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他们还会拉上班长,班长也会在我家消费。有时候周末,我会见到班长自己一个人从小卖部路过。
那时候很流行“东西南北。”就是用一张纸折成四方形,在上面写上东西南北,套在手指上玩。有一次,我在上面写的字太丑了,我就直接扔了。但在学期末,熟悉的字迹从班长的语文课本上掉下来。
我和他同时弯腰捡起,但我的动作比他快。
我看了一眼字迹又看了一眼他,觉得奇怪,但我不知道哪里奇怪。他害羞不知所措地解释道,“我看到你丢到地上,以为你不要了。”
“我不要了。”
“那可以给我吗?”
“可以啊。”、我见他又小心翼翼地把它夹在语文课本中。
但三年级的时候,没有他的身影了。
“你知不知道林疆喜欢你?”三年级的雷文婷在课间去厕所的路上和我说。
“没有啊!”
“我们看到他到打印的店里,把你之前丢掉的‘东西南北’过胶了。”
我真的深感意外。
六月份,奶奶突然接到电话,就和爷爷急冲冲地出去了,他们把小卖部那头的门锁了,让我我自己在客厅玩。我害怕。就去了一个邻居家。
这是我回到这之后第一次去别人家。
邻居家的小孩叫郑秋心,白白胖胖的,笑起来又酒窝。当时的她,在我眼中,是漂亮可爱的。她是1997年出生的,比我小三岁。自然也比我矮一截。
邻居阿姨知道我家大人不在,就让我安心在她家做作业。还给我一杯凉白开。
秋心可能是因为小,所以比较内向害羞。刚开始的时候她一见到我就哭,她妈妈安慰半天才停止。我做完作业后,就从掏出了当时最时兴的纸卡来跟她玩。我教她,把纸卡叠整齐,放到地上,在手心喷一口气——有时会连口水喷出来,往地上一拍。手掌带起的风或者手掌带起的地面的“震动”,会把卡纸掀翻。被翻掉的,就是你赢的。
又或者两人一人一张卡纸,放在手心,往墙上一拍,掉落下来是反面就赢了。当然,也可以自己制定规则。
我俩很快成为了日日玩伴。
后来,在很小的时候跟我玩的几个小朋友也回来了,我的生活也变得更加生动和繁忙了。忙到忘记写作业,或者拖着不写作业。因为玩到晚上已经很累了,还要洗澡,洗完澡,就想睡觉了。就算坐在桌子前,不到几分钟就趴下了。奶奶或者爷爷就会把我抱回房里。妈妈不在家 ,奶奶陪我睡,爷爷自己睡。每天都是爷爷叫我们起床,准确地说,是叫我起床。但奶奶听到动静也跟着起了。
“你再睡会吧!”爷爷总是这样说。
奶奶每天都会问,“课本都收拾好了吗?”
由于我的放纵,作业分数和考试分数都下降了。
有几次,我没交作业。老师问原因,我说忘记带了。就这样蒙混过关了。直到老师突然叫我去办公室。
“你的作业怎么又没交?”
“我忘记带了。”
“是忘记带了,还是没写?”
“忘记带了。”我低着头。
“你家在哪?”
“那你回去拿来。”
我立刻背着书包冲回家,爷爷奶奶问我怎么放学这么早?我无暇回应。放下书包,埋头苦写。光是生字就落下了好几课,数学也有好几天的没做。
一个小时后,老师打来电话,问我怎么还没到学校?我撒谎说作业本还没找到。老师又问,“真的是找不到?”
我很肯定地说是。
“你先来上课吧!放学回去再找。”
我喝了口水,正要出门之际,又心虚地把作业本拿回房里,确定爷爷奶奶在小卖部那头,我费了大力气一只手抬起床垫,另一只手把作业本放到床垫底下才安心出门。
是不是很聪明?
老师在评讲试卷,末了,问大家,“还有什么不懂的吗?”
稀稀拉拉的“没有”回应着。
“陈文茵,你呢?”
被点名的我脸发烫。
“没有。”
“下次会了吗?”
“会了。”
自从那次后,我对自己自律了不少,每次都会把作业做完,老师说要复习的 ,预习的,我通通不敢不做。玩的时间就少了。小伙伴们来找我几次,发现我没时间出去,就不怎么找我了。只有郑秋心,她每天都来找我,有时候看着我做作业。
她才读学前班,还不怎么会握笔写字,于是,我就手把手教她,还教她简单的计算。于是,她妈妈挺喜欢我的,有时候还会让她带点零食或者水果给我。
十月份,国庆刚过没几天,爷爷奶奶就把周喜带回来了——我舅公的儿子。他的皮肤黑黑的,瘦瘦的,一看见我就往奶奶背后躲。奶奶又把他从身后拉到身前来,“囡囡啊!不记得了吗?”他垂着头,又转过身,靠在奶奶身上,不看我一眼。
“囡囡,周喜以后就住在这了。”
“那他不回家了吗?”
