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喧嚣的宴会厅,香槟的气泡和人们的笑声像一层无形的薄膜,将夏天与露台上那段危险的对话隔绝开来。刘耀卓紧跟在她身侧,像个警惕的守护者,试图用身体隔开她与那个潜在威胁的无形连接。
“姐,你没事吧?”他低声问,眉头微蹙,“他是不是又…”
“没事。”夏天打断他,从侍者托盘里重新拿起一杯香槟,指尖冰凉,“只是碰巧遇到,聊了两句工作。”
这个借口苍白得连她自己都不信。刘耀卓显然也不信,但他体贴地没有追问,只是眼神里的担忧又深了一层。
夏天强迫自己重新投入应酬,与投资方谈笑,鼓励下属,扮演那个无懈可击的夏总。但宋野那句“对您,我有的是耐心”,像魔音灌耳,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搅得她心神不宁。
他那双在夜色中亮得惊人的眼睛,那混合着烟草与清冽的气息,还有他毫不掩饰的、将她视为猎物的专注……所有细节都清晰得可怕。
她烦躁地意识到,那只她试图关在门外的“野兽”,不仅没有离开,反而用一种更狡猾、更磨人的方式,在她心门外徘徊不去。
庆功宴结束,夏天带着微醺的醉意回到家。空旷的公寓比以往更显得寂静。她甩掉高跟鞋,赤脚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脚下依旧璀璨的城市灯火,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手机安安静静,宋野没有发来任何信息。这种沉默,比他直接的进攻更让她心烦。他就像个经验丰富的猎手,懂得在猎物受惊后,给予足够的空间,让她在猜测和不安中,自己乱了阵脚。
第二天是周六,夏天难得没有安排工作。她睡到自然醒,试图用慵懒的周末氛围驱散心头的躁动。她给自己做了简单的早餐,打开电视,漫无目的地切换着频道。
门铃却在此时响起。
夏天有些诧异,很少有人会不请自来她的私人住所。她走到猫眼前一看,愣住了。
门外站着的是她的母亲,还有一位穿着得体、气质温文的中年男士。
夏天心头一沉,瞬间明白了这是什么情况。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居家服的衣领,打开了门。
“妈,你怎么来了?”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
夏母笑着挽住那位男士的手臂:“天天,这是你陈阿姨的儿子,周文瑾,刚从国外回来,在投行工作。文瑾,这就是我女儿夏天。”
周文瑾微笑着伸出手:“夏小姐,久仰大名。”他举止得体,目光温和,是长辈们最喜欢的那种“青年才俊”。
夏天与他轻轻一握,侧身让他们进来。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堪称夏天人生中最漫长的酷刑之一。夏母热情洋溢地介绍着周文瑾的家世、学历、工作,话里话外都是“条件多好”、“人品多可靠”。周文瑾也配合地展现着他的风趣和见识,试图与夏天找到共同话题。
夏天全程保持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心里却烦躁得像有一团火在烧。她三十五岁了,早已不是需要父母安排相亲的年纪。但母亲的传统观念根深蒂固,总认为女人终究需要找个“归宿”,尤其像她这样“事业成功但个人问题没着落”的。
“……我们天天啊,就是太要强,一心扑在工作上。女人嘛,终究还是要有个家……”夏母还在喋喋不休。
夏天终于忍不住,放下茶杯,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妈,我的事情我自己有打算。不劳您费心。”
夏母脸色微变:“你这孩子!妈还不是为你好!你看文瑾多好……”
“夏阿姨,”周文瑾适时地开口打圆场,笑容温和,“夏天小姐这么优秀,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我们做朋友的,互相了解就好。”
他表现得极有风度,反而让夏天不好再说什么。
好不容易送走母亲和那位“完美”的相亲对象,夏天靠在关上的门板上,感觉比连续加班三天还要疲惫。那种被传统价值观捆绑、被“为你好”的名义束缚的窒息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她需要一点东西,来压下心头翻涌的负面情绪。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
是宋野。
他没有发信息,而是分享了一首歌。歌名很简单——《Patience》。
夏天的手指僵在半空。
他知道了?他怎么可能知道?这只是一个巧合?
她点开播放。舒缓的钢琴前奏流淌出来,一个低沉沙哑的男声缓缓吟唱,歌词是关于等待,关于在黑暗中坚守,关于相信最终能触碰到那束独一无二的光。
没有只言片语,却比任何直白的追问或安慰,都更精准地击中了夏天此刻脆弱的心脏。
他仿佛就站在门外,隔着冰冷的门板,感受到了她所有的挣扎和烦躁,然后用一种她无法抗拒的方式,递过来一丝无声的理解和支持。
他没有趁虚而入,没有落井下石,只是告诉她——他在等。他有的是耐心。
夏天闭上眼,将杯中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酒精灼烧着喉咙,却奇异地抚平了她心头的褶皱。
她拿起手机,盯着那个狼头像,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点开对话框,输入:
「歌不错。」
点击发送。
没有称呼,没有表情,只有三个字。但这三个字,意味着她主动打破了持续数天的沉默,意味着她承认接收到了他那份沉默的“耐心”,也意味着……那扇心门,又被他撬开了一丝缝隙。
几乎是在信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对话框上方就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
夏天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她看着那行提示反复出现又消失,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那个年轻男人在另一端,斟酌着,试探着,最终发过来的内容。
几秒后,他的回复跳了出来。
没有文字。
只是一个简单的系统表情:一只安静蹲坐着、微微歪着头的小狼。
眼神无辜,却又透着势在必得的野性。
夏天看着那个表情,想象着宋野此刻可能的表情,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丝无奈,一丝自嘲,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取悦的轻松。
野兽收起了獠牙,学会了伪装。
而他等待的耐心,比任何激烈的进攻,都更具杀伤力。
她知道,自己快要守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