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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谢珩他,抱我了?

作者:之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枣红马早已冲出了划定的比试区域,直直朝着远处一片布满嶙峋乱石和低矮灌木的障碍区冲去。萧月璃伏在马背上,长发散乱飞扬,紧闭双眼,仿佛已与这狂奔的烈马融为一体,浑然不知前方致命的危险。


    阿史那·云娜脸色一变,她虽好胜,却不敢让大魏郡主在自己眼前出事。顾不得争抢彩头,她猛催坐骑,如离弦之箭般追了上去。眼看萧月璃的马就要撞上乱石,云娜大喊一声,手中长鞭如灵蛇般甩出,精准地套住了枣红马的笼头,同时奋力勒紧自己坐骑的缰绳。


    “吁!”两匹马的嘶鸣交织在一起,巨大的冲力让云娜的坐骑高高立起,枣红马被强行勒住,前蹄嘶扬。伏在马背上的萧月璃再也抓握不住,惊呼一声,如失控的箭矢般被狠狠甩飞出去。


    “萧月璃!”谢珩再也无法克制,猛地从臣子席中站起,脸色煞白。皇帝与咄吉王子敏锐的目光瞬间都落在他身上。


    只见萧月璃下意识地蜷缩身体,护住头脸,重重地滚落在长满荒草的泥地上,连着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激起一片尘土。


    阿史那·云娜惊魂未定,连忙下马冲过去,场边侍卫也蜂拥而上。


    尘土散去,萧月璃狼狈地撑坐起来,火红的骑装被尖锐的灌木和石块划破了好几道口子,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左腿膝盖处传来钻心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吸了口冷气。更触目惊心的是她紧握缰绳的双手,掌心被粗糙的缰绳勒出了数道深可见皮肉的血痕,正汩汩地往外渗着血珠,染红了破损的布料,看起来甚为可怖。


    “郡主!您怎么样?”侍卫和云娜焦急地围上来。


    萧月璃疼得脸皱成一团,额上冷汗涔涔,却咬着牙,倔强地推开想要搀扶她的手。她忍着剧痛,挣扎着站起身,左腿不敢着力,只能一瘸一拐地,极其艰难地挪到早已吓得面色苍白的侍从捧着的锦缎绣球前。她伸出那双血痕满满的手,颤抖着,却无比郑重地将那象征着“好彩头”的绣球捧起,忍着膝盖的剧痛,一步步挪到御座和咄吉王子面前。


    她脸色苍白,发髻散乱,破损的衣衫上是斑斑的血迹,狼狈到了极点。然而,当她抬起头,那双杏眼中却燃烧着一种有些悲壮的骄傲与倔强。她双手将绣球呈上,声音因疼痛而有些颤抖,但却非常清晰:


    “陛下,王子。月璃……幸不辱命。”


    全场一片寂静。


    片刻后,皇帝萧承睿猛地爆发出响亮的喝彩:“好!好一个虎父无犬女的郡主,好样的,重重有赏!”他看起来好像很高兴,转头看那柔然王子。


    柔然王子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狼目深深地看了萧月璃一眼,那目光中的含义复杂难解,最终化为一声粗犷的大笑,抚胸道:“好,不愧是战神萧屹的女儿,有胆色,有血性,像我们草原上最明艳的花。本王佩服!”


    众人跟随着也是一片赞誉声。但谢珩的脸色却十分阴沉,他莫名看这咄吉王子很不舒服,他的狼眼睛放着精光,都快黏在萧月璃的身上了,炽热得连掩饰都不情愿。


    果不其然,筵席一结束,他看见柔然王子就尾随着萧月璃离开的方向去了。他悄悄在后面跟着,远远看见萧月璃在和随从们说着什么,然后就自己瘸着腿,朝着猎场边缘僻静的溪畔林荫走去。谢珩眉头紧锁,这丫头又在想什么,伤成这样不回去歇着,还想去哪里?那柔然王子也在其后如同鬼魅般跟了上去。


    走出一些距离以后,萧月璃好像是想坐下,对着天空发呆。那柔然王子觉得时机甚好,从树影后走出来。起初,他只是拦着萧月璃说什么,从萧月璃的表情看,大约是一些场面的客套话。谢珩略放宽心,注意力被她腿上的伤痕、手上绑着的绷带吸引过去。


    怎么有那么笨的女子,他心想,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搪塞过去,偏偏要把自己伤成这样,换来的一句无谓的夸赞值得吗?他正这样想着,却听见萧月璃的一声尖叫,那柔然王子竟不干不净地动手动脚起来。


    谢珩大惊,一个箭步冲出去,拦住阿史那·咄吉,将萧月璃牢牢挡在身后。他身形挺拔如青松,直面咄吉王子,眼神冷冽如冰锋,周身散发出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萧月璃没想到他会冒出来,下意识一声:“夫君!”,像受惊的小猫一样,两只手轻轻抓住了他后背的衣料,瑟缩成一小团。


    谢珩听到这称呼,呼吸一滞,心脏空跳数拍。他感觉到背后的人轻轻的贴靠,心头又是一阵激荡。他强定心神,继续对柔然王子怒目而视。


    “夫君?”咄吉王子也被这称呼惊得一愣,“郡主已经嫁人了?”


