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姐姐 何稷和白砚
沿着山路向上, 在图外听过的鸟鸣声再次想起,清脆悦耳。
山顶上并不如江玉织想得那般视野开阔,天空反倒处处透露着一种沉闷的压迫感。
鸟鸣声散了, 兔子不见踪影。
唯有山巅上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在等着她。
那人似有所觉, 转身的瞬间,江玉织愈加恍惚。
何稷?还是白砚?
两张截然不同的脸, 无比和谐的融合在一起。
头发未束,身上穿着的是和江家人如出一辙的粗布麻衣。
笑起来的时候更像是白砚, 不笑的时候又和何稷一模一样。
愣神间, 那人已然走至她面前。
不到两步远的距离, 江玉织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鼻息。
让她清醒了几分。
无论是爹娘还是哥哥,都是以鬼魂的姿态存在于图中,此人却还有呼吸。
“姐姐,不认识我了?”
“你……”
“我让那兔子带你来见我,这些时日辛苦姐姐了。”
“你是白砚, 还是何稷?”他们离得太近了, 那人又比她高上不少。江玉织抬头, 满眼茫然地盯着他。
“姐姐觉得我是谁?”他笑意盈盈地俯下身, 凑得更近了些。
说话的语气像是白砚,像是地府里的那个白砚。可称呼确实何稷才会知道的称呼。
可何稷是断然不愿意唤她姐姐的。
此人对自己的态度熟捻自然到好像昨日才见过一般。
见她不答话,一味地沉默。
那人先忍不住了, “姐姐想我是谁, 我就是谁。名讳不过是个称呼罢了。白砚或是何稷终究都是我,不是吗?”
江玉织仍是不说话。
“好吧好吧, 姐姐就先当我是白砚吧,”话到此处,后半截却是小声到江玉织听不见的程度, “毕竟白砚还有婚约在身……”
“什么?”
“啊,没什么。”
白砚挥挥衣袖,一套和茅草屋中一模一样的桌椅出现在他们身前,“姐姐坐吧,故事很长我慢慢与你说来。”
山河社稷图是汇聚人间万万百姓的祈盼应运而生。
山河破碎,国将不保,何以家为。
于是,这片大陆上人们的愿望汇聚起来,一张饱含美好愿望的画卷就此诞生。
社稷图在,则天灾平,人祸缓。
在天庭的管理不甚完善,地府尚未完全成型的彼时,社稷图的存在大大缓和了天道的压力。
社稷图很早就有了自我意识,趋利避害更是本能。
他原本栖身于一处山林间。
初初诞生的他力量并不强大,只能庇护一方山村。
一日,上山补贴家用的农妇在一株长得格外水嫩的野菜下发现了布帛形态的社稷图,带着疑惑将其带下山去。
社稷图还不能很好地控制本源力量,农妇家的生活陡然好转,常常从山间带回值钱的药材;其在镇上做工的丈夫突然被主家赏识,破格提拔;从未念过书的孩子,在识文断字上突然展现出远超常人的天赋。
一切的变动不可谓让村人不眼红。
很快,社稷图的存在被村中人发现了。
说来可笑,明明是保一方安稳的社稷图,却率先引起人们的争斗。
时局混乱,这等物件自然快速传遍大大小小的州县。
一个小小村落留不住他了。
流寇至,村庄亡。
卷起的布帛染上血色。
新帝登基,辗转流亡终入宫。
多番转手,布帛早已伤痕累累。
或许是动乱中的破损,或许是本源之力的削减。
社稷图再不似刚被发现时的流光溢彩。
新帝随意将其扔入尚衣局,勒令女官将社稷图修补完好。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技艺再精湛的女官,没有法力,没有特制的线材,如何补得了灵物。
女官用尽宫中各类珍贵的线材,无一不是以失败告终。
新帝耐心告罄,盛怒之下要处死女官。
此时,残破的社稷图在一个平常的夜里汇聚成形。
最后通牒下达,女官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不忍初具人形的少年终生困于宫中,于是便将其伪装成小太监送出宫去,自己则被一杯毒酒送了性命。
说到女官的离去,白砚顿住,悄悄观察江玉织的神情。
江玉织当然知道这名白砚连名字都不敢提及的女官,就是至今下落不明的姑姑,江云岫。
“不必忧心,继续说吧。”江玉织眸色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时候我还不知她是你姑姑,姑姑让我出宫去,不要回头,跑得越远越好。”
新生的何稷还不懂如何使用术法便又踏上了逃亡之路。
赵青云很快发现社稷图不见了,他从一个小太监口中得知江云岫偷偷送了个人出去。
赵青云便笃定是那人带着社稷图潜逃了。
追杀的人天罗地网般地围追堵截。
城门封锁,何稷逃不出京都。
辗转之下,竟来到了江府的后门。
“再后来,姐姐就都知道了。”白砚轻声叹了口气,垂着头不敢看她,“姐姐可曾怪我?”
