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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求助

作者:不吹西北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时近新年,都城对各类物资需求大增,漕运愈发繁忙。虞家每年此时,也需通过漕运从江南调运大量预备供应宫中和各府邸的年宵花卉、花种及相关物资入京。


    这日,虞景遥正在府中核算年前最后一批账目,高崇急匆匆赶来,面色凝重:“公子,不好了!我们运花植的船队在通州码头被漕运司的人扣下了!”


    虞景遥眉头一拧,放下笔:“所为何事?”


    “说是……说是涉嫌夹带私盐!”高崇语气急促,“带队的是漕运司新上任的一个巡检,姓赵,名乾,态度强硬,不听解释,非要开箱彻查。可您知道,那些名贵花植娇嫩,这般天气开箱受冻,怕是都要毁了!而且私盐是重罪,这帽子扣下来……”


    私盐?虞景遥心下一沉。这是足以抄家流放的重罪。但他虞家向来守法,深知此中利害,绝无可能做此勾当。这分明是有人借题发挥,故意刁难!联想起近日查账触及的利益,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是冲着他,或者说是冲着他现在协理瑞王府事务的身份来的!


    “可打点了?”虞景遥沉声问,这是惯例,虽不光彩,但有时不得不为。


    “打点了,但那赵巡检油盐不进,说是奉了上峰严令,不敢徇私,非要公事公办。”高崇焦急道,“眼看时辰不早,若再不放行,耽误了年节供应是小,这批价值数万两的花植若毁了,损失巨大啊!更要紧的是,若真被坐实了私盐的罪名……”


    虞景遥站起身,在房中踱了几步。漕运司隶属户部,而瑞王正协理户部。此事……或许可借此一试?他虽然极力想与瑞王府保持距离,但此事关乎家族重大利益,且明显是冲着他或者虞家而来,不能坐以待毙。或许,这也是一个试探瑞王态度的机会?


    “备车,去瑞王府。”虞景遥当机立断。这是他第一次因私事求见左丘涟玓。


    来到澄心斋外,尤可通报后,他再次踏入那间书房。


    左丘涟玓似乎正在与靖安王左丘明澈议事。靖安王身形魁梧,眉宇间带着武将的豪气与煞气,见到虞景遥,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虞景遥不及细看,上前行礼,将漕运扣船之事简明扼要地禀明,最后道:“王爷,草民以性命担保,虞家船队绝无夹带私盐之举。此事蹊跷,恐是有人故意构陷。恳请王爷施以援手,查明真相,以免草民蒙受不白之冤,亦保全王府年节用度。” 他言辞恳切,却不失气度,并未摇尾乞怜。


    左丘涟玓安静地听完,面上并无波澜,只问了一句:“可知扣船的是何人?漕运司哪位官员下的令?” 他直接抓住了关键。


    “回王爷,带队扣船者是漕运司新任巡检赵乾。至于下令之上峰……草民尚未查明。”虞景遥如实回答。


    一旁的靖安王左丘明澈哼了一声,声如洪钟:“漕运司那帮蠹虫,又开始兴风作浪了!七弟,此事你既协理户部,倒可借机查一查,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敢动到你府上的人!” 他性格直率,话语间已将来汇报的虞景遥视作了“瑞王府的人”。


    左丘涟玓微微颔首,对虞景遥道:“此事本王知晓了。你且回去等候消息,船队之事,本王会让人过问。”


    他的回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虞景遥心中稍安,再次行礼:“谢王爷!”


    退出书房时,他听到靖安王对瑞王笑道:“你这新来的帮手,倒是个沉得住气的,遇上这事还能如此条理分明。”


    左丘涟玓并未接话。


    虞景遥无暇他顾,匆匆离府。他不知道瑞王会如何处置,只能焦灼等待。


    然而,不过一个时辰,高崇便满面喜色地回来禀报:“公子,解决了!漕运司的人突然就撤了,连声道歉,说是误会!船队已经放行,正加紧运往城中!而且,那个赵巡检,听说被上官叫去狠狠申饬了一番!”


