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个大晴天。
茶泠刚好吃完哑奴送来的点心。
“姑娘,侯爷回来了。”有丫鬟绕过屏风出来道,“侯爷在前厅等着姑娘呢,说是要见姑娘一面,夫人叫我拿了不少首饰送过来,特地命我前来帮姑娘好好打扮一番。”
她一边说着,一边绕到茶泠身后,拿起梳妆台上的木梳,开始给茶泠梳头。
丫鬟叫玉珠,最近常常在她面前刷脸,茶泠自然而然就记住她了,主要还是因为她每次来的时候,哑奴都会跟在她的身后,然后给她一些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有时候是一把孔明锁,有时候是木弩。
玉珠给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然后随手拿起旁边的首饰就要别在她的头上,茶泠一歪头,就见铜镜里的人摇了摇头。
玉珠有些为难:“姑娘不喜欢?”
这么多下人里,玉珠是少数丫鬟里面和她说话不抖的,其他人不是因为怕她是个疯子,就是怕她发脾气被房夫人知道后会少条胳膊,而她比自己年长几岁,模样长得标志,说话也是游刃有余的,十句有九句里都离不开书,一看就很有学识,只不过,茶泠不是很喜欢她。
因为她不像哑奴那样任由她,而是管着她,而她却不能说什么,因为玉珠是房夫人的人。
所以平常玉珠做什么事她都没什么意见,今日却头一会摇了头。
“姑娘很久没见到侯爷了吧?”玉珠耐着性子温声解释,“这些是夫人特地为姑娘挑选的,也好让姑娘在侯爷面前留个好印象。”
茶泠摸了摸摆在眼前的首饰簪子。
这些首饰看着很精致,摸起来有些陈旧,上头簪花有些生锈,样式也比较过时,仔细一看尖端已经发黑。
她扭头看向站在玉珠身后的哑奴,嘴巴张了张,意思是:
我要哑奴为我梳头。
玉珠顿了几秒,很快便反应过来,见她执意要哑奴服侍,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她放下手中的木梳,走到哑奴的身边,意味不明:“既然姑娘想让哑奴服侍,那奴婢便告退了。”
哑奴垂着头,走到茶泠身边,开始为她梳妆打扮,她给小姐重新梳了个发髻,这发髻相较于刚才的有所不同,更加复杂。
她手法娴熟,簪发技术又好,没过多久就梳好了新发髻,然后从梳妆盒里挑了个绿色的绸带别在她的头发上,看起来十分灵动可爱。
正当茶泠以为要结束的时间,哑奴又从外面拿了一件绿色的衣裳,这衣服完全是按照她的身丈定制的,她有些惊讶,虽然之前房涟漪说过要哑奴为她丈量尺寸,可从没有见过她给自己量过,连她都忘记这回事了。
那是怎么做出如此合身的衣服?
似是看出茶泠心中的疑惑,哑奴面带微笑,用手在胸口比划了几下,茶泠和哑奴相处了好几天,现在也大概能看出她的意思:
奴婢之前是绣娘,所以对于尺寸比较敏感,只需瞧上一眼心中便有数。
茶泠漫不经心地回想起这几天和哑奴相处的日子,由于不能出门,她总是待在房间里,外面站着又全是房涟漪的人,自己又不能说话,属实是无聊得很。
好在哑奴时常会带些新鲜玩意。
她喜欢哑奴,是因为喜欢她带的这些玩意。
虽然不知道这份好是出于敬畏还是怜悯,但至少现在这一刻是真心的。
哑奴走后,茶泠将放在桌子上的东西扔在地上。
第一下,无人应答。
第二下,无人应答。
第三下,依旧无人应答。
……
终于,空荡荡的房间有了回响。
系统看着一地的狼藉:“哎呦喂,怎么了?我的姑奶奶!”
“谁又惹你生气了?”
系统算是知道了,茶泠这个人性子顽劣,脾气还差,上辈子好歹还装一下,现在重生,好了,装都不装了。
“没有。”茶泠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没有你砸什么东西!
系统咬牙切齿,气得当场能吐出一摊血,只可惜它只是一串代码,它还得指望她完成毁灭东瀛国的任务,也不知茶泠心里在琢磨什么,这么多天“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不像是她的风格,不过转念一想,左右是条一根绳上的蚂蚱,它只要尽心尽力地服务就行,至于成功不成功就在于角色努不努力,大不了重头再来,谁怕谁。
这么一想,系统宽慰了许多,语气也跟着轻快了起来:“那你怎么了?”
“同我说说东阳侯。”茶泠似乎有些惊讶于系统态度的转变,最后顿了顿道,“哦,不对,应该说是我的父亲。”
“你是说奚闻钟?”
“不然呢?”茶泠有些不耐烦地回答,“少说废话,再像上次编一些话本子诓我,我不会让你好过。”
话是这么说,茶泠虽觉得这个系统不靠谱,但不得不承认,有些事确实如它说的那样。
系统老实了:“这东阳侯啊……”
奚闻钟是东瀛里出了名的贪财好色,祖上曾经是东瀛国国主的兄弟,因着这一点血缘关系被封侯,他的父亲多次辗转境外经商,积累了不少家业,膝下却只有一子,国主念及旧情,延代封侯,奚闻钟这才有了东阳侯的封号。
奚闻钟相貌并不出众,却常常流连于青楼,有不少女子为她前赴后继,甚至还闹出过因爱殉情的奇事,自此之后便少了去青楼的次数,不过他处处留情,和不少女子都在一起过,原本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就此过完这一生,谁知竟然娶了自己远房的表妹房氏。
自那之后,奚闻钟便有所收敛,可好景不长,一年之后有个女人带着孩子找上门,一哭二闹三上吊说什么都要奚闻钟给她个名分,最后没办法,房氏只好收留二人,只不过没过多久便离奇失踪了。奚闻钟也厌烦了房氏的管束,开始整月整月不归家,只偶尔回一趟府,这几年来,奚闻钟每次回府都会带上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私生子,全都是些没头没尾的桃花债。
房氏无子,对奚闻钟这种的行为也视若无睹,但不代表她会对这些私生子好,私下里从来都不管,任凭他们在自己的房间里自生自灭。
“不过,相较于房氏的不管不顾,这东阳侯似乎挺喜欢孩子的,每次带回个私生子都会给他们安排豪华的住处,连侍奉丫鬟都是府上待过至少一年的才指派过去的,同他们说话时也是轻言细语,面带微笑,要不是知道他的德行,大概都会以为他是个好父亲。”
“那些前十三个私生子呢?”茶泠道,“都死了?”