江玉织答非所问,“你……为何唤我姐姐?”
“嗯?姐姐不喜欢?”
“我……不知道。”
江玉织这才想起,在后门救下少年时,自己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娘子。
她是家中最小的孩子,难得来个比她还小的,自顾自地要做人家的姐姐。
成日里除了苦练织布绣艺,最爱的就是看些哥哥为她买回来的话本子。
可是新来的弟弟,不愿意认她做姐姐,也不会和她一块儿看话本子。
后来两人熟悉了,江玉织觉得他有些无趣,总是冷着脸,不爱出门。
如今看来都是有缘由的。
成为白砚的何稷,爱笑了,也染上了爱看话本的小癖好,就连称呼都顺着她原本的意思来。
江玉织定定地看着白砚。
“至少现在你我能坦然相对。”
白砚扬起嘴角,这就够了。
要说没有怪过,是不可能的。
一家人被押上断头台时,江玉织满心都是悔恨。
甚至想着,若是没有救下何稷,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如今,她早就明白何稷同为受害者。没有他,姑姑在宫中也会如履薄冰,总有一天,赵青云会有别的由头,处死姑姑。
或者,只是他那日心情不佳。
作为姑姑的家人,牵连其中是迟早的事。
江玉织做鬼这么多年,把赵青云的生平翻来覆去地几乎能背下来。
杀父弑母,登基为帝,终生未娶,死在逃亡路上。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反之亦然。
江玉织永远都无法原谅他的所作所为,即便赵青云是玉帝投入人间历劫的一缕魂。
“赵青云一时找不到我,又被别处的起义绊住了脚。我并非有意不告而别,是那日听闻北面的起义军快要被镇压下来,我担心再呆下去终究会连累你们,只好连夜离开。”
满含歉意的浅色眸子望向对方。
逃离途中的艰辛白砚一概省去不说,只道他本体因着战乱荒年愈加残破,他想尽办法收集了不少功德金线,用以修补身体。
不妙的是,白砚发现他无法自己修补,金线和社稷图中被看不见的屏障隔开。
不得已,他想到了江玉织。
于是,白砚带着金线再次回到了京都。
他在京都城外的林子里遇到了外出的江玉织,草草将图和金线交给她,又催促她离开。
远离本体的社稷图灵更加虚弱。
为了给江玉织争取修补的时间,也是为自己谋取活下去的机会,图灵一路躲躲藏藏远离京都。
临海的左淮,无路可逃。
帮助一尾锦鲤化龙后,何稷在官兵追来前,迎着海风化作虚无。
再睁眼,便是毫无记忆的婴孩——白砚。
“我知道姐姐定然能补好的,我们合该是同出一源,只有姐姐能救我们。”
“同出一源?”江玉织不解地重复。
“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明白的。我能支撑的时间不多了,还有些话姐姐记好。”白砚稍稍严肃起来。
江玉织正色,猛地站起来,带着些许紧张和担忧,急切道“什么叫支撑的时间不多了?我不是正在重织社稷图吗?为何你……”
