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师妹太难哄》 第1章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我死了。 我死了? “女魔头确实死了,你难道不知道吗?整个十四河洲都传遍了,据说还是女魔头之前的手下败将玄华宫的少主亲自绞杀,死象惨烈!” 门外不断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女人突然脚尖一转,在门口停了下来。 另一人道:“可不是嘛!这女魔头弑父杀师,败坏纲常,罪该万死,只可惜让她这么轻易就死了,我要是这女魔头的同门,定要将她钉在诛灵台上受七七四十九刑然后扔进嗜仙谷才能解恨!” “唔……话说这女魔头毕竟是入了魔,真的能这么轻易被人杀死吗?”说话的是墨河东瀛国东阳侯府的丫鬟,她不觉握了握手上的白瓷瓶,声音也颤了几分,“我听说她诡计多端,行事乖张,且性格颇为狠辣,平日里以食人魂魄,吃人骨血为生,她死的那天,十四河洲魔气肆虐,就连咱们东瀛国都受了影响。” 墨河东瀛国——十四河洲的一个边陲小国,也是处于十四河中最南边的一条河,这里人崇尚修仙之道,但修仙问道之人寥寥无几,原因无他,东瀛国人灵息微弱,灵息之力稍微高强一点的人也都离开了东瀛,甚至连魔都不愿意在这里停留。 东瀛国存在了几百年,一直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直到三个月前,天象异变,一群穿着白衣来自五湖四海的各门修士聚集此地,居于此地,说是为了广招修士,广纳贤才。 不过也有不少人闲说是为了寻找女魔头死后散落的魔元。 魔元力量雄厚,有灵力者获得魔元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没有灵力者更甚,总之,二者最终都会走向一个共同的结局——被魔元吞噬。 “这女魔头活着折磨人,就连死了,也不放过我们。” “诶,对了,女魔头叫什么名来着?” “好像叫……”有人惊呼一声,几人转头看向走廊尽头。 “茶泠!” 我死了。 我死了! 秋末,寒意逼人,隔壁小室屋檐下挂着不少除邪铃,东风一吹,发出清脆的叮啷当啷的响声,和着屋里的茶壶热气冲起盖子时发出的咕噜声。 内堂里摆着几张檀木桌,桌上的香炉烟雾缭绕,有着淡淡的茶木香,熏得茶泠迷迷糊糊的。要不是强烈的饿意冲击着她大脑的神经,指不定哪一秒就睡着了。 终于,门被打开了。 茶泠下意识用手挡住眼睛,直到黑影遮盖住外面的亮光,她才缓缓抬起头,揉了揉发酸的膝盖,有些艰难地站起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几人。 “茶泠!”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男人面露惊色,一手搀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则按在她的额头上,眼里是不加修饰的关切,“你怎么了?你没事吧?我明日就和母亲说不要罚你跪祠堂。” 茶泠欲要说话,突然嗓子一紧,还没来得及张嘴,就听见背后冷飕飕地来了一句。 “林哥儿,你来西厢房做什么?” 是方才在门外说话的女人,她面容姣好,细细的柳叶眉带着点刻薄的意味,身上的衣服是锦绣缎子裁制的,脚上的绣鞋上还翘着尖,“要是夫人看到了会责怪的,到时候你又要被关禁闭。” 她睨了一眼茶泠。 东阳侯府在东瀛国颇有名声,其主奚闻钟是地方有名的富商,其膝下产业众多,只不过钱多风流债也多,私生子一个接着一个,凑起来能打一桌叶子牌,就前几个月还带回了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野丫头。 据带她回来的壮丁所说,这丫头长相丑陋,脸上生有可怕的胎记,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如今看来…… 眼前的少女大概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消瘦苍白的小脸上长着一双湿漉漉的小鹿眼睛,修长的睫羽,小巧玲珑的鼻子,脸上的稚气未散,明明生得一副乖巧模样,眼神却很乖戾,眉头微微勾起,嘴角那若隐若现的虎牙,像一只露着獠牙蓄势待发的幼虎。 自从被接回东阳侯府这几个月来,她一直住在西厢房祠堂边上的小屋里,房夫人若是想起她,则会安排丫鬟给人送吃食,不过大多数时候,下人们只是远远地将食盒放在门口,没有人真正见过她的模样,也没有人敢过问,其中有个好奇心重的丫鬟曾经偷偷透过门缝看过这丫头,结果被吓得当天请辞回了乡。 疯子。 她是个疯子。 这是那丫鬟的原话。 果然,不是谁的话都能信。 “寻娘,你知道的,我只是想来看看妹妹。”奚少林松开馋着茶泠的手,眼神近乎哀求地看着寻娘,“您千万不要告诉母亲,要是她生气了,我再也不能来找妹妹玩了。我知道整个柳府您最好了。” 十六七岁的年龄,却还是小孩子一般的心性,寻娘对此很受用,朝边上的丫鬟使了个眼色,笑意中又带着一丝担忧:“林哥儿,你总是这样,让霜儿送你回去吧。下次可不要再这样莽莽撞撞跑来西厢房了,若是吓着姑娘可不好。” 这个“姑娘”掀起眼皮,试图张嘴,顿了几秒,却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寻娘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她还真是个哑巴。 “多谢寻娘,我同妹妹讲几句话便走,可好?” 征得寻娘同意,奚少林转身,他握住茶泠的手腕,眼神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会,语气像是在安慰她似的:“妹妹放心,你很快就可以出来了。”不等茶泠作出反应,他便挥了挥后袍跟着寻娘旁边的丫鬟匆匆离开。 直到人都走完了,屋里只剩下茶泠和那根没烧尽的烟烛,她才终于接受了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她没死。 真的没死。 原本应该永远留在那个暗无天日的鬼地方,如今却好端端地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难不成是天道大发慈悲,想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毕竟前半生她做了太多荒唐事,杀父杀师杀友,差点血洗十四河洲,就连当今世上最厉害的仙君都被她抢来当了男宠。 好像是挺荒谬的。 活着的时候没觉得什么。 当然死了也没什么感觉。 让她活着,本来就不是件什么好事。 入魔前是,入魔后亦是。 只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到底还是有点不甘心。 她堂堂一届女魔,魇域一战,明明是对方想要拉她一起同归于尽没成功,在这些人嘴里,竟然成了别人的手下败将。 她能接受别人说她坏,偏偏不能接受她输给别人。 除了这一点,还有些不满的是这具身体。 太弱就算了,竟然还是个哑巴。 对于她来说,力量大于天,没有力量就如同一副空有皮囊的躯壳,如今灵息微弱,除了会使一些基本的法术,其他的一概不行。 茶泠索性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了起来,试图运转丹田汇聚魔元,这才发现丹田处力量空虚,一朝回到刚进十四仙门那会。 她顿时来了气,使了个术法,将祠堂桌上的贡品散了一地,其中一个孤零零地滚到了门框边上。 “叮——” “恭喜反派茶泠重获新生,您的第一个任务是毁灭东瀛国。” 茶泠:“?” “你是谁?” 她一下子站起身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东西,一时竟忘了自己发出了声音。 “我是系统,也就是这个世界的创始人。”