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了自己体面,尽量。
离婚后数着日子,又十天,我才和萧云淮联系。
十八号。
我说我想回外公家取些东西,问他还回家吗,要不要一起。
这个理由很无聊,但他回我:你在哪,我去接你。
我对萧云淮知之甚少,但只要他真的站在我面前,几句话,几个动作,我就全然明白了。
就仿佛,我早就做好了准备,等着去了解他,读懂他。
和我外公家挨着的那个小别墅已经等同废弃。
他从没打理过,也没回来过。
我问他,不住为什么不卖掉。
他神色古怪,怔忡之后,只对我笑了笑。
“和你有关联的触角,很少。”他说。
我奇迹般的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然后,他看向我,自嘲似的轻笑了一声,说道:“虽然我已经知道了,但为了不让你的误解,我还是问一句,你离婚了,对吧。”
“你为什么会知道?”
离婚的事,除了暮谦和我那与萧云淮没有半分交集的闺蜜,其余的,全不知情。
我的朋友,我的同事,我的父母亲戚,所有人都不知道。
因为我不知道如何开口,如何同他们说我和暮谦离婚了,因为我看上了萧云淮,不离婚就要出轨了。
萧云淮只是笑。
后来,他开口:你的事,我全都知道。
我忽然兴奋,越想越兴奋。
曾经,我说出理想型后,暮谦不解为什么还有心理不健康这条标准。
“哪种不健康?”暮谦问我。
“你问出这种问题来,就已经和这种不健康绝缘了。”我是这么说的。
我无法同暮谦这种家教良好,又巨能调节控制自己情绪的乖孩子说太多。
我喜欢的,正是我自己内心状态的投射。
在爱一个人时,变成泥潭里狠狠盯着猎物,阴毒注视它的蛇。
恨不得视奸他的全部。
静悄悄的,藏着不道德的心思,用视线侵占他的全部。
这就叫不健康。
但我爱暮谦时,从不这样。
爱暮谦时,我就是个阳光开朗正大光明的人。
怎么会有体验过光明正大做人的家伙,还想要做一条阴暗的蛇呢?
但我想成为一条阴暗的蛇。
以及,
我很早就知道,萧云淮就是一条阴暗的毒蛇。
高中时候,在我看到铺天盖地的萧云淮母亲去世消息后,在我暗恋那个一八三学长前,
我给萧云淮写过一封信。
我寄到了他的学校。
他的大学,我很了解。那是我父亲的母校,是一所纪律严明,寄信过去就绝不会丢失的学校。
我在信中安慰了他。
怕他想不起我是谁,信的抬头,我称呼他为哥哥。
云淮哥哥,
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我是那个……
我是那个——
从三岁到九岁,每年夏天,都会去外公家找你玩的妹妹。
我和萧云淮算青梅竹马吗?
不算。
我的父母很瞧不上萧云淮的父亲。
因为他的父亲实在糟糕透顶,他的母亲脑袋空空,连皮囊也不算是顶好的。瘦瘦小小的,明星脱离了镜头,现实中看起来,很干瘪。
尤其已经息影的,就像失去了活气。
他的母亲文化水平是真的不高,却精明到令人讨厌。
现在看,萧云淮继承了他母亲的精明,但我并不讨厌。
那封信发出去后,我就知道萧云淮一定能收到,也一定能想起我。
而且我知道,他来过。
他来过我们学校。
那年初夏,即将迎来暑假的那个时候。
体育课,
他没有穿那身少女们见到会尖叫,男生们见到会羡慕的制服,
他穿得很休闲随意,
远远的站在栏杆外,站了半节课。
我知道,那就是他。
然后他在下课前,转身离开。
那时的我想不通,为什么他不来和我打招呼。
但我能感觉到,他站在那里,周围的气场都不对,
与其说是来和我相认,不如说……
所以,他真的很像一条蛇。
所以,少女时期的我,想不通后,把这份理不清的情愫,投射到了一米八三的学长身上。
我的内心开始病态的暗恋那个学长。
自欺欺人的是,
每次真的与那学长擦肩而过,看清他的脸后,我又无比厌恶他,讨厌他。
我的心,悄悄问自己,那么,我暗恋的,到底是不是萧云淮。
如果是的话,那如果真的看到他的脸,看到真切的,近在咫尺的萧云淮,我会像厌恶学长一样,厌恶他吗?
