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航?姜知年有些意外,心里的疑惑更甚。他为什么要帮自己接水?是刚才看到她咳嗽得厉害,顺手为之吗?她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没有再多问,转过头喝了一口水。温热的水顺着喉咙滑下,刚好缓解了刚才的干涩与痒意,舒服得让她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她重新拿起笔,继续推演题目,将肖晓接下来源源不断的、带着嫉妒与不甘的心声彻底过滤在外——“凭什么景航会帮她接水?她到底有什么好的?”“肯定是故意在景航面前装可怜,真会装!”——就像刚才忽略那句恶毒的咒骂一样。
自始至终,她没再看肖晓一眼。现在的她,心里只有学习,只有那个想要变强、想要证明自己的目标,其他的人和事,都不值得她分心。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校园里瞬间被喧闹取代。同学们争先恐后地涌出教室,走廊里、楼梯上满是欢声笑语,有人讨论着要去校门口的小吃摊吃夜宵,有人商量着回家打游戏,还有人在互相询问着作业答案。
姜知年写完数学卷子的倒数第三题,停下了笔。教室里未散的喧嚣渐渐传入耳中,打断了她专注的思绪。她知道,那份沉浸在学习中的专注暂时被打破了。“还是算了吧,时间不早了。”她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空,开始收拾东西,“最后两道题难度不小,凭我的实力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想出来的,不如明天再琢磨。”
“姜知年!你准备走了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姜知年转头,看见肖晓还没离开,她和自己一样,多留了几分钟整理东西。“嗯。”姜知年应了一声,起身背起沉重的书包,准备离开。
“那我和你一起走呀,咱俩刚好顺路一段。”肖晓连忙拿起自己的包,快步追上姜知年,亲昵地挽住了她的胳膊。她的动作看起来格外自然,语气也带着几分熟稔的亲昵,但姜知年却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在偷偷往后排瞟——景航的座位就在那里,此刻已经空无一人。
“不用看了,他今天要去书店,不会和我一起回去。”姜知年轻轻抽回了自己的胳膊,语气平淡地说道,“你要是想等他一起走,今天恐怕要失望了。”
肖晓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犹豫了一下,才勉强笑了笑:“那就和你一起走嘛,我本来也就是这么想的,跟他走也没什么意思。”
姜知年只是扯了扯嘴角,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她心里清楚,肖晓的话里没有一句是真的。
离开校园后,周围的人群渐渐稀少,路灯在柏油路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偶尔有几个夜跑的年轻人匆匆经过,打破了夜晚的宁静。夏日的夜晚依旧燥热,没有一丝风,背着沉甸甸的书包,姜知年感觉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粘腻腻地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身旁的肖晓还在心不在焉地往后张望,目光频频投向不远处的一条街道——那里有一家连锁书店,是景航常去的地方。
“他不去这家。”姜知年看了她一眼,说得斩钉截铁。她知道景航的习惯,他更喜欢去市中心那家更大的书店,那里的教辅资料更全。
身后慢吞吞的脚步声骤然停下,肖晓猛地停下脚步,脸上的伪装再也挂不住,语气带着几分恼意和质问:“你怎么不早说?”
紧接着,她的心声便毫无保留地涌入姜知年的脑海:“你是不是故意的?早就知道他不去这家,故意不告诉我,就是不想让我碰见他,你安的什么心?”
姜知年忽然笑了,笑得有些莫名,却让肖晓心里一阵发虚。“你不是说,本来就想和我一起走的吗?”她转过头,目光平静地望着肖晓,一双明亮的眼睛在黑夜中格外清晰,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心思,让肖晓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肖晓有些慌乱地辩解着,眼神闪烁不定,“你知道的,我喜欢他那么久了,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和他偶遇,你为什么要破坏?而且……”她的语气突然变得埋怨起来,带着几分理直气壮,“你当初明明答应过要帮我的,说会支持我追他,现在你怎么言而无信?”
姜知年深吸了一口气,夜晚的风带着几分燥热,却吹不散她心里的寒凉。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今天晚读时听到的那句咒骂,还有此刻肖晓心里那些尖酸刻薄的抱怨——原来,她一直以来珍视的“友谊”,在对方眼里,不过是用来利用的工具。她感到一阵深深的悲哀,为曾经那个愚蠢天真、一味付出的自己。
“肖晓,我不会再帮你追他了。”姜知年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为什么?”肖晓急不可耐地打断了她的话,脸上满是不可置信,还有一丝被冒犯的愤怒,“我们不是好朋友吗?你为什么突然反悔?”
“因为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姜知年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当初你找我帮忙,让我帮你创造和景航接触的机会,我一开始是拒绝的。是你说,会帮我辅导功课,弥补我落下的知识点,我才犹豫着答应了。可你所谓的辅导,是什么样的?我遇到不懂的题目问你,你总说自己忙,要么敷衍几句,要么就直接把你的作业塞给我,让我抄完了事。”
“你可以选择不抄啊!”肖晓立刻提高了音量,语气显得格外理直气壮,“我又没逼你,是你自己要抄的,现在反过来怪我?”她心里的想法更是尖酸刻薄:“抄了我的作业还在这儿装什么好学?考试次次都是吊车尾,能进实验班肯定是花钱买的关系户,现在倒想起来学习了,真会装清高!”
