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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辉映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91章


    曹仁早已在南郡各处设了防, 此次之后急命诸将加强戒备,迎接强敌。诸人散去,曹仁请郭柔暂且留步:“水军现在可用否?”


    去年, 荆州水军新附, 人心不稳,稍一风吹草动,便兵溃不可收拾。郭柔听了, 想了想说:“人心暂稳, 可堪为战,只是要打胜仗才好。”


    曹仁不语,连主公那样的人都败下来,他能守住就顶天了。


    “军中筹集粮草的事情尽管找我。”郭柔也知道现在士气低落。


    曹仁笑说:“自然找你, 你是南郡太守。”论安抚人心,曹仁是佩服郭柔的, 来了刚两个月, 便教南郡散去彷徨。


    郭柔与蒯三娘离开营中,派人连夜叫醒属吏来太守府议事。这些半夜未睡觉的属吏未尝没有牢骚,然而郭柔给他们画了一手好饼。


    前头有人已经被她举荐到邺城, 一人才思敏捷挥笔立就,荐给曹操做文书工作,一人善书荐给曹丕门下作了文学。


    他们若能在曹操曹丕父子面前混个脸熟,日后前程少不了。即便不能到邺城,也万万不能得罪郭女王。


    郭柔吩咐诸人,务必要稳定南郡人心, 众志成城,抵御住江东的进攻。


    周瑜程普将兵数万,刘备将兵两万, 挟赤壁之威,来势汹汹,而曹仁手下守江陵的士兵仅仅一万,郭柔权摄的水军也就六千。


    不幸中的万幸,孙刘并不一心,一门心思地各自都在攻城略地,兵力分散,冲向江陵的士兵也就少了。一时半刻,曹仁能顶得住。


    邺城又传来消息,待后方稳定,曹操立刻率军南下合肥,重建淮南防御体系。


    曹军南征时,江东有兵十万,周瑜程普拉出去两万和刘备一起打曹操,孙权则率领强兵悍将过江,围攻合肥百余日。


    曹仁等将领松了一口气,淮南离江东近,朝发夕至,又有海上水师协助,有主公坐镇,荆州战事,江东不说撤军,至少不会增加援军。


    “还是要出击,把握主动权。”郭柔盘查完江陵的粮草后心中暗自道。诚然江陵城高池深,粮草充足,但若凭借此不做部署,只怕要被动挨打。


    曹操撤军后,对荆州做了部署,当阳、樊城、襄阳、江夏等要地均有大将镇守,互为犄角,难以攻破。曹操的军事眼光毒辣,毋庸置疑。


    但这样的部署对于孙刘盟军来说,尤其有周瑜诸葛亮这样的人才,并不是不能攻破的。


    郭柔自思领兵作战的经验不如周瑜,但至少比诸葛亮这样初出茅庐的军师强。


    然而实际上,纵观古今,军事天才都是没有新手期的。


    荆州的郡县相继失守,或为江东所据,或落入刘备囊中,周瑜的兵锋终于推到了江陵,士气反被曹仁等人的勇武所挫。


    那日,郭柔也在城楼上,先是曹仁部下牛金率领三百精锐出城冲阵,几乎被困,形势危急,曹仁不顾众人劝阻,披甲上阵,率领亲兵救出牛金,返回城中。双方暂且休兵。


    “能成吗?”曹仁包扎好伤口,抽空悄悄问了郭柔一句。


    郭柔反问:“将军可能分出兵来?”


    十天半月倒是可以,但长期却不能,他也要兵守住江陵城。曹仁刚要说话,忽又想起那日郭柔与他密谈,若她为周瑜,要如何如何攻城,曹仁当时面上不显,却出了一身冷汗。


    曹仁说:“我奉主公之命,务必守住江陵。”他的任务就是守江陵,抵御江东的正面攻势。


    江陵相持多日,久攻不下,甘宁献策,率所部西进攻打夷陵:“我听闻南郡太守是个小娘子,还是曹贼的儿媳,极为美貌,擅弹琵琶,攻破江陵擒住她后,献于主公。”


    去年曹军率军南征,有人便传是为江东二乔而来,大乔是孙策的爱妾,小乔是周瑜的爱妾。


    这个传言,再加上曹操某些方面烂透的名声,无知之人纷纷信了谣言,这让江东的一众文武犹如吃了苍蝇般恶心。


    如今甘宁也想将这苍蝇,反喂到曹军文武嘴里。


    周瑜闻言却摇头道:“兴霸千万小心,郭女王可不是普通的娘子。”且不说她在曹营的地位,单就她推广文教、防治瘟疫、恤养孤寡、研制新农具而言,就不能以寻常女子待之。


    “若碰见郭女王,千万以礼相待,不可怠慢。”周瑜对众人道。


    杀不可,这是与曹家结死仇。


    但谁又敢纳她?主公可不敢。这更是和曹氏祖孙三代结下生死大仇。


    唯有囚禁,再稍加拨动,便可令曹氏祖孙父子不合矣。


    曹仁一介武夫,凭恃勇武,不能长久,江陵早晚为江东所有。周瑜侦得江陵的守将情况下,便下了这样的结论。


    且说甘宁去后,几日未有消息,周瑜心中担忧,忽有小兵惊惶来报:“甘将军夷陵途中遇伏,从者皆没,将军亦中强弩而亡。”


    周瑜惊道:“何人杀甘将军?”


    小兵精神恍惚道:“为首者乃一女将,不知姓名,极其凶悍。”


    “莫非是郭女王?前些年有个从辽东侥幸回来的海商说,郭女王率领船队将海贼杀得海面都红了。”一人猜测道。


    周瑜摇头说:“不是她。这女将必然与郭女王有关系。”曹仁不敢放郭女王去设伏,万一出了事,对曹仁而言,比丢了江陵更可怕。


    确实如此,郭柔想去,曹仁吓得脸色发白死命阻止,便换了孙红。倒不是孙红比李忠等人有膂力,而是她更擅长器械。


    程普又问甘宁尸骨,闻听被曹军带走,愤怒至极,道:“都督,我带兵为兴霸报仇。”


    周瑜道:“老将军且慢,如此正中了曹贼奸计。”来时,周瑜和程普各领万人,程普分兵,曹仁必将出城攻阵。


    程普听完:“曹仁安有此计?”


    周瑜道:“曹仁未有此计,郭女王却有。”


    “啊?”众将皆惊。


    高手过招,一招便知对方深浅。


    “诸位随我入帐。”周瑜指了小兵:“你也来,将侦得详情说了,不要漏掉了一个字。”


    曹军中喜气洋洋,难得有了大胜,又斩获对方大将。曹仁等一众将领心中服气,都举茶敬向郭柔。


    “少君大才!”


    “立下这样大功,非我等能及啊。”


    郭柔饮了茶,笑说:“此赖将士拼死效命,于我何功?”因着郭柔不饮酒,众将吃着酒肉喝着茶,只用乐,不用舞,连说话也斯文起来。


    吃饱喝足后,众人本欲散去,却被郭柔叫去复盘战争,也只好去了。


    此战拉开了郭周争夺荆州的序幕,一年间里,双方斗智斗勇,上流下流的手段纷出,偶尔诸葛亮也要掺和一脚,来个大乱斗。


    江东说,郭女王不守妇道,不避外男,污言秽语,不堪入耳。郭女王回,他们是一群未开化的上蹦下跳的猴子,没二两重的脑子只盯着两件事。


    江东散布流言,说曹丕纳了十八房妾,生了七八个儿子,要废逐她。郭女王不理,说她的南郡太守是朝廷亲封的太守,水军将军是朝廷亲封的将军。


    ……


    郭柔对江东诸人,极尽贬低,但她对其盟友刘备等人言语间却推崇备至。


    刘备由明公亲自认证,天下唯二的英雄;关羽,那是曹军将领都佩服的忠义之人;张飞,万人敌,勇猛无双;赵云,单骑救主,忠义勇猛。江东有人能比得上他们?


    事实如此。孙刘联盟因此有裂隙,也不干郭女王什么事。


    郭柔的权势逐渐扩大,从指挥南郡的水军,到指挥曹仁,再到驻守荆州的将领,最后得了行征南将军的任命,总理荆州大局,不过一年时间。


    郭女王名震天下,意气风发!


    第92章


    “阿翁, 疼。”小儿子举着肉乎乎的小手从乳娘怀中探出身子,向曹丕叫疼。


    曹丕赶忙接过来,抱在怀中, 坐在榻上, 拿着那小手仔细端详,见不红也不肿,就问:“手怎么疼了?”


    “疼。”獾奴皱着眉头道。


    曹丕叫来侍女问话, 均不知缘故。曹丕急得一寸寸探摸小手, 又看獾奴的脸色,却见他不哭也不闹。


    桃叶猜测:“昨日大公子的手破了,回来喊疼,莫不是小公子在学大公子?”那日叫曹丕好生心疼, 抱着丽奴哄了许久。


    那小手白白嫩嫩,骨头长得好好的。曹丕听此言, 轻拍了一下獾奴道:“小魔星就知道吵我。”说着就拿小鞋给他换上。


    小小的脚上穿着厚厚的锦袜, 倔强地翘着,曹丕心里一片柔软,忍不住拿起亲了一下, 自得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自己做父亲做得好的人了。


    刚穿好,又见一只小脚伸出嘴边,惊得曹丕一掀,将人掀倒在榻上。“曹丽奴,你要干什么?”曹丕咬牙切齿道。


    “我也要阿翁亲脚脚。”丽奴嚷道,还带着几分委屈。


    “我看你像脚。”曹丕道:“你整天泥坑里跳来跳去, 你自己会亲吗?”