那声音在屋中回荡,“你所在的世界是一本名为《十二仙魔》的修仙小说,你是其中一个角色,也就是臭名远扬的女魔头,全书最大的反派BOSS,你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又杀了自己的师父,连自己的好友都没有幸免,杀人如麻,六亲不认,嗜血如命。” “等等。”茶泠觉得莫名其妙,越听越不对劲,她是十恶不赦,但怎么什么话都往她身上套,“什么是反派,什么是BOSS?” 系统一时哑言,斟酌了一下,最后给出解释:“就是坏蛋的意思。” 见她没有言语,系统继续说:“由于这本小说故事还没结束,所以你还不能死,你得继续做这个坏蛋,继续完成你毁灭世界的任务。” “你现在的身份是系统重新为你创造出来的一个衍生新身份——东瀛东阳侯府富商的私生子,在这里没有人会知道你是谁,也没有人会问你的过去,你也还是之前的那个你,那场大战你的魔元虽然消散到各处,但魔魂尚存,几经波折散落在此处才得以重塑肉身,由此便获得重生,怎么样?重生的感觉是不是很好?” 茶泠对重生这件事没有什么感觉,远不及失去力量这件事更加让她情绪激动。 如果这是十四仙门的计谋,她还觉得有点意思,要是天道的阴谋,她只觉得索然无味,根本没有想要继续下去的**,她不打算顺着天道走,毕竟在以前,想要毁灭一座城,于她而言,再简单不过了。 “所以让我活着,就是为了达到你口中所谓的天道的目的?”茶泠没有接话,反倒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空气顿时静了几分,系统莫名觉得周围冷嗖嗖的。 “凭什么?” “凭我是天生坏种?” 这是她师尊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记得很清楚。 当下他说出来的时候觉得愤怒,现在看来,不过是将死之人的激语罢了,不足挂齿。 从决定入魔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要做个人人唾弃的坏人,坏到极致,坏到有人提到她的名字都会咬牙切齿,坏到有人见到她就退避三舍,坏到她所经过之地都会成为荒岛,种种,她前半生都做到了。 唯一遗憾的是该杀的人还没死。 所以她还不能死。 “怎么可能!”系统连忙否认,“我跟你是一条心的!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从出生起身上就绑定了一个系统,只不过每个人绑定的系统程序不同,就比如说十四仙门的大多数人绑定的是拯救苍生的系统,他们的任务就是护佑苍生,并且只有在特定时间,特定地点,我们才会被激活,为所绑定的角色人物服务,帮助他们完成既定的任务,回归到故事的正轨。” 茶泠这会已经闭目养神,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喂! 你在干什么,讲正事呢!”系统见她没反应,似乎是觉得自己讲的没有那么简单易懂,对于书中人来说,确实很难理解,于是它又添油加醋地在她耳边又重复了一遍。 茶泠听得烦了,不禁眉头一皱,冷不丁冒出几个字:“那我绑定的是什么系统?” 系统这会莫名心虚,声音也跟着小了几分。 “你绑定的系统是——” “反派养成系统。” 也就是说,天生为变坏而做准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第2章 侯府怪谈 其实系统也汗颜,按照原本的故事线,茶泠这个反派应该早就死了,根本不会拖到后面魇域之战,这其中的变化,它其实也不是很清楚,也许它并不是第一个被激活的系统。 魇域之战茶泠死后的五百年里,十四仙门尽数覆灭,魔灵四起,凡间民不聊生,仙门陨落,十二仙魔无法归位,世界也跟着坍塌。 而这一切的发生都是由茶泠的生死引起,所以主系统决定将时间重塑到她死后的几个月。 为了减小这些细小末差,角色身上的系统被激活,重新为宿主发展出另一条故事线,将角色引入主线,以防故事往另一个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而茶泠绑定的系统,也注定她会成为一个反派。 “有意思。”茶泠眼皮撩了一下,然后又阖上眼。 系统严重怀疑她没听清。 不er,被当成反派养很有意思?这是正常人的思路吗?以她这不接受任何人的安排的人物设定听到这些,竟然毫无波澜,还说有意思? “话本很有意思。” 在系统说话的这段时间里,茶泠不断运气,将丹田的空虚用天地之气填充起来,顿时感觉胸口热了起来,原本躁动的心也静了不少,虽然她没了之前的力量,但只要掌握了这些方法,恢复修为指日可待。 好在,她还没有忘记在十四仙门炼气的方法,十四仙门虽然差,但胜在对初修者友好,过渡期有很多方法是针对灵力微弱和丹田空虚的人,而且效果显著。 她刚入门那会,就因为丹田空虚迟迟没有进展,差点被踢出仙门,还是后来偷偷跑进藏书阁,没日没夜地待了好几天才悟出其中要领,没过多久就突破了,那时候,一颗心都扑在修炼上,后来入了魔,很少有这么平静的时候。 “话本?!”系统炸了,再也无法保持平静,“我同你说了那么多,你说是话本?谁家话本这么编啊?” “你啊。”茶泠一本正经道。 系统:“……” “我哪有这闲情和你编话本子?这些都是真的,我没有骗你,”系统试图用激将法,越说越激动,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股脑地输出,“再说了,你难道就不想毁了这个世界?现在你死了,外面的人都敲锣打鼓,歌颂十四仙门,而你落得个千古骂名,你甘心吗,这个世界这样对你,你难道就甘愿这样?” “为何要不甘心?” 茶泠回答得十分坦然。 它一度怀疑是不是绑定错人了。 那个嫉恶如仇的女魔头呢? 哦,不对。 她就是恶,不需要嫉恶。 不甘心又能怎样?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何必在这些事上纠结,再说,她只是做了身为一个魔该做的事,别人怎么说是别人的事,这要搁在从前,她或许有想要毁灭世界的想法,但放在现在,她只想杀了她想杀且阻挡她的人,这就够了。 重活一次,心态到底还是不一样。 茶泠推开门,发现门口摆着一瓶白色的药,瓶身上还有着精致的白茶花花纹,右下角刻着一个小巧的“水”字,她拿起来闻了一下,有股淡淡的白茶香,好像是治疗跌打损伤的。 系统见来硬的不行,只好变换战略,放软语气:“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别考虑了。”茶泠将瓶子塞进袖口,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道,“既然你说是你给我创造了这个身份,那你便说说,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根据系统所说,她的身份是富商奚闻钟的第十四个私生子小十四,刚刚同她说话的是侯府大少爷也就是奚闻钟地的嫡子奚少林以及他口中的寻娘——侯府的管事。 侯府一直有个怪谈,西厢侧院半夜常有女人的哭声,尤其是月圆之夜,有下人路过还看到过院子里有白影漂浮,侯府上下都认为是奚闻钟的二夫人搞得鬼,她整日里疯疯癫癫,还经常说胡话,就连贴身伺候她的丫鬟也尽数死在房内,而且她们的死状惨烈,不仅舌头被拔掉,连眼珠子也被挖了出来,脸上只剩下两个黑不溜秋的大窟窿。 东瀛国重声誉,且奚闻钟又是经商之人,出了杀戮之事自然会影响生意,为了不让此事暴露出去,他将人锁在后院,还请了修士将其封锁,现在西厢房的屋檐到处挂着除邪铃,连祠堂也搬了进来,都是为了镇压死去人的魂魄,自那之后,没人敢靠近后院。 “怪谈一:不要靠近西厢房后院。” 系统在她耳边嗡了两下。 “怪谈二:不要靠近侯府少爷。” “这是为什么?” 茶泠不解,如果说第一个怪谈是因为死人引起,那第二个又是因为什么?奚少林看起来很正常,而且他和那个寻娘关系看起来似乎不错。 “你听我说嘛!” “这是几个月前发生的事,这个奚少林虽说是嫡子,其实是过继在房涟漪的名下,他的生母是谁无人知道,不过他从小患有痴傻症,智力一直停留在十岁的时候,有时候连吃饭都是问题,房氏养着他,是因为她不能生育,膝下无子,就从奚闻钟的一众私生子中挑选了一个好控制的,不过就前一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奚少林突然好了,说话也利索了,还能读书写字了,除了有时候有点小孩子心性,其他大多时候都和正常人无异。” “这和怪谈有什么关系,你不会又编话本子诓骗我吧?” “什么叫又,我说的全是实话!”系统看着她鄙夷的眼神,再次强调,“如假包换!” 它还想再说点什么。 突然有只乌雀越过屋檐,飞到茶泠面前,她微微伸出手,乌雀稳稳落在指尖上,用鸟喙蹭了蹭她小巧的指甲,在指腹处啄出一道小小的血痕。 它的羽毛呈黑色,尾部有着淡淡的白色,胸脯也透着几丝白羽,乌雀昂着头,略带不屑地扫了一眼周围。 在凡间,乌鸦是不祥之兆。 在十四仙门,乌雀是杀戮降临。 而且乌雀自认天生高贵,难以驯服,当初茶泠为了收服它,花了好几个月,血染了好几件衣服。 茶泠用手点了点乌雀的头:“去吧。” 乌雀会意,展起翅膀飞入高空,很快便消失在远处的山峦中。 “你在豢养乌雀?!”系统大吃一惊,“你要知道以你现在的状况,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要是你死了,这一切恐怕又得重来。” 系统心里急,生怕这一切又要重新开始,本来她的生死已经成为这个世界的bug漏洞了,要是因为茶泠让这个世界从头开始,指不定得就全乱套了,到时候,仙不是仙,人不是人,魔不是魔,这个世界就不复存在了,更不会存在什么系统。 它已经在想办法全力弥补这些漏洞了。 茶泠却不在意:“放心,死不了。” 按理说,豢养乌雀要用豢养人的精血来喂养,之前有魔元的时候,还可以用魔元豢养,后来发现魔元力量不稳固,乌雀被注入魔元会变得狂躁,甚至杀人,所以她便改变了策略,用带有魔魂的血来喂养,只需一滴,既不会伤身,也不会让乌雀狂躁。 如今她魔魂尚存,虽然灵力微弱,但喂养乌雀还是绰绰有余,不过召唤乌雀的方法是她还在十四仙门时学到的。 听到茶泠这么说,系统就知道它说什么都听不进了,索性现在暂时放弃,等到一定时期再出言相劝,到时候她再改变主意也说不定。 人总归不会一尘不变,就像茶泠,也不是一开始就决定成魔。 茶泠还是有些高估了自己的这副身体,没走几步就感觉身体虚弱,头脑发晕,肚子已经开始叫了,想到这,她竟然有些怀念起之前在十四仙门的生活。 不说华丽的服装,至少在吃饭这件事上有保障,都说修仙之人辟谷,她却不同,在十四仙门的时候她就常常偷溜下凡去寻觅好吃的,有几次被师尊发现,她便窜拖师兄帮她打掩护,结果两人都被罚了。 后来入了魔,魔元时时刻刻在她身体里躁动,再加上她忙着对抗十四仙门,根本没有心情吃东西。 走出游廊,她才发现西厢院里一个丫鬟都没有,门也是紧闭的,外面还用铁链拴住了,上头还设有术法,没有钥匙的人强行打开还会被打伤。 防的是谁,茶泠心知肚明。 既然明的走不了,那就走着瞧。 北厢苑内,茶香四溢。 有只巨型犬被链子栓在树下,懒洋洋地趴在院子里头,不时嗅嗅旁边的花草,它的毛发黑亮,眼珠子瞪得鼓鼓的,像是要溢出来般。 女人坐在院内的石桌旁刺绣,旁边的丫鬟给她披上外衣,忧心道:“夫人,可别坐在外头了,着凉了可不好。” 女人没回话,只是默默绣着。 有人推门而入。 她手一滑,针便扎进了她的指背,渗透出一丝血。 “房夫人。”来人是寻娘,她先微微躬身行了个礼,然后便道,“您交代的事已经办妥了。” 到这时,房涟漪才抬起头,不同于寻娘的尖酸刻薄,她长得温婉大气,眼角上扬,秀气的眉头一蹙,嘴角也跟着撇了下来,语气却很冰冷:“林哥儿今日去了何处?我今日未曾见到他。” 奚少林从接回那日起,就一直由寻娘照顾,房涟漪很少管,只是偶尔会叫他来说说话,其他的便都交给了寻娘,本来她也只是名义上挂了个“母亲”罢了。 寻娘回道:“回夫人,林哥儿这会已经服药睡下了,我叫霜儿在房里看着,您放心,待他醒来,我会叫他过来。” 房涟漪斜着瞧了她一眼,最后收回眼神:“罢了,本就无事,何必再走一趟,你叫人看着他,我便放心了。” “是,夫人。” 就在这时,树下的獒犬突然叫了起来。 “汪,汪汪汪汪汪——” 那獒犬张着大牙,拉着银丝,俨然一副吃人的模样,眼皮翻着,眼珠子似乎要掉了下来,看着十分渗人,仔细一闻,还能嗅到空气中的血腥味。 房涟漪的狗,吃生肉。 侯府的进项里有一大部分银钱是用来买肉的,其中最多的就是狗肉。寻娘有些不安地看向房涟漪,这狗吃肉很正常,可是她之前是亲眼见到过它吃人肉,那时是她去给柳少林送药,偶然看见家仆路过北厢苑,被獒犬拖了一路,活生生撕下一条胳膊,事后那家仆便失踪了,有人说因为家仆办事不力被辞了。 旁边的丫鬟见状,忙牵起獒犬的锁链,大声呵斥:“叫什么叫!” 这会獒犬终于安静下来,眼神里还透着一丝委屈。 “银玉,小点声,别吓着它了。”房涟漪见状扬起一丝笑容。 “是,夫人。” 下一秒,院子外头忽然传来叫声。 “走水了!” “走水了!” “西厢房走水了!” 女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第3章 大火烧身 害人害己 一听到走水的消息,柳府上下全都提着水桶赶往西厢房,等人赶到的时候,火已经灭了,只剩下一座颓废的屋宇。 西厢房的牌匾被烧得看不出字样,门框边上爬满了焦黑的火痕,屋里头还冒着黑烟,就连脚下的大理石块都没有幸免,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烟火味。 房涟漪死死盯着后院,脸色瞬间煞白,大火从院门开始烧起,一直蔓延到西厢房的祠堂,里面的牌位尽数烧毁,就连一张桌椅都没有放过,独独后院安然无恙。 这让众人不得不联想到后院那个疯子。 银玉将帕子递给房涟漪:“夫人,要不要进去瞧瞧?” 寻娘率先一步道:“岂能脏了夫人的眼,我等带人进去查看便是。” “也好。”房涟漪接过帕子捂着鼻子,皱着眉头道,“西厢房出了此等事。”她指着后面几个提着水桶的家仆,“你们几个,跟着寻娘,去看看里面还有什么。” 寻娘一脚踏进游廊废墟,后面跟着几个家仆,脚下凹凸不平,有几颗细小的沙砾和碎瓦。 这游廊早就被烧得看不出模样,唯独能看到游廊两边掉落的被熏黑的除邪铃,穿过游廊,能看到一口井,井口用青石板压着,到了尽头,几人的脚步才停了下来。 祠堂里一片狼藉,房顶上的屋梁全都塌了下来,只剩下几根柱子在里头立着。 寻娘正犹豫着要不要进门,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传来,直冲她的大脑。 突然,有人抓住了她的脚踝,寻娘心里一惊,差点叫出声来。 这人倒在地板上,头发凌乱,脸上灰扑扑的,只有那双眼睛还炯炯有神。 “姑娘。”她一下认了出来,叫了一声。 旁边的家仆立马将人扶了起来。 * 茶泠做了个梦。 梦里她还在十四仙门,有师尊,有师兄还有一群好友,她仍然是那个受宠的小师妹,他们还会经常带她去后山小厨房偷吃食,被发现后一起罚站,有时候站累了,师兄还会用术法支撑她,让她不那么累。 只不过画面一转,她杀了师尊,杀了曾经护她的师兄,血溅在她的脸上,染红了大半张脸,显得更加妖冶。 那个她曾经敬仰,依靠的人永远地长眠于这个大地。 “你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少年的魂魄消散,曾经美好的回忆也跟着消散,一切都变成了黄粱一梦。 茶泠足足睡了三日,虽说只有三日,她却仿佛过完了一生,醒来的时候发现周围空荡荡的,床头的熏香让人头脑发昏,心情莫名烦闷,她有些不耐烦地推倒旁边的茶盏,茶杯碎了一地。 入魔之后,她常常受魔元影响,时常会心情郁闷,每到这个时候,她会想方设法的释放情绪,有时候是砸东西制造破坏,有时候是到处游城,欣赏那些人落荒而逃且畏她的样子。 而现在,她只能通过摔点东西来缓解那个梦带来的愤怒。 听到房内的声音,一个老妪掀开卷帘走了进来,她弓着背,手里端着食盒,看到眼前这番情景,有些不知所措。 