“就住这了。”
晚上,爸爸妈妈,弟弟,还有叔叔婶婶都回来了,姑姑一家也来了。爷爷早早关了小卖部,一群人聚在那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没有笑语,只感受到了沉默和压抑。
我尝试着和周喜对话,但他好像很怕我,不敢不回答,也不敢大声回答。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舅公前几年就生病了,生病的第二年,他妈妈被人骗走了。后来也打听出了,人就在隔壁镇,跟一个老头结婚了。大家叫他去要回来,他想了下觉得算了。毕竟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她也不是个聪明人,要回来,也带不了几天孩子,又会被拐跑。
办完舅公的丧事,大家又要出去工作了。
临走前,妈妈嘱咐我,“你不要跟他走太近,知道吗?”
“为什么?他好像很可怜。”我想起他那垂头的样子,觉得他比一年级被我欺负的那个女同学更加可怜。我现在想起来,还是会觉得当时的自己好坏。
“他爸爸是生病走的,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万一会传染呢?”
“反正你要注意安全知道吗?”
我点点头,再一次目送爸爸妈妈和弟弟离开。还是想哭。
爸爸妈妈刚走的前几天,我会刻意地跟周喜保持距离,奶奶以为我不喜欢周喜,悲伤哽咽道,“周喜的辈分虽然比你大,但是,你的年龄比他大,你应该把他当成弟弟爱护,知道吗?”说着,她又哭了。
“他这苦命的孩子!”
“也不知前世造了什么孽。”
周喜没有去上学,每日都像受伤的小猫一样黏在奶奶身边,奶奶去哪,他就跟到哪。没几天,奶奶病了。她在房里躺着,是时不时发出“唉”的叹气声。周喜也在她身边躺着。有时候,奶奶会叫他出去走走,但没听到周喜的回答。
爷爷在周末也起得很早,他扫完地,煮粥,还要洗衣服,忙完已经十点了,他还要去批发部进货,买菜。我们中午吃的也是早上煮好的粥。这时,我就会提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晾衣服。
“要我帮你提到屋面去吗?”
我说不用。
我的个子小,我家的阶梯会比其他家的要高,平时走上去都是要抬高腿的。爷爷走后,我提着半桶被爷爷拧得很干衣服,一步一停顿地,费劲力气地走到屋面,在一件件把衣服晾起来。晾衣架是竹子搭建的,不算很高,我踮起脚,也够得着。
下去时,我突然想起学校里的同学下楼梯时总是两步两步的,我就不自觉尝试。我的个子小,还提着个桶,本就不方便,我还向下伸出小短腿。不出意料地,我的腿够不着隔一行的阶梯,踩空了,滚了下来。奶奶和周喜听到声音立刻跑出来,桶滚到一边,只见脸和手脚都红红的我在地上张着嘴哭不出声。
奶奶扶我起来,立刻翻找出万花油,搓了块棉花,把万花油倒在棉花上,在用棉花轻轻地按在我的伤口处。
“好疼!”
“别留疤才好。”
“流血了吗?”我看见我的手脚有擦伤,但是没有流血。
奶奶起身拿来镜子,我一照镜子,被吓到了,脸摔破皮了,还是很大几块。
“这几天别碰水。”
“那我怎么上学啊!”
“周一看看,走得了路就去。”奶奶又起身,精神好像好了很多。
“被你这么一吓,病都好了。”
奶奶转身走到小卖部那头,开了小卖部的门,开始营业。周喜依旧跟在她身边。
爷爷回来了,他的右臂扶着右肩上的纸箱,我知道纸箱里装的是店里的货物。他的左手提着几袋东西,里面是当天的青菜和肉类,不多。
“你的脸怎么这样了?”
“不小心滚了下来。”
“摔成这样!被你妈知道,不得骂死。”
“别告诉她就是了,免得埋怨。”奶奶说。
“那你别告诉你爸妈。”
爷爷放下手里的,奶奶帮忙卸下肩上的。爷爷长吁一口气。“真是累死了。今天特别多人,等了好久。”
“人多有什么办法?”
“如果不是为了把上次少的五包话梅,我就不用等那么久。”爷爷每次拿货回来,拆包装时,都会数一遍每一袋里面有多少小包,能卖多少钱。如果数量跟批发部老板说的不一样,他就会在下一次拿货时要回来。老板也烦这样的人,所以就会找借口让他等一会。爷爷也愿意等,他说,钱就是这样一点一点赚的。
“你也真是小气,要是我,我也让你等。”
“这叫诚信!”
爷爷把小卖部货架上少的货先补齐,剩下的放一边。有一包话梅开口了,话梅掉在篮子里,爷爷把它收拾起来装回包装里。我和周喜望着。
“算了,给你们吧!”
于是,我和周喜你一颗我一颗平分。多出来的一颗,我让给了周喜。也是这次,我们的关系近了一点。
我也会带着他跟我的小伙伴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