撑在桌上的手被白砚安抚地按住,他安稳地坐着仰视着她,“不必担心,分别只是暂时的。我的身体醒来后,可能会不记得许多事,届时还望姐姐多多包涵……”
手背上温暖的触碰渐渐消失了,那个人像龙锦还她力量时携带的记忆中那般,再次消散在江玉织眼前。
江玉织怔愣着,不知所措地缓慢地将手反转过来,一张出自她的小纸人赫然出现在掌心中。
指尖轻碰,一段行云流水的字段浮在江玉织眼前。
【法力不济,辛苦兄长和伯父伯母自给自足,桌椅拟照兄长之作勉强变来。怕姐姐不适应,勉力将姐姐身着维持原样。他日,社稷图完整,此间世界重焕生机,便是我们真正再见之时。在地府唤姐姐娘子,实在是我作魂状难以自抑,不过姐姐应当不会介意吧。
注:小纸人姐姐好好保管,可依靠此出入社稷图。伯父伯母与兄长暂且留在图中,以保魂体安稳。】
那段文字被她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一味地装可怜逗她开心。
不像何稷,不像人间的白砚,同地府那个白砚像了个十成十。
何稷不经历那些,应该也会是这般吧。
白砚也是。
江玉织不是不知道白砚在她面前和在外人面前截然不同地两幅嘴脸。
都说白家布庄的少东家,手段强硬,雷厉风行,不讲情面。
谈笑间,就将不循商会规章的商会制得服服帖帖,顺手查账查贪上报抄家。
这是阿昭嘴里,他最熟悉的公子。
江玉织没见过,但是那日他们一块儿去验尸房,凭仵作的态度也能窥见一二。
山下的江玉川等候多时,差点耐不住性子要上山去找。
妹妹这才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紧绷的面庞看着好似放松了些,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江玉川不自觉地跟着放松下来,“如何?”
“是何稷。”江玉织把适才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下,“待我补好了图,爹娘和哥哥就能出去了。”
第82章 醒来 你是?
江玉川心中不是没有疑惑, 例如消散的何稷怎得又出现在此。
看着妹妹愁云遍布的眉眼似是放松了些许,江玉川也就不再想着探知,总会有知道的一日。
“那便先回去吧。”江玉川抬手拍拍妹妹脑袋。
“嗯嗯, 别让爹娘等急了。”
兄妹两个结伴回到茅草屋。
纵使有再多不舍, 江父江母也都明白如今还不是真正一家团聚的好时候,说了几句保重的话后, 就和江玉川一块儿送女儿出去了。
那张平平无奇的小纸人在江玉织手中频频闪动,她便回到了白砚床边。
白砚仍安然地躺在床上, 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江玉织在床边坐下, 久久凝视着他。
门口的谛听若有所觉, 拍了拍门道:“织织?”
