武者执念、妄念、情孽、业障所聚。功力愈深,执念愈重,则心魔愈炽……”


    “楼内藏《缚心缘》,详述其生成之兆、显化之形、乃至……驯服化用之秘。然楼规森严,非楼主邀请不得入内,其中具体法门,不敢妄录于此。”


    虞飞白捧书的手微微一抖,白非瑜竟是真信了,甚至查阅了关于心魔的书籍?


    但这本书……


    虞飞白习惯将游戏里收集到的书看一遍,却没想起来在哪里看过这几句。


    他翻回封面,上书“风雨录”。


    《风雨录》虞飞白很熟,出自闻名江湖的风雨楼。只要付得起价,没有什么秘闻奇事是风雨客们得不到的。


    大部分是玩家所胡编乱造,这几句想必也是玩家所编。


    可真相是,他是白非瑜的主人,才不是什么心魔好吧!


    但虞飞白毫不怀疑,白非瑜看过这些后,怕是会去往风雨楼,寻那所谓的《缚心缘》,找寻消除心魔的办法。


    虞飞白瞥了眼门口岿然不动的两只药人,他得想办法,趁早逃离白非瑜身边才行。


    他继续往后翻,大部分是些花边趣闻,最后一页却夹着一张信纸。


    风雨楼总楼急令:


    今有伪侠白非瑜,恶贯江湖,天怒人怨!如今楼中精锐尽出,联徇金商盟,即日共赴荆湖诛邪。


    故即日起《风雨录》暂停刊发,风雨楼素以笔为刃,今刃既出,笔锋暂敛。


    静待捷音。


    ——风雨楼主风遇疾书于案


    虞飞白:?


    怎么回事?


    白非瑜虽仇家遍地,也不至于让游戏里的两股势力联手围剿啊!


    信纸被虞飞白捏得发皱,《风雨录》只会在停服时暂停刊发……到现在为止,他没看见一个其他玩家。


    除了白非瑜。


    现在难不成是停服状态?


    荆湖……不就是这里?


    虞飞白惊觉,白非瑜先前所谓“出去解决麻烦”,难道是——


    嗖嗖嗖嗖!


    箭雨急下,屋门顿时被射成筛子,转瞬被点燃!


    虞飞白躲闪走到窗前,只见湖面上门灯樯帜,紧跟着火光烁动,激起一片喧嚣喊杀声!


    *


    似乎是没被叮嘱过这种情况,药人显然慌乱起来,退到了角落里。


    虞飞白一愣,看着各处燃起火光,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他迅速在屋内搜刮一圈,将一份舆图、几贯通宝打了盘缠,却是一顿。


    他不知道往哪儿去。


    宅邸在湖心岛上,周围湖面船影蔽目,只怕一出门就会被乱箭射杀。加之他挪动一步,身后的两个药人便也跟着挪动。


    火箭不断射来,窗边帷幕的一角被点燃,虞飞白急忙用脚踩灭。可刚停了脚,另一处的竹帘又烧了起来。


    再待下去,片刻便会引火烧身。


    不能出屋,虞飞白便往楼上走,却又被药人堵住。


    “咳……咳咳!”灼人的热度从身后逼近,虞飞白被浓烟呛到,额头汗水淋漓,焦躁地皱起眉,“让开。”


    他没想着药人会动,可或许是他面色足够严厉,两个药人相觑一秒,竟是各退一步,让开了路。


    虞飞白眨巴下眼,他这是被当成了白非瑜?


    可他还没上楼,滚滚浓烟便灌满了楼道,隐隐透着火光——二楼竟也烧了起来!


    鼻腔被呛得焦灼,虞飞白蹲下身,缩到没什么可燃物的角落。两个药人也畏畏缩缩地避开火,跟了上来。


    火越烧越旺,头顶横梁传来细密的爆裂声,裂开几道猩红的缝隙。热浪推着焦黑的木屑与火星落下,浓烟逐渐占据了上方的空间。


    不能坐以待毙。


    虞飞白以手掩嘴,思绪转得飞快。前门出不去,还有后门。


    后门出去便是一处小型院落,四面围墙环绕,花草繁茂,极易躲藏。用作暂时的隐蔽处应该没问题。


    得避开火势,爬过中间烟雾最浓的地方。


    虞飞白余光瞧见自己泛血的胸口,又看了看被绷带缠绕的两个药人。没多想,他板了脸,努力模仿白非瑜的口吻:“过来。”


    他学得挺像回事,至少个子稍高的药人歪了歪头,喉咙发出咕噜声,凑近了些。


    “你不要动……不要打我……”虞飞白小声念叨着,才伸出手,试探着抓住药人身上的绷带。


    绷带缠得不紧不松,虞飞白用力一扯!


    刺啦——


    “抱歉抱歉,得罪了。”他本想撕下一小段用于遮掩口鼻,却不小心撕下了一大段绷带。


    虞飞白见药人没什么反应,将绷带团了团,抓在手里。他闭了闭眼,将后槽牙咬了再咬,最终才抖着手,用绷带去蘸肩膀伤口处的血。


    他用力将绷带摁在伤口,很快绷带便饮了血,抓在手里发沉。


    用绷带捂住口鼻,腥味顿时覆盖住虞飞白的呼吸。虽然难受,但比起先前干燥的窒息感好了许多。


    浓烟正盛,虞飞白调整姿势趴在了地面,小口小口呼吸着匍匐向后门。


    轰——!


    整段横梁裹着流焰砸落,虞飞白被火燎了腿,赶忙缩了腿,手肘撑着地面继续前进。伤口却疼得更甚,他一个没撑住,竟是向前滚去——


    身体猛地撞上后门!


    “嘶……”虞飞白顾不上伤势,摸索到门闩,赶忙将后门推开一条缝,大口呼吸了几口,又回头去看药人。


    他本以为它们会跟着自己,可两个药人相互望了望彼此,竟是四肢并用,以极快的速度向燃烧的书架跑去!


    虞飞白急了,厉着嗓音:“你们做什么?那里有火,快回来!”


    药人虽无神识,但怎么也算是生命,他可不想看见两个类人生物焚烧的场景。


    却见它们从角落中拽出了一件颇为眼熟的黑袍。


    又以一种不怕死的速度朝他冲来!


    事发突然,虞飞白为避开燎了火的黑袍,不由往后一仰!却是撞开后门,整个人跌进了一旁的灌木中!


    药人急忙停下,手里的黑袍却被松开,直接扔出了屋外。


    黑袍在泥地里滚了几滚,上面燃烧的火苗逐渐熄灭,其中包裹的物品散了一地。


    绣金黑袍和散乱的书页——是虞飞白从潋雨涧带出来的。


    他原以为被白非瑜处理了的东西,竟是还在。两个药人扯住黑袍,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咕噜声。身后大火肆虐,虞飞白匆匆将残卷与衣服捡起,顺着院落里的小径往前,避至中央的锦鲤池旁。


    火光至此已式微,唯有池水映着宅邸的冲天火光,潋滟如血。


    隔着墙面花窗向外看,晃眼的火光将湖面照得亮如白昼。喊杀声早已沉寂,湖面上原本的数十艘小船没了踪迹,化为一片断樯残橹。


    只剩一艘大船,甲板上风灯摇曳,空旷得诡异。


    方才虞飞白一门心思都在自身安危上,眼下暂时安全,胸口的伤再次隐隐钝痛起来。


    忽地,大船上传来急如骤雨的碰撞之声,那桅楼之上,蓦然多出三道翻飞身影,正如鬼魅般缠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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