    丽奴想了想,若无其事爬下来,山君也若无其事地拍了拍鞋面, 直起身来。


    “咱们过去吧。”曹丕抱着獾奴,身后跟着儿女,去了正厅。时值腊日,曹家举办家宴,一众儿孙子女并养子女齐聚一堂。


    路上,丽奴问:“阿翁,阿母什么时候回来?”


    曹丕闻言一愣,敷衍道;“等你大些长高些,你阿母就回来了。”


    他也不知女王什么时候回来。在她与周瑜斗得不分胜负时,曹丕就知道女王已经不属于他和这个小家。


    丽奴听了、叹了一口气、牵着妹妹的手,说:“长大了,我要去找阿母。”阿母不来,他可以过去。


    曹丕笑说:“你难道就舍得了阿翁?”


    丽奴说:“阿翁好好在家等我。”


    说着,一家四口来到宴会厅,与众人见了礼。


    环夫人见丽奴笑着招手说:“快过来,你小叔昨天还说你呢,手上的伤好了?”


    丽奴过去笑道:“好多了,叔父竟然想起了我?”曹冲新得了个叫周不疑的伙伴,极为聪明,文采又好,平日里更不和他们这些小孩子玩了。


    曹冲笑了笑,说:“日后小心些,莫要伤着自己。”


    丽奴点头正要走,却听环夫人笑说:“可怜见的,你阿母不在,就跟你叔父一起坐着用饭。”


    丽奴大声道:“我不可怜,我阿母是大将军,阿母说了,等我长大了,封我个小将军。”


    小孩的声音尖利,殿内听得清清楚楚,顿时安静下来,环夫人脸上讪讪的。卞夫人打破寂静,招手笑说:“你要当将军,总得吃饱饭,快去找你阿翁。”


    丽奴哒哒跑到曹丕身边坐好,曹丕低头问他渴不渴,脸上却是与有荣焉。女王执掌荆州兵权,曹氏内部未尝没有异议。


    论资历、论经验、论出身,原不该轮到郭女王的,况且她又是个女的,然而就是曹操力排众议任命她为行征南将军。


    宴会罢,曹冲于无人处对环夫人说:“阿母,你不该对丽奴说那样的话。”


    环夫人道:“哦,我是你阿母,你说起我来了,我都是为了你好。你看看这个家都成了什么样子。”


    曹冲半响才缓缓说:“阿母,开弓没有回头箭。”良久他叹道:“我还是太小了。”


    “你阿翁正当壮年,且这家姓曹,又不姓郭。”环夫人顶嘴,对,确实是顶嘴,她明白自己的儿子极为聪明,看得比自己远,心里早已认定他比自己强十倍。


    曹冲叹气说:“这家里没有傻子。”连丽奴这个小孩都能分出好话赖话,最天真的恐怕只有不会走路的小孩子。


    曹丕不在意这些酸言酸语,他听得多了,而且他确实得到了实惠,自己掌了禁军,又当了副丞相,妻子执掌荆州军队数万人,煊煊赫赫,无怪乎别人眼红。


    次日休沐,曹丕正要去参加友人宴会,吴质却来了。“怎么这个时候过来?”曹丕笑问。两人都受了邀请。


    吴质笑盈盈拱手说:“某请为公子举荐一人。”


    曹丕忙请他入座,问:“季重举荐何人?”


    吴质说:“某举荐这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有管仲乐毅之才,不知公子可否?”


    曹丕一惊,迫不及待说:“请讲。”


    吴质摇头说:“此人难请。”


    曹丕说:“某必折节相交倒履相迎,金银珠玉无所吝惜。”


    吴质仍旧摇头:“此人性子古怪,但若能收复,极为忠心。”


    曹丕急道:“若助我成大业,但尽所有。季重,不要卖关子了,快说如何将这人请来。”


    吴质道:“这人生性简朴,不爱金银,只有一条不喜欢主君风流好色,不愿见主君左拥右抱,只守着一人才好。”


    “好奇怪的人……”他忽然停下,恍然大悟,指着吴质大笑,笑得前和后仰。吴质见他会意,只是看着曹丕面露微笑。


    曹丕笑罢,道:“我已得其人矣。”吴质所言正是郭柔。


    吴质道:“公子勿要失其心。”


    旁观者清。明眼人都看出郭柔短时间不会回来,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总有人有意无意地往曹丕身边引荐人。当初郭柔就是这样上位的。


    吴质看得心惊胆战,眼前形势一片大好,公子主内,少君主外,将来顺顺当当把家业接了,传给丽奴公子。


    若公子把持不住纳妾蓄婢,只怕外朝内院永无宁日。别问吴质为什么不劝郭柔大度,问就是谁愿意辛辛苦苦把打下来的地盘给不相干的人。


    以己度人,吴质一点也不想将家产便宜族中兄弟子侄。


    曹丕起身以掌击了下吴质:“我与少君乃天作之合,伉俪情深,凡俗岂能知之?”


    吴质不以为意,拱手笑道:“是某多虑了。”吴质的话却也提醒了曹丕,令他心中一动。


    “时间不早了,咱们过去吧。”曹丕携着吴质共乘一车前去宴会了。


    宴上酒酣耳热,不免吟诗作赋,又有歌女舞姬唱和。曹丕看着,忽然想起了与女王初见的情形,不免出了半日神。


    吴质心咯噔一下,急得连连咳嗽,惊醒了曹丕。曹丕望见他的样子,心下会意,不由得笑起来。只是那眉眼间的笑容忽的没了,警惕的目光闪过,又化作平常。


    有人要害他。


    宴罢,曹丕要送吴质回去。路上,他叹道:“我竟看不到这些。”


    吴质说:“公子与少君恩爱,些许小事便不在意了。”


    曹丕笑说:“这可不是小事。”女王什么性子,作为枕边人他比谁都清楚。


    第93章


    后面的话不该吴质问, 吴质也没多嘴,反而笑着附和:“少君贤明能干,与公子是上天注定的姻缘。”


    两人一路说着闲话, 各自归家。夜里, 曹丕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千头万绪,不知从何理起。


    他自己受得住考验, 但不知女王能否, 患得患失。月色满室,曹丕望着身边的丽奴,忍不住道:“你阿母肯定要我不要你。”


    丽奴忽地睁开眼睛反驳说:“阿母不要你也要我,你又不是阿母生的。”这话吓得曹丕顿时清醒了。


    “你什么时候醒的?”曹丕问。


    丽奴揉了揉眼睛, 说:“阿翁你翻来翻去被窝里进冷风把我冻醒了。”


    曹丕伸臂给丽奴掖好被子,嘴上却道:“快睡觉, 不然下次就把你赶下床。”


    丽奴“哦”了一声, 闭上眼睛,侧身面朝曹丕睡去。曹丕拍了几下,小声道:“我去看看山君和獾奴, 马上回来。”


    曹丕轻手轻脚下了榻,去了偏室,山君抱着布老虎,獾奴举着小手,睡得正香。傅母要起身,却见曹丕挥了手, 他为儿女掖好被子,才回到榻上睡下。


    却说半月前,荆州得到消息, 郭女王被任命为行征南将军,惹起众议。军中多有为曹仁抱不平者。诚然郭少君智谋超群,但论资历和功劳,这征南将军最先该曹仁来当。


    郭柔深知唯有胜利才能打消异议。众人也知如此,周瑜更是心里明白,眼睛盯着江陵城想要寻找机会。


    刘备将张飞留下,自己带着赵云等人攻打长沙武陵等郡去了,关羽率众袭扰粮道。郭柔也在寻找机会,并决定先发制人,密令徐晃率三千人马,袭击江东的屯粮之所。


    周瑜侦得消息,沉吟道:“我率五千人马去救。”


    程普问:“郭女王诡计多端,都督分兵去了,只怕大营不能守长久。”


    周瑜思忖:“十天,只要顶住十天,我便率军归来。”程普等将领想起粮草之重,又别无他法。


    周瑜点了兵将,令凌统守大营,即刻去了。却说徐晃即将行至目的地,忽然调转行军方向,沿小路朝江陵奔去。


    第四天,凌统忽然听到慌乱之声,出帐登上瞭望台,却见帐外旌旗猎猎,上面绣“郭”“乐”“满”“文”等字,心中顿时慌道:“都督中计了。”曹军对营地展开猛攻。


    第五日,隔江的江陵城门打开,曹仁率水路两军出来,攻势愈加猛烈。


    第六日,徐晃率部赶到,傍晚江东大营攻破,解了江陵之围,曹军俘虏斩杀万余人。


    第七日周瑜得知被骗,倍道兼程回来,遇到溃兵,知大势已去,惊怒之下,牵动旧伤,栽于马下昏厥了过去。程普等将领无计可施,只好引兵退去,曹军趁势扩张势力。


    消息传开,天下大惊,郭女王之名威震荆州。


    郭柔送走合击的军队,回到驻地夷陵,对孙红笑说:“谁说女子不能指挥军队?”这场战役打得多辛苦,郭柔此刻就有多自豪。


    孙红笑回:“我看诸位将军这次对将军心服口服。”她看到曹仁举茶来敬郭柔,然后如同喝酒一样一口闷了。


    郭柔道:“将军一职本是有能者居之。可有周公瑾的消息?”