“无事!”江玉织扬声回应它。
谛听感觉到有那么一瞬间屋内气息全无,很快又恢复正常。
江玉织的声音听不出异常,让谛听安心许多。
织布机上未为成型的布帛正等着江玉织织下去。
日月更迭。
一晃眼,小半月过去了。
期间,谛听和吃吃守在门外寸步不离。
已步入朝堂的孙承简, 斟酌再三又来了一趟。
可惜, 整个江宅称得上是了无人烟。
大门被敲响。
谛听听到声响, 驱动着江玉织留给它的纸人, 化作下人的模样在门后探出个脑袋。
“小姐外出,归期不定。”
“多谢告知。”
孙承欢朝下人拱手,转身离去。
回去的路上却总觉得适才有说不出的怪异。
上次前来, 不知怎的昏倒在江宅门口, 被好心人送回府。
后来徐公公又来把他府上一名丫鬟领走了,用的什么理由他竟也一时想不起来了。
孙承简用力甩甩脑袋, 企图想起些什么。
萧佶的善后做得不错,自然不会让孙承简察觉出不对。
被赵青云附身的罗芸豆和被操纵的孙承简是记不得被控制着的时候事情的。
罗芸豆此刻正被关在宫中,严加看守。
日子久了, 萧瑶和白无岚归来。
萧佶骗不过姐姐姐夫,只得说江玉织在替白砚治病,不好去打扰。
说不准出来后就再不会有性命之忧了。
萧瑶一面欣喜异常,一面又忍不住担忧。
夫妻二人常常趁着夜色,在白府和江宅的月亮门处静坐一会儿,再若无其事地到最近的院子里休息。
慈幼院的孩子们和钟毓秀也来过几次,全都被谛听派出去看门的纸人打发走了。
又半个月过去。
院子里风向变了。
谛听缓缓站起来,抖了抖身上落满的灰尘。
边上的吃吃不知道靠着墙睡了多久,洁白的羊毛上结了张沾着露水的晶莹的蜘蛛网。
谛听一爪子将蜘蛛网拍散,终于想起来嫌弃身上的灰尘,连施好几遍清尘诀。
两只焕然一新的小动物,清清爽爽地站在了门口。
“看样子,织织要大功告成了。”
“咩~”
掩人耳目的结界刚一布下,屋内顿时金光大盛。
一束束金光透过门窗的缝隙传向屋外。
不过三息,光芒散去。
谛听只觉得周边的空气都清新的起来。无孔不入的阴霾和压抑感似被驱散开来。
流光溢彩的布帛刚被江玉织取下,织机和纺车重新变回灰扑扑的古朴样子,缩成能装进包中的大小。
心中紧绷的弦骤然松下,江玉织险些腿脚一软跌在床边。
一只温热的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江玉织下意识地回头。
床上的白砚醒了。
“你是?”
脸上的戒备和茫然是江玉织全然陌生的神情。
……
四目相对,相对无言。
拿在手中的社稷图在他们接触的瞬间融入一人一鬼的身体里。
江玉织站直身子,手臂自然而然地脱离了白砚的掌心。
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同他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
“若我说,我们即将订婚……你信吗?”江玉织试探着将真实情况说出。
对方只是盯着她看,半晌不说一句话。
就在江玉织不知所措地准备喊谛听进来时,白砚开口了。
“信。”
“你……”眼睛下意识地瞪大,轮到江玉织说不出话来。
谛听敏锐地察觉到屋内的变化,不再在门外傻等着,抬起爪子就“咚咚”拍门。
“织织,怎么样了?可以进来吗?”
“啊可以。”江玉织扬声应答。
一条毛发油光水滑、昂首阔步、威风凛凛的大白狗,领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羊走了进来。
“结束了?”谛听自然地询问着。
吃吃很久不见他们俩,踢踢踏踏地走到中间,蹭蹭江玉织又蹭蹭白砚。
江玉织:“嗯。”
白砚:“这狗……口吐人言?”
闻言,挨蹭的吃吃和刚放松下来的谛听俱是一僵。
谛听:“……他怎么回事?”
江玉织无奈道:“许是还没恢复好,时间长了就都能想起来了吧。”
谛听:“算了算了,你小子还记得你爹娘是谁吗?”
