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夏天几乎立刻就后悔了。
那三个字，像她亲手递出的把柄，将她努力维持的冷静自持凿开了一道裂缝。她几乎能想象出宋野看到信息时，嘴角那抹了然于胸、带着野气的笑。
烦躁地将手机扣在桌面上，她强迫自己专注于下一项日程——审阅新项目的投资方案。可白纸黑字上的数字和条款，却像游动的蝌蚪，怎么也抓不住重点。
会议室的门被敲响，小林探进头来：“夏总，耀卓来了，说想跟您聊聊下个季度的代言续约。”
“让他进来。”夏天收敛心神，端起已经冷掉的咖啡抿了一口，试图用苦涩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悸动。
刘耀卓走进来，穿着简单的白色卫衣和牛仔裤，笑容干净，像冬日里的暖阳。他自然地在她对面坐下，将一份文件推过来。
“姐，这是品牌方那边的新方案，你看看。”他的声音温和，带着对夏天全然的信任。
夏天翻开文件，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条款上。刘耀卓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干净、努力、知恩图报，是她在这个染缸里最珍视的作品，也是她视为弟弟的存在。
“条款没什么问题，细节让法务再盯一下就行。”夏天合上文件，揉了揉眉心。
刘耀卓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姐，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脸色不太好。”他顿了顿，语气有些迟疑，“是因为…宋野吗？剧组那边，他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夏天抬眸，对上刘耀卓清澈中带着一丝隐忧的眼睛。她忽然意识到，连耀卓都察觉到了她和宋野之间那不寻常的气流。
“没有。”她否认得很快，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一个新人的成长总需要更多关注，很正常。”
刘耀卓抿了抿唇，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只轻轻“嗯”了一声。“那姐你多休息，别太拼了。”
送走刘耀卓，夏天靠在椅背上，长长吐出一口气。连最亲近的人都看出了端倪，她还能自欺欺人多久？
手机屏幕始终没有再亮起。宋野没有回复那条没头没尾的「看到了」。
这种沉默，比她预想中的任何回应都更让人心烦意乱。他是在得意？还是在酝酿着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宋野依旧在剧组认真拍戏，偶尔在公司遇见，依旧是恭敬的“夏总”，然后擦肩而过，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仿佛那条信息，和那个关于头发的对话，都从未发生过。
他像是在进行一场极其耐心的狩猎，在猎物受惊退缩后，聪明地选择了按兵不动，等待更好的时机。
这种被无形拿捏的感觉，让夏天极其不适。
周五晚上，公司为庆祝一个新项目顺利启动，在常去的私人会所办了场小型庆功宴。夏天作为老板，自然得出席。
她选了一条宝蓝色的丝绒长裙，衬得肤色愈发白皙，气质雍容冷艳。宴会上，她游刃有余地周旋于投资方、合作伙伴和下属之间，谈笑风生，是全场毫无疑问的焦点。
几杯香槟下肚，气氛愈加热络。夏天借口透气，走到露台。冬夜的冷风拂面，吹散了些许酒意和喧嚣带来的烦躁。
露台的阴影里，一点猩红明灭。
夏天脚步一顿，眯起眼看去。
宋野靠在栏杆上，指间夹着一支细长的香烟，灰色的烟雾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他脱去了西装外套，只穿着白衬衫，领口松开了两颗扣子，露出清晰的锁骨。夜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整个人笼罩在一种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颓靡而性感的气息中。
他怎么会在这里？
夏天记得这次庆功宴的名单里并没有他。
听到脚步声，宋野转过头。看到是她，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掐灭了手中的烟，直起身。
“夏总。”他声音有些沙哑，带着被烟草熏染过的质感。
“你怎么在这儿？”夏天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陈导带我来的，说介绍几位老师认识。”他解释，目光落在她身上，毫不掩饰其中的欣赏，“您今晚很漂亮。”
又是这种直白的恭维。但在此刻朦胧的夜色和酒意下，似乎少了些攻击性，多了几分真诚的赞叹。
夏天没有接话，走到栏杆边，与他隔着一人的距离，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两人一时无话。沉默在夜色中蔓延，却不显得尴尬，反而有种奇异的张力在流动。
“信息，我收到了。”宋野忽然开口，打破了寂静。
夏天心头一跳，面上不动声色：“嗯。”
“我以为您不会发。”他侧过头看她，眼神在黑暗中亮得惊人，“或者说，没指望您会回应的，这么快。”
最后三个字，他咬得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夏天转过头，迎上他的目光：“所以？”
“所以，”他向前迈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属于他的、混合着淡淡烟草和须后水清冽气息的味道瞬间将她包裹，“我很高兴。”
他的声音低沉，像大提琴的弦音，敲击在夏天的心上。没有了平日里的伪装和试探，此刻的他，坦诚得近乎野蛮。
夏天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血液里残留的酒精似乎在蒸腾。她应该立刻离开，应该用冰冷的言语划清界限。
但她没有。
她只是看着他，看着他在夜色中更加深邃的眼眸，看着他毫不掩饰的、带着野性的喜悦。
“高兴什么？”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问，比想象中要平静。
“高兴您终于，愿意看一眼守在您领地外的野兽了。”他微微勾起唇角，那笑容不再温顺，充满了侵略性的魅力。
野兽。他竟这样形容自己。
“野兽可没什么耐心。”夏天挑眉，试图夺回主动权。
“那要看对谁。”宋野的目光落在她的嘴唇上，停留了一瞬，又缓缓移回她的眼睛，“对您，我有的是耐心。”
这句话像一句誓言，又像一句宣告，重重地砸在夏天的心上。
就在这时，露台的门被推开，刘耀卓走了出来。
“姐，原来你在这儿，李总他们在找你…”他的话音在看到宋野时戛然而止，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露台上微妙的气氛被打破。
宋野迅速后退一步，恢复了安全距离，脸上的表情也收敛起来，对着刘耀卓礼貌地点点头：“耀卓哥。”
刘耀卓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夏天身边，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姐，我们进去吧，外面冷。”
夏天看了看刘耀卓，又看了一眼垂眸站在阴影里的宋野，心头那点刚刚升腾起的、危险的悸动慢慢平复下来。
“走吧。”她对刘耀卓说，没有再看宋野一眼，转身走进了灯火通明的室内。
刘耀卓紧随其后，在关上露台门的前一刻，他回头，深深地看了宋野一眼，眼神里充满了警告。
宋野站在原地，看着那扇门隔绝了夏天的身影，也隔绝了室内温暖的光。他缓缓抬起手，看着指尖，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靠近她时，感受到的、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和温度。
他低头，无声地笑了笑。
耐心。
他当然有。
毕竟，猎人最不缺的，就是等待猎物自己走入陷阱的耐心。
而他知道，那扇门，已经被他撬开了一道缝。
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