“可我当时基础太差,连课本上的基本概念都一知半解,你是我身边唯一愿意“帮”我的人。”姜知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眼底掠过一丝自嘲,“我天真地以为,只要把你的作业看懂、抄会,就能慢慢跟上进度,却没想到,那不过是自欺欺人。你给我的是现成的答案,却从来不肯花一分钟,跟我讲讲解题的思路和逻辑。我问你公式怎么推导,你说没必要知道;我问你题型怎么分类,你说记着答案就行。”
她顿了顿,像是在回忆那些难熬的日子,语气里满是怅然:“我承认,当初的自己愚蠢得无可救药,把你的敷衍当成善意,把你的利用当成帮助。可现在我明白了,学习从来没有捷径可走,抄来的答案换不来真正的知识,虚假的友谊也撑不起长久的陪伴。”
姜知年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肖晓,一字一句道:“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等价交换——我帮你追景航,你辅导我功课。现在,我要终止这场交易。”
“我确实尽我所能帮过你,”她平静地补充,“我帮你打听他的喜好,帮你创造过好几次偶遇的机会,这些你都不能否认。至于你所谓的‘辅导’,虽然从头到尾都毫无用处,甚至耽误了我的进度,但我也不想再追究了。”
说罢,姜知年不再看肖晓错愕的脸,转身便要离开。
“你站住!”肖晓气急败坏地喊道,心里的恶意再也藏不住,汹涌地涌入姜知年的脑海,“贱人,你装什么装!还尽你所能帮我?你明明一天到晚都在劝我放弃,说什么不值得,还好意思说自己尽力了?真不要脸!”
“现在知道着急学习了?早干什么去了?高三才醒悟,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你以为你能追得上谁?不过是白费力气罢了!”
“还有,你以为谁不知道你是怎么进实验班的?分班考那点破成绩,连普通班都够不上,还不是靠花钱买关系?一个关系户,还想学人家当学霸,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最恶毒的那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扎进姜知年的心脏:“你爸不是早就死了吗?我看你分班的钱,还有你现在花的钱,都是用你爸的赔偿款吧?哈哈哈,这么看来,你爸死得还挺值啊!至少给你换来了进实验班的机会!”
“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炸开了,姜知年的脚步瞬间变得沉重无比,像灌了铅一样,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棉花,又酸又胀,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刺痛感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冲动像一头失控的野兽,在她心里嘶吼着,让她恨不得立刻转身,狠狠给肖晓一巴掌,把心里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发泄出来。她想撕碎肖晓虚伪的面具,想让她为自己的恶毒付出代价。
可成年人的理智,像一道坚固的枷锁,死死地束缚着她。她清楚地知道,不能这么做。一旦动手,不管肖晓说了什么,在外人眼里,都是她这个“吊车尾关系户”恼羞成怒、欺负同学。到时候,她不仅要面临学校的处分,还要被人指指点点,甚至可能被调出实验班。
更何况,打了她又能怎么样?肖晓的恶毒藏在心里,除了她,没有任何人听得见。她的拳头只能带来一时的痛快,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会打乱自己的学习计划,让那些想看她笑话的人得逞。
姜知年深吸一口气,任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让它们掉下来。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也终于压下了那股汹涌的冲动。
这一天,她走得格外懦弱,格外狼狈。身后肖晓的心声还在不断传来,那些嘲讽、那些诅咒,像针一样密密麻麻地扎在她的心上。她一路沉默地往前走,身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很长,显得格外孤单。
“爸,”她在心里默念着,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我好像……变成了没用的大人。”从前的她,受了委屈只会哭闹、只会反抗,可现在,她学会了隐忍,学会了克制,学会了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在心里。
可爸,你知道吗?我心里憋着一口气,一口咽不下去的气。肖晓的话像一根刺,时时刻刻提醒着我,前世的我有多失败,现在的我有多不被人看好。
但也正是这口气,也给了我无穷的力量。我想证明给所有人看,我不是吊车尾,不是关系户,我能靠自己的努力,在实验班站稳脚跟,能考上理想的大学,能活出不一样的人生。
我想活得很好,比所有伤害过我的人都好,比所有看不起我的人都好。我想让你为我骄傲,想让你知道,你的女儿没有辜负你,没有白来这一世。
姜知年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吸了吸鼻子,脚步渐渐变得坚定起来。夜晚的风依旧燥热,但她的心里却燃起了一团火。
她抬头望向远方的星空,虽然微弱,却足够照亮她前行的路。剩下的一年,她不会再浪费时间在不值得的人和事上,她会拼尽全力,朝着自己的目标奔跑。
那些嘲笑和诅咒,终将成为她前进的动力。她会用成绩,用实力,给所有看不起她的人,一个最响亮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