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了乔老先生与郭北县一众萍水相逢的淳朴面孔,林曦再次踏上了西行的路途。乔老先生所赠的粗陋舆图上,那条蜿蜒指向西北的墨线,如同命运的牵引,将他带离了尚存人间烟火的城镇,逐渐深入一片愈发荒凉的地界。
乡土,总在贫瘠中孕育着惊人的生命力,也潜藏着难以言说的悲怆与荒诞。林曦此刻所见的景象,便是如此。
秋意已深,官道两旁的田野却不见丰收的金黄,反而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枯槁。土地龟裂,如同老人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庄稼稀疏焦黄,奄奄一息。越往西走,景象越是凄惨,直至目力所及,尽是赤地千里,草木凋零,连鸟兽的踪迹都罕见。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衰败的气息,偶尔一阵旋风卷起干枯的草叶,打着旋儿消失在灰蒙蒙的天际,更添几分死寂。
这并非寻常的秋旱。林曦魂力感知远超常人,他能察觉到这片土地深处弥漫着一种不自然的、带着阴邪气息的死寂之力,仿佛地脉的生机被某种东西强行抽走、污染了。天空也总是灰蒙蒙的,太阳如同一个病恹恹的白盘,有气无力地悬着,洒下的光都带着一股寒意。
沿途经过几个村庄,大多已十室九空,残垣断壁间,只有野狗徘徊,鸦声凄厉。偶有尚未逃离的人家,也是面黄肌瘦,眼神麻木,如同惊弓之鸟,对林曦这个外乡人充满警惕与恐惧。从他们零碎而惊惶的言语中,林曦拼凑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消息:这一带,闹了“旱魃”。
并非神话中那种引起旱灾的鬼怪,而是一种更具体、更诡异的灾祸。据村民说,约莫半年前起,此地便滴雨未落,河流干涸,井水枯竭。这还不算,每到夜晚,尤其是月圆之夜,荒郊野地里便会传来阵阵似哭似笑的怪声,有时还能看到飘忽的鬼火和扭曲的影子。更有甚者,村中牲畜接连莫名死亡,尸体干瘪,仿佛被吸干了精血。有人说是得罪了山神,有人说是瘟疫,但最可怕的说法是,有“东西”从地底深处醒来了,正在吞噬这片土地的生机。
林曦心中凛然。这景象,与他在幽冥界感受到的归墟侵蚀之力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原始、暴戾,带着浓重的土腥气和怨念。他隐隐觉得,这或许并非天灾,而是某种被镇压的古老邪物苏醒,或是地脉异变引发的灾劫。
这一日黄昏,他行至一个名为“枯泉村”的地方。村名已然昭示了它的命运。村口歪斜的牌坊上,“枯泉村”三字模糊不清,村内房屋大多倒塌,只有几间勉强立着的土坯房,窗户用破布堵着,如同空洞的眼窝。村中央有一口巨大的石井,井口石栏破损,向下望去,深不见底,只有一股阴冷潮湿的腐气扑面而来。
林曦本想绕过此村,继续赶路,却隐约听到那口枯井深处,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那声音不似人声,更似某种小兽垂死的哀鸣,却又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悲伤。
他停下脚步,凝神细听。哭声又消失了,仿佛只是错觉。但空气中那股异常的阴邪之气,却以这口井为中心,最为浓烈。
正当他犹豫是否要探查一番时,旁边一间尚未完全倒塌的土房柴扉,“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瘦骨嶙峋、眼窝深陷的老妪探出头来,惊恐地看了林曦一眼,又迅速缩了回去,随即传来插上门闩的急促声响。
林曦叹了口气,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正欲离开,那井中的啜泣声却又响了起来,这一次,更加清晰,还夹杂着模糊的、仿佛在呼唤某个名字的呓语。
阎连科式的叙事中,苦难往往具象化为某种荒诞而坚韧的存在。这口井,这哭声,像一根刺,扎进了林曦的心头。他终究无法视而不见。他走到井边,魂力向下探去。
井极深,他的魂力如同坠入冰窖,越往下,那股阴邪死寂之气越重,还夹杂着浓烈的怨念与不甘。在井底淤泥之中,他“看”到了一团被黑气缠绕的、极其微弱的魂光。那魂光形态不定,似人非人,充满了痛苦与绝望,正是那哭泣声的来源。
这并非寻常亡魂,更像是某种地灵精怪,因土地生机被掠夺而濒临消散,其怨念与地脉异变交织,形成了这口“妖井”。若不处理,不仅这残魂永世不得超脱,这口井还会继续散发死气,侵蚀周围,甚至可能孕育出更可怕的东西。
林曦沉吟片刻。他并非救苦救难的菩萨,前路凶险,本不该节外生枝。但看着这满目荒凉,感受着那井底魂光的痛苦,他心中那点因修行而愈发敏锐的慈悲心,终究占了上风。况且,此地异状或许与他要探寻的古老秘密有关。
他决定出手。并非强行超度,那需要耗费极大魂力,且可能引动此地更深层的异变。他选择了一种更温和、也更艰难的方式——以自身精纯的混沌星辉,为那地灵残魂梳理怨气,稳固其本源,助其暂时脱离井底束缚,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他盘膝坐在井边,屏息凝神,双手结印,一缕极其凝练、蕴含着生机的星辉自指尖溢出,如同丝线般缓缓垂入深井。这过程需极度小心,既要抵挡井中阴邪之气的侵蚀,又要控制星辉的力度,以免将那脆弱的魂光震散。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时间一点点过去,林曦额头渗出细密汗珠,魂力消耗不小。井中的啜泣声渐渐平息,那团魂光在黑气的缠绕中微微亮起,似乎感受到了外来力量的帮助。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天空那轮本就黯淡的月亮,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诡异的血红色!血月当空,将整个枯泉村映照得如同修罗场。与此同时,井底那股阴邪死气骤然暴涨,仿佛被血月激发了凶性,化作无数狰狞的黑影,顺着星辉之线反向朝林曦扑来!那地灵残魂也发出一声尖锐的厉啸,魂光变得狂暴混乱,竟也开始攻击林曦的魂力!