萧瑶和白无岚在月亮门那儿等了太久,谛听都怕白砚来这么一出把夫妻俩吓到。
白砚不是傻子,能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出他和在场的人、动物关系不浅,只是不是为何自己全然记不起来了。
“自然。”
谛听:“那就好,他们还等着你呢,走吧走吧。织织,咱们一块儿去。”
江玉织也很久没有见过萧瑶了,“好。”
宅邸里一个服侍的下人都没有,沿途安静极了,路边种满了白砚没见过却又莫名熟悉的花草。
女子、会说话的狗和羊的组合实在奇怪。
白砚满腹疑惑,按下不说,只待见到爹娘在一一探来。
穿过月亮门,白砚终于见到了自己熟悉的白府。
萧瑶和白无岚正在临时搬出的桌边看着各自的公文。
门边一有动静,夫妻二人纷纷抬首。
往常脚步虚浮,面试苍白的儿子,此刻像个正常人一般站在他们面前。
“明泽?”萧瑶放下公文,缓缓站起来。
白无岚紧跟在妻子身后,生怕妻子过于激动跌下去。
“娘,是我。”白砚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他娘表现得一副很久没见过他的样子。
萧瑶几个大步向前,用力地抱住了落后白砚半步的江玉织,“小织,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这小子日后若是对你不好,你只管告到我这里来,我替你收拾他。”
长公主从不轻易落泪,眼眶里盈满的泪水被手背抹掉甩开。
白砚懵了,张开的手臂伸出去不是,收回来也不是。
还好白无岚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身子好了,日后便该你正式接手了。”
“……”白砚这才将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
轻快。
原来做个正常人是这样的吗。
眼神不自觉地飘到身边还不知名姓的女子身上。
名字里有个“织”字,好听。
是他的还未订下的未婚妻,不成。
白砚虽不记得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何时出现了这么一位未婚妻,但此刻他坦然接受了。
甚至还疑惑,为何是还未订下?
不等他深想,那边的未婚妻清淡的嗓音响起,“伯母,本就是我该做的。只是他如今记不得我了,怕是不能操之过急。”
“不记得了?”萧瑶松开江玉织,双手扶着肩膀,注视她的双眼。
里面一闪而过的黯然逃不过萧瑶的敏锐。
“娘,我虽记忆缺失,可还是希望和……小织成婚的。”白砚来不及理清思路,本能地接过话头。
熟悉的称呼从白砚的嘴里说出,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江玉织明白,他怕是连自己的名字都忘的一干二净,只会跟着别人叫。
忍不住想叹口气,知道会忘记,没成想忘得如此彻底。
只要和她有关的,应该是都不记得了。
萧瑶给白砚递了个赞赏的眼神,“无碍无碍,你们再相处相处,接触多了就会想起来。今晚就在白府用膳吧,让伯母好好招待你。”
……
时候还早,白砚先跟着萧瑶走了,约好晚上再见。
实则是想从爹娘嘴里打听打听小织,他身边的阿昭应该也知道不少。
江玉织这头刚回到江宅,萧佶就找上门来了。
他风风火火地走进来,“如何,社稷图呢?”
京都的空气都焕然一新,令人心旷神怡。
实在很难不察觉到有什么好事发生了。
“算是完成了。”江玉织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磨蹭着那张从图中带出来的小纸人,兴致低落。
“什么叫算是?”
萧佶毫不见外,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水,也坐下。
“补好了,人却记不得了。”
“这是什么话?”
谛听趴在江玉织脚边,翻了个白眼,“这都听不懂?那小子把我们织织忘了个干干净净。”
“……莫不是社稷图太新了?”毕竟白砚现在看来应该是社稷图本体,新的社稷图,新的脑子。萧佶非常顺畅地联想到此。
“或许吧。”
安慰人不是萧佶拿手的活,他更擅长用武力逼供、惩处恶鬼。
江玉织不想多说,一切只能依靠时间,“陆判回宫去吧,我猜白砚用不了多久就会入宫找你去了。”
白砚没有选择当面和她了解他们之间的事,那必然会多方查问。
倒不是不信任江玉织所说的话,是他如今才醒,不好对一名初见的女子问太多冒犯到话。
江玉织不太清楚白砚究竟怎么想的,可她信任白砚,对他的行为举止又有一定的了解。
“你不要多想,要不回地府问问大帝?”