    虞景遥长舒一口气,心中对那位清冷王爷的效率感到一丝惊讶。但同时,他也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不可避免地,被卷入了与这位瑞王殿下相关的风波之中,并且打上了他的烙印。经此一事,恐怕在很多人眼中,他虞景遥,已是瑞王的人了。


    而澄心斋内,左丘涟玓对靖安王道:“三哥,看来有人坐不住了。漕运司……是得好好清理一番了。”他的目光投向窗外,冷冽如冰,显然并未将此事仅仅看作是对虞景遥的刁难,而是视作了某种针对他的试探或挑衅。


    漕运扣船之事,在瑞王左丘涟玓的干预下迅速平息,虞家船队安然入京,年节供应无恙。这场风波虽未掀起更大波澜,却在虞景遥心中敲响了更清晰的警钟。他深知,那漕运司赵巡检不过是马前卒,背后之人意在试探瑞王府的反应,或是警告他这新晋的“王府账房”。自己协理瑞王府事务,已不可避免地站到了某些势力的对面,再难独善其身。


    他愈发谨言慎行,将全副精力投入到那繁复的王府账册之中。白日里,他带着高崇奔走于各处皇庄与店铺,实地查勘,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夜晚,则于灯下秉烛核算,将零散的线索一一串联,试图勾勒出账面之下隐藏的真实图景。


    功夫不负有心人。不过旬日,虞景遥便从那看似平顺的账目下,揪出了第一条蛀虫——正是那日言语闪烁的绸缎铺掌柜,钱守财。


    证据确凿,条理分明。虞景遥将核查结果与相关证物整理成册,再次踏入那间萦绕着淡淡冷香的澄心斋。


    左丘涟玓端坐案后,墨笔朱批,闻声抬眸,目光清冷如旧。“账目查清了?”


    “回王爷,已有初步结果。”虞景遥双手呈上账册与自陈报告,语气平稳,“绸缎铺掌柜钱守财,与江南‘锦云坊’勾结,虚报采买价格,三年来累计侵吞王府银钱逾八千两。其间,更利用王府名头,在外承接私活,中饱私囊。此为详细账目比对、证人供词及相关书信往来抄录。”他言语平实,不添油醋,只陈述事实,并将关键证据一一指明。


    左丘涟玓接过,并未立即翻看,只淡淡道:“效率不差。”他随手翻开几页,目光扫过那些精准的数字与清晰的条陈,最后落在“锦云坊”东家与楚国公府管家钱禄乃连襟关系的备注上,指尖在紫檀木案几上微不可察地轻叩了一下。


    “此外,”虞景遥略一沉吟,补充道,“草民核查其他产业时发现,类似情状虽程度不同,却非孤例。王府名下产业管理,或可引入更明晰的规章,加强巡查与核验,定期轮换关键岗位,以防微杜渐。”这已是超越查账本身,提出了管理上的建言。


    左丘涟玓闻言,终于将目光从账册上移开,落在他身上,那审视的目光似要穿透他平静的表象。“你的建议,本王会斟酌。”他合上账册,语气依旧平淡,“钱守财之事,暂勿声张,本王自有处置。”


    “是,草民明白。”虞景遥应道。他心下微讶,原以为这位年轻气盛的王爷会立即发作,整顿内务以立威,却不料如此沉得住气,将风波按于静水之下。这份隐忍,非同一般。


    恰在此时,尤可在外禀报,言户部度支司郎中求见,商谈年内最后一批漕运款项拨付事宜。


    左丘涟玓眸光微动,对虞景遥道:“你既已涉及漕运事,便一同听听。”


    虞景遥心下一凛,户部议事,他身份尴尬,但王爷发话,不容推拒,只得恭声应喏。


    度支司郎中对左丘涟玓极为恭敬,呈上款项明细请王爷过目。左丘涟玓翻阅片刻,问了几处关键款项的核算依据与拨付流程。那郎中应对尚可,但提及沿途损耗及力役脚钱的具体构成时,便有些含糊其辞,只以“循旧例”搪塞。


    左丘涟玓未露喜怒,目光转向静立一旁的虞景遥:“虞公子常年经营,于货物转运、成本核算当有心得。依你之见,此番款项拨付,可有需留意之处?”


    这一问,不仅那度支司郎中愣住,连虞景遥也心头一紧。这是将他直接置于户部官员面前,代为发声。他迅速定神,依据方才所听及自身行商经验,指出了几处损耗比例偏高、力役脚钱定额是否与当下市价相符、以及某些物资采买价格存疑等事项,言辞恳切,依据清晰,并非空泛指责。


    度支司郎中脸色微变,额角见汗,支吾着解释了几句,却难自圆其说,只反复强调“旧例如此”。


    左丘涟玓静默听完,未予置评,只对那郎中道:“账目之事,关乎国帑民用,需得万分精细。李郎中回去再仔细核核,明日此时,再行呈报。”


    李郎中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下,离去时衣袖都带了风。


    花厅内只剩二人。左丘涟玓看向虞景遥,清冷的眸中似有一丝极淡的波动掠过:“看来,皇兄让你来协理王府事务,并非无的放矢。”


    虞景遥躬身:“王爷谬赞,草民只是据实而言,分内之事。”他心下却了然,方才一番问对,瑞王是借他之口,行敲山震虎之举,其自身对经济事务绝非门外汉,甚至颇为精通。这位王爷的深沉与敏锐,再次超出了他的预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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