林曦闷哼一声,只觉一股冰冷恶毒的意念顺着魂力连接直冲魂海,眼前幻象丛生,仿佛看到无数枯骨从井中爬出,哀嚎着向他索命!更有甚者,他竟从那狂暴的地灵残魂中,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属于归墟的腐蚀气息!
“不好!这井底竟与归墟之力有染!”林曦心中大骇,急忙固守心神,混沌星辉全力爆发,在魂海外形成一道屏障,抵挡着邪气与幻象的冲击。三星钥亦自发护主,清光大盛,驱散着靠近的污秽。
然而那井中的存在极其难缠,借着血月异象和地脉怨气,死死缠住林曦的魂力,大有不死不休之势。林曦进退两难,若强行切断联系,那地灵残魂必瞬间湮灭,井中邪气也可能失控爆发;若继续僵持,自身魂力消耗巨大,恐被拖垮。
正当他苦苦支撑之际,那间土房的柴扉再次打开。这次出来的不止那老妪,还有几个同样面黄肌瘦、眼神却带着一丝决绝的村民。他们手中拿着锈迹斑斑的锄头、柴刀,甚至还有一把黑狗血浸泡过的桃木剑,颤抖着,却坚定地走向林曦和那口井。
“外乡人!快离开那口妖井!”老妪嘶哑地喊道,声音充满恐惧,却也有一种豁出去的疯狂,“血月现,井魔醒!你会把我们都害死的!”
林曦分神看去,心中复杂。这些村民,在如此绝境中,竟还存有反抗的勇气,尽管这勇气是如此卑微而绝望。
“我在设法镇压井中邪物!”林曦沉声喝道,试图解释。
“镇压?就凭你?”一个年轻些的村民红着眼吼道,“之前来的和尚道士都死了!这井是瘟神!碰不得!你快滚!”
说着,几人竟举起手中“武器”,似乎想攻击林曦,逼他离开。他们的行为愚昧而可悲,却是这片土地上求生本能最真实的写照。
就在这内忧外患的关头,林曦魂海中那一直沉寂的“奇点”之卵,似乎被这极致的阴邪与生灵的绝望所刺激,突然轻微震动了一下!一股远比混沌星辉更本源、更浩大的气息,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虽未完全苏醒,却荡开了一圈无形的涟漪。
这涟漪扫过井底,那狂暴的邪气与地灵残魂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抚过,骤然一滞!虽然瞬间又恢复躁动,但那一瞬间的凝滞,给了林曦喘息之机!
他当机立断,全力催动星辉,不再是温和梳理,而是化作一道净化之光,狠狠冲入井底,将缠绕地灵的黑气强行震散大半,同时魂念化作一道温和却坚定的意念传入那残魂深处:“尘归尘,土归土,执念已深,何不归去?我助你解脱!”
那地灵残魂受此一击,又感受到“奇点”那丝至高无上的气息,狂暴之意稍减,露出原本纯净却充满悲伤的本质。它似乎明白了林曦的用意,发出一声悠长的、解脱般的叹息,残存的魂光不再抵抗,反而主动引导林曦的星辉,净化自身怨念。
片刻之后,井底黑气消散大半,那团魂光变得纯净而微弱,缓缓上升,浮出井口,在血红的月光下,化作一个模糊的、穿着古老服饰的老者虚影,对着林曦深深一拜,随即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空气中。它终于摆脱了痛苦束缚,回归天地。
与此同时,井中那股阴邪死气也如同无根之木,渐渐平息下来,虽然并未完全消失,但已不再具有主动攻击性。
林曦长舒一口气,脸色苍白,魂力消耗甚巨。他看向那些目瞪口呆的村民,虚弱道:“井中邪灵已暂时平息,但此地地脉已伤,非久留之地,你们……早日离去吧。”
村民们看着恢复平静的古井,又看看疲惫不堪的林曦,手中的“武器”纷纷掉落在地。那老妪率先跪了下来,磕头道:“多谢仙长相救!多谢仙长!”
林曦摆了摆手,服下一颗聂小倩所赠的丹药,调息片刻,便起身欲走。此地不宜久留,血月异象未消,谁知还会有什么变故。
村民们千恩万谢,目送他消失在血色夜幕中。他们能否逃离这片死地,未知。但林曦的出现,至少给了他们一线渺茫的希望,如同那些在绝境中依然挣扎求生的灵魂,卑微,却闪耀着人性的微光。
林曦连夜离开了枯泉村区域。回望那轮渐渐恢复正常颜色的月亮,他心潮起伏。这次经历,让他更深刻地体会到归墟之力对生灵的荼毒,也让他意识到“奇点”之卵在应对此类危机时潜在的力量。前路,注定与这些黑暗力量纠缠不休。
而那个在绝望中依然举起锄头的村庄,那些麻木而坚韧的面孔,将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他的记忆里。救一人易,救一地难。他的归途,不仅仅是个人的超脱,或许也肩负着对抗这弥漫诸天的寂灭之潮的责任。这份责任,沉重,却也让他的脚步更加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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