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在郭北县这家名为“悦来”的客栈一住便是数日。白日里,他并不急于离去,而是换了身寻常文士的青布长衫,将一身超凡气息收敛得干干净净,如同一个游学至此、盘缠将尽的普通书生,混迹于市井之中。游历四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于平凡处见奇崛。林曦此刻,亦是存了这般心思。
他晨起便往那热闹的早市去。只见沿街两旁,卖菜的、售肉的、吆喝早点的、耍把式卖艺的,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热气腾腾的豆浆油条香气,混杂着牲畜粪便和泥土的味道,构成一幅鲜活而生动的市井画卷。林曦在一个摊前坐下,要了一碗豆花,两根油条,慢悠悠吃着,耳朵却留意着周遭的谈话。贩夫走卒所言,无非是柴米油盐、家长里短,偶有提及县衙新政、某乡富户婚丧嫁娶,或是哪处山沟又传闻闹了精怪,引得众人一阵唏嘘或哄笑。这些琐碎信息,如同散落的拼图,虽无大用,却让他对此地风土人情有了更真切的感知。
这一日,他信步走到城隍庙附近。此处更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算命测字的、代写书信的、卖狗皮膏药的、说书唱曲的,各占一方天地。林曦见庙前槐树下围着一圈人,内中一个清瘦老者,正拿着一块黑乎乎的石头,向众人讲解。那老者约莫六十上下,衣衫虽旧却浆洗得干净,面容清癯,目光炯炯有神。
“诸位请看,此石虽其貌不扬,然质地坚密,叩之有声,且表面隐有云纹,乃上好的‘雷击砚石’!若得巧匠雕琢,必是一方宝砚!”老者声音洪亮,侃侃而谈。
有人问道:“乔老先生,您说这是雷击石,有何凭证?”
那乔老先生不慌不忙,指着石上几处细微的焦痕和裂隙道:“诸位细看,此痕非斧凿所能为,乃天雷击中山岩,崩裂所致。且其色沉黑,入手微有麻意,正是蕴含天雷余威之象。老朽研习金石数十年,断不会看错。”
林曦心中一动,凝神看去。他魂力感知远超常人,细察之下,果然发现那石块内部蕴藏着一丝极微弱的、至阳至刚的雷霆气息,虽历经岁月消磨,几近于无,但本质不凡。这老者竟有如此眼力,绝非寻常市井之辈。
他不由上前一步,拱手施礼道:“这位老先生请了,晚生对此石亦有些兴趣,可否借观一二?”
乔老先生见林曦气度沉静,言语谦和,便笑着将石头递过:“公子请看无妨。”
林曦接过石头,入手果然微觉酥麻。他假意摩挲观察,暗中却以一丝魂力探入,那雷霆气息虽弱,却精纯异常,与他所修真元隐隐有共鸣之感。他点头赞道:“老先生慧眼如炬,此石确非凡品。不知从何处得来?”
乔老先生见林曦识货,谈兴更浓:“不瞒公子,此石乃老朽前日在西山乱石涧中偶然拾得。那乱石涧传闻是古时战场,时有怪异,寻常人不敢深入。老朽痴迷此道,故而冒险一探,果然有所获。” 说罢,又叹道,“只可惜如今年迈体衰,许多险峻之地已无力探寻,许多珍奇之物,只能任其埋没荒野了。”
林曦见这乔老先生谈吐不俗,对金石地理颇有见地,便生了结交之心。两人就在槐树下交谈起来,从金石辨识谈到山川地貌,又从古籍记载谈到民间传说。乔老先生见林曦年纪虽轻,却学识渊博,尤其对些上古异闻、地理秘辛所知甚详,不由大为惊奇,引为知己。林曦也从乔老先生口中,得知了不少郭北县周边的奇闻异事,甚至一些县志未曾记载的古老地名和传说,比如西山深处有一处“哑泉”,饮之失声;城北古河道下疑似有前朝墓葬等。这些信息,看似杂乱,却可能隐藏着与星晷古道或归墟相关的蛛丝马迹。
正谈得投机,忽见街上一阵骚动,几个乡民扭打吵嚷着向县衙方向而去,后面跟了一群看热闹的百姓。只听有人喊道:“张家和李家又为那头牛打起来了!”“快去瞧热闹!”
乔老先生摇头叹息道:“又是为那头老黄牛。张老汉和李老四本是邻居,合买了一头牛耕地,如今牛老了,两家都想要这牛皮和牛肉,争执不下,闹了几回了。县衙的胥吏也懒得管这等鸡毛蒜皮之事。”
林曦心中一动,对乔老先生道:“左右无事,不如我们也去瞧瞧?”
