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下午,茶泠都无聊透了。
在十四仙门时,她勤于修炼,平时话也少除了和几个在一起修炼的师兄弟说几句话,没和什么人来往。入了魔,她整日忙着到处搞破坏,也没人敢靠近她。如今到了东瀛国,没什么事干,像只金丝雀似的被囚在笼子里。
上午去了东厢苑便一直待在屋子里。
除了哑奴和几个房涟漪派来的丫鬟,没什么人出入,且门外还站着好几个家仆,似是怕她跑了,刻意安排了好几个人守着她,如此被拘着束着,到底是心里不大痛快。
虽说她体内魔元稀少,灵息微弱,但魔魂还在,魔性难改。
“哐当——”
梅花酿洒了一地。
屏风外的丫鬟们纷纷跪了下来,生怕惹怒了屏内人,房涟漪吩咐过了,谁要是惹十四小姐生气了,谁就要断条胳膊,现下,外面跪了一排,垂着头谁也没敢出声。
哑奴闻言赶来,瞧着一地的梅花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茶泠这会心情差得很,一时也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哑奴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小姐不太愉快,眉角轻抽,嘴巴下意识往下撇,平日里见她总是冷淡淡的,偶尔会耍些小性子,莫名觉得有些可爱,于是硬着头皮从口袋里掏出两个泥人,放在她面前,然后用手比划着。
茶泠一怔,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小泥人,泥人身子胖嘟嘟的,用红豆装饰眼睛,嘴巴还歪着,样子看着十分滑稽。
这是哑奴在寺庙里求来的。
本来是要高兴的,可泥人样子看着实在是像在十四仙门时她央求师兄给她堆雪人的样子,一下子又觉得没意思,将泥人推到一边。
哑奴犯了难,只好将这两个泥人收回去,转身离开时喊了个丫鬟进屋收拾倒了一地的梅花酿,等她收拾完,哑奴已经回来了,这会儿她手里又多了几样东西,字画墨砚。
哑奴将它们一一放在书桌前,在十四仙门很少见到这些,他们传信用飞鹤,符纸,很少用这种凡间之物,有时候考核用的是这种纸砚,不过,茶泠从来不爱这种东西,仗着自己修为高,又受宠爱,师兄特地为她制作了一种可以用灵力镌刻的归灵纸,无论她的字怎么龙飞凤舞,刻在上面的字永远都是端端正正的。
她觉得新鲜,终于肯下床走动,伏在桌前,将字画看了又看,字画上有山有水,还有集市,十分热闹,侯府铺张,纸张用的都是上好的梅花玉板笺,茶泠不懂这些,拿起笔画了几笔,哑奴见她一脸认真,眉尾也跟着扬了起来。
没过一会,她便完成了一副画。
哑奴凑近一看,宣纸上赫然一只似龙非龙的禽兽站在河湖中,嘴里还喷着火苗,她看得艰难,实在是分辨不出眼前的禽兽,又怕小姐动辄发怒,便在纸上写道:
小姐可想出门?
房涟漪安排茶泠住在这里,无非就是就是换了个法子关着她。
只不过就是把她私生子的名分摆正了。
茶泠觉得哑奴总能戳中她的心思,曾经她师兄也是这样,总能猜到自己心里想着什么,不过,她不喜欢心思被猜中的感觉,所以面对师兄时总是刻意隐藏。
见茶泠没有要回话的意思。
哑奴又写了几个字:
东瀛这几日正在举办迎仙会,到时候会有很多来自十四仙门的修士来到此处。
从茶泠目前所知道的来看,自从她死后,东瀛就不断有十四仙门的修士来访,他们之中,或是为了招纳弟子,或是为了寻找魔元,又或是为了杀魔灵。
十四仙门分为天地玄黄四阶,天阶有两宫,其余都为四宫,其中最为盛名的是是天阶的天命司,也是茶泠曾经的师门,她叛门后,魔灵四起,原本被压在缚魔山下的魔灵一夕之间全都跑了出来,在凡间为非作歹。
女魔头盛极一时,魔灵们也俞发猖狂,茶泠很少了解这些,她一心扑在对付十四仙门上,根本顾不到这些魔灵,后来魇域一战十四仙门指责她控制魔灵灭世,竟然在三日之内灭了十四仙门中黄阶的其中两宫。
茶泠严重怀疑十四仙门的人脑子坏掉了,她要想灭门,还用得上魔灵?况且黄阶两宫,只是她动动手指的事。
如今十四仙门只剩下十二宫,仙门到底还是落寞了,茶泠想到此处,脸上便浮起笑意,眼角眉梢都跟着翘了起来。
哑奴看了看她,看来小姐对迎仙会很感兴趣,东瀛人都崇尚修仙之人,对于修仙之人很是敬仰,为了这次的迎仙会,连一国之主都亲自出面迎接。
于是她去外头叫了个丫鬟进来,茶泠扭过身子,捏在手中的笔放了下来,扬起眉毛看她,将目光定在了丫鬟的脸上。
丫鬟心中胆怯,茶泠还没做什么,她一下子跪在地上,生怕眼前人动怒:“奴婢水霜,哑娘说姑娘对迎仙会感兴趣,特意引我前来为姑娘解闷。”
水霜和哑奴都是从小生长在东瀛国,对东瀛很是熟悉,但水霜小的时候参加过迎仙会,对迎仙会比较了解。
茶泠瞧着她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她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裙,模样看着比她还小几岁,低着头,身子匍在地上。
茶泠示意她抬起头。
这下茶泠认出来了,起身从床头摸出一个瓷瓶,细细的瓶口上雕着好看的花纹,她用指尖磨了磨瓶身,眉毛微蹙,像是在审视她。
水霜观察着茶泠的神色,最后弱弱回答:“这瓶子的确是奴婢放在祠堂门外的。”
茶泠更加不解了,这白瓷瓶她检查过,是再普通不过的跌打损伤的药,只不过此之前,她只是一个被关在西厢房的没名没分的私生子罢了,无人敢靠近,也没有人会冒险接近一个不详之人。
毕竟,在这些人眼中,她不仅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还是个疯子,就连现在他们这点畏惧不过是房涟漪的授意。
“这瓶子是用来治疗腿伤的,奴婢绝无害人之意!”水霜生怕跟前人误会,竟一下子将头磕在地板上,说话声音也带着点哭腔,“请姑娘明鉴!”