    孙红摇头道:“听说一直东退,并无异样。”


    郭柔沉吟:“周公瑾不是这样的人……莫非……他病得起不了身?”周瑜被流矢所中,始终未痊愈。


    “时刻留意周公瑾动向。”郭柔说完,目光落在舆图上荆州南部的四郡,武陵、长沙、桂阳和零陵。


    孙红问:“夜深了,将军刚参加完庆功宴,早些休息。”


    郭柔问了时辰,确已是深夜,然而睡不着,便道:“你去将今日的公务拿来。”她巡视一圈不见蒯三娘,又道:“明日叫三娘拟一份安置伤残兵士的章程来。”孙红应了。


    捷报飞一般传遍北方,曹军一雪赤壁之战的耻辱。曹操更是狂喜,大笑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吾家有后矣。”


    一众子侄脸上火辣辣的,唯有曹丕恍恍惚惚,心不在焉,如在梦中,女王真得打败了周瑜,那周瑜可是开创江东基业的元老。


    自从赤壁战败后,曹操匆忙回来,安抚镇压四方。当初授予郭柔行征南将军一职,一来是因为郭柔治理之才十倍于曹仁,二来她有将帅之才,破上个摇摇晃晃的江陵送与她练手,又何妨。


    没想到郭女王竟然真的守住了江陵,并解了荆州之围,这如何不让曹操狂喜?此后愈发倚重郭柔?


    军中老将如夏侯惇曹洪等人,也不由得心服口服。当年他们老大——曹操,可是在周瑜手下吃过大亏。


    “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不好说主公,夏侯惇等人跟着曹操感慨道。


    两个月后,周瑜病逝,江东战线收缩。“保境安民。”蒯三娘道:“这是将军接手荆州时说的话,那时荆州四分五裂,不出一年,将军竟然做到了。”


    郭柔摇头说:“离保境安民差得远,姑且保住了江陵,安民尚且需要数年。”


    蒯三娘笑道:“将军总是对自己要求过高,如今荆州士女哪个不佩服将军,想要将军长长久久留在荆州才好,连将军去征兵都应者云集。”


    北方抽不出兵力来支援南方,郭柔便自力更生,征兵征税,组建军队,曹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到一年,郭柔凭借兵多将广,接连收复长沙、桂阳、武陵等郡,刘备等人奔走江东。


    曹操按下中原的暗流后,提师征讨马超,历时一年打下关中。郭柔在荆州一面奖励农耕,轻徭薄赋,鼓励商业,发展文教,一面暗结益州大族豪商,图谋益州。


    在曹操攻下关中时,郭柔派兵水路并进,连下益州郡县,会师江州,围困刘璋于成都。


    曹操破了关中后,本欲退兵,但见荆州捷报,不得不配合继续攻打汉中。


    建安十七年春,见大势已去的张鲁和刘璋先后请降。郭柔与曹操于阳平关会面。


    “我要假节钺,掌管荆益二州军政。”夸赞之后,曹操问郭柔想要什么时,郭柔回道。


    曹操一顿,若别人这么不客气,他早就暗地里磨刀霍霍,上一个用这样语气要权的人叫韩信,但是郭柔嘛……


    “张鲁归降,我封他万户侯。你收复荆州,攻下益州,战功赫赫,何不也求个万户侯?”曹操问。


    郭柔回说:“明公赏罚分明,自有道理。自丧乱以来,荆益孤悬,如今虽归附,却有叛变之忧,须得一人经营此地。”


    “这人是你?”曹操反问。


    “正是。”郭柔道:“除了我,明公可想出还有谁?”


    曹操想了遍,也想不出有谁来,连他自己都不如郭柔镇守合适。“也罢。”曹操应了。


    郭柔道:“我想请明公上奏朝廷置山南剑南道行台,由我担任行尚书令,独长军政要务。”


    曹操听此话,忽然想起子桓屏退众人送上《富国论》,并盯着他阅后即焚,心中一动,便知郭柔要在荆益二州施展她的政治理想,叮嘱了一句:“小心反噬。”


    郭柔起身行礼:“多谢明公成全。”


    曹操道:“需要多久?”


    郭柔道:“少则五六年,多则七八年。”


    曹操留下心腹镇守汉中关中,便率军返回邺城,东南也传来了捷报。原来江东趁曹操和郭柔主力都在西南,便率军十万,挑了软柿子,攻打合肥,遭遇张辽,大败而归。


    曹操一时威镇寰宇,天下除了江东,其他尽归中央。


    郭柔移治成都,任山南剑南行台尚书令,假节钺,节制荆益二州诸军事,封阳平侯。


    第94章


    “我成了小侯爷?”丽奴高兴地跳起来, 绕着曹丕欢呼,拨弄得曹丕心中酸涩。


    去年,曹操封了几位年长的儿子为侯, 唯独落下他。曹丕安慰自己, 他是五官将,副丞相,实际上的继承人, 才不在意封侯不封侯。


    曹丕说:“你天天说行军打仗, 为何不想着自己上沙场,博个封侯拜相?”


    丽奴停下脚步,认真思考一番,然后拍了拍曹丕的手背:“阿翁, 等我将来立功,让爵给你, 你就有侯爵了, 不必羡慕别人。”


    “笑话,我岂会羡慕别人?”曹丕俯视丽奴。丽奴撇了撇嘴,绕过曹丕, 练习骑射去了。


    “女王,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曹丕心中思念道,孩子越来越不好管了。女王一撒手,全丢给自己,曹丕有时又气又怨。


    初春,蜀中一封锦书, 消弭了曹丕的幽怨,上书:“


    采茶逢驿使,寄与别离人。


    天府无所有, 聊赠一瓯春。”


    曹丕念了几遍,唇齿间都是绵绵的春意,打开青瓯,里面盛放着嫩绿的茶叶,细嗅芬芳,略在思索,提笔回信:“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妍姿巧笑,和媚心肠。


    知音识曲,善为乐方。


    哀弦微妙,清气含芳。


    流郑激楚,度宫中商。


    感心动耳,绮丽难忘。


    离鸟夕宿,在彼中洲。


    延颈鼓翼,悲鸣相求。


    眷然顾之,使我心愁。


    嗟尔昔人,何以忘忧。”


    这边鸿雁传书情意绵绵,那边暗流涌动,争斗不息。


    “主公,郭尚书蠲免蜀地十多县赋税,某并不是说郭尚书邀买人心,若是各地有样学样,岂不乱了规矩?”丁仪道。


    曹操笑说:“女王早已将此事报给孤,无碍,无碍。”


    丁仪看了眼左右,曹操挥手让左右退下,他才道:“传言郭少君与名士往来说笑,并不避讳男女,谈至深夜方散,外面议论纷纷,恐有不妥。”


    曹操脸色不变,笑道:“无稽之谈,不必在意。正礼,无事且退下。”丁仪退去后,曹操的脸色阴得滴出水来。


    “去请郭祭酒来。”曹操叫人送上酒。不一会儿,郭嘉摇着羽扇,摇摇曳曳走来,满面笑容:“主公叫我何事?”


    曹操一见他来,便笑了,招手:“奉孝坐,来人上茶。”


    郭嘉坐下来:“我以为主公要请我喝酒,早知是喝茶,我便不来了。”


    曹操笑说:“将相府的好茶都泡上,任奉孝挑选。”


    郭嘉欠身看向曹操,笑道:“不必,我只要一瓯春便可。”


    曹操看向左右,疑惑问:“一瓯春是什么茶,孤怎么不知?”


    旁边侍女回道:“祭酒所言一瓯春莫非是蒙顶甘露?这是少君寄来的今年新茶,诸茶中唯蒙顶甘露最早,鲜爽甘美,府中上下都爱。”


    曹操道:“去吧,再给奉孝包些带回去。”侍女微笑着去了,捧了两杯茶放置二人案上,领着左右下去。


    郭嘉抿茶,笑说:“主公可知这茶为什么又叫一瓯春?”


    曹操:“奉孝请讲。”


    郭嘉摇头晃脑:“天府无所有,聊赠一瓯春。”


    曹操对上郭嘉揶揄的眼睛,心下会意,笑了出来,尔后神情凝肃:“孤有一爱将,拥兵自重,不听调遣,一意孤行。孤实爱他,不忍处置,该当如何?”


    郭嘉眉头拧起,煞有其事道:“主公当留其家人子女于邺城为质,然后下令召其回邺,解其兵权,软禁深院……”


    一语未了,二人对视,一起大笑起来。曹操指着郭嘉道:“知我者,奉孝也。”


    郭嘉止住笑道:“主公,这流俗之言便是鱼钩,若处置了,便是上了背后之人的钩,明面上不理会,暗地里悄悄处理了便是。”


    曹操道:“奉孝之言,正合我意。”


    说完,他又叹道:“燕雀安知鸿鹄志哉?古人诚不我欺。”曹操用脚指头都想不出有人编排郭柔拥兵自重想要谋反的意图。


    郭柔谋反了,百年之后传位给丽奴,不是谋了寂寞?再者,二人不仅不是政敌,反而是盟友。曹操需要郭柔为家族掌舵保驾护航,郭柔需要借助曹氏势力施展心中抱负。


    曹操看得分明,固然郭女王善治戎,但大部分将士之所以追随郭女王,最主要的原因是她的身份,相府二公子的妻子,长孙的母亲。


    曹操的心腹他们挤不进去,二公子擅文学他们说不上话,好不容易来个会打仗的郭少君,他们可不就迎上去?


