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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准备

作者:羡想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回到教室时,午后的阳光正斜斜地透过窗户,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景航没多耽搁,拿起粉笔在草稿纸上寥寥几笔勾勒出木块模型,三下五除二就把受力分析讲得条理分明,末了还精准点出姜知年的核心疏漏:“所以它们之间根本不存在弹力,只是单纯地挨在一起而已……你试试先整体分析受力,再拆分局部,逻辑一下子就通了。”


    姜知年握着笔的手指紧了紧,低头在草稿纸上重新推演。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每一步演算都格外谨慎。景航的结论在题目给定的条件下严丝合缝,没有丝毫破绽。她无意识地用笔尖挠了挠额角,心里仍有一丝不甘——那道题她卡了好久,怎么会是这么简单的逻辑?不死心之下,她又假设弹力存在,重新列方程推导,密密麻麻的公式写满了半张草稿纸。最后,笔尖悬在纸面上方一厘米处,迟迟没有落下。答案早已在脑海中清晰浮现,前后矛盾,弹力确实不存在。


    原来真的是她想复杂了。姜知年轻轻吐了口气,心里既有被点通的释然,又有几分懊恼自己的钻牛角尖。抬头时,恰好撞见景航正和旁边的女生说笑,少年眉眼舒展,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阳光落在他发梢,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只是淡淡瞥过来一眼,那笑意还没来得及收回,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却又莫名让人觉得坦荡。


    “我承认你是对的。”姜知年望着他,说得心服口服。景航懒懒地点了下头,刚要转回去继续聊天,却被她接下来的话绊住了脚步。“但是……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想到用这种方法的?还有,什么情况下适合这样分析,什么情况下又不适用?”她的表情依旧平静,没有多余的情绪,唯有眼神里带着几分执拗的诚恳,让景航准备转身的动作顿住,一时有些发愣。


    夏日傍晚罕见的温风悄悄溜进教室,带着几分草木的清新,轻轻拂过姜知年的发梢。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耳边的碎发,脸颊不知何时泛起一层薄红,或许是被风拂得,又或许是问出这个问题时的几分着急。她的眼睛始终望着景航,澄澈明亮,像盛满了星光,静静等待着一个答案。


    “我……不知道。”景航皱了皱眉,语气带着几分困惑,又有些理所当然,“就是理所应当就这么想了。至于适用情况,我也说不上来,全凭感觉。”他说得含糊,却并非敷衍。从小到大,无论是数理化还是其他科目,难题于他而言似乎都有着天然的解题逻辑,他从不需要刻意琢磨“为什么这么做”,只需要顺着思路往下走就能得出答案。更没人问过他这种问题——大多数人听完解题步骤,点头表示听懂,便会回到座位上照搬解法,从没人深究过背后的逻辑与边界。所以,姜知年的问题,他是真的答不上来。


    “哦,这样啊。”姜知年轻轻点头,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只是默默低下头,重新将目光落回草稿纸。她心里清楚,景航这样的人,或许从来不需要经历“总结规律”的过程,天赋就是他最好的底气。但她不行,她没有那样的天赋,只能靠一点点摸索、一点点积累,把零散的知识点串成网。她试着自己总结这种受力分析的通性,笔尖在纸上写写画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弯腰在桌肚里翻找起来。书包里的书本、试卷被她翻得窸窸窣窣响,好在晚读还没开始,教室里不算安静,这细微的声响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景航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随意抽出一本习题册翻开,笔尖落下,行云流水般写了起来,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过。


    “就是在这儿啊,我记得那道暑假作业里的题,明明就在这一页的!”姜知年掏出尘封已久的暑假作业,指尖有些急切地翻动着页码,碎碎念的声音很轻,只是说给自己听。可话音刚落,一道带着几分不耐与疑惑的心声便不由分说地闯入了她的脑海:“她找什么呢?脸都憋红了,难道刚才那道题还没弄懂?有这么难吗?真是笨得可以。”


    是肖晓的声音。姜知年垂了垂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没有说话,只是翻找的动作更快了些。她觉察出肖晓对自己不以为然,从前只当是朋友间的小摩擦,如今听见这直白的嫌弃,心里还是掠过一丝淡淡的涩意。


    找到了!当那道熟悉的题目映入眼帘时,姜知年心里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兴奋,连带着指尖都有些微微发颤。她急忙将暑假作业和眼前的习题册并列放在桌上,逐字逐句地对比着两道题的题干,笔尖在关键条件上圈圈画画。


    “原来是这样!”一刻钟后,姜知年猛地抬起头,眼里迸发出明亮的光彩,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那笑容算不上灿烂,却格外真切,带着一种豁然开朗的轻松与喜悦。


    学习,曾是前世的姜知年最畏惧的事情。那时的她,基础薄弱,越学越吃力,越吃力就越排斥,陷入了恶性循环。她看着身边的同学轻松取得好成绩,而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只能徘徊在下游,那种无力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让她本能地想要逃避,所以前世的她,一直平庸无奇,甚至有些糟糕。