茶泠并不打算解释,甚至觉得有些理所当然。 本以为老妪会知难而退或者受不了她的脾气而离开,没想到她只是将食盒放在床边,默默捡起摔碎的瓷片,一声不吭。 茶泠就这么看着。 在床上等了片刻,老妪终于捡完瓷片,她靠到床边,原本弓着的身子也矮了半分,小心翼翼地挽过茶泠的手臂,在茶泠的手上比划着。 小姐,您受惊了? 老妪是个哑巴。 她不会说话。 茶泠当然不会受惊,火都是她放的,她正想回答不是,突然意识到自己也不能说话,话到嘴边又吞回了肚子里,只能变作摇摇头。 话憋在肚子里真是难受。 老妪知道茶泠的情况,从衣服袖子里拿出纸和笔,然后在她手掌上比划。 如果小姐有想说的,可以写在纸上。 比划完还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茶泠愣了一下,接过她的笔,写了一个字又划掉了,思考了一下重新写了几个字,她的字迹潦草,每一笔下去就像要飘到纸外似的,看起来桀骜不训。 上面赫然几个大字。 你叫什么? 老妪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毕竟奴婢的名字没有人会想知道,但她很快便反应过来,接过茶泠手中的笔。 她顿了几秒,最后写下“哑奴”二字。 哑奴的字很好看,同十四仙门的人一样写的很工整。 看到这,茶泠面露难色,显然,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她不死心,又问。 对于小姐莫名的执着,哑奴觉得大概是小孩子心性,最后得到结果还是一样的,只不过在后面还加了几个字。 府里的人都这样叫。 这下茶泠不问了,哑奴以为她是生气了,打开边上的食盒,从里面拿出一小块糕点,糕点呈梅花状,样子小巧。 茶泠现在的身体还不能达到辟谷的程度,睡了这么多天,早就饥肠辘辘,她顺势接过糕点,轻咬了一口,原本浮躁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心情也轻快了许多。 哑奴见她吃得不错,又给她倒了一小盅梅花酿,茶泠一一饮下,等到吃饱喝足哑奴才带着食盒离开。 待人离开,茶泠才观察起周围的摆设,比起西厢房,这个房间又宽又大,帐帘上面都绣着精致的梅花图案,屋内陈设简洁奢华,前面的风屏是用上好的梨漆木所制,地上的毯子也是金丝线所制,唯一的相同点就是这里也挂有除邪铃。 之前住在西厢房,哪里知道侯府远比她想象中要富裕得多,就连她刚刚用的酒杯都是琉璃所制,十四仙门陈设简朴,大多数东西都是有益于修炼,就连衣服大多数为浅色,很少见到这些亮丽的颜色。 这前后反差,还真是隔着十万八千里。 侯府的人没她想象中那么简单,这一大家子人这么怕邪,恐怕是做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一切肯定和后院之人有关。 不过这些都和她没有关系,侯府的生死,她不在乎,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给她下哑药的人,杀了他,再找解哑的方法。 茶泠有感觉,她的嗓子是用什么力量封住了,而她重生的这几个月都在侯府,东瀛国灵力高强者甚少,更别提侯府,连灵息都没有,难不成是十四仙门? 魇域一战,十四仙门伤亡极其惨重,除了几个仙尊尚存,其余人死的死,伤得伤,全门上下都自顾不暇,更不可能顾上这个魔元消散,魔魂都不知道在哪的她。 “你还真是胆大啊!” 寂静的房中突然冒出一句话。 系统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赞叹:“放火脱身,真不愧是我绑定的人。” 看着少女秀眉紧簇,系统道:“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茶泠定了定神,“是谁封住我的嗓子。” 片刻,她的眼神暗了下来,“或者说,是谁不想让我开口说话。” 茶泠一踏进东厢苑,就看见树下不远处的獒犬正小口小口的舔舐它身上黑得发亮的毛发。 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有讲究的狗,不免觉得有趣,正想要上前逗逗着獒犬,就听见里面传来声音。 房涟漪此刻坐在屋内,炉子里的炭火烧得正旺,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火星子也时不时冒出来,茶泠进了门,暖气瞬间围了上来,银玉给她搬来凳子示意她坐下。 天气欲冷,房涟漪的手上握着个暖壶,相较之下,茶泠身上的衣裳略显单薄,只一件薄薄的翠绿外衫。 房涟漪瞥见她的目光看过来,用帕子捂了捂嘴,吩咐道:“来人,瞧你们怎么办事的?还不快点给小十四披上。” 银玉从外头进来拿着一件狐裘披在茶泠肩上,身子瞬间暖了起来。 这要换作以前,茶泠看都不看一眼,到底是现在落魄了些,没有灵力,连温饱都要寻求外物。 她没拒绝,冲银玉淡淡地挤出一个笑容。 这下反倒是银玉有些讶异,都说西厢房来的是个相貌丑陋之人,那日在祠堂外见了,脸上都是灰尘扑扑的,也看不出什么样貌,想来是个相貌平平之人,如今一瞧,仔细了些。 茶泠不笑的时候,神情总是淡淡的,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意味,这会儿白瓷般的脸蛋上扬起一阵笑意,小嘴微微上扬,倒是增添了几分亲近。 “小十四这几日睡得可好?”房涟漪扬起笑,又问,“改日我叫哑奴为你量一下身丈,做几套保暖的衣裳如何?” 茶泠无语,只是乖乖点了点头。 房涟漪心里一乐,将暖壶放在一边,又叫银玉夹了夹炉子里的炭火。 本以为西厢房走水之事与她有关,偌大的庭院,烧成一片废墟,她却还活着,怎么想都不对劲,再加上之前府上对她的议论,又加重了对她的怀疑,现在看来,是她多虑了,这小十四看起来胆小怕事,唯唯诺诺,怎么看都不像是纵火之人,也不枉她将人关在西厢房了。 前十二个私生子,都被房涟漪安排在了西厢房,他们之中,有的病死了,有的被吓死了,还有不自量力想要逃的,总之都只剩下一个死字。 “我知你不会说话,特地安排了哑奴照顾,今早听下人说小十四摔了茶。”房涟漪撩起桌上的茶杯,斜乜似的瞧了她一眼,见她脸色平淡,便道,“可是备的茶叶不合心意?” 茶泠摇头。 “瞧瞧我,差点忘了小十四是个哑巴了。”房涟漪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她喝了口茶,热气从她额头处冒出,“既如此,将今早备茶下人的胳膊砍下罢,谁叫他们让小十四坏了心情呢。” 她看着茶泠,本以为脸上会出现她想看到的惊慌失措,可眼前人只是垂眸呆呆的盯着炉里的火星子,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房涟漪瞬间没了兴趣,甩甩手:“银玉,我累了,让十四走吧。” “是,夫人。” 银玉掀开珠帘,让出路让茶泠先一步出门,树下的獒犬还在舔舐自己的毛发,模样十分滑稽,见到银玉,舌头便吐露在空气中,讨食般看着她。 茶泠目不转睛地看着獒犬,模样看着认真。 “姑娘可是喜欢这獒犬?”银玉道。 茶泠没回她,往前靠近了些。 银玉心中一惊,忙柔声道:“姑娘,这畜生脾气坏得很,当离远些,小心伤着自己。” 茶泠点点头,没再动。 第4章 迎仙会 一整个下午,茶泠都无聊透了。 在十四仙门时,她勤于修炼,平时话也少除了和几个在一起修炼的师兄弟说几句话,没和什么人来往。入了魔,她整日忙着到处搞破坏,也没人敢靠近她。如今到了东瀛国,没什么事干,像只金丝雀似的被囚在笼子里。 上午去了东厢苑便一直待在屋子里。 除了哑奴和几个房涟漪派来的丫鬟,没什么人出入,且门外还站着好几个家仆,似是怕她跑了,刻意安排了好几个人守着她,如此被拘着束着,到底是心里不大痛快。 虽说她体内魔元稀少,灵息微弱,但魔魂还在,魔性难改。 “哐当——” 梅花酿洒了一地。 屏风外的丫鬟们纷纷跪了下来,生怕惹怒了屏内人,房涟漪吩咐过了,谁要是惹十四小姐生气了,谁就要断条胳膊,现下,外面跪了一排,垂着头谁也没敢出声。 