    且不谈这些,但就郭柔的才干,即便她养了男人,曹操也只会劝曹丕冷静。


    人才难得,曹操寻寻觅觅,亲子养子族子几十个,方从中开出顶级人才,行军打仗,抚民理政,样样在行,岂能让曹丕寒了这等人才的心?


    再说了,那可是郭女王!观其志向是奔着做圣人去的,哪有时间给自己找一堆麻烦事?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郭嘉以茶陪饮。


    曹操一边喝酒一边叹息,感慨年华逝去,跟着他的老人老的老(程昱),病的病(郭嘉),死的死(荀彧),不禁以箸击案,吟诵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谁知我心?谁知我心?”


    郭嘉举着茶杯顿了一下,心道,主公过分了,刚才还说他知他,现在又开始求知音了。


    郭嘉现在身子虚弱,曹操不敢劳动他出谋划策,便把要退的程昱叫回来继续出谋划策。


    吴质出去宴会时,被问及如何看待郭女王与臣下交往过密,只回了一句:“谨守主臣之别而已。”回来便给曹丕告状。


    曹丕气得拍案:“竖子欺人太甚。”


    吴质忙劝:“我不敢隐瞒,故而回禀公子,公子若动怒,便是中了他们的圈套。”


    曹丕说:“为之奈何?”


    吴质想了半日:“在下智谋不足,已经技穷。公子何不去问贾大夫?”若论算计人心,恐怕只有郭嘉能与之媲美。


    “他?”曹丕沉吟下一下,道:“我今日就去拜见贾大夫。”


    暮色沉沉,曹丕乘车来到贾诩府上,径直进去,吓了贾诩一跳。“求贾大夫救我。”曹丕见面便拜。


    贾诩忙将人扶起,就问:“老朽岂敢当公子大礼?请问何事。”


    曹丕嘿了一声,不忍说又不得不说:“拙荆为了国家身冒血战,骨肉分离,现在竟有人……唉,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贾诩扶曹丕坐下,又问:“公子如何看?”


    曹丕义正言辞道:“自然是无稽之谈。”


    贾诩抚须叹道:“公子有此言,可见不是凡俗之人。非凡俗之人,遭人嫉恨是常有的事情,故而不免有流俗之言。”


    曹丕问:“请贾大夫教我。”


    贾诩道:“公子只按平常行事便好。”


    曹丕:“只按平常行事便好?”


    “便好。”贾诩点头,又笑了:“听闻少君有诗云:天府无所有,聊赠一瓯春。老朽不禁想起了年少轻狂的事情。”


    “贾文和竟然也有年少轻狂。”曹丕一边心中纳罕,一边谦虚道:“内子才薄让贾大夫见笑了。”


    贾诩赞道:“公子与少君伉俪情深,羡煞旁人。”曹丕闻言笑起来,又说了几句话,不便久留,便回来来。


    路上,曹丕心中纳闷,女王这首诗流传甚广,为什么自己回的《善哉行》没有人知道的,他暗地里叫人外传播了,而且写得缠绵悱恻,朗朗上口,。


    曹丕也不想想,郭女王的诗才几句,而且将情意和春天浓缩在一瓯茶叶中,举重若轻,写得绵长隽永,连曹植都忍不住称赞写得好。


    曹丕回去找出自己的诗集册子,翻了半夜,决定改推他之前写的《燕歌行》,让天下之人看见他与女王的情比金真。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群燕辞归鹄南翔,念君客游思断肠。


    慊慊思归恋故乡,君何淹留寄他方?


    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


    援琴鸣弦发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长。


    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


    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


    他望向窗外的月光,叹息:“你我同沐一方春光月色,却如牵牛织女遥遥相望……”


    作者有话说:1.采茶逢驿使……一瓯春——改编陆凯《赠范晔诗》


    2.有美一人……何以忘忧——曹丕《善哉行·有美一人》


    3.秋风萧瑟……限河梁——曹丕《燕歌行·其一》


    第95章


    郭柔在成都呆了八年。


    八年间, 风云变幻,她一面接连挫败孙刘联手进攻,一面施展抱负, 分田地推行均田制, 改进农具粮种,修缮水利,建学校医馆, 兴文教, 推广文武考试……


    破坏容易,重建难,要做的事情太多,郭柔呆了八年仍觉得尚有未尽之处, 可如今她不得不回去了。


    荆益的天地太小,邺城有更广阔的天地, 供她翱翔。


    天未亮, 她悄悄带着人出了城门。守城的士兵目送郭尚书消失在晨雾中,忍不住红了眼睛。


    郭尚书是一位好官,公正廉洁, 为民做主,心里有他们,无怪乎他们奋死效命。东边的朝云如同蜀锦般绚烂,太阳要升起来了。


    太平快要到来了,这是郭尚书经常说的话。


    天下定于何?天下定于一。只要天下一统,太平便随之而来。他们对此充满了希望。


    郭柔一路北上, 取道阳平关,入汉中,再经关中, 回到邺城。魏王太子曹丕于城外亲迎。


    十年未见,两人的脸上都多了风霜,再见之时竟有些恍惚。怔愣一瞬,郭柔上前行礼道:“殿下。”


    曹丕慌得扶起她:“快起来快起来。”嘴唇颤抖,说话也有颤音。


    “阿母。”三个儿女过来行礼,丽奴已经十五岁,生得挺拔俊秀,比曹丕还要高上几寸,山君气质沉静,鹅蛋脸面,眉眼间有几分卞夫人的模样,獾奴则好奇盯着传说中的阿母,眼睛灵动无比。


    郭柔一一见过,曹丕道:“走吧。”同人同乘一车,三个儿女跟在后面。车上,借着衣袖的掩饰,郭柔摸着猛地握住曹丕的手,目视前方,镇静自若。


    曹丕身子一颤,尔后反握住,嘴角翘起,露出笑容来。到了王府,二人下来,郭柔盯着府门的牌匾看了半响,曹丕等着她,待其看完才进了王府。


    一家五口径直去了大厅,拜见曹操。待看清曹操,郭柔吃了一惊,只见他头发花白,面染暮色,就像老了的雄狮。


    “哦,女王回来了。”曹操笑道。行过礼后,说了几句寒暄话,曹操留下丽奴,打发他们出来了。一家又去拜见了卞夫人,卞夫人留山君和獾奴在她那里用饭。


    路上,郭柔一边牵着曹丕的手,一边打量四周,发现景致也与走之前不同了。


    曹丕低声道:“家里添了几个兄弟,三个妹妹嫁到了皇宫,三弟妹……崔氏赐死,阿翁赐了新妇给三弟,还有冲弟去了……”


    郭柔听得仔细,即便这些事情曹丕早已在信中给她说过,“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很多大事啊。”


    曹丕笑说:“你不在正好,都是些无奈的事情。”这几年曹操愈发多疑,先后对曹冲曹植极为看重,一度让曹丕感到继承人的位置摇摇欲坠。想着,曹丕叹了口气。


    郭柔低声说:“那年明公打下汉中,我见他意气风发,现在……”


    曹丕回:“阿翁上了年纪。”


    一时间沉默下来,郭柔与曹丕回到院中。郭柔忽然嗅了下,问:“原先不觉得,进了邺城鼻尖总有一股幽香,不知是什么香?”


    曹丕扬起袖子,道:“许是熏衣服染上的,你若不喜,换了就是。”


    郭柔笑着看了他一眼,手往朱红的柱子上一抹,鹅黄色的帐子飘飘荡荡垂下半边。曹丕喉咙滚动,另一半的帐子也垂下来。


    春光冉冉。


    郭柔躺在柔软的榻上,神情惬意,双手抚摸着曹丕的脸庞,笑说:“你的脸圆润了许多。”


    时空隔断的情愫熊熊燃烧。曹丕含情的双眼盯着她道:“你越发出众了,天下也找不出你这样的奇女子来。”


    他枕边的女子是三军统帅,是尚书令,也是魏国政权架构的设计者,如同太阳一样,吸引着他的目光心神。


    “我听说你在益州,对几个名士颇为赞赏……”曹丕问。


    郭柔听了,大笑起来:“我们十年未见,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年?”


    曹丕闻言笑说:“人生至多不过五六个十年。”


    郭柔支头侧身看着曹丕:“咱们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哪有那么多时间想东想西。”


    曹丕忽地想起人生无常,不由得伤感道:“年行已长大,所怀万端,时有所虑,至通夜不瞑,志意何时复类昔日。已成老翁,但未白头耳。”


    郭柔听得目瞪口呆,俄而她一面撩起头发,一面伸手掐曹丕腰间的软肉,压低声音咬牙道:“不许说这话,连想也不能。你是老翁,我成了什么?老娘青春貌美,风华正茂,正要大干一场。”


    曹丕疼得龇牙咧嘴,也不愁了,只叫女王饶命。郭柔这才罢手,曹丕道:“说话就说话,打人算什么。”说着自己也笑了,仰面看着郭柔红润的脸庞,由衷道:“你回来了,真好。”


    郭柔笑说:“我在南边,一些话除了你,都不知和何人说。”


    两人耳鬓厮磨了一会儿,重新梳洗,窗前对坐弹棋,说起儿女来。侍女过来禀道:“王后晚上设了家宴,请殿下和少君过去。”


    “知道了。”郭柔又问:“山君和獾奴在王后哪里做什么?”