“我会的。”
萧佶带着好消息走了。
江玉织领着谛听和吃吃真回地府了。
不过,为的是和地府众人报喜,待晚上吃过饭后还想在地府小住几日。
毕竟,她来人间一趟最大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第83章 又见天道 她想起来了
东方鬼王独自镇守着鬼门关。
日常休憩时, 也只是在鬼门关边上临时搭建的一座小小亭子里。
全年无休,居无定所。
且那鬼门关,说起来有个称呼, 实则就是一条荒芜的小径。
谛听来了地府没有再跟在江玉织身边, 去探望它很久未见的主人地藏王菩萨去了。
唯有吃吃一步不落地磨蹭在江玉织脚边。
“怎么了?”她略显疑惑地半蹲下来,摸了摸吃吃的脑袋。
离鬼门关越近, 吃吃变得越发粘人。不断用它还没有完全长出的羊角轻蹭江玉织的小腿。
“咩~”嗲嗲地叫声带着浓浓的不舍。
要是谛听在就好了。江玉织头疼地想,她真的不知道吃吃在说什么啊。
正斟酌着安抚地囫囵话, 那头的东方鬼王便瞧见他们, “小织!怎的不过来?”
“这就来!”
江玉织索性不想了, 摸摸吃吃头部的小角。吃吃倒是不痴缠,踢踢踏踏和江玉织并排走着。
“东方大人今日心情不错?”以往路过鬼门关,东方鬼王脸色总是不大好,阴沉沉地,今日看着竟透出几分明媚来。
“尚可尚可, ”东方鬼王笑得见牙不见眼, “小织看着心情也不错呐, 我这小亭子招待不周, 待来日鬼门关建成,再邀你来喝茶。”
“建成?”江玉织真以为鬼门关就是现在这般简朴的样子。
“不错,大帝前两日吩咐下来, 要将鬼门关完善完善, 我的府邸也在附近。如今地府没那么忙碌,也能腾出小鬼来帮忙了。”
“那先恭贺大人了。”
说着, 东方鬼王想起什么来,“瞧我,忘说正事儿了。你赶紧去酆都城找大帝吧, 有贵客和大帝一块儿等着你呢。”
“贵客?”几个能想起的名字在江玉织脑子里转了一圈,始终想不起来谁会来地府找她。
“总不会是坏事,”东方鬼王下意识地瞟了眼吃吃,“快去吧。”
“好。”
江玉织领着吃吃脚程不慢。
走过一段距离,回头遥望鬼门关,入目的是一望无际的水晶兰,散发着莹白的幽光。
弥漫着茫茫雾气,江玉织一直以为是瘴气,以防他人误入地府。
今日看着却格外的开阔。
路上不少扛着建材的小鬼们向她问好。
江玉织微笑着一一回应。
酆都城变化不大,她熟门熟路地和轮班看门的牛头马面知会一声,就要径直进入大殿。
殿中静悄悄的,没有酆都大帝咀嚼食物声音,也没有翻书的声音。
不在正殿,那应该是在后院了。
吃吃不像在鬼门关外那般粘人了。整只羊好像在忍耐着什么,偏又乖的不行,寸步不离地跟在江玉织身边。
遥遥看去,后院亭子里坐着的竟不止地炎一个,还有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和一只不认识的异兽。
三个其乐融融地交谈着,异兽耳朵微动,说话的声音停下。
“哟,咱们的大功臣回来了,”地炎朝她招招手,“快来,孟婆念叨你好久了,亲自给你做了吃食,你不来我都不敢先吃。”
当然是玩笑话,在地府就没有酆都大帝不敢做的事儿。
江玉织注意到吃吃一瞬间地迟疑,正想问问它怎么了。下一刻,吃吃又义无反顾地领先她小半步,率先走向小亭子。
江玉织皱着眉头,快走两步。
“炎叔,这二位是……?”