    他的狼目在谢珩和萧月璃之间来回地扫视,认出了眼前这个高个清瘦的男人,正是刚才席间突然站起来那个酸文人:“是你?”


    “没,没有。”萧月璃有些畏惧地看看谢珩,把手从他背上拿下来,又低下头,声如蚊呐。这个称呼她只敢私下里和别人乱说,从没当着谢珩的面喊过。


    “那感情是好,不然就这文弱书生......”他上下打量着谢珩的身形,不屑地嗤笑道,“可惜了郡主了。你这样好的女儿,就该配我们柔然的最勇猛的勇士。还是嫁给我,做我的阏氏吧!”


    “王子慎言!”谢珩的声音冷硬如冰,打断了咄吉王子的妄言。他将萧月璃更严密地护在身后,目光如炬,字字清晰,带着一代名士探花的威仪与穿透力:


    “郡主乃大魏摄政王唯一的女儿,金尊玉贵,婚嫁之事自有陛下与摄政王圣裁,岂容外臣置喙?此其一。”


    “大魏与柔然,既有黑水河畔枯骨未寒的前车之鉴,亦有今日猎场把酒言欢之和睦。王子身为柔然储君,当知两国邦交之责重如泰山,岂能以儿女私情轻动国本?王子今日轻佻之言,若传回柔然王庭,恐令贵国可汗与诸位长老心生疑虑,于王子大位,恐非幸事,此其二。”


    “至于配与不配……”谢珩微微一顿,清俊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诮,“王子以为,统御万民、缔造太平,靠的仅是匹夫之勇吗?我大魏以文治国,以礼安邦。昔年黑水河尸山血海,非仅凭刀剑之利,更赖庙堂运筹帷幄,将士用命,民心所向。谢珩虽一介书生,手中无刀,然胸中所学,口中之言,亦可为护国利器。若王子以为言语无力,不妨回想,当年是谁以三寸之舌,说服西域三十六国与柔然断交,令贵部粮草断绝,不得不退出黑水河畔?很多时候,言语之剑,远比利刃更利,更能直指人心,断人生路。王子以为然否?”


    一番话条分缕析,将家国大义、邦交利害、乃至对咄吉王子自身王储地位的威胁,都剖析得鞭辟入里,更以当年大魏文臣的离间计旧事,点明言语亦可为致命武器之理。咄吉王子脸上的得意与轻蔑瞬间凝固,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紫,五颜六色地如同开了染坊。他死死地盯着谢珩,眼中凶光毕露,却又被对方那冷静的、如同能洞悉一切的目光和话语中隐含的巨大力量所慑,竟一时语塞,找不到任何反驳之词。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升,他第一次在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深不可测的威胁。


    最终,咄吉王子只能从鼻腔里重重哼出一声,狠狠瞪了谢珩一眼,又贪婪地扫过他身后脸色苍白的萧月璃,带着满腔怒火与不甘,悻悻地拂袖而去。


    危机解除,紧绷的气氛猛然松弛。


    萧月璃低下漂亮的眉眼,在他身后悄声说了一句:“谢谢夫君。”


    这一声,把刚才还纵横激昂、家国天下的谢珩喊得浑身一颤。不知从哪天开始,有只猫儿就住进了他的心里,对他的骨头、心脏都下了手,令他全都遏制不住细细密密、酥酥麻麻的。


    他很僵硬地说:“郡主不要胡乱称呼。”说罢绷紧了脸,抬步就要离开。


    萧月璃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若她身上有只猫儿,可以看到那耳朵、小尾巴都丧丧地垂了下来。方才自己跑完那一趟马,其实也是心有余悸的。直到筵席结束,她手心和膝盖上钻心的疼痛才强烈的袭来,大概是紧绷的心终于放松下来,痛感神经才有了知觉。她向自己帐子走去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自己如果就那样撞死了,会怎么样。会有多少人替她伤心,又有多少人会开心?随即,她又想起自己作为堂堂摄政王萧屹的女儿,这些年真是太胡闹了,一点拿得出手的技能都没有,好像挺对不起父王的。


    所以她没有直接回去,而是想散散心,去溪畔坐坐。谁知那柔然王子突然冒出来,叽里哇啦一通,疯狂地表达着爱意,说一定要娶她。如果不是遇到谢珩,自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谢珩,想到他,她想,如果刚才自己撞死了,他应该很高兴吧,以后就没人缠着他了。她自嘲地一笑,低头拖着那条钻心疼痛的伤腿,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突然,她感觉身体一个悬空,周围景致天旋地转,一双手把她打横抱起来,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个带着清冽松墨气息、却异常温暖的怀抱。


    萧月璃愣住了,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谢珩那张依旧紧绷着、下颌线冷硬,却近在咫尺的俊朗的脸。他眉头紧锁,目光沉沉地落在她染血的双手和破损的裙摆上,眼神里有未消的余怒,有清晰的责备,还有很多她看不懂的东西:


    “郡主伤成这样,还来这偏僻之地,太不会照顾自己了。”


    萧月璃彻底懵了,迷迷糊糊地被他一颠一颠地抱着,两人的呼吸交错着都有些混乱。他手臂传来的力量坚实而温热,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嗡嗡嗡”地不清晰,像倒了瓶大浆糊。一个难以置信的声音,一直在她的耳边回荡:


    谢珩他,抱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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