    “小公子和娘子正在陪王后分少君带回的土仪。”侍女回。


    郭柔挥手示意侍女下去,问道:“前些日子你提到虞家娘子……”


    曹丕欣慰道:“丽奴不小了,虞氏河内大族,门第出身尚可,改日你去见见。”


    郭柔:“也好。丽奴的妻子不要多好的家世,多好的相貌,只要和丽奴一条心,最好聪颖能担事。”


    曹丕:“这话是正理。山君年纪也不小了,好儿郎要提早相看。”


    郭柔叹了口气,道:“我亏欠他们兄妹良多,丽奴和獾奴是男子,好说,山君……待时机成熟,我欲将侯爵传给山君。”


    曹丕:“我原想为山君择一好儿郎,或家有爵位,或使他建功封侯,让山君和后代永享富贵。”


    郭柔摇头道:“我在外面见多了忘恩负义的女婿,你的好心最后不知便宜了哪家的血脉?我想好了,将来立法,这爵位宁愿断了,也不会传到山君血脉之外。”


    “好。”曹丕爱憎分明,一口答应。女王苦心孤诣得来的爵位,岂能便宜外人?


    郭柔手中摩挲着棋子,辛宪英已因功封了关内侯,将来灭江东,她的爵位还能往上走,想必她也赞同女性爵位的传承。


    次日一早,郭柔面见曹操述职,丽奴竟然立在曹操身侧听政。曹操听完,点头道:“这几年辛苦你了,你之后想去哪个部门?”


    郭柔说:“往日乘人乏,蒙明公器重,出任官职。如今魏国上下猛将如云,谋臣如云,我可退矣,愿重回家庭,孝顺姑舅,辅佐夫君,抚育儿女。”


    曹操想了半响,道:“也罢,你既有此心,孤岂能强求?先担个尚书郎,领个后将军。”


    “是。”郭柔道。


    郭柔退下后,曹操问丽奴:“你怎么看郭尚书要退这件事?”


    丽奴道:“按惯例,封疆大吏立下赫赫战功,治下百姓安居乐业,当重赏,封三公都不为过。但是阿……郭尚书想退,与常例不符,大王允她此举,也与常例不符,皆因家人故也。”


    阿母与阿父夫妻一体,名曰退实未退也,且阿母秉性岂会退?乃以退为进,图谋他事。”


    曹操笑起来,叫丽奴坐在身边道:“你阿母行事磊落,嫉恶如仇,不要全学,你阿翁嘛……活得太紧绷,不要学。”


    丽奴笑道:“那我学大父。”曹操大笑。


    作者有话说:1.年行……白头耳——曹丕《与吴质书》。


    第96章


    笑毕, 曹操道:“你阿母去军营或者见将领,你跟着去。”


    丽奴自幼跟随曹操左右,不惧他, 不懂便问:“为何要跟着阿母去, 那些将领难道不来拜见大父?”


    曹操笑起来,挥退左右,说起青州军的事情来:“吾家世代信奉太平道, 到了你阿翁和你这一代才不信。”


    “大父也信?”丽奴奇道。


    曹操笑说:“我信军权。”


    丽奴也笑了, 继续听曹操讲古:“孤与他们有一些没有落在纸上的约定……”


    说到这里,曹操看向丽奴,丽奴了然地点头,便接着说:“他们不认同你阿翁, 却认同你阿母。”


    丽奴露出疑惑的神情,赶忙倒了一杯茶, 曹操喝了一口道:“这要从太平道说起了……”


    曹操召郭柔回来, 主要为青州军的交接以及“禅让”大事。曹丕和郭柔出生于丧乱中,见的是汉室幽暗,诸侯征战, 天子孱弱,对于大汉没有敬畏之心,心里躁动的是“彼可取而代之”的跃跃欲试。


    但是曹操不同,他在强汉的余晖里诞生,青年的梦想是封狼居胥,燕然石勒, 得征西将军职便含笑九泉。


    然而,汉室倾颓,天下大乱, 他一路走到现在,杀怀孕的皇妃、杀皇后,杀皇子,比霍光更甚,故而他为了保全家族部下性命不得不进一步,也容不得他退。


    乱世之中军权最重要,郭柔将逐渐接替曹操执掌青州军,但在曹操看来,郭柔只是过渡,等她完成对青州军的改造,这支军队重归曹氏,也就是丽奴的手中。


    郭柔回来后,马不停蹄地各处视察。晚上,郭柔忽然想起一件事,从榻上坐起来,将正欲睡觉的曹丕摇醒。


    “今日我在匠坊遇见了山君和獾奴。”


    “哦。”


    “你哦什么哦啊,他们是咱们的儿女,怎么……怎么……”郭柔道:“怎么就一点野心就没有?”


    白天,女儿拿着纸笔在旁边记录,幼子坐在地上磨水晶,一片静谧,只有水晶摩擦的声音。而她们夫妇都是力争上游野心勃勃的人,为了权势,隐忍克制。


    “这样不好吗?”曹丕靠在郭柔的肩头,嘟囔道:“不至于让他们兄弟走了我和子建的老路。”


    郭柔一顿,揽着曹丕,想了想道:“也好。丽奴要争气些。”


    曹丕笑着低声问:“你难道要……”废长立幼。


    郭柔语气坚定道:“我的继承人要继承我的政治理念。”


    曹丕失笑:“我相信丽奴。”那可是他一手养大允文允武的好孩子。


    “睡觉睡觉。”郭柔躺下来,一想到未来,脑子里千头万绪不知何处理。曹丕却睡不着了,扰她清梦。


    次日一早,曹丕见郭柔仍在家中,奇道:“怎么没出去?”


    郭柔换上世子妃的常服,回头道:“君姑今日设宴召了不少的年轻小娘过来。”


    曹丕:“你之前说过选个丽奴喜欢的小娘子,可不要忘了。”


    “我自有打算。”郭柔道。


    吃过饭,曹丕去上值,郭柔来到卞夫人处说话。不多时,夫人娘子们陆续而来,徜徉在桃花林中,莺歌燕语,红飞翠舞。


    殿中,众夫人簇拥着卞夫人说话。侍女引着一群青春年少的小姑娘进来,卞夫人笑问:“这都是谁家的孩子?”


    小娘子们行了礼,一位美貌的小娘子上前笑说:“我几日不来,伯母就把我忘了?”


    “我知道是你,但不认识你身边的这些姐妹。”那小娘子是曹洪的女儿曹玉润,和卞夫人极为熟悉。


    曹玉润便一一介绍起来:“这是荀家妹妹荀琳,虞家妹妹虞嘉禾……”说到的女孩又见了一遍礼。


    早有人将备好的礼物送上来,每人一对金玉戒指,一串珍珠。众人忙谢过。郭柔又送上礼物,每人一套花笺,一匹蜀锦。


    郭柔和小娘子们说话,待虞嘉禾时问:“读过什么书?在家做什么?”


    虞嘉禾面露羞涩,道:“读了曹大家的《女诫》,平日里在家做些针线。”


    郭柔点头,又问:“读过曹丰生的文章否?”曹丰生是曹大家班昭的小姑,亦是一位才女,有文章驳斥《女诫》。


    虞嘉禾点头:“读过,曹丰生的文章文辞犀利,对曹大家颇有责难,私以为天地阴阳各司其职。”


    话音刚落,众人说话的声音低了几度。郭柔笑起来:“倒是一位博学多才的才女。”又详细问了家常,才去问下一句。


    众夫人心中明白,这场宴会是为魏王孙选妻室,带了女儿过来的,家族大约是愿意的。虞夫人听到女儿如此说话,急得冷汗直冒,这个死脑筋怎么敢说这样的话,幸好郭少君胸怀宽广,向来不计较这些小事。


    “只读了《论语》《孟子》《礼记》。”一位十一二岁的小娘子道,浑身灵秀之气,见之忘俗。


    郭柔又问:“《礼记》中最喜欢哪一篇?”


    小娘子回说:“《大学》一篇最好,上面写得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方是君子为人的根本。”


    “徽娘莫非要做君子吗?”曹玉润嬉笑道。这小女娘正是曹丕好兄弟夏侯尚的女儿夏侯徽。


    夏侯徽:“女子为何不能做君子?”


    郭柔一手拉着曹玉润,一手拉着夏侯徽,笑道:“我家有女要做君子,我们难道不能做君子的长辈吗?”


    曹玉润笑起来:“我当然愿做君子的姑姑。”郭柔夸赞了一回,又拉着别的小娘子说话。


    见礼罢,王朝云又提议众人以春为题做诗,不限韵脚,不少人跃跃欲试。卞夫人辞了评委职,只看郭柔和蔡琰点评。虞嘉禾竟颇有诗才,夏侯徽小小年纪也文采不俗。


    宴罢,卞夫人留下郭柔说:“丽奴年少跳脱,主意又多,虞娘子温和端庄,家世好,我瞧着倒般配,只是怕你不喜这样的小娘子。”


    郭柔说:“一般女子连曹丰生都不知道,更遑论读过她的文章?由此可见虞娘子学识渊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这点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卞夫人道:“那就定了?”从益州回来后的郭柔看似温和,实则令人生畏,也不知子桓和她怎么相处的。


    到了丽奴,她更希望选一位温柔端方品德出众的小娘子为他打理后方。


    郭柔想了想道:“夏侯小娘子聪明灵秀,瞧着与众不同。”


    “夏侯家的娘子?”卞夫人吃了一惊,心中盘算,她阿翁和舅舅子丹是明公看重的下一代,夏侯家又与曹家世代姻亲,也相配,只是……


    “她比丽奴小了几岁。”卞夫人有些犹豫,又道:“丽奴那样的性子,妻室不能太过刚强。”一走十年,将丈夫儿女抛弃。


    “但要足够聪明。”郭柔补充了一句。


    卞夫人:“……”这就是刚强的性子,君姑说话都不管用,连夫君都要听她的。


    虞嘉禾回到家中,虞夫人气道:“你明知世子妃不喜《女诫》,为何要那般说?”