哑奴闻言赶来,瞧着一地的梅花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茶泠这会心情差得很,一时也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哑奴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小姐不太愉快,眉角轻抽,嘴巴下意识往下撇,平日里见她总是冷淡淡的,偶尔会耍些小性子,莫名觉得有些可爱,于是硬着头皮从口袋里掏出两个泥人,放在她面前,然后用手比划着。 茶泠一怔,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小泥人,泥人身子胖嘟嘟的,用红豆装饰眼睛,嘴巴还歪着,样子看着十分滑稽。 这是哑奴在寺庙里求来的。 本来是要高兴的,可泥人样子看着实在是像在十四仙门时她央求师兄给她堆雪人的样子,一下子又觉得没意思,将泥人推到一边。 哑奴犯了难,只好将这两个泥人收回去,转身离开时喊了个丫鬟进屋收拾倒了一地的梅花酿,等她收拾完,哑奴已经回来了,这会儿她手里又多了几样东西,字画墨砚。 哑奴将它们一一放在书桌前,在十四仙门很少见到这些,他们传信用飞鹤,符纸,很少用这种凡间之物,有时候考核用的是这种纸砚,不过,茶泠从来不爱这种东西,仗着自己修为高,又受宠爱,师兄特地为她制作了一种可以用灵力镌刻的归灵纸,无论她的字怎么龙飞凤舞,刻在上面的字永远都是端端正正的。 她觉得新鲜,终于肯下床走动,伏在桌前,将字画看了又看,字画上有山有水,还有集市,十分热闹,侯府铺张,纸张用的都是上好的梅花玉板笺,茶泠不懂这些,拿起笔画了几笔,哑奴见她一脸认真,眉尾也跟着扬了起来。 没过一会,她便完成了一副画。 哑奴凑近一看,宣纸上赫然一只似龙非龙的禽兽站在河湖中,嘴里还喷着火苗,她看得艰难,实在是分辨不出眼前的禽兽,又怕小姐动辄发怒,便在纸上写道: 小姐可想出门? 房涟漪安排茶泠住在这里,无非就是就是换了个法子关着她。 只不过就是把她私生子的名分摆正了。 茶泠觉得哑奴总能戳中她的心思,曾经她师兄也是这样,总能猜到自己心里想着什么,不过,她不喜欢心思被猜中的感觉,所以面对师兄时总是刻意隐藏。 见茶泠没有要回话的意思。 哑奴又写了几个字: 东瀛这几日正在举办迎仙会,到时候会有很多来自十四仙门的修士来到此处。 从茶泠目前所知道的来看,自从她死后,东瀛就不断有十四仙门的修士来访,他们之中,或是为了招纳弟子,或是为了寻找魔元,又或是为了杀魔灵。 十四仙门分为天地玄黄四阶,天阶有两宫,其余都为四宫,其中最为盛名的是是天阶的天命司,也是茶泠曾经的师门,她叛门后,魔灵四起,原本被压在缚魔山下的魔灵一夕之间全都跑了出来,在凡间为非作歹。 女魔头盛极一时,魔灵们也俞发猖狂,茶泠很少了解这些,她一心扑在对付十四仙门上,根本顾不到这些魔灵,后来魇域一战十四仙门指责她控制魔灵灭世,竟然在三日之内灭了十四仙门中黄阶的其中两宫。 茶泠严重怀疑十四仙门的人脑子坏掉了,她要想灭门,还用得上魔灵?况且黄阶两宫,只是她动动手指的事。 如今十四仙门只剩下十二宫,仙门到底还是落寞了,茶泠想到此处,脸上便浮起笑意,眼角眉梢都跟着翘了起来。 哑奴看了看她,看来小姐对迎仙会很感兴趣,东瀛人都崇尚修仙之人,对于修仙之人很是敬仰,为了这次的迎仙会,连一国之主都亲自出面迎接。 于是她去外头叫了个丫鬟进来,茶泠扭过身子,捏在手中的笔放了下来,扬起眉毛看她,将目光定在了丫鬟的脸上。 丫鬟心中胆怯,茶泠还没做什么,她一下子跪在地上,生怕眼前人动怒:“奴婢水霜,哑娘说姑娘对迎仙会感兴趣,特意引我前来为姑娘解闷。” 水霜和哑奴都是从小生长在东瀛国,对东瀛很是熟悉,但水霜小的时候参加过迎仙会,对迎仙会比较了解。 茶泠瞧着她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她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裙,模样看着比她还小几岁,低着头,身子匍在地上。 茶泠示意她抬起头。 这下茶泠认出来了,起身从床头摸出一个瓷瓶,细细的瓶口上雕着好看的花纹,她用指尖磨了磨瓶身,眉毛微蹙,像是在审视她。 水霜观察着茶泠的神色,最后弱弱回答:“这瓶子的确是奴婢放在祠堂门外的。” 茶泠更加不解了,这白瓷瓶她检查过,是再普通不过的跌打损伤的药,只不过此之前,她只是一个被关在西厢房的没名没分的私生子罢了,无人敢靠近,也没有人会冒险接近一个不详之人。 毕竟,在这些人眼中,她不仅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还是个疯子,就连现在他们这点畏惧不过是房涟漪的授意。 “这瓶子是用来治疗腿伤的,奴婢绝无害人之意!”水霜生怕跟前人误会,竟一下子将头磕在地板上,说话声音也带着点哭腔,“请姑娘明鉴!” “奴婢是见姑娘跪在祠堂,难免会受伤,所以特地去了药房抓了药制成了跌打损伤的药膏。” 茶泠欲言又止,转念一想,只好让哑奴转告。 哑奴似乎是知道她要问什么,朝着水霜打了几个手语,虽然同她一样不能说话,但是哑奴会读唇语,也会手语。 水霜顿了顿,才慢慢说:“奴婢家父曾经是大夫,开过一家小药馆,十几年前东瀛有阵子不太平,偶尔有魔出没,但都只是传言,有次姐姐和父亲上山采药,被魔给附身了,不久便去世了,没了依靠,我只能卖身成奴婢。”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突然哽咽,“姑娘和奴婢的姐姐长得很像,眼角处都有一块似花状的胎记,所以……” 茶泠下意识抚摸了一下眼角处似花状的印记,这不是她天生就有的,是她入魔后才有的,不过她不喜欢这印记,看不顺眼,因此常常用灵息掩盖。 每每想到姐姐,水霜的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一颗一颗地落在她的手心,但她不敢发出声音,只得细细呜咽。 茶泠没再说什么,走到她跟前,扶起她有些发抖的身子。 她平生最讨厌别人哭。 水霜有些发愣,迟迟没有反应过来,最后是哑奴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恍觉。 茶泠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给她。 既然我和你姐姐长得很像,那便不用如此怕我,我又不吃人。 冷冰冰的文字虽看不出什么语气,水霜却以为是自己的话激怒了茶泠,她扑通一声扑在地上,胳膊差点磕在了桌角边,信誓旦旦道:“奴婢绝无此意!” 茶泠疑惑:? 我有这么可怕吗?不过是说了一句而已。 从前只知道十四仙门的弟子见仙尊行大礼,是为尊重,殊不知凡间还有如此规矩,因为害怕就动不动就磕头跪拜的,这要是她入魔时,她必然十分享受这份害怕。 茶泠懒得再管,示意让她起来便退下,又将哑奴也打发走,待人都走了,她越想越烦闷,这下她不敢砸东西了,待会又朝她跪来跪去的,只好拿起笔到处画发泄心中郁闷。 没过多久,墨就染了满手。 连系统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问一句。 “你在烦什么?” 茶泠没给好脸色,眉角微微抽了一下,不作回答。 这几天,她隐隐感觉到胸口有什么东西似乎迸发出来,茶泠现在灵息微弱,情绪波动会受魔魂的影响,无法压制,只能不断引气入体,维持稳定。 系统见她不答,又道:“你体内的魔魂不稳。” “我知道。” 茶泠淡淡答道,额头处冒出细细的汗珠。 系统:“那你还强行压制,魔魂现在还只是影响你的情绪,时间久了,你这样迟早被魔魂吞噬。” “那不就正好合了你的心意。”茶泠略带嘲讽,“你不是想要我灭了东瀛国吗?我被魔魂吞噬,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系统顿时噎住:…… 还真是为它着想,它就不应该多嘴。 她要是被魔魂吞噬,她会完全丧失理智,到时候不是灭东瀛国了,灭了这个世界都有可能。 