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薄雾如纱,轻笼着长安宫阙巍峨庄严的轮廓。龙萧身着朝服,步履沉稳,神情凝肃,向着那象征帝国权力中心的紫宸殿行去。殿前石阶冷冽,他驻足片刻,将身后跟随的布衣男子——马伯东,郑重托付给值守的侍卫。
「好生照看,护其周全,不得声张。」龙萧的声音低沉而具威严。
「大人放心,小人必寸步不移,静候召命。」马伯东躬身行礼,声音带着敬畏。
龙萧微微颔首,转身步入那深邃的殿门。马伯东望着那融入朱漆巨柱间的背影,又环顾四周森严的甲胄与肃杀的景象,一丝难以言喻的忐忑悄然爬上心头。
紫宸殿内,万籁俱寂,唯有檀香袅袅。例行朝议波澜不惊,各地奏报多是民生复苏、吏治渐清的佳音,殿中弥漫着一片和煦之气。然而,当龙萧出列时,这平静骤然被打破。他并未如常启奏军务,而是自袖中缓缓取出一封密函——信封沾染着仆仆风尘与已凝成暗褐的印记,被他高高擎起。
「臣,龙萧,有密奏上呈陛下!」声调不高,却如石投静水,瞬间攫住了满朝文武的目光。内侍碎步上前,恭敬接过,置于御案之上。
皇帝项冲展开信笺,初时面沉如水,然目光逐行扫过,眉峰渐锁,一股无形的威压如寒流般在殿内蔓延。终于,「啪」的一声脆响,御掌猛地拍落信笺,震得满殿官员心头俱是一凛。
「好!好一个卢焕!」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锐利的目光扫过阶下,「贪赃枉法!勾结奸商!私运禁物!盘剥黎庶!中饱私囊……桩桩件件,罄竹难书!龙卿,此信从何而来?」
龙萧躬身回禀:「启禀陛下,此信乃一义士,冒死送达臣府。其人此刻已在殿外候旨,可宣召面圣,详陈原委。」
「宣!」项冲沉声吐出一字。
片刻,两名侍卫引着身着粗布衣衫、神色局促的马伯东步入大殿。金碧辉煌的殿堂,满目朱紫,他显得格格不入,渺小如尘。依着龙萧事先的指点,他跪伏在地,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竭力平复心绪,将荒野目睹周兴遇害、受托送信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以及进京后屡屡碰壁、终得龙太尉收留的曲折,一一清晰道来。
大殿内落针可闻,唯有马伯东略显干涩的声音在空旷中回荡。其言恳切,尤述及周兴临终托付之惨状,更添几分悲怆凄凉。
语毕,朝堂之上顿起嗡鸣:「此人所言虚实难辨……」「观其情状,倒似非虚……」
「肃静!」皇帝一声厉喝,如惊雷炸响,殿内霎时死寂。项冲面沉似水,怒意如乌云压顶。
此时,刑部尚书黄威缓缓出列,拱手道:「陛下息雷霆之怒。卢知府乃有功之臣,牧守定州亦有年矣。臣非不信此人所言,然仅凭一纸来历未明之信与一面之词,便欲定其重罪,恐失之仓促,寒了功臣之心,伏望陛下三思。」
话音甫落,丞相赵怀恩沉稳踏前一步,神态平和,目光深邃:「黄尚书所虑,亦在情理之中。然此案干系重大,虽证据尚显单薄,亦非无根之萍。臣以为,当务之急,乃彻查真相。若确凿无疑,则当明正典刑;若系诬告,亦可还卢大人清白,以正视听。」
项冲微微颔首:「丞相老成谋国,所言甚是。此等重案,务须水落石出!龙卿……」
「陛下!」御史大夫裴庆之陡然出列,声音高亢,「臣以为不妥!龙太尉忠心日月可鉴,然据臣所知,那卢焕,昔日曾为太尉帐下旧部!此等干系,是否应避嫌疑?」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议论。
龙萧蓦然抬头,目光如电,直刺裴庆之,一股凛冽之气透体而出:「裴大人!此言何意?莫非疑龙萧会念及旧情,而废国法纲纪?」
裴庆之毫无退避之色,针锋相对:「老夫岂敢妄测太尉之心!只为避嫌计,为朝廷法度威信计!职责所在,不得不言!」
殿中空气骤然凝固,剑拔弩张。项冲目光扫过二人,沉声开口,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够了!朕知卿等皆为国之心!朕信龙爱卿定能秉公持正,断无私徇!此事毋庸再议,即交龙萧全权督办!」
龙萧深深叩首,字字铿锵:「臣领旨!必不负陛下重托!」
「好!」项冲声音如铁,「即刻着手!朕要速见分晓!退朝!」
「退——朝——!」内侍尖利的宣声刺破沉寂。百官在压抑与震惊中躬身行礼。龙萧缓缓起身,目光坚毅如磐,心中誓言铮铮:此案,定要查个天翻地覆、真相大白!