    虞嘉禾道:“曹氏今非昔比,古往今来王室取宗妇,唯有尚德才能长久。”


    虞夫人唉声叹气:“完了,完了……”


    虞嘉禾笑说:“若早为郭氏厌弃,岂不是我的福分?”


    第97章


    因循守旧, 路径依赖,固然不好听,但被证明是一条走得通的路。


    开拓创新, 摸黑过河, 虽志气不俗,却承受时人异样的目光。


    曹氏在世家看来很怪,乞丐携养只敢在心里说, 牝鸡司晨在深宅后院里不断提。虞嘉禾由此认定, 郭女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能长久。


    “你大母属意虞氏,你阿母属意夏侯氏,你呢?”曹操知道后, 一边下棋,一边笑问。


    丽奴想了想, 道:“夏侯氏。”


    “哦?”


    “总要阿母不讨厌才好。”丽奴落下棋子:“一家人总要一条心, 且夏侯妹妹并无过错,且得阿母喜欢。”


    曹操:“夏侯家与别家不同,不可辜负。”


    丽奴:“当然。”


    曹操看了丽奴一眼, 揶揄道:“你将来惨喽,大父帮不了你。”


    丽奴笑说:“大父亲自教我,阿翁疼我,弟弟妹妹敬我,何惨之有?”


    曹操道:“滑头,你阿母有宣太后之风。”且不说她现在掌控的军权, 就说军中的中下层军官多受女王之恩,等成长起来又是难以撼动的力量。


    丽奴道:“阿母为宣太后,我愿为秦昭襄王。宣太后时, 未闻秦宗室反对。”


    曹操笑了:“你阿母是利剑,为曹氏涤清障碍,你阿翁是盾,而你要掌控剑和盾。”


    丽奴一顿,抬头幽幽看了曹操一眼,心道,大父真是高看他,他阿母和阿翁哪个都不是好惹的,阿母擅长硬对硬,阿翁权术越发得心应手,还有……


    “大父,你太傲慢了,我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平生愿为利剑。”丽奴毫不畏惧道。


    曹操大笑起来:“利剑也好,盾牌也好,执剑人也罢,不要辜负了你身后的那些人。”


    “你要分得清哪些是敌人,哪些是朋友。”曹操落下一子道。


    “阿母说过,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要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丽奴跟着落下一子道。


    夕阳的余晖在两人身上慢慢移动,薄暮渐渐侵染了庭院。


    “好呀!”曹丕听到长子定下夏侯氏女,击掌赞道:“我与伯仁是挚友,与子丹亲如兄弟,如今更是亲上加亲。”


    议定,曹家请了媒人,为魏王长孙定下婚事,因两人年纪小,成亲要在几年后。


    夏侯徽被郭女王看重,定为儿媳,夏侯氏举家欢喜。夏侯徽的母亲曹薇却郁郁不乐:“我原为你择了一儿郎,家风清正,人口简单。我不该带你去参加那次宴会……”


    夏侯徽劝慰母亲说:“阿母,丽奴公子不算辱没我。既然无法改变,不如坦然接受,欣然迎接未来。”


    夏侯家与曹家关系亲密无需再联姻,夏侯徽也没想过当魏国世孙妃,没到郭将军横插一手,她便成为了未来的世孙妃。


    南北一统的局势稍现,曹操看见了,终究是不甘心,召见程昱贾诩郭柔等重臣商议了几日。会后,郭柔秘密返回荆州。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台上的女子咿咿呀呀地唱着,随风传入张飞的耳朵。


    词是好词,写的一对夫妇在战乱中失散后破镜重圆的故事,故事也是好故事,只是故事从蜀中流传出来的,孙权本欲禁唱,但因母亲喜欢,只好听之任之了。


    “三爷快回去吧,发生大事了,曹贼起兵百万要打江东了。”仆从慌慌忙忙找到张飞急道。


    “啊?”张飞惊后,心中涌出“这一天终于要来了”的踏实感。赤壁之战后,情况急转直下,他们一路进了江东。


    孙权小儿生性多疑,不肯借兵,又不肯割要地予他们镇守,以至于他们蹉跎白了头发。如今大敌当前,又想起他们了。


    “卫青开幕,张辽辟土,校尉嫖姚,将军捕虏……”台上遥遥传来男子的唱词。张飞怅惘了一下,立刻飞身上马,去见刘备。


    “探子来报,曹操亲率兵百万,分兵三路,水陆海并进,郭女王领西路军,张辽领东路军,曹操亲领中路军。”诸葛亮面色沉重。


    一人之力有限,难以撼动天下大势。诸葛亮这几年不断陷入自我怀疑,自我否定中。任他有通天智谋,面对浩浩汤汤的曹军,仍与大局无济于事。


    为什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诸葛亮一直在思索答案,每次的目光都落在郭柔身上。


    郭柔的谋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掌握了军心和民心。


    天下乱了三十多年,生灵涂炭,将士打了三十多年,不想打仗了,百姓家家挂孝,早不想打仗了,郭女王恰逢其会地出现了。


    她是北方曹氏的新一代领袖,与曹操不同,郭女王心怀仁义,体恤百姓,治荆益八年,家给人足,民心便如草一样倒向了曹氏。


    天下定于一,便不会打仗了。不仅北方认同,南方的百姓也认同,连孙刘揭露曹操篡汉汉自立的野心,应者也寥寥。


    这注定是一场没有希望的战争。


    “打!”刘关张毅然决然道。


    次年初,孙权投降。建安二十五,天下重归于一。


    曹操带着浩浩荡荡的大军归邺,行至洛阳,因操劳和旧疾,病重难医,目不能视,遂召见心腹托付后事。


    “王妃卞氏育有四子,长子丕,笃厚恭谨,仁孝宽简,可继我业,卿等宜辅之。”曹操道。诸将悲不自胜。


    曹操又道:“天下初定,孤死后,秘不发丧,军中大小事务交与女王裁决。”


    “是,明公……”郭柔忍泪道。


    曹操又道:“我孙儿何在?”


    满面泪痕的丽奴爬到榻前,将脸送到曹操手中,曹操摩挲着他一手培养的继承人,道:“好孙儿,大父不能为你行冠礼了,现为你取一字子庸,望你将来勿堕曹氏威名。”


    曹操将后事安排妥当后,唤来卞夫人安排家事,将历年所蓄香料细软分赐姬妾,遗言嘱咐她们勤习女工,多造丝履,得钱自给。


    是夜,曹操薨逝,享年六十六岁。


    郭柔与曹洪夏侯惇夏侯渊许褚张辽等人封锁消息,假做曹操活着之象,暗派人星夜赴邺,如常行军,至邺城外,曹丕身着孝服率文武百官,伏道迎灵入城。


    哭罢,丽奴扶夏侯惇出来,他拿出曹操遗命,使曹丕在灵前继魏王丞相官爵。众人劝道:“大王薨逝,天下震动,世子宜嗣位,以安人心。”


    曹丕正要应允,忽想起一事,推辞道:“未得天子诏书,安敢造次?”众人苦劝,曹丕勉强应了继魏王爵,诏令天下,为曹操发丧。


    作者有话说:我住……相思意-李之仪《卜算子·我住长江头》。


    第98章


    建安二十五年, 曹操这一辈不知为何,纷纷如流星一般陨落大地。曹操薨后几个月,夏侯惇病故。


    曹操生前已经剪灭心向汉室的势力, 不料天命不在他, 还军途中薨逝。代汉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心想进步的官员自然要聚在一起刮起这阵风:威逼汉帝退位。


    这日, 郭柔坐在案边提笔凝思, 曹丕在一边吩咐宫人:“龙袍的颜色看着不正,日与月的位置要再近一些,火要绣亮些……”宫人捧着换下的龙袍恭敬地听着。


    忽然一内侍慌慌张张进来禀道:“皇后娘娘不肯给玉玺,要见王妃, 说……说……”曹丕笑脸一收,眉头紧皱, 挥手示意宫人下去, 问:“她说什么?”


    内侍瞥了眼走来的郭柔,吞吞吐吐道:“说大王称帝都是王妃挑唆的。”


    郭柔听了,转头对曹丕笑道:“咱们这位妹妹不了解你这个兄长。”


    曹丕对内侍摆手, 说:“她若不姓曹,皇后哪轮得她做?多带些人把玉玺要来,由不得她不给。王妃也不去。”


    郭柔叹道:“我还是去吧。于公,她是皇后,是君,我是臣;于私, 她是咱们的骨肉血亲。”


    “把孙红她们带上。”曹丕叮嘱道。


    郭柔应了一声,换了衣服,来见曹节。曹节见了她, 声色俱厉:“久闻魏王妃威名,收荆州、取益州、灭江东,天下女子谁听了,谁不赞一声女中豪杰?”


    “都是世人谬赞。”郭柔道。


    曹节冷哼一声:“二嫂常说自己学的圣人之道,读的孔孟之书,圣贤书难道是教二嫂谋逆篡上?我父功盖寰区,威震天下,尚不敢篡窃神器,我兄何能及父也。你们夫妇野心勃勃,阴谋篡上,其心可诛。”


    郭柔神情凝重道:“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敢问皇后,陛下能问心无愧地说,他对得起天下百姓吗?”