系统嘴硬:“你这什么意思,我和你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艘船的,怎么可能会让你被吞噬。” “哦?”茶泠这会唇边上带着一丝恶趣,故作惋惜,“可是和我站在一起的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 系统不寒而栗:……没招了。 它忽略了茶泠现在魔性未消,还是一副恶劣的样子,不过,她说的不假,前世但凡和她关系好点的最后都死得死,伤得伤。 “不说这个了,你只需要记住,我是绑定在你身上的系统,为你服务,自然是和你站在一边。”系统试图转移话题,“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刚刚哑奴提到的迎仙会,你有什么看法?” 茶泠对迎仙会实在没什么兴趣,之前作为天命司弟子每年都要到各洲去巡游,每到一个地方还要参加那个地方的迎仙会,和一群灵息微弱的莽夫比试,光是想想都觉得无聊。 所以每次到中场时她都会找借口离开。 无他,只是单纯想透透气。 “这次迎仙会上可有不少仙门中人,他们其中有不少是奔着魔灵去的。” “魔灵?” “是啊,你死之后,十四仙门没落了不少,魔灵比以往更加猖狂,到处害人,还害得东瀛国周边的一些小地方闹了荒,这才不得已请了十四仙门的人前来除魔。” 茶泠想起刚刚的丫鬟水霜也是因为父亲被魔灵附体才来到东阳侯府,她看了看被放在一边的白瓷瓶,陷入沉思。 “不过我劝你一句啊,你还是不要参加这次……” “我要参加。” “为何不参加?”茶泠道,“今年的迎仙会可比以往有趣多了,我要是不去,那不就可惜了。” 第5章 笑面虎 人面兽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 茶泠刚好吃完哑奴送来的点心。 “姑娘,侯爷回来了。”有丫鬟绕过屏风出来道,“侯爷在前厅等着姑娘呢,说是要见姑娘一面,夫人叫我拿了不少首饰送过来,特地命我前来帮姑娘好好打扮一番。” 她一边说着,一边绕到茶泠身后,拿起梳妆台上的木梳,开始给茶泠梳头。 丫鬟叫玉珠,最近常常在她面前刷脸,茶泠自然而然就记住她了,主要还是因为她每次来的时候,哑奴都会跟在她的身后,然后给她一些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有时候是一把孔明锁,有时候是木弩。 玉珠给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然后随手拿起旁边的首饰就要别在她的头上,茶泠一歪头,就见铜镜里的人摇了摇头。 玉珠有些为难:“姑娘不喜欢?” 这么多下人里,玉珠是少数丫鬟里面和她说话不抖的,其他人不是因为怕她是个疯子,就是怕她发脾气被房夫人知道后会少条胳膊,而她比自己年长几岁,模样长得标志,说话也是游刃有余的,十句有九句里都离不开书,一看就很有学识,只不过,茶泠不是很喜欢她。 因为她不像哑奴那样任由她,而是管着她,而她却不能说什么,因为玉珠是房夫人的人。 所以平常玉珠做什么事她都没什么意见,今日却头一会摇了头。 “姑娘很久没见到侯爷了吧?”玉珠耐着性子温声解释,“这些是夫人特地为姑娘挑选的,也好让姑娘在侯爷面前留个好印象。” 茶泠摸了摸摆在眼前的首饰簪子。 这些首饰看着很精致,摸起来有些陈旧,上头簪花有些生锈,样式也比较过时,仔细一看尖端已经发黑。 她扭头看向站在玉珠身后的哑奴,嘴巴张了张,意思是: 我要哑奴为我梳头。 玉珠顿了几秒,很快便反应过来,见她执意要哑奴服侍,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她放下手中的木梳,走到哑奴的身边,意味不明:“既然姑娘想让哑奴服侍,那奴婢便告退了。” 哑奴垂着头,走到茶泠身边,开始为她梳妆打扮,她给小姐重新梳了个发髻,这发髻相较于刚才的有所不同,更加复杂。 她手法娴熟,簪发技术又好,没过多久就梳好了新发髻,然后从梳妆盒里挑了个绿色的绸带别在她的头发上,看起来十分灵动可爱。 正当茶泠以为要结束的时间,哑奴又从外面拿了一件绿色的衣裳,这衣服完全是按照她的身丈定制的,她有些惊讶,虽然之前房涟漪说过要哑奴为她丈量尺寸,可从没有见过她给自己量过,连她都忘记这回事了。 那是怎么做出如此合身的衣服? 似是看出茶泠心中的疑惑,哑奴面带微笑,用手在胸口比划了几下,茶泠和哑奴相处了好几天,现在也大概能看出她的意思: 奴婢之前是绣娘,所以对于尺寸比较敏感,只需瞧上一眼心中便有数。 茶泠漫不经心地回想起这几天和哑奴相处的日子,由于不能出门,她总是待在房间里,外面站着又全是房涟漪的人,自己又不能说话,属实是无聊得很。 好在哑奴时常会带些新鲜玩意。 她喜欢哑奴,是因为喜欢她带的这些玩意。 虽然不知道这份好是出于敬畏还是怜悯,但至少现在这一刻是真心的。 哑奴走后,茶泠将放在桌子上的东西扔在地上。 第一下,无人应答。 第二下,无人应答。 第三下,依旧无人应答。 …… 终于,空荡荡的房间有了回响。 系统看着一地的狼藉:“哎呦喂,怎么了?我的姑奶奶!” “谁又惹你生气了?” 系统算是知道了,茶泠这个人性子顽劣,脾气还差,上辈子好歹还装一下,现在重生,好了,装都不装了。 “没有。”茶泠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没有你砸什么东西! 系统咬牙切齿,气得当场能吐出一摊血,只可惜它只是一串代码,它还得指望她完成毁灭东瀛国的任务,也不知茶泠心里在琢磨什么,这么多天“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不像是她的风格,不过转念一想,左右是条一根绳上的蚂蚱,它只要尽心尽力地服务就行,至于成功不成功就在于角色努不努力,大不了重头再来,谁怕谁。 这么一想,系统宽慰了许多,语气也跟着轻快了起来:“那你怎么了?” “同我说说东阳侯。”茶泠似乎有些惊讶于系统态度的转变,最后顿了顿道,“哦,不对,应该说是我的父亲。” “你是说奚闻钟?” “不然呢?”茶泠有些不耐烦地回答,“少说废话,再像上次编一些话本子诓我,我不会让你好过。” 话是这么说,茶泠虽觉得这个系统不靠谱,但不得不承认,有些事确实如它说的那样。 系统老实了:“这东阳侯啊……” 奚闻钟是东瀛里出了名的贪财好色,祖上曾经是东瀛国国主的兄弟,因着这一点血缘关系被封侯,他的父亲多次辗转境外经商,积累了不少家业,膝下却只有一子,国主念及旧情,延代封侯,奚闻钟这才有了东阳侯的封号。 奚闻钟相貌并不出众,却常常流连于青楼,有不少女子为她前赴后继,甚至还闹出过因爱殉情的奇事,自此之后便少了去青楼的次数,不过他处处留情,和不少女子都在一起过,原本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就此过完这一生,谁知竟然娶了自己远房的表妹房氏。 自那之后,奚闻钟便有所收敛,可好景不长,一年之后有个女人带着孩子找上门,一哭二闹三上吊说什么都要奚闻钟给她个名分,最后没办法,房氏只好收留二人,只不过没过多久便离奇失踪了。奚闻钟也厌烦了房氏的管束,开始整月整月不归家,只偶尔回一趟府,这几年来,奚闻钟每次回府都会带上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私生子,全都是些没头没尾的桃花债。 房氏无子,对奚闻钟这种的行为也视若无睹,但不代表她会对这些私生子好,私下里从来都不管,任凭他们在自己的房间里自生自灭。 “不过,相较于房氏的不管不顾,这东阳侯似乎挺喜欢孩子的,每次带回个私生子都会给他们安排豪华的住处,连侍奉丫鬟都是府上待过至少一年的才指派过去的,同他们说话时也是轻言细语,面带微笑,要不是知道他的德行,大概都会以为他是个好父亲。” “那些前十三个私生子呢?”茶泠道,“都死了?” “一山难容二虎。”系统瘪嘴,“房涟漪虽然不管,但是在眼前晃悠总是容不下的,他们之中,有的在寒冬腊月里被冻死了,有的被饿死了,还有的被房涟漪发卖了。”