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稚鱼醒来的时候脑袋被包裹得只剩乌黑圆润的眼睛露出来,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但能听见那股悲凉的唢呐声透过墙壁传进她的脑袋里。
月光从房间里仅有的窗户照射进来,她的漠然与无知,让她安静地窝在草堆里,她没有太多的思考能力。
一个正常思维的人被关起来,第一反应应该是恐慌的,接着会想怎么逃出去,甚至她应该是愤怒的,她帮助了村民的孩子轮回转世,她应该受到感谢。
而不是关押。
村长那个老狐狸,拿出测灵石用在了沈稚鱼的身上,毫无异常的石头,预示着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可一个普通人可以与鬼沟通,这是个闻所未闻的新鲜事,他很快地写好书信上报了朝廷在各个地区设定的猎魂卫。
六界签订合约,互不干涉,互不侵犯。
一个外村人,查找不到贯籍何处,这孩子如果不是人的话,只有可能是其它的东西,尤其是在看到她诡异的愈合速度之后,村主任更加确定她不是人类
为了防止灾难的降临。
猎魂卫是他们这些村民能接触到的最好选择。
就是苦了村主任,被吴大娘折磨。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村民,又到村长那诉苦。
“村长你不能看她死了儿子就让她乱来啊,我们来看守是为了村子的安全,不让她进去,她拿着把菜刀就砍进去。”
吴大娘常年做农活,体格也比一般男人要大,此刻丧子之痛正是浓烈,他们这俩根本就不够她打的。
在发霉的粮仓,吴大娘从头到尾都是骂骂咧咧,干净的麻布铺在地面上,过年都没做过六个菜现在被她从两个食盒里拿出来。
沈稚鱼很耐饿,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虽然被关在这里,但每天都有饱饭吃,她就很满足了。
比起日日送过来的水煮野菜,跟杂粮米粥。
她显然是没见过这些吃食的,她不敢吃,只远远地看着,就算是被吴大娘召唤她还是躲在粮仓后面。
“这些好东西我儿子都没吃过,你可别糟蹋了”
沈稚鱼想起那张淳朴的脸,跟面前的吴大娘渐渐重叠,她忽然就不害怕了,蹑手蹑脚地走到边角蹲着。
那是塞在她手里的,是名贵的小米。
沈稚鱼慢慢地将脸凑到碗前,鼻子嗅取米饭散发的香气。
真的好香。
米饭吃了一大碗,吴大娘给她夹一筷子菜,她就吃一筷子菜,吴大娘发现了,不然这孩子不知道她能不能吃。
这孩子面相不像是没家的野孩子,小脸白白嫩嫩的,这么小的年纪为难她还把自己孩子带回来了,吴大娘眼睛酸涩,眼泪又流了下来。
这几天她的泪没有尽时,从县里送回来的尸体开始,她就像是个木偶,操办着生前的遗事。
沈稚鱼不由自主地伸手接住落下的泪滴,温热的触感在掌心化开,筷子掉在地上的瞬间,她看见的是母子连心的记忆。
她本想说什么,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吴大娘快速地退出去,门锁插好,死活不承认。
等到人声嘈杂消散,沈稚鱼都没有回过神,那半边鼓起的腮帮,是没来得及咽下的食物。
外面全然是争论不休的声音,吴大娘撒泼打滚嘴巴更是没个把门的,在场的祖宗十八代都被问候了一遍。
光是唾沫星子就喷满了每一位来劝架的脸上,骂累了就坐在地上哭,哭自己命苦,让村主任把她也关起来秋后问斩。
村长气得心脏病都快出来了,扶着身旁的人,黑白相间的胡子随着张张合合的嘴巴发抖,最后到嘴边的话变成了:“还不快把她,送回家去。”
外面逐渐归于平静,掌心的泪滚烫。
烫得她,灵魂发颤,手掌颤抖。
上天赋予她的共情能力,此刻是无边际的惩罚,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涌上心头,那份不属于自己的情感促使她捂着胸口疼痛的无法呼吸。
最终停留在她眼前的画面,很重要,可她却记不起来。
她无论如何都想抓住那个碎片,直到深夜有个身影轻抚在她颤抖的身躯上。
“亲爱的主人,请您不要忧伤,请您快快醒来。”
沈稚鱼伸手抓住了,那枚名为怜子之心的金色的碎片。
人影如同金光一起钻进沈稚鱼瘦小的身躯,抚平她的疼痛。
在平静的湖泊上有一棵参天大树,这棵树很奇怪上面开满了很多品种的花,可是花的颜色很暗淡。
站在树下有一个戴着面具的妙龄女子,金光围绕着她,最后停留在她的指尖。
女子惋惜道:“还差一点。”
女子笑盈盈的声音下一瞬间出现在沈稚鱼的耳边:“想知道吗?差了哪一点。”
沈稚鱼被蛊惑般地开口追问,在女子期待的状态下:“不想知道。”
沈稚鱼的脸下一刻就被抓住了,她能感觉到自己被仔细地端详。
女子呢喃道:“不对啊。”
这回答不在她预期啊,难道是轮回转世死的太多,秉性变了?
