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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他的心

作者:之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萧屹胡子一抖,差点没给她气死,却又拿这千娇百媚的宝贝女儿没有办法。


    “你最好还是离他远一点。”萧屹沉声说,“他和皇帝走得近,对你不好。”


    萧月璃猛地抬头,眼神里透着少女特有的清澈:“谢珩不会,他只是一个书生。”


    萧屹哑然失笑,想不到自己纵横一世,女儿竟会如此天真,甚至这个谢珩都还没说喜欢他女儿。他看着萧月璃眼中尚未完全熄灭的执念,面色一敛道:“好,既然如此,那为父便与你赌上一局。”


    萧月璃惊讶地说:“赌什么?”


    摄政王的眼中闪过一道冷光:“赌他的心。”


    小郡主的心头一颤,彷徨地看着她的父亲,听到他父亲随后的话后,心更是彻底掉到了冰窟底:“如果他对你没有心,从此之后,你要对他彻底死心。”


    萧月璃被软禁起来了,摄政王同意将萧月璃远嫁柔然。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一般,又像燎原的风,飞快地传遍皇家猎场的每一个角落,当然也不会落下漩涡中心的谢珩。他一听完,猛地站起来,同僚们明明是带着看好戏的心,脸上也努力在演沉痛,拍拍他的肩膀说:“谢兄,想开点。”


    他顾不上那些人的眼光,脑子里极速地在转。萧屹没有要嫁萧月璃的理由,且不说如今对外的边疆局势平稳,就是需要一个皇族女子出嫁,也绝不可能是他如此宝贝的这个已故发妻唯一的女儿。那他做这一出戏,又是在做什么呢?


    他把各方的可能都仔细想了一遍,绕来绕去,竟绕回自己身上。莫非,萧月璃对他的追逐引发了其父的不满,干脆让女儿远嫁柔然?他想完立刻否定了自己,萧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拿女儿的终身大事如此儿戏。那又会是什么呢?


    他憋了一两天,感觉所有人的眼光都或明或暗地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摄政王营那边则不断传来消息,说萧月璃不吃不喝,几次三番寻求自尽,人已经晕过去了。


    他实在坐不住了,顾不上到底是怎么回事,略一整理衣衫,沉着脸,向摄政王帐去。


    营帐内,气氛肃杀。萧屹端坐主位,如同盘踞的猛虎,目光沉沉地打量着下方躬身行礼的谢珩。他早已等候这小子多时。


    “下官谢珩,参见摄政王。”谢珩敏锐地观察着这营帐中的一切,声音平和而稳定,一切动作恭谦而不卑不亢,哪怕萧屹的眼神要把他从上到下透出大洞来。


    萧屹横看竖看对女儿看上的这个人不太满意,这人模样是有些,但太清瘦了,就是个破落书生样,他想不到自己娇美艳丽的女儿喜欢的居然是这种类型:“你就是谢珩?”


    他大大方方地颔首,萧屹从鼻腔里哼出声音说:“找本王何事?”


    “下官斗胆,想请王爷收回和亲之命。”


    萧屹发出一声嗤笑:“你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谢珩仰首作揖说:“下官自然是大魏的人,和亲之事,于大魏不利,作为大魏的子民自然是要努力进言。”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萧屹不耐烦地往后坐,一副要看看他能说出些什么来的样子。


    他于是便继续说:“下官请您收回此令的理由有三。其一,郡主乃王爷掌上明珠,身份尊贵无比。远嫁柔然,非但不能彰显我大魏国威,反会令四夷以为我大魏示弱,竟需以宗室贵女换取边境安宁,此乃自损国格,动摇民心。


    其二,柔然狼子野心,反复无常,绝非诚信结盟之选。今日许以阏氏之位,焉知他日不会以郡主为质,反制我大魏?此乃授人以柄,养虎为患。


    其三,北境诸部本就相互制衡,若我大魏独厚柔然,以郡主和亲,势必打破平衡,招致其他部落的不满与猜忌,恐引火烧身,使北境陷入更大动荡。此乃顾此失彼,引狼入室。”


    谢珩条理清晰,言辞犀利,将家国利害剖析得入木三分,展现出一个当下朝堂最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应有的格局与辩才。他最后朗声道:“维护北境安宁,当以强兵震慑、分化瓦解、怀柔远人为上。以郡主和亲,实乃下下之策,非但不能安边,反会埋下无穷祸患,还请王爷收回成命。”


    帐内一片寂静。萧屹下沉审视的目光如同冰尖,又如刺刀,牢牢钉在谢珩脸上。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雷霆般的威压:


    “谢修撰这一番慷慨陈词,忧国忧民,确实是振聋发聩。但本王想问问你......”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仿佛要看透谢珩的灵魂,“你今日冒死进谏,是为了我大魏的江山社稷,还是为了我那宝贝女儿,萧月璃?”