    曹节道:“陛下年幼无权,此非陛下之过也。”


    郭柔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陛下享受皇帝的荣耀,也要为天下百姓负责。”


    曹节道:“强词夺理。陛下登位时,天下已大乱,重臣心怀异心,为之奈何?”


    郭柔道:“陛下他有机会,但机会浪费在争权夺利上,忘却了天下百姓,使情况愈加糟糕。”衣带诏之后,曹氏便和皇帝没有和解的可能。


    霍氏家族覆灭在前,曹操岂不会吸取教训?即便曹操心向汉室,儿孙和诸曹夏侯也会推动曹操往前走。


    “殷鉴不远,我,你兄长,我的孩子想要活着。”郭柔心里默默补充道,挟天下统一大功,代汉自立,这是最好的时机。


    曹节愣住了,郭柔忍不住问道:“皇后,霍光何在?霍氏何在?”


    曹节脸色发白,道:“你难道不怕千古骂名?”


    郭柔道:“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我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足矣。”


    曹节道:“你简直是个疯子,我要看看世人如何为你盖棺定论。”


    郭柔笑下道:“好。”


    曹节看着她笑的样子,突然感到一阵恐慌和不可理喻,这似乎已经超出了她理解的范围。


    曹节色厉内荏道:“我且看汝得意几时?”说毕,拂袖而去。


    郭柔从皇宫离开,回到了魏王府,心中沉甸甸的。见曹丕拿着冕旒往头上戴,上前给他整理。见她神情不乐,曹丕问:“皇后骂你了?”


    郭柔道:“骂倒没骂。我理直气壮地和她辩驳了一场。只是放狠话容易,做起来难,任重而道远啊。”


    曹丕毫不在意道:“你我的才能十倍于陛下,何惧之有?”


    郭荣摇头道:“我们应该比的是文帝,是高祖。做成了,便罢;失败了,我们就是王莽之流。”曹丕听了,半响,苦笑道:“我何能及高祖文帝?”


    郭柔却笑了:“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与君共勉。”曹丕闻言心中一缓,女王确是他身边重要的伙伴。


    正说着,丽奴进来了:“阿翁,你找我做什么?”


    曹丕忙转过脸,指着案上的衣服对他道:“你的衣服做好了,过来一起试试。”


    那是一件太子的朝服,郭柔道:“这么快就做好了,怎么这么着急?”


    曹丕依次指责自己、郭柔、丽奴笑说:“皇帝、皇后、太子,齐齐全全。”


    郭柔立在一边,笑吟吟道:“衣服要大一些,明年穿正好才是。”


    曹丕正在给丽奴换衣裳,闻言回头道:“为何要等到明年?”


    郭柔看着二人道:“皇朝初建,施恩于天下。太子若立,也要施恩,放到明年更从容些。”


    丽奴眼睛一亮,道:“好,就明年。”他丝毫不担忧自己的地位。


    曹丕笑说:“这有什么,明年今年都是他,不如早定名分,以安人心。属官的一些位置空着也罢。”


    郭柔想了想道:“也好。”确如子桓所言,丽奴由曹操亲自培养,曹丕亲手抚养长大,地位稳固。但早立太子,丽奴听了喜笑颜开。


    以魏代汉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曹丕三让三辞,终于顺应天命,迫不及待地筑受禅台,接受炎汉禅让。


    “不行,我得再看一遍禅让的章程。”王莽行过禅让,但拿被盖棺定论的乱臣贼子的章程来糊弄曹丕,那人定是不想要三族了,而古书上的禅让记录不全,故而光章程就改过多次,曹丕一心复原尧舜故事,故而不甚满意。


    郭柔看着曹丕笑,正笑着忽然心中涌现一个念头,徘徊良久始终不去,就对曹丕道:“万物负阴以抱阳,故以孤阳不生,孤阴不长,又有天地相和,以降甘露。你上了受禅台,乃是阳,还缺了阴。”


    “你?”曹丕吃了一惊,眼睛睁得圆溜溜的,连章程都掉了地上,既而大笑:“没有这样的先例。”


    郭柔道:“你年幼时,可曾想过一天自己继承家业,乃至成为皇帝?我年幼时,有人说我能做皇后、将军,乃至列侯,我是万万不信的。可见你我是有天命在身上。”


    曹丕听到天命便笑了,笑罢:“你素来不信这些,说这话哄我答应呢。”郭柔捡起章程,只瞅着他笑,半响曹丕也跟着笑。


    “你我志趣相投就不说了,依我说,我宁愿要吕后那样的儿媳,也不想要惠帝那样的儿孙。便是做了汉帝这样无权皇帝的皇后,妹妹听了咱们的事,还把我叫去斥责一通。”郭柔一边说话,一边按着曹丕坐下拿笔改章程。


    曹丕道:“有些道理。”


    郭柔叹道:“怕的就是皇后父兄掌权。但话说回来,你正值壮年,花费几十年打好基础,这样的情况出现也只出现百年后,咱们哪里管得那么久?况且,权臣父兄代皇帝……咳咳……”


    没有人比我们更懂这个的难度了。


    第99章


    是日, 天朗气清,文武百官和将士齐聚受禅台。郭柔带着丽奴和獾奴站在众人面前,准备迎接新朝代的开幕。


    一切都按排练顺序进行。正在曹丕接受完汉帝加冕旒后, 他突然停下脚步, 转身往台下看了一眼,郭柔会意,一步步登上台阶, 站在曹丕身旁。台下众人大惊, 不料竟有如此意外。


    郭荣和曹丕在最后一刻,将改变后的流程交给了司仪。他们决定这样做,不需要格外的麻烦。


    司仪用白玉托盘盛着一对凤钗走来,曹丕拿起簪郭柔发鬓两侧, 以目示意司仪继续禅让流程。


    意外的插曲搅乱了流程,但依旧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 只是众文武大臣心中怎么想就不得而知。


    新皇后将会成为新朝不容忽视的存在。


    他们心中不约而同地浮现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一个在王朝初建中发挥过巨大作用的女人。


    吕后。


    西风烈烈, 曹丕见两人拜祭,如同新婚相拜,顿觉得连人生中的缺憾都弥补上了, 加之又共情尧舜之乐,实在畅快至极。


    天高气爽,天地俯瞰郭柔,正如郭柔俯瞰文武大臣,无限激荡。平定天下有她的功劳,治理天下不敢推辞。


    禅让之后, 汉帝离开许都,被严密护送到封地。曹丕分封群臣,立了太子, 便前往洛阳。


    洛阳早已在战火中摧毁,现在的几座宫殿是这两年临时修建的,难以与汉宫相比。


    “天下初定,宜休养生息。”郭柔与曹丕一致决定先将修筑宫殿之事放下,将重心放到休养生息上。


    “裁减军队,分田分地,返乡耕种,留下最精锐的兵卒 ,四分驻守京师,六分镇地方。”郭柔大胆地做出这个决策。


    “可要有反叛该如何?”曹丕道:“这些退伍的兵卒会成为叛兵。”


    郭柔道:“天下百姓期盼太平久矣,能活下去定不会叛。不过,你担忧的极是。世家大族豢养私兵,若不能处置,只怕要重蹈后汉覆辙。”


    曹丕点头,尧舜之乐过后,他开始尝到尧舜的辛苦,要做明君太难了。“此事要徐徐图之,但愿老天肯给咱们脸面,教天下风调雨顺。”


    自丧乱以来,百姓生灵涂炭,留下了不少无主的荒地,朝廷便将这些荒地收入手中,分给幸存的百姓。


    郭柔说:“高祖曾言,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如今朝中猛将如云,可令其镇守四方,以防不虞。”


    曹丕想了半响,问:“何人为之?”郭柔在他耳边说了几个人名,曹丕听了暗自点头。


    二人都有行动力,先招曹仁进宫。曹仁进来,未及行礼,郭柔便笑说:“叔父请座。”


    曹仁连道不敢,推辞了数下,方坐下,说了些家长里短的套话。忽禀道:“老臣年迈多病,又多创伤,每阴天下雨之际,便浑身疼痛,因此想向陛下请辞。”


    曹丕惊了下,忙道:“朝廷初造,正要众位叔伯扶持,叔父为何要弃朕而去?”


    曹仁确实身体有病,见天下太平,便有了急流勇退安享富贵的心,闻言道:“身有疾病,实不能为陛下效劳也。”


    曹丕看了眼郭柔,他上一位,老臣便请辞,名声着实不好听,故而心想郭柔劝一劝。


    郭柔挥手叫宫人退下,唯有许褚持刀侍立左右,“先帝智略过人,尚需叔父辅助,我们二人何能及先帝也。”


    又道:“这天下非一家之天下,乃是天下人之天下,是先帝与叔父等前辈浴血奋战,冒死得来的天下。叔父走了,由我们这些小辈治理,难道就放心吗?”


    曹仁忙道:“大魏顺天应运而生,陛下与皇后天资聪颖,睿识卓绝,故而先帝托付于天下。”他与郭柔共事十载,心服口服。


    末了又道:“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勉力支撑不过两三年。”


    “足矣。我欲请叔父在江陵镇守一两年,一来借叔父威名震慑不臣,二来请叔父培养年轻人。”郭柔道。


    他问:“何人?”