领了圣命的龙萧深知此事干系重大,况且卢焕曾是他的旧部,更需拿出确凿证据才能够服众。他明白此事需行动谨慎,不能惊动地方官府,只带了几名亲信,马不停蹄地赶往定州府。
到了定州地界,为了不引人注意,几人特意换上了寻常百姓的服装,悄然进入了定州城内。龙萧并未急于有所动作,为避免打草惊蛇,他命令随行几人分散开来,或混迹于市井茶肆,或投宿于寻常客栈,留心观察市面民情,探听街头巷议。一连几日,打听到的也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一切看上去都是风平浪静。街面上照常是小贩的吆喝声,百姓们行色匆匆,官吏们也都按部就班,虽偶有抱怨之声,不过也都是些平常琐事,并无奇特之处。亲随们不免心生焦躁,「那马伯东不会是耍我们吧?」「这不就是日常景象,看起来还没什么问题!」只见一旁的龙萧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他深知,若真有贪腐盘剥之实,定然不会轻易显露出来。过了一会,他转身对几人说道:「没有问题,往往就是最大的问题!此事急不来,再细细探查,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这一日,龙萧与两名亲随正在城西门附近闲逛。远远便看见从门口排起了长队,气氛有些凝滞。走近一看,几名城门吏正拦着一队载货的马车,为首的小吏趾高气扬,正对一位身穿绸缎、面带愁容的中年商人百般刁难。
「你这货......是正经货物吗?看着有些可疑啊。」小吏拖长了调子,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车辕,「不会有什么违禁品吧!按照规矩,我得好好检查检查,你可得配合,否则,耽误了时辰可不要怪我。」
那商人显然是老江湖,脸上瞬间堆起讨好的笑容,熟练地从袖中掏出一小块碎银,悄悄塞过去;「官爷辛苦,一点小意思,就当您几位的茶水钱,给小人行个方便。」
小吏掂了掂银子,嘴角撇了撇,似乎嫌少,正欲再开口。商人见状,眼中闪过一丝肉痛,又赶忙去摸钱袋,只想息事宁人,早一点进城。
「且慢。」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龙萧已大步上前来,扫过那小吏和商人,眼神当中略有一丝怒意。他虽然身着布衣,身上却散发着一股与众不同的气息,小吏不免心生一丝寒意。
「这位官差,」龙萧开口,声音不高却很有力量,「依照朝廷律法,凡货物过关,只要持有通行文书,检查过后,就该放行。况且查验货物本就是职责所在,为何又私自索取好处?」
小吏被问得一窒,随即恼羞成怒;「你是何人?敢在此多管闲事!本官这是例行公事,你懂什么?」他转身向商人喝道:「我看你这货物,问题不小!来人,给我仔细搜查!」
商人被吓得脸色煞白,慌忙掏出银子,作揖赔礼道「官爷息怒!小人......」
「不必!「龙萧伸手阻止,商人一脸惊愕。龙萧随即从衣服里掏出一锭大银,随即递到小吏面前,目光冷冽,脸色已经变得有些难看:「此事因我多言而起,你要的『茶水钱』我替他付了,速速放行!」
小吏见他出手如此阔绰,气度不凡,心中不免有些发虚。况且银子也已到手,便摆摆手示意手下放行。
商人如蒙大赦,慌忙向龙萧连连作揖「多谢义士仗义相助!不知,可否留下姓名?日后也好报答。」
「些许小事,何足挂齿。」龙萧摆了摆手。压低声音对那商人说道:「此处人多眼杂,不是说话之地。我看兄台走南闯北,想必也有些见识,不知可否方便?若方便,且到前面茶楼一叙。」
商人见他为人慷慨仗义,连忙一口答应。「承蒙相邀,岂有不从之理?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