    这一问,把谢珩问住了,他张了张口,喉头却像被什么死死堵住了。再冠冕堂皇,他也不能否认,他听闻婚讯以后的日日烦躁和夜不能寐。


    看着谢珩哑口无言、脸色变幻的模样,萧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继续不给谢珩任何空间地逼问:“你是因为喜欢我女儿,不想她嫁,还是觉得她喜欢你一场,只是想尽点被喜欢的人的道义。嗯?”他“哼”了一声敦促道,“谢修撰,给我一个答案。”


    他张了张口,再难的科举题,也没比此刻更难交卷。他只觉气血倒流上涌,和萧月璃的一幕幕在心头飞快地过,她灿烂的笑容,猫儿般的一声声“夫君”,她的开朗洒脱,她的绝色容貌。


    有什么答案在心里呼之欲出,可他不敢也不能让它冒头,他被迫接受着萧屹的重压,不得不逼迫自己去看那冒出来的头是什么时,营帐内间的帘幕“唰”一声,被猛地被掀开了。


    竟然是萧月璃。她不顾看守的阻拦,冲了出来,脸色苍白,眼眶微有些发红,好像还有些点点泪光。但谢珩又看不清因为她立刻回身挡在他面前,带着一种决绝的倔强,直面自己的父亲,声音颤抖却异常清晰:


    “够了父王,不要再逼问他了!”她深吸一口气,果断直接地戳穿说,“我没有要嫁人,和亲的消息是假的。谢修撰,您请回吧!”她甚至用上了疏离的敬称。


    说罢,她不再看谢珩一眼,也不再看父亲,转身飞快地跑回了内帐,帘幕重重落下,隔绝了内外。


    谢珩彻底僵在原地,看着那晃动的帘幕,心是一阵强烈的剧痛。萧屹冷冷地扫了这呆滞的书生一眼,语气里都是不满和不屑:“谢修撰,请吧。”


    他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摄政王的营帐,而回到内帐的萧月璃,背靠着冰冷的帐壁,抱紧自己的脸颊,泪水无声地滑落,啪嗒啪嗒,茵湿了一大片。不是因为父王的逼迫,而是因为谢珩那瞬间的哑口无言。


    摄政王那句冰冷的话,如同魔咒般在她耳边回响:“他和皇帝走得近,对你不好。”


    父王是什么意思?


    一种隐隐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她的心头。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喜欢的谢珩,不仅仅是一个清俊孤高的探花郎,他还是身处权力漩涡中心的一个男人。而她引以为傲的身份——摄政王的女儿,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横亘在他们之间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自摄政王萧屹凯旋归京,萧月璃便失了留在宫中的由头,自然随着浩浩荡荡的仪仗搬回了自家王府。阔别良久,竟觉出几分生疏。虽不及宫中能见各色显贵,倒也乐得逍遥自在,至少溜出府门逛街买胭脂水粉这等事,再无人敢置喙。


    这日,萧月璃在府中枯坐,馋虫便蠢蠢欲动。最爱的茉莉花饼许久未尝,西市新开的那家香粉铺子更是风头正劲,引得京中贵女们趋之若鹜,她萧月璃岂能落下?她溜出了王府,一路在市集上吃吃逛逛,贪享着这难得的自由与烟火气。刚拐过一条喧闹街角,眼角余光却倏地瞥见一抹再熟悉不过的青衫身影,一闪而逝,没入了旁侧一条僻静幽深的巷子。


    萧月璃脚步猛地钉在原地,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是谢珩。


    自猎场那次不欢而散的质问后,她便刻意避着他。后来搬回王府,连那点讲学的牵绊也断了,两人未见竟已一月有余。自相识起,她所见皆是宫中那个清冷疏离的谢修撰,仔细一想,竟是从未见过他私下里的模样。而那巷子深处,她模糊记得,正是京城里那三教九流混杂、从小被耳提面命绝不可踏足的烟花柳巷之地。


    谢珩?花街柳巷?


    这两个词,犹如冰与炭同炉,似是无论如何也难相融,就凭他那副高山寒雪、生人勿近,仿佛天生缺了情丝的模样。脑中两个声音顿时厮杀起来:一个在叫她不要再管谢珩,不要再管他的任何事,让他这个人从你的人生里彻底消失;另一个却在尖声诘问,他那样拒绝自己,竟然是一个爱去花街柳巷的人吗?


    念头尚未分出胜负,双脚却已像被无形的线牵引,鬼使神差地追进了那条深巷。


    巷子幽深曲折,弥漫着廉价的脂粉香和某种说不清的颓靡气息,时不时有些喝得烂醉的,或是精神恍惚的人坐在路边,冲着萧月璃傻笑,或者发出奇怪的声音。其中一个人还揪住了她的裙角,“啊啊啊”地不知道在叫着什么,枯槁得已经没有了人形。娇养长大的小郡主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吓得奋力甩脱,头也不回地跑走。她掩着鼻子捂着脸,被复杂的巷道绕得晕头转向,正无比懊悔的时候,前方隐约传来嘈杂的喝骂声、拳脚到肉的闷响,还有一声压抑、痛苦的闷哼。


    是谢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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