她试着又抛了一个问题出去:“那个孩子你就不想知道吗?”
“他已经死了。”
“如果我告诉你他没死呢。”
沈稚鱼平淡无味的脸上露出了一道裂缝,她开始回忆,开始怀疑,这个时候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想知道为什么吗,那我们重新开始——”
沈稚鱼情绪明显激动了,打断她接下来的话,因为她迫切地想知道。
只见女人把手放在她的头顶,嘴里振振有词:“怜子之泪,不够点燃这朵梨花,我借给你改变这篇故事结局的力量,而你要为了我取回那株红莲业火,这是我们的交易。”
“你需要自己学会使用这股力量,不要辜负了它引荐之苦。”
她从混沌中走向光明,灼热的阳光刺的她不得不睁开眼睛,天亮了,门开了一个缝隙窝窝头从外面丢了进来,滚到她面前。
沈稚鱼吹了吹上面的灰尘,为了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她冷静地感应存在于经络里的暖流,尝试地运用,那股气却总是会在手腕处散开。
是因为不是自己修炼而来的,所以不为她所用吗?
沈稚鱼深吸一口气压下浮躁,告知自己不可心急,得有相对应的书籍才行。
在这个皇权至上,强者为尊的世界,弱者是没有人权的。
此刻刘大宝正被绑在祭坛之上,每日以强健体魄的丹药喂养着。
插在祭坛两边的是印有菊蝶图案的皮鼓。
他没有时间去等,沈稚鱼深知这一点,身体现在好了大半,她优先考虑的是怎么从这里出去。
———
沈稚鱼瘦小的身躯不停地撞击紧锁的木门,咚咚咚,外面看守的人起初以为她很快就消停下来,毕竟她看着也没什么体力。
可偏偏从日上三竿撞到了现在,力道一次比一次大,余震都把墙皮搞掉了。
“你下午是不是偷偷给她送饭了?”
“就是偷偷送了也不能这么有劲吧”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感叹,正热火朝天眼前发生的情况让他们表情都吓得扭曲了,其中一个拔刀时没拿稳甩了出去。
硕大的木门伴随啪的一声砸在地上,伴随着扬起的土灰尘,后面的是包裹着只露出眼睛的沈稚鱼。
温热的鲜血顺着她的手臂从指尖滴落在干裂的土地上,那只手举起插在她面前的刀,指向两人。
两个看守是毫无战斗力的村民,但面对沈稚鱼这样弱小的少女力气上绝对是占有优势的,他们上前两步又停下。
毕竟没有摸清她的底细,他们凡人之身不敢妄自行动。
更何况,这丫头明明看起来弱得不行,脆弱倔强,只是那眼神跟看死人一样。
让人怵得慌。
两人缓过神,赶忙去通知村长。
沈稚鱼身体比她脑子更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她穿过层层麦田,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铁锹准确地找到一个地方就开始挖。
为了确定心中的猜想,她一定要开馆。
来往的村民有些年纪大了,也没太在意远处的情况,况且这个时间点都着急回家吃饭。
有些人注意到了,看清挖坟的是谁后也不敢掺和,言语传着就传到了吴大娘发小的耳朵里。
张雯也来不及判断真假,放下手里做饭的家伙,慌张地朝着吴大娘家跑去,推门进来就差点吓死了,吴大娘就这么吊在房梁上,穿着的还是过年时置办的新衣裳。
张雯瘦瘦小小的身材,光是把她弄下来就累得急喘吁吁,她相公是村医自己平日里耳明目染知道些急救措施,她使出吃奶的劲去按压吴大娘的胸口。
吴大娘深吸一口气,混顿的眼前是哭成泪人的张雯。
“你想死,你一了百了,你儿子坟都被人撅了”张雯温柔了半辈子,今天也算是为数不多的开口骂人。
村子里人死了多半是葬在后山上,吴大娘跟其他人不一样,把孩子葬在了每年产品最好的麦田里,说这里土地肥沃软乎孩子躺着舒服。
吴大娘脑袋晕乎的,被一盆冷水浇得清醒,干涸疼痛的喉咙艰难发声:“就让我去死吧,我也活不下去了。”
张雯对着她就是一巴掌:“你死了,谁守着你儿子,你还没死呢,你儿子坟都被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