两人随着人流来到县衙前。只见衙门口围得水泄不通,张李两家人互相揪扯,吵得面红耳赤,各执一词。张老汉说当初他出钱多,牛该归他;李老四说这些年他出力喂养多,牛该归他。那头老黄牛被拴在一旁,茫然地看着争吵的主人,不时发出几声低哞。
值守的差役被吵得心烦,喝道:“休得喧哗!再闹各打二十大板!” 却也无心细断这糊涂官司。
林曦在一旁冷眼旁观,见两家虽争执不休,却都是朴实的庄稼人,并非奸恶之徒,只是困于眼前小利,伤了邻里和气。他心念微转,已有计较。他走上前去,对那差役和两家人拱了拱手,朗声道:“诸位且慢动手,听在下一言如何?”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众人见一陌生书生出面,都愣了一下。差役正愁无法脱身,便道:“你这书生,有何话说?”
林曦不慌不忙,走到那老黄牛身边,轻轻抚摸牛背,对张李二人道:“二位不必再争。我看此牛虽老,眼神却还清亮,蹄甲也还坚硬,再耕一两年的地应当无碍。你二人若为此牛反目,日后如何相见?岂不因小失大?”
张老汉嘟囔道:“公子说得轻巧,这牛终究有个归属……”
林曦微微一笑:“在下有一法,可解此纷争,且于你二人皆有裨益,不知可愿一听?”
两人将信将疑,点了点头。围观众人也屏息静听。
林曦道:“此牛既是你二人合买合养,不如依旧共同使用。待其老死之后,牛皮可制成两双靴子,你二人各得一双;牛肉可平分;牛骨可熬汤,亦可共享。如此,岂不公道?何必为尚未到手之物,伤了多年邻舍之情?”
此言一出,众人皆觉有理。张李二人面面相觑,怒气渐消。是啊,牛还没死,争个什么劲?而且这书生说得在理,共享才是长久之计。
李老四迟疑道:“可……可这牛终究……”
林曦又道:“若二位仍不放心,可立一纸契约,写明此牛乃二人共有,日后处置亦按此法,请里正或乔老先生这样的乡贤作个见证,便可无忧。”
一旁的乔老先生也捻须点头:“此法甚善!邻里和睦重于千金。老朽愿为见证。”
张李二人见有台阶下,又见此法确实公平,便都点头应允,互相赔了不是,牵着牛回去了。一场纷争,就此消弭于无形。
差役松了口气,对林曦拱手道:“多谢公子解围,省了俺们一番手脚。”
围观众人也纷纷称赞这书生明事理,有办法。乔老先生更是对林曦刮目相看,赞道:“公子不仅博学,更有仁心慧眼,巧化干戈,老朽佩服!”
此事一传十,十传百,不过半日功夫,“悦来客栈住着一位有学问又仁义的林公子”的消息便在郭北县传开了。接下来几日,竟陆续有人慕名而来,有的是请教诗文,有的是请求调解纠纷,甚至还有一富户家中幼儿夜啼不止,疑是冲撞了邪祟,也厚礼来请林曦去看看。
林曦本是借此体验民情,倒也来者不拒。调解纠纷便以理服人,以情动人;至于那幼儿夜啼,他魂力稍一探查,便知是受了惊吓,魂不稳,便画了一道安魂符(以自身温和魂力凝聚),让那家人置于幼儿枕下,并嘱咐其父母多陪伴安抚。不过两夜,那幼儿果然安睡如常。富户感激不尽,奉上厚酬,林曦只取了些许茶资,余者尽数退回。
如此一来,林曦在郭北县竟博得了个“仁侠书生”的美名。连县衙的师爷都听闻了,特意前来拜访,言语间颇有招揽之意,被林曦婉言谢绝了。
乔老先生与林曦更是成了忘年交,时常邀他至家中品茗,观赏其收藏的各类奇石古物。林曦也借此机会,向乔老先生请教了许多本地乃至更远地域的山川形势、古道遗迹。乔老先生倾囊相授,还翻出几本祖传的、绘有古怪符号的残破舆图给林曦看,说那是祖上一位喜好游历的先人所留,标注了些疑似上古祭坛、古城废墟的地点,其中一处,正在西北方向,与那日醉酒老兵赵老三所言隐隐吻合。
林曦心中暗喜,将这些信息一一记下。他越发觉得,这人间市井,看似平凡,却如同一条暗流涌动的江河,表面是柴米油盐,底下却可能藏着通往远古秘辛的钥匙。
这一日傍晚,林曦与乔老先生在城门口酒肆小酌。夕阳西下,染红天际。乔老先生饮尽杯中酒,叹道:“林公子非池中之物,郭北县这小地方,留不住你。老朽痴长几岁,看得出公子志在四方。他日若有所成,莫忘了这郭北县,还有老朽这个朋友。”
林曦举杯敬道:“老先生金玉之言,晚生谨记。此番游历,获益良多,皆赖先生指点。他日有缘,定当再来拜访。”
两人相视一笑,尽饮杯中酒。暮色渐浓,郭北县华灯初上,炊烟袅袅,一派安宁景象。
林曦知道,是时候离开郭北县,继续他的旅程了。西北沙漠,那座可能存在的“发光古城”,在召唤着他。而在这座小城短暂的停留,不仅让他收获了线索,更让他深切地体验了人间烟火,感受到了平凡生活中的智慧与温情。游历,让他明白,真正的修行,或许不在云端,而在这滚滚红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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