说到这,它忍不住骂了一句,“这房氏简直是太狠毒了!” “房氏狠毒?”茶泠尾音带着些嘲讽,摇摇头,“比她狠毒的还没出场呢。” 系统没听懂她的意思,就见她突然站起身,差点给它吓了一跳。 笑面虎,人面兽。 这世道,人们一贯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往往那些看不到的,才是未被触及的真相,可没有人愿意去了解,他们只会活在给自己编织的谎言里。 简直是荒谬又可笑。 茶泠使术法将地上的东西摆放好,这会她脸色沉了半分,眉眼上带着一丝不悦。 见她要离开,系统急忙刹车喊住她:“等等!” 茶泠停住脚步,一脸“有屁快放的”的表情。 系统没说话,过了几秒,一条红绳银铃挂坠便系在她的脖子上。 没等她说话,系统率先一步解释:“这是同心绳,上面设有术法,只要稍微使点术法就能晃动铃铛,以后你要是叫我,就晃动铃铛,别再砸东西了。” “哦。”茶泠看了一眼脖子上的红绳挂坠,将它塞进衣服里,最后漫不经心地说道,“知道了,反正以后也不会再找你了。” 这话什么意思! 不找就不找! 谁稀罕! 系统懒得再想,它只是突然有些后悔做这个决定,当初主系统想要重新开启这个世界,而它主动要求回到茶泠死后的这段时间里重生,没想到她已然成了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简直太特么难哄了。 * 东阳侯府很大,光是游廊就有好几条,茶泠绕了好几个圈都没找到地方,平日里站在外头的人今天全都没了影,东阳侯一回来,所有人都跑到大堂去了,连个问路的人都没有,无奈之下,她只好从袋子里掏出几张符纸。 这几天待在房间里也不是白待的,靠着前世入门时学的符术记忆,用哑奴送过来的纸和笔画了几张符纸,注了点灵息。 这些符纸虽简单,效果却不错,用在侯府倒是绰绰有余了。 她捏着符纸,心中默念符术。 很快,符纸就定好了大堂的位置。 她找了一面墙,借着旁边的梅花树,纵身一跃,爬到了树上,很快她便站到了墙头上,这几天待在房间还是有点好处的,恢复了不少,原本这具身体站久了头都会发晕,现在翻墙也不在话下,茶泠站在高处,看的东西自然也就多了。 旁边的院落里是一片树林,趁着没有什么人,她得赶紧跳下来,正想着,远远地瞧见有一群人正往这边走过来,看样子是往东边走了。 茶泠瞧着有些眼熟。 她立马跳下墙,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又抖了抖袖子上不小心擦在墙边的泥巴,从树林里悄悄探出脑袋。 果不其然,这群人往树林东边的大堂走去,他们身上穿着白蓝色的仙袍,肩膀上还绣着几朵祥云,茶泠十分确定。 这是十四仙门的人。 别说是衣服了,就算他们化成灰了,她也能认出来。 不过,他们来东阳侯府做什么? 难不成他们发现她在这了? 然而没过几秒她便否定了,魇域一战她元魂尽失,在旁人看来是再无活着的可能,要不是这个什么自称系统的同她说什么重生,她自己也是万万想不到还能活在这个世界上。 她悄悄跟在这群人的身后,死死盯着这一群人,在一众浅色仙袍中看到偶尔露出一抹墨色的衣角。 在十四仙门中,衣裳穿着也有着特殊的规定,下六境的弟子一般都身穿浅色仙服,上六境依次往上颜色和衣服样式会更为复杂。 众人进了大堂,里面传来声音。 “真是好生热闹!” 茶泠心下一动,不禁朝前方看去。 只见青年一身墨青色绣莲纹的窄身玉袍站在大堂中间,手挽银月弓,长发高高束起,一条红玉抹额覆在额上,看起来十分矜贵,不像是什么修仙之人,倒是有些像凡间俗尘里的贵公子,他的五官生得十分俊俏,眼眸幽暗,隐隐藏着几分冷意。 玉袍长弓堪风流。 青年神色自若地走到大堂中间,先是行了个礼,毕恭毕敬道:“在下玄天宫弟子楚羡玉。” 等等。 楚羡玉? 这名字怎么莫名有些熟悉。 茶泠这会觉得脑子像炸了似的嗡嗡作响,最后突然懵了一下,记忆一瞬间全部涌了上来。 魇域之战和自己同归于尽的那个? 之前还败在她手里的手下败将? 他还活着? 他竟然还活着? 他怎么能活着? 他不能活着! 终于写到男主出场啦[撒花]太不容易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笑面虎 人面兽 第6章 动心 “楚羡玉!” 这名字脱口而出,带着些前世的愤愤不平,好在她说话除了系统没有人能听见。 哪怕只是听到这个名字,前世与他发生的种种还历历在目,愤怒占据大脑,一瞬间将她从理智中剥离出来。 与此同时,另一边哑奴刚得到房夫人那得到消息,说侯爷要迎贵客,要小姐晚点再去。 她从小厨房里拿出今早上做好的枣泥酥,昨儿送糕点的时候见小姐多吃了几块枣泥酥,所以特地多做一些。 哑奴将糕点放进食盒,又从旁边的小柜子里拿出一个铜塑的娃娃,上回茶泠没拿泥人,她想着大概是泥人样子滑稽,合不了小姐的眼,所以重新去街上买了一个铜塑的。 泥人左右是比不过铜塑娃娃,上头的表情是用彩釉精心刻画,鼻子眼睛都画得栩栩如生,十分生动,瞧着还有几分像小姐。 东阳侯府家大业大,每个小院里都设有专门的厨房,除了西厢房的厨房年久失修,一直没有人用,再加上前几天大火,现在已经化为灰烬了。 哑奴从小厨房出来,径直往茶泠的房间里走。 正要踏进房门,就听见门外传来水霜的声音。 “哑娘!” “哑娘!” 哑奴回过头,水霜已经穿过院子,一边扶着门框,一边喘着粗气。 哑奴见她满头大汗,想着跑着过来的,伸手为她擦了擦汗,然后打了个手语问她发生了什么。 水霜这会已经缓过来了,秀气的眉毛拧在一块,面上全是担忧:“姑娘进了大堂!还差点伤了贵客,现在正在房夫人那。” 只听“哐当”一声,饭盒掉在地上,里面的点心一时间滚落一地。 “咻”的一声。 箭一出驽,在场的人鸦雀无声,因为木箭重重地砸进楚羡玉边上的柱子,只相差一岁,就能射进他的心脏。 茶泠没有正儿八经的学过箭术,入十四仙门时一直学的剑术,各种剑招熟练于心,早已经烂在心里,箭术还是前世和楚羡玉比试时觉得新鲜才自己找书学过几天。 十四仙门里学剑者众多,剑仙也就那么几个,很少见到使用箭术的,拿弓箭作为武器的,所以在前世楚羡玉提出要与她比试时,除了惊讶还觉得他十分胆大。 当然,更多的还是新鲜。 那时他的境界不高,才刚突破下六境,而茶泠已经到了首境,两者实力悬殊,胜负一眼就能看出来,可他还是坚持要与她比试,再加上师兄也想让她在各个弟子面前做个榜样,最后上了场。 那时候她还是仙门的天之骄子,心比天大,性子狂妄,上场时特意让了他三招,想让他知难而退,结果这人固执得很,直到后面被她打趴下了都没说要结束。 还是几位仙尊看不下去了才叫停这场比试。 她难得遇到这样的对手,往常只需要一招就能将对方制服,真没想到这人硬是扛了她好几招。 自那之后,茶泠再也没有见过他。 直到魇域一战,他卷土重来。 少年楚羡玉持着箭,一改往日的狼狈,意气风发。 当然茶泠也豪不逊色。 女魔头露出快意的笑容:“仙门当真是无人了,才刚破首境的人也能带兵了?” 楚羡玉一脸和善,似乎是将那日的比试抛之脑后,诚然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听到如此激语,却一点也不恼:“与之相比,过犹不及。” 这态度,倒显得她有些小人之心了。 不过,女魔头才不在乎那么多呢。 她只要像上次打败他即可。 剑与箭的交锋,带着怒意的轰鸣,杀意蔓延着整个魇域,女魔头招招致命,楚羡玉只堪堪躲,不主动出击,这无疑是触了女魔头的霉头。 “再不出手,是想等死吗?” 少年没说话,嘴角已经渗出不少血,连衣服上都染了血,最后在她的接连攻击下只吐出四个字:“奉陪到底。” 顽固。 太顽固了。 本以为这次决斗会以楚羡玉战败而顺利结束,谁曾想后面楚羡玉将自己带入法阵,意图同归于尽,害得她魂飞魄散。 合着前面都是为了后面做铺垫呢! 逗她玩呢? 她严重怀疑自己有一半是被气死的。 好歹是个魔头,最后却死在法阵里,她不甘心。 茶泠在大堂门外贴了视听符,这符纸能够传递周围的声音和环境。 大堂里,正中间坐着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衣着华丽,领口处绣着花纹,与本人的气质有些格格不入,显得臃肿富态,他顺手拿起一盏茶,见到堂下青年,笑呵呵地招呼:“快坐下,快坐下。” 