    可今生不同了,她有了改变的动力。当她靠着自己的思考,一点点拆解难题,一点点总结规律,最终领悟出不同题型背后的共通逻辑时,一种陌生却无比愉悦的情绪席卷了全身。那是一种努力得到回报的满足感,是突破自我的成就感,是从前从未体验过的、源自学习本身的快乐。这种感觉如此强烈,让她惊奇不已——原来学习并不是一件痛苦的事,当你真正沉浸其中,攻克一个又一个难关时,会收获如此珍贵的喜悦。


    而这种感觉,景航大概永远都不会懂。姜知年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的少年,他正低头写着习题,神情淡然,仿佛这些难题对他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他习惯了站在顶峰,习惯了轻松拿下第一名,习惯了毫无悬念的优越。他从未体会过那种绞尽脑汁、百思不得其解的焦虑,也从未感受过多次试错后终于找到正确方向的惊喜,更不会明白从谷底一点点向上攀爬的艰辛与畅快。他太聪明了,人生之路太过顺遂,顺遂到错过了许多珍贵的情绪体验。


    “太可怜了,景航真的太可怜了。”姜知年在心里默默补充着,笔下飞快地写着题型总结,将两种受力分析的适用场景、解题步骤一一梳理清楚。她又满意地看了眼刚才从暑假作业上裁下来的题目,小心翼翼地用胶水将它和眼前的习题贴在一起,做成简易的错题卡。“他有太多情绪都没机会体验,这样的人生……一点也不完整,一点也不幸福。”


    而这边的景航,对姜知年的所思所想一无所知。他只是翻了几页习题册,便觉得有些无聊,心里暗自腹诽:“变来变去都是一个套路,一点新意都没有……切。”少年人的骄傲与天赋,让他无法理解普通人在学习中所经历的挣扎与快乐。


    ……


    死气沉沉的晚读终于结束,姜知年放下课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连续一个多小时的大声朗读,让她感到疲惫不堪,嗓子也变得沙哑干涩,像是有沙子在摩擦。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翻开晚读前没来得及写完的物理题,右手握着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推导着关键步骤,左手则下意识地在桌肚里摸索着水杯。


    找到了!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金属杯身,姜知年心里一喜,拧开杯盖便喝了一大口。然而,当冰凉的水突然大量涌入干燥炙热的喉咙时,她毫无预兆地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嗽声急促而剧烈,在安静得只剩下笔尖摩擦纸张的教室里显得格外突兀,瞬间吸引了周围几道目光。


    姜知年咳得脸颊通红,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慌忙用手捂住嘴巴,想抑制住咳嗽的冲动,却只是徒劳。喉咙里的痒意越来越强烈,她下意识地想再喝口水压一压,可刚喝进去一口,咳嗽反而更厉害了。渐渐的,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眼前的字迹都变得朦胧不清。


    就在她狼狈不堪、低头咳嗽时,一只手轻轻拿走了她手中的水杯。姜知年愣了一下,透过泪眼模糊的视线,只看到一个清瘦的背影转身离开,很快消失在教室门口。她还没反应过来是谁,一道尖利刻薄的心声便猛地闯入脑海:“她烦不烦啊?一直咳一直咳,还让不让人写作业了?自己是个吊车尾,还想妨碍别人学习,真贱!”


    是肖晓!姜知年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那声“真贱”像一根毒刺,扎得她心口生疼。她此刻正离后门只有四步之远,听到这心声后,脚步下意识地停顿了一秒,随即咬紧牙关,加快速度冲出了教室,直奔走廊尽头的厕所。


    在只有自己的狭小空间里,姜知年终于松开了捂住嘴的手,任由咳嗽畅快地宣泄出来。比起在教室里压抑的、不顺畅的咳嗽,这样毫无顾忌的释放反而让她舒服了些。咳嗽渐渐平息后,她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冰凉的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清醒了几分。她看着镜子里眼眶通红、脸色苍白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里的委屈与酸涩。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一句恶意的吐槽而已。她对自己说,现在的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没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人浪费情绪。整理好情绪后,姜知年沉默地回到了教室,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刚才的咳嗽、刚才听到的咒骂都从未发生过。她重新拿起笔,将注意力放回眼前的题目上,笔尖再次在草稿纸上飞快地移动起来。


    “叮——”笔尾不小心碰到了桌角的金属水杯,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姜知年的动作顿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水杯竟然已经被放回了原位。她刚才冲出去的时候,明明把水杯放在了走廊的窗台上。


    姜知年拿起水杯,入手沉甸甸的,显然是装满了水。她拧开杯盖,阵阵温热的白雾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带着淡淡的水汽,氤氲了她的视线。她盯着白雾愣了片刻,心里掠过一丝疑惑——是谁帮她接了水?还是温的?


    下一秒,她便暗骂自己走神,现在是学习的时间,不该浪费精力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但那股温热的气息萦绕在鼻尖,让她心里莫名泛起一丝暖意。“肖晓,谁把水杯放这儿的?”她侧过头,语气平静地问同桌。


    肖晓的身体明显僵了一瞬,眼神有些闪烁,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起。下一秒,她脸上便堆起了友善的笑容,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热情:“是景航呀!姜知年,你看他多热心,对同学都这么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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