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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密信传京

作者:二分五的文人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大楚武平律》颁行天下已逾半载。新法宽严相济,涤荡积弊,吏治为之一清,民间称颂之声渐起。各地奏章雪片般飞入长安,尽是赞颂立法精当、陛下圣明。项冲览罢,胸中郁气尽扫,只觉长安城内外,处处洋溢着新朝初定、万物勃发的安稳气象。


    然而,这盛世太平的表象之外,荒野古道之上,却是另一番景象。


    烈日当空,尘土飞扬。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马伯东,背着简陋的行囊,正沿着小道踽踽独行。汗水蜿蜒滑落,他时不时抬起磨得发白的衣袖擦拭额角,眉宇间难掩长途跋涉的疲惫。


    骤然,一阵急促杂沓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荒野的沉寂!马伯东心头一紧,慌忙闪身躲到道旁一块巨大的山石之后,屏息窥探。只见几匹快马如狂风般卷至,正追赶着一个踉跄奔逃的身影。那被追之人显然已力竭,脚下猛地一绊,重重摔倒在地。马上骑者皆以黑巾蒙面,为首一人勒马停住,一把夺过地上人的包袱,粗暴地翻找起来。碎布杂物散落一地,蒙面人似乎一无所获。其中一人眼中寒光一闪,竟自腰间掣出一柄森然短刀,毫不犹豫地捅向地上那毫无反抗之力的人!


    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惊心。马伯东浑身一颤,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冷汗霎时浸透了后背的衣衫。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将那几乎脱口而出的惊呼咽了回去,只觉得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直到那几骑带着未寻获的戾气,绝尘而去,荒野重归死寂,他才敢探出身,颤抖着靠近那血泊中的躯体。


    那人浑身浴血,气息微弱如游丝。马伯东强压着恐惧,轻轻摇晃他:「醒醒!醒醒啊!」地上的人眼皮艰难地掀开一线,瞳孔涣散,气若游丝:「你……是……谁?」


    「我叫马伯东,去京城探亲的。那些人……他们为何要杀你?!」


    「定州……经历……周兴……」那人仿佛抓住了最后的希望,枯瘦的手猛地攥紧马伯东的衣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急促而断续地说:「你……去京城……求求你……把这信……想办法……交到……交到陛下手里……」话音未落,那只紧抓衣袖的手又重重地往下扯了扯,随即彻底松脱,眼神凝固,再无声息。


    马伯东呆呆地看着怀中渐冷的躯体,又惊又惧,更添几分悲悯。他实在不忍见这忠义托付之人曝尸荒野,便在道旁寻了个浅坑,将周兴草草掩埋。手中那封染着尘土、或许还沾着未干血渍的信,此刻却重逾千斤。回想起方才那血腥一幕,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只想将这烫手山芋远远抛开。然而,周兴临终前那绝望中迸发出最后希冀的眼神,如同烙铁般印在他心头。他攥紧了信,眼中挣扎良久,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罢了!豁出去试上一试。若能成事,也算不负所托;若不成……我也算尽力了。」心意已决,他不再迟疑,收拾行囊,朝着京城方向,脚步匆匆地奔去。


    数日后,风尘仆仆的马伯东终于踏入繁华的长安城,在亲戚家暂且安顿下来。


    次日天刚蒙蒙亮,他便怀揣着那封关乎性命的密信,奔走于京中各衙署之间。皇宫巍峨,官衙森严,他如无头苍蝇般四处碰壁。从门可罗雀的冷衙门到戒备森严的机要处,得到的不是冷漠的推诿,便是粗暴的呵斥:「哪来的疯子?在此胡闹!速速离去!」日头渐渐西沉,将他的身影拉得细长,也一点点浇灭了他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疲惫与沮丧如潮水般涌来,他无力地靠在冰冷的墙角,几乎要打退堂鼓。


    就在他心灰意冷之际,墙角边几个路人闲谈的话语,如同黑暗中擦亮的一点火星,飘入他耳中:


    「要说龙萧大人,那真是没得说,仗义疏财!」


    「是啊是啊,常接济穷苦,为官如此,才真是咱们老百姓的福气啊!」


    「龙萧大人?」马伯东精神猛地一振,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他慌忙起身,顾不上拍打衣袍上的尘土,疾步上前拦住那几人,深躬作揖:「几位先生请留步!敢问几位方才提到的龙萧大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他的府邸又在何处?万望指点一二!」路人见他形容恳切,虽不明其意,还是将太尉府的位置指给了他。马伯东千恩万谢,望着那指明的方向,心中重燃一丝微光。他按捺住激动:「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一早便去拜会!」


    翌日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马伯东已肃立在龙府那气派非凡的朱漆大门前。门前甲士林立,透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他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自己那身早已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才敢上前,对着守门卫士恭敬行礼:「敢问军爷,此处可是龙太尉府邸?」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连忙说明来意,恳请通传。


    守卫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名帖呢?」


    「名、名帖?」马伯东一愣,脸上顿时窘迫,「小……小人是乡野草民,并无名帖……」


    守卫皱起眉头,语气带着一丝不耐,却也有一分无奈:「并非我等刁难。府上规矩森严,无帖不得入内。你若腹中饥饿,可到后门寻些吃食。进府,是万万不能的。」


    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马伯东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无计可施,只能焦灼地在威严的石狮旁徘徊、等待。时间一点点流逝,日头由温煦变得灼热,又从灼热滑向西山。他由踱步变成倚靠,最终疲惫不堪地蜷缩在石狮脚下,竟在绝望的等待中昏昏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夕阳熔金,将他的身影染上一层暖色。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将他惊醒。他猛地睁开眼,只见一顶素雅而不失威严的官轿正被数人抬着,稳稳地向府门行来。马伯东心头狂跳,如同绝境中看到曙光!他慌忙从地上爬起,胡乱拍打着身上的尘土,顾不得仪态,在轿子即将落地的瞬间,猛地推开阻拦的仆从,扑到轿前,用尽全身力气高喊:


    「小人马伯东,有十万火急的要事,求见太尉大人!」


    轿帘纹丝未动,片刻后,一只修长的手从帘内伸出,轻轻摆了摆,示意众人退开。一个低沉而颇具威仪的声音传出:「引他进府说话。」


    踏入龙府正堂,马伯东只觉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他不敢抬头,进门便欲跪倒叩拜。


    「不必多礼。」龙萧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说吧,何事如此紧急?」


    马伯东不敢耽搁,将如何进京探亲、如何荒野遇险、如何受周兴临终托付、如何带信入京、又如何处处碰壁的经过,原原本本、事无巨细地禀告。末了,他从贴身的衣襟内,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封已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信函,双手呈上。


    龙萧接过信,目光如炬,迅速扫过纸上字迹。只一刹那,他那张向来沉稳如古井的面容骤然凝住,眉峰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锐利如刀锋的寒芒。他不动声色地放下信纸,抬手示意左右侍从尽数退下。待堂中只剩他与马伯东二人,他才抬起眼,锐利的目光紧紧锁住马伯东,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郑重:


    「此信所言之事,除你之外,可还有他人知晓?」


    马伯东被那目光看得心头发紧,连忙摇头:「绝无他人!周经历……交信后便遭毒手……小人得信后一路谨小慎微,除太尉大人您,再无人知晓此信内容!」


    龙萧紧盯着他,似乎在审视他话语的真伪。片刻沉寂后,他那凝重的神色稍缓,沉声道:「很好。事关重大,你今夜便留在府中,不得离开半步。明日一早,随本官一同入宫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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