随即他一挥手,朝旁边的家仆道:“阿丁,上茶,可别让贵客渴着了。” “不必。” 青年淡声道,“寻常水即可。” 男人有些尴尬,只好用微笑缓解气氛,又叫人给倒了水。 一旁的穿蓝色仙袍的弟子道:“不知东阳侯叫我等有何事,难道是最近府中有魔出入?” 这弟子看着年岁不大,才刚及旁边青年的腰处,脸蛋圆乎乎,说起话来却有模有样,两个小辫一翘一翘的。 摆腔摆调的。 茶泠暗道。 “我师兄下午还有事要忙,请东阳侯速说。” 这小屁孩挺狂啊。 在东阳侯府说话这么没轻没重。 楚羡玉摸了摸他的头,侧首佯装愠色道:“嗯?” 云祈会意,他瘪了瘪嘴,一脸无辜看着青年:“知道了师兄,在外面不能乱说话。” 楚羡玉没理他,看了一眼奚闻钟:“师弟年幼,还望东阳侯多多包涵。” 青年说话干脆利落,面上带着笑,又不失威严,看上去谦和,眼神却冷冰冰的,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到底是仙家人,气质自然和凡人有所不同。 “那是,那是,小孩子嘛,偶尔兴起。”奚闻钟没计较,笑得更灿烂,“我平时也喜欢小孩子,见了这小修士,还觉得有些亲切。” 见青年没说话,他慢慢敛了笑,便道:“早就听闻十四仙门玄天宫出了个奇才,魇域一战,一战成名,被誉为天下第一的神箭手就是修士你吧?都说你的箭术无人能敌,且箭无虚发,连大名鼎鼎的女魔头都败在你的手下……” 楚羡玉撩起眼皮:“东阳侯过奖了。” 茶泠:? 奇才? 就他也能叫奇才? 明明是她手下败将好吗! 喂! 搞搞清楚! 手里握着的木弩蕴含着杀意,茶泠举起木弩,眼睛微眯,下一秒,箭出,直直地奔向楚羡玉的胸口。 “师兄!” 在一阵慌乱中,扔出的酒杯撞向射来的木箭,发出清脆的声响,箭头偏转,指向旁边的柱子,水杯向下坠落,快落地时被楚羡玉握在手中,里面的水小小的翻涌了一下。 底下众人纷纷站了起来,紧紧握住手里的剑,奚闻钟也被吓了一跳,立马从位置上跳了起来,然后躲在管家的身边。 茶泠微微睁大了眼睛。 怎么回事? 楚羡玉转身,将木箭取了下来,这木箭很钝,根本伤不了人,但若是用木箭的人在其中注入灵息,就能一招致命。 “此为木箭,伤不了人。” 奚闻钟从没遇到这样的场景,过了好一会才从惊愕中反应过来,他看了一眼楚羡玉,好在没有伤及性命,瞧着箭使出的方向,欲想发火,被管家拉了拉袖子,最后只好朝着一边的阿丁下令:“给我把院子里玩箭的带过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楚羡玉等人赔笑,然后又让一众人坐下。 姜小溪经过师兄刚才的教训,也不敢多言,原本到了嗓子里的话却又说不出口了,只能硬生生吞下去,其他几人亦不敢言。 阿丁最后空手而归。 奚闻钟瞧着他,终于忍不住了,历声道:“人呢!连个人都抓不到,我养你们有什么用!” 阿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弱弱道:“是少爷……” “父亲,不要怪阿丁。”门外走来一个男人,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模样长得标志,梳着凡间流行的发髻,后面两条发带随风飘着,脸上带着面纱,若隐若现的容貌叫人看不真切,偶尔飘起的面纱,能看到少女微抿的唇角。 奚闻钟这会正在气头上,看见来人是奚少林,指着他的鼻子斥道:“就是你们在院子里玩箭?” “不,不是!”奚少林解释道,“今日我见寻娘不在院里,本想去寻她,偶然遇见十四妹妹,见她手里拿着木弩,便和她玩了一会……谁知道,竟然射歪了……父亲,小十四她不是故意的!” “小十四?”奚闻钟有些纳闷,视线转到奚少林身后的少女,微眯着眼睛,看着她手上那把木弩,“你是小十四?” 周围人的目光一瞬间全都汇聚在眼前的少女身上,东瀛人都知道,奚闻钟膝下私生子众多,但鲜少在外人面前露面,倒不是因为长相,大多数是因为身份。 比起奚闻钟的圆滑,奚少林的愣头青,茶泠看起来十分乖巧,怎么看都不像是故意射箭伤人的。 楚羡玉用手支着头,轻撩眼皮朝她看去。 似乎是察觉到某人的目光,茶泠微微侧身回看了青年一眼。 上次见他还是在魇域之战。 虽然只隔了几个月,却好像隔了一世。 青年眉骨深邃,褪去初见时青涩的少年气,举手投足间都呈现成熟的韵味。 奚少林转头看向她,朝她眨了眨眼。 茶泠乖乖点了点头。 “父亲,小十四不会说话。”奚少林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有些委屈,“前些日子西厢房大火,房夫人将小十四安排在祠堂里的小房里,差点死在里面,父亲平日里最疼爱我们这些小辈,这次纯属是意外,千万不要怪罪于她。” 听到西厢房,奚闻钟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一旁的管家见状,问他:“接十四姑娘回来的时候不是安排在南边的房间吗?怎么会去西厢房?” 奚闻钟一向只管带人进来,交代几句话,其余的事全都交给房涟漪办,没想到西厢房大火的事情府中上下没有一个人提。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奚少林正想要回答,边上传来声音。 “既然东阳侯有家事要处理,那我等先行离开,除魔一事我们必会查清,还请侯爷放心。”楚羡玉站起身,朝台阶上的人再次行了个礼。 “让你们见笑了,今日之事,改日我必会亲自登门拜访,给你们一个交代。” 楚羡玉淡淡回道:“不必,迎仙会上自会相见,今日之事,楚某全都当没发生。” 茶泠不由得看了一眼楚羡玉,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很快便收回视线。 出了东阳侯府,云祈终于忍不住开口:“师兄,东阳侯的女儿有问题。” 刚刚在大堂的时候他就想说了,在他师兄说话的时候,她就老是往这边瞟。 出来的时候他想了一路,自从魇域一战师兄出了名之后,就有不少其他宫阶的师姐慕名而来,就是为了看他师兄一眼。 想到这,云祈有些怀疑:“她该不会是……喜欢师兄吧?” 楚羡玉:? “何出此言?” 云祈一本正经回答:“因为她老是看你,之前那些喜欢师兄的师姐们也喜欢看你。” 楚羡玉顿觉无奈:“你整天脑子里想些什么呢?” 他懒得理云祈,自顾自地往前走。 旁边的弟子跟在他边上,云祈还在想这回事。 回去的时候刚好碰到云霁他们几个,云祈一看到他兄长便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几个人打打闹闹,有说有笑。 楚羡玉靠在窗边,看着云祈站在几人中间,拿着把兄长从外头带来的高等剑器,依葫芦画瓢地在空中挥舞着,他的嘴角也跟着云祈的动作弯了起来。 忽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在看什么呢?” 楚羡玉没回他,云霁走到他边上,故作惊讶:“你不会是在想今天遇到的那个姑娘吧?” “嗯。” 云霁:“?” 干脆利落的承认让云霁都愣了一下,他瞬间瞪圆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是吧?我今天听云祈说的时候以为是他看错呢,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他有些不死心地,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真动心了?” 楚羡玉垂眸道:“是她。” “动心了。” 这下云霁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 “动的杀心。” 确实动心了。 杀心。 周末出去玩了,没来得及更新原谅我??????,今天又跳健美操,这章也许后面会修改,各位老大慢慢食用!爱你们[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