    曹丕笑回:“文烈和伯仁。朝中无有人威望过叔父,叔父带他们一两年,将来便可为帅镇守一方了。”


    曹仁想了想道:“也好,我带他们,比别人强一些,他们多少听我这个叔父的。子丹如何安排?”


    曹真是年轻一辈中能力最强的,而且能力足以镇守一方。


    曹丕道:“朕欲用子丹镇守陇西,打通西域,复汉旧土。”


    曹仁听了笑道:“好。”又问了别处的安排,皆道好。


    几人正说话,忽有内侍来来请曹丕,曹丕便去了。曹仁面上闪过惊讶之色。


    此时,殿内仅有郭柔和曹仁,无他人。郭柔见了笑说:“叔父勿怪陛下,是我请陛下出去的。”


    曹仁更疑惑了,郭柔解释道:“我不欲陛下知道此事。”曹仁想他夫妻一体,有什么事能不让陛下知道的?


    郭柔下殿走来,面朝外眺望远方,问:“叔父,你知道汉亡于何?


    曹仁一愣,半天道:“汉实亡于桓灵。”


    郭柔笑道:“叔父果然见解深刻,敏锐过人。桓灵时,朝廷横征暴敛,地方豪强欺凌百姓,以至于百姓活不下去,揭竿而起,遂有黄巾之乱。豪族军阀乘机而起,天下大乱一发不可收拾。”


    曹仁听了问:“皇后难道要解决锢疾?这是光武帝也未能解决的。”世家根深蒂固,想要消除世家的影响,便是光武也只能徐徐图之。


    “对,我与叔父共事多年,叔叔早知我心。只有这件事做好了,大魏才能如汉一样屹力数百年不倒,也不至于落到王莽伪新之流。”郭柔道。


    曹仁道:“我不通这些。你说,我便做。”


    郭柔笑说:“支持我,让宗室支持我。”


    曹仁道:“好。”又忙道:“先帝所出诸王身份贵重,非我力能及也。”特别是曹植和曹彰二人。


    郭柔笑说:“宗室勋贵与国共休戚,他们自己会明白的。”


    曹仁叹道:“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皇后心中无垢,但此举凶险,保重自身。”


    郭柔笑道:“故而我刚才请陛下出去。自古变法没有不流血的,商鞅变法成而秦国强,吴起变法败而楚国灭。我意已决。”


    第100章


    瑞雪飘飘, 千里银装,獾奴见了心喜,下了帖子在红香圃设宴请父母兄姐。


    郭柔过来时, 廊下几个小宫女正在煽风炉, 飘出暖洋洋的香味。门前几株高大的山茶开得绚烂,雪压在绿叶红花上,绿得浓翠, 红得娇艳。


    宫女忙打帘子, 郭柔进去,暖气扑人,三个围着炉子坐的儿女忙要起身,郭柔摆手走过去坐下, 转头看了眼捧着热茶的曹丕,笑问:“这要吃什么?”


    獾奴笑回:“我看寻常人家天冷了就在厨房借着余温吃饭, 又暖和又有趣。便想着熬了高汤, 将鹿肉羊羔肉片成薄片烫了,再配上时蔬,一家人围着边吃边说笑。”


    曹丕道:“你爱吃会吃这点像你阿母。”


    “阿母?”獾奴极为惊讶, 自他记事来,从未见过母亲下厨。


    郭柔朝他笑说:“能吃有福,会吃更有福。”说着洗了手,拿筷子去夹肉片放入滚烫的铜锅中。


    “快来。”郭柔对曹丕道。


    “烟熏火燎,怪脏的。”曹丕犹豫道。


    丽奴直接起身接了阿翁手中的热茶,换了一双筷子, 推他坐过来,笑嘻嘻道:“阿翁不吃,给我们烫肉菜吃。”


    “……”曹丕认命地烫肉烫菜, 嘴里嘟囔道:“这辈子欠你们娘母子们。”郭柔等大笑,夹了一些放到他碟子里,曹丕吃了。


    用罢饭,小宫女撤下铜锅食案,置了铁丝网,上面放着一壶羊奶茶、龙眼、柑橘、板栗等。


    曹丕提议以雪为题作诗,输的人罚茶一杯。不提郭柔,便是最小的獾奴也会做一两句,于是五口跃跃欲试,各展其才。


    闹了一个多时辰,獾奴山君回去歇午觉,丽奴去上课,曹丕回去处理公务。


    郭柔则召来辛杰。“宪英,这些天没见你,你早等急了吧。”说着让座让茶。


    辛杰笑道:“皇后公务繁忙,我之事不过小事而已。”


    郭柔道:“非也,乃是不知如何安置你。依你的功劳,入朝为官,不出几年,位列三公未尝不可。只是…”


    “我是女的。”辛杰补充道,回到洛阳,那股如鱼得水的感觉便消失了,动动手脚就感到处处凝滞。


    郭柔叹了一声:“我本欲留你在京辅助左右,然而实在不忍将你的精力耗在无用处,不想你为当值的更衣室而烦忧,你的才华需要更自由的舞台。”


    “总要有人为女更衣室烦忧。”辛杰笑了,问:“皇后要我去哪里?”


    “你随我来。”郭柔起身引辛杰进入内室,在舆图前停住:“前者士燮归降,我想你去岭南,掌管军政事务,假节,独立奏事。”


    辛杰笑了:“皇后就不怕我拥兵自重?”


    郭柔放佛听到笑话一般笑起来,道:“你回去想想,我不强求。”


    “我去。与其和一群小肚鸡肠的男人争吵更衣室,不如到外面广阔天地施展拳脚。”


    辛杰又道:“我需要人,尤其是医生和文士。”


    郭柔道:“你列出来名单给我。”


    辛杰道:“我回来后要当三公。


    郭柔道:“好。你与曹子丹一样领参预政事的差使。”


    辛杰笑说:“我家一门两相了。”


    为尊者讳,大魏不置丞相和副丞相,取而代之的是临时差遣的知政事和参预政事,如辛毗、贾诩、华歆、贾奎等多人得了知政事的差使,如曹真、张辽、辛杰等外派将领得了参预政事的差遣。


    郭柔在荆益近十年,治民理政的经验丰富,便将要害处说与辛杰,不知时间流逝。


    事罢,郭柔笑着问:“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辛杰见郭柔倾囊相授,又鼎力支持,疲惫的身体重新涌现了力量,道:“女君,我想和离。”


    “和离?”郭柔吃了一惊,忙问:“你受了什么委屈,我为你出气。”


    辛杰摇摇头,说:“他不算差,是我,是我与泰山羊氏格格不入。我在羊氏是个异类,姑舅妯娌叔伯客气而疏离。


    我看见他们眼中的我,那拼命往上爬的吃相太难看了,远远不如叔伯潇洒从容,还有我这颗心充满了市侩算计,远不如姑嫂的纯洁无垢。


    他们就那么冷眼看着,远远地看着,我动一下便是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女君,我觉得羊氏就是怪物,一个贪婪的怪物,披着五彩的霞光,正在吞噬我。”


    “我被束缚了,透不过气来。”


    辛杰说到动情处,撕扯起领口,放佛就能挣脱束缚一般。


    “谁也不能知我心?”丈夫、阿翁、姐妹……谁也不明白她的痛苦和挣扎。


    “我明白。”郭柔盯着辛杰的眼睛道。


    辛杰听了,忽然捂着脸笑起来:“果然是女王啊!”


    孤独此刻有了依托般,辛杰心情轻松了许多。


    “我要合离。”


    “好,我全力支持你。”郭柔毫不犹豫,又道:“你把孩子也带走。”


    辛杰笑说:“当然。我要女君相助。”


    “要前程,还是要孩子,他们心里明白。”郭柔冷哼一声。


    辛杰想了想道:“阿翁会把我和孩子过继给伯父,以全大义,避□□言蜚语。大义啊,这是天下的大义吗?”她见识过天地之大,对这样的大义充满了怀疑。


    郭柔认真思考过继的可行性,道:“这样好,你伯父血脉断绝,过继之后便是你阿翁从法理上也无法掣肘你。”


    “阿母也这么说。她虽不赞同,但仍为我筹谋。”辛杰道。


    “先帝在时论年轻一辈,说司马仲达、你、诸葛亮、死了的周瑜谋略才干最佳,诸葛亮……司马懿……”


    郭柔提起一人就唏嘘一声,然后定定地道:“辛杰你对大魏无可替代的,对于我而言更是无可替代。”


    辛杰的脸红了一下,道:“先帝谬赞了。”


    她想了想又道:“女君,名扬天下自悬鱼太守,可是即便他从坟里爬起来,也不如我。凡过我手粮草绢帛不知凡几,我不曾受一丝一麦,清廉难道不如他?组建水师,领兵截断孙氏外逃路线,进逼秣陵,才干难道不如他?”


    郭柔听得连连点头,赞同不已。


    外面雪晴了,辛杰带了宫中的赏赐骑马踏雪而归,鬓边攒着一支红梅。


    她刚走,曹丕进来,围着薰笼烤手,道:“你们说了什么,这么久?”


    郭柔送来一杯热茶,笑回:“她愿去岭南。”


    “好呀!”曹丕忍不住赞了一声,道:“旁人对岭南避之不及,她欣然应允,我要好好赏她。”


    “她要和羊氏和离。”


    曹丕眉头一挑,道:“羊氏以寻常妇人待她,必然不行。”那可是军功封侯的女子,另一个军功封侯的女子在朝堂上抢了个座,一个俯瞰众人的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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