现在,有了答案。
他把我裹紧大衣里,他俯身吻我,他近在咫尺。
我没有厌恶他,
……我爱死他了。
我问他:“当年你都来学校找我了,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因为你发现了。”
他说他收到信后,很惊讶,站在收发室匆匆看完第一遍就懵了。
起初是想来亲自道谢。
谢谢我的安慰,谢谢我还记得他。
然后,他开始好奇长大的我什么模样。
“想你长大后的样子,仿佛自己真的是你哥哥。”
他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来的,
接着,
他落荒而逃。
他这样,不止一次。
但也仅限于我给他写信的那一年。
再后来,他跳过了这部分。
一跳,跳过了我从十五到二十五的这十年。
我没问这十年他去了哪,为什么再没出现。
这种,从后来友人们提到萧云淮的只言片语中就能找到答案。
那十年,是萧云淮大学毕业,向权势顶峰爬的十年。
所以我才说,他母亲对权势的贪恋和争权夺利的精明,他继承得很好。
“你结婚那天,”他突然说,“我也去了。”
这我是真的不知道。
那时的我,满眼只有暮谦。
少女时,萧云淮站在我余光都看不到的角落,我都能找到他,认出他。
结婚时,他是来宾之一,我却从不知道。
“你随礼了吗?”我问他。
他笑了,很失落。又抬起头。
桃花眼,含情目。
“我……准备了礼物。”
他抬起手,一根吊坠垂到我眼前,轻轻晃动着。
我失焦了。
我从看清那根吊坠的刹那,视线就失焦了。
我太明白那是什么了。
只有我会这么画太阳。不规则的圆,包围着歪歪扭扭棱角尖刺似的光芒。
也只有我会这么画千日红。
有他在的暑假,
我都会画千日红给他。
他房间的阳台上,种满了千日红。
我说这个像彩色的太阳。
他带我玩,等天黑了,他把我送回家,我就在房间画太阳,先在画纸上画个太阳,再画满五颜六色的千日红。
他说,这是很早就准备好的礼物。
所以,款式过时了。
我说,我的画永远不会过时。
他笑,回答我:“我不信你说的永远,小骗子。”
他很早就准备了礼物,作为再次见面后的重逢礼。
但他和我重逢时,我正沉浸在幸福中,我看不见他。
我结婚那天,他是和他上司一起去的。
他带着礼物出席,却没有送出手。
“那天,我很欣慰。也很讨厌,真的很讨厌。”他说。
他欣慰,夸我蛮会挑男人的。
因为暮谦很好,是那种家庭出身里,难得的好男人。
他讨厌,也是同样的原因。
刹那间,我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没有暮谦……
然后我惊讶的发现,
我竟然,不舍得。
不舍得没有暮谦的这个选项。
如果没有暮谦,以我的性格和眼光,我不会恋爱更不会结婚。
那么,二十六岁那年,我会和萧云淮重逢。
如果把萧云淮和暮谦调换位置——
我不会和萧云淮离婚,去追求暮谦。
答案似乎很明显了。
可显然不对。
不是的,我竟然,舍不得这样调换。
因为我的生命里,不能没有爱暮谦的十年。
我爱暮谦。
不是爱过,是爱着。
那么为什么,我舍得伤害他,舍得抛弃他。
到底,爱是什么。
我对萧云淮的,算爱吗?
解释一下,比较癫,但我不能不写。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我不写他仨天天晚上在我脑子里恨海情天,不写出来我睡不着觉。
但也不会太长,估计很快把这个癫劲用文字输出方法给卸掉后,就可以完结了,我也可以好好睡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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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写给他的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