“一山难容二虎。”系统瘪嘴,“房涟漪虽然不管,但是在眼前晃悠总是容不下的,他们之中,有的在寒冬腊月里被冻死了,有的被饿死了,还有的被房涟漪发卖了。”说到这,它忍不住骂了一句,“这房氏简直是太狠毒了!”
“房氏狠毒?”茶泠尾音带着些嘲讽,摇摇头,“比她狠毒的还没出场呢。”
系统没听懂她的意思,就见她突然站起身,差点给它吓了一跳。
笑面虎,人面兽。
这世道,人们一贯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往往那些看不到的,才是未被触及的真相,可没有人愿意去了解,他们只会活在给自己编织的谎言里。
简直是荒谬又可笑。
茶泠使术法将地上的东西摆放好,这会她脸色沉了半分,眉眼上带着一丝不悦。
见她要离开,系统急忙刹车喊住她:“等等!”
茶泠停住脚步,一脸“有屁快放的”的表情。
系统没说话,过了几秒,一条红绳银铃挂坠便系在她的脖子上。
没等她说话,系统率先一步解释:“这是同心绳,上面设有术法,只要稍微使点术法就能晃动铃铛,以后你要是叫我,就晃动铃铛,别再砸东西了。”
“哦。”茶泠看了一眼脖子上的红绳挂坠,将它塞进衣服里,最后漫不经心地说道,“知道了,反正以后也不会再找你了。”
这话什么意思!
不找就不找!
谁稀罕!
系统懒得再想,它只是突然有些后悔做这个决定,当初主系统想要重新开启这个世界,而它主动要求回到茶泠死后的这段时间里重生,没想到她已然成了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简直太特么难哄了。
*
东阳侯府很大,光是游廊就有好几条,茶泠绕了好几个圈都没找到地方,平日里站在外头的人今天全都没了影,东阳侯一回来,所有人都跑到大堂去了,连个问路的人都没有,无奈之下,她只好从袋子里掏出几张符纸。
这几天待在房间里也不是白待的,靠着前世入门时学的符术记忆,用哑奴送过来的纸和笔画了几张符纸,注了点灵息。
这些符纸虽简单,效果却不错,用在侯府倒是绰绰有余了。
她捏着符纸,心中默念符术。
很快,符纸就定好了大堂的位置。
她找了一面墙,借着旁边的梅花树,纵身一跃,爬到了树上,很快她便站到了墙头上,这几天待在房间还是有点好处的,恢复了不少,原本这具身体站久了头都会发晕,现在翻墙也不在话下,茶泠站在高处,看的东西自然也就多了。
旁边的院落里是一片树林,趁着没有什么人,她得赶紧跳下来,正想着,远远地瞧见有一群人正往这边走过来,看样子是往东边走了。
茶泠瞧着有些眼熟。
她立马跳下墙,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又抖了抖袖子上不小心擦在墙边的泥巴,从树林里悄悄探出脑袋。
果不其然,这群人往树林东边的大堂走去,他们身上穿着白蓝色的仙袍,肩膀上还绣着几朵祥云,茶泠十分确定。
这是十四仙门的人。
别说是衣服了,就算他们化成灰了,她也能认出来。
不过,他们来东阳侯府做什么?
难不成他们发现她在这了?
然而没过几秒她便否定了,魇域一战她元魂尽失,在旁人看来是再无活着的可能,要不是这个什么自称系统的同她说什么重生,她自己也是万万想不到还能活在这个世界上。
她悄悄跟在这群人的身后,死死盯着这一群人,在一众浅色仙袍中看到偶尔露出一抹墨色的衣角。
在十四仙门中,衣裳穿着也有着特殊的规定,下六境的弟子一般都身穿浅色仙服,上六境依次往上颜色和衣服样式会更为复杂。
众人进了大堂,里面传来声音。
“真是好生热闹!”
茶泠心下一动,不禁朝前方看去。
只见青年一身墨青色绣莲纹的窄身玉袍站在大堂中间,手挽银月弓,长发高高束起,一条红玉抹额覆在额上,看起来十分矜贵,不像是什么修仙之人,倒是有些像凡间俗尘里的贵公子,他的五官生得十分俊俏,眼眸幽暗,隐隐藏着几分冷意。
玉袍长弓堪风流。
青年神色自若地走到大堂中间,先是行了个礼,毕恭毕敬道:“在下玄天宫弟子楚羡玉。”
等等。
楚羡玉?
这名字怎么莫名有些熟悉。
茶泠这会觉得脑子像炸了似的嗡嗡作响,最后突然懵了一下,记忆一瞬间全部涌了上来。
魇域之战和自己同归于尽的那个?
之前还败在她手里的手下败将?
他还活着?
他竟然还活着?
他怎么能活着?
他不能活着!
终于写到男主出场啦[撒花]太不容易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笑面虎 人面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