“奴婢是见姑娘跪在祠堂,难免会受伤,所以特地去了药房抓了药制成了跌打损伤的药膏。”
茶泠欲言又止,转念一想,只好让哑奴转告。
哑奴似乎是知道她要问什么,朝着水霜打了几个手语,虽然同她一样不能说话,但是哑奴会读唇语,也会手语。
水霜顿了顿,才慢慢说:“奴婢家父曾经是大夫,开过一家小药馆,十几年前东瀛有阵子不太平,偶尔有魔出没,但都只是传言,有次姐姐和父亲上山采药,被魔给附身了,不久便去世了,没了依靠,我只能卖身成奴婢。”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突然哽咽,“姑娘和奴婢的姐姐长得很像,眼角处都有一块似花状的胎记,所以……”
茶泠下意识抚摸了一下眼角处似花状的印记,这不是她天生就有的,是她入魔后才有的,不过她不喜欢这印记,看不顺眼,因此常常用灵息掩盖。
每每想到姐姐,水霜的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一颗一颗地落在她的手心,但她不敢发出声音,只得细细呜咽。
茶泠没再说什么,走到她跟前,扶起她有些发抖的身子。
她平生最讨厌别人哭。
水霜有些发愣,迟迟没有反应过来,最后是哑奴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恍觉。
茶泠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给她。
既然我和你姐姐长得很像,那便不用如此怕我,我又不吃人。
冷冰冰的文字虽看不出什么语气,水霜却以为是自己的话激怒了茶泠,她扑通一声扑在地上,胳膊差点磕在了桌角边,信誓旦旦道:“奴婢绝无此意!”
茶泠疑惑:?
我有这么可怕吗?不过是说了一句而已。
从前只知道十四仙门的弟子见仙尊行大礼,是为尊重,殊不知凡间还有如此规矩,因为害怕就动不动就磕头跪拜的,这要是她入魔时,她必然十分享受这份害怕。
茶泠懒得再管,示意让她起来便退下,又将哑奴也打发走,待人都走了,她越想越烦闷,这下她不敢砸东西了,待会又朝她跪来跪去的,只好拿起笔到处画发泄心中郁闷。
没过多久,墨就染了满手。
连系统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问一句。
“你在烦什么?”
茶泠没给好脸色,眉角微微抽了一下,不作回答。
这几天,她隐隐感觉到胸口有什么东西似乎迸发出来,茶泠现在灵息微弱,情绪波动会受魔魂的影响,无法压制,只能不断引气入体,维持稳定。
系统见她不答,又道:“你体内的魔魂不稳。”
“我知道。”
茶泠淡淡答道,额头处冒出细细的汗珠。
系统:“那你还强行压制,魔魂现在还只是影响你的情绪,时间久了,你这样迟早被魔魂吞噬。”
“那不就正好合了你的心意。”茶泠略带嘲讽,“你不是想要我灭了东瀛国吗?我被魔魂吞噬,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系统顿时噎住:……
还真是为它着想,它就不应该多嘴。
她要是被魔魂吞噬,她会完全丧失理智,到时候不是灭东瀛国了,灭了这个世界都有可能。
系统嘴硬:“你这什么意思,我和你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艘船的,怎么可能会让你被吞噬。”
“哦?”茶泠这会唇边上带着一丝恶趣,故作惋惜,“可是和我站在一起的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
系统不寒而栗:……没招了。
它忽略了茶泠现在魔性未消,还是一副恶劣的样子,不过,她说的不假,前世但凡和她关系好点的最后都死得死,伤得伤。
“不说这个了,你只需要记住,我是绑定在你身上的系统,为你服务,自然是和你站在一边。”系统试图转移话题,“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刚刚哑奴提到的迎仙会,你有什么看法?”
茶泠对迎仙会实在没什么兴趣,之前作为天命司弟子每年都要到各洲去巡游,每到一个地方还要参加那个地方的迎仙会,和一群灵息微弱的莽夫比试,光是想想都觉得无聊。
所以每次到中场时她都会找借口离开。
无他,只是单纯想透透气。
“这次迎仙会上可有不少仙门中人,他们其中有不少是奔着魔灵去的。”
“魔灵?”
“是啊,你死之后,十四仙门没落了不少,魔灵比以往更加猖狂,到处害人,还害得东瀛国周边的一些小地方闹了荒,这才不得已请了十四仙门的人前来除魔。”
茶泠想起刚刚的丫鬟水霜也是因为父亲被魔灵附体才来到东阳侯府,她看了看被放在一边的白瓷瓶,陷入沉思。
“不过我劝你一句啊,你还是不要参加这次……”
“我要参加。”
“为何不参加?”茶泠道,“今年的迎仙会可比以往有趣多了,我要是不去,那不就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