“不可说不可说,这位是白泽。”地炎摇头晃脑,神神秘秘地道。
不可说?那便是天道了。
江玉织着实不知天道是如何制定天地规则的,最先束缚的竟然是他自身,连自由行走于世间都无法做到。
据地炎的解释,但凡天道影响世间自然运转,便会被规则套上一层屏蔽结界,什么也做不了。
只有在规则认为天道没有此倾向后,才会解除结界。
而这一切都是天道自己设定的。
唤出“天道”二字则会引来规则的关注。
天道不会做什么,但时刻被盯着也不太舒服。
“大人,白泽。”江玉织思绪万千地向他们略一颔首。
“江小姐客气了,我来只一件事,饕餮这些时日麻烦你了。眼下事了,它该和我回去了。”白泽清润如泉水般的声音,却像洪水泛滥,淹没了吃吃和江玉织。
“回去?”江玉织终于知道吃吃的踌躇从何而来了。
面前这只散发着祥和气息,狮身,两角,长着一对翅膀的异兽,作为看守山海界的守门兽,理应带回流落在外的异兽。
“不急,白泽,你和地炎可以带着饕餮在地府逛逛。再等孩子们告别几日。”天道笑眯眯地说。
“好的大人。”
白泽何等聪明,自然知道天道有话要单独和江玉织说。
地炎不甚在意地也说了声好,临走前摸摸江玉织的脑袋,还不忘顺走几块糕点。
最不想走的当属吃吃,它不会说话,但也能听懂,能感受得到。
它不想离开。
冰凉的怀抱圈住了它毛茸茸的身体,“吃吃,你先和他们玩会儿,阿听应该很快会去找你,我也是。”
江玉织说着安抚的话,脑子转得飞快,想着怎么和天道讨价还价,至少要争取和吃吃见面的机会。
“咩咩……”
“饕餮,该走了。”白泽催促的声音传来。
“去吧去吧。”江玉织松开怀抱,把吃吃朝白泽的方向轻轻推了推。
小羊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亭子里只剩下天道和她。
“有什么想问的吗?”天道饶有兴致地望着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小娘子。
“我……是社稷图,对吗?”江玉织用疑问的话说出来她笃定的答案。
“很聪明。”天道眼里止不住的赞赏。
那日在社稷图中,白砚说他们同出一源,江玉织思索良久,得出一个令她惊讶又不得不相信的结论。
她也是社稷图的一部分。
否则 为何人人都补不得的社稷图,她还是凡人就能补;为何社稷图的力量要以她为中转流向白砚;为何白砚明明连社稷图中的种种都难以为继,却还能帮她在图中保持原样……
令江玉织疑惑的一切,仿佛都得到了解释。
“说来,也不是算是社稷图,”天道一口饮尽孟婆专为江玉织预备的茶水,“天地玄黄。天清和玄玉分管着天上事宜,地炎管着地府。而你,黄祈,你该和地炎一块儿管着人间的大地和地下一应事宜。”
最后一句话落下,江玉织脑中纷繁的线瞬间理清。
她想起来了。
她是随人的诞生而诞生的,是天地玄黄中最后一个诞生的。
黄祈本该和前三者一样,生在天道身边。
在乱世运道的冲击下,她被打散了。
一分为二。
轮回建成,按照天道最初的规划,天地玄黄四个都该投入一缕魂魄入轮回。
一来体察人间的发展变化,二来随时检查轮回疏漏。
黄祈的一部分魂体在规则的牵引下流入轮回,一部分则留在了人间。
留在人间的那部分,感受到万民的祈愿,自发地形成了山河社稷图。
只是黄祈代表着自我修复的那部分已经在轮回之中成为了江玉织。
于是,社稷图在流行中力量不断增强,伤痕也不断增多。
想要活下去的社稷图又生出一道意识,何稷。
冥冥之中,相互吸引,何稷和江玉织相遇了。
江玉织:“我不是黄祈了。”
天道:“自然,是我的疏忽,你本来应该在我身边长成……嗯,在地炎身边长成,不过也差不多。”
江玉织:“大人,我姑姑的魂魄……”
添茶的手顿住,天道自在的表情缓缓变成一言难尽,“咳咳,很安全很安全。”
安全就好。江玉织松了口气,可还是有疑惑,“可为何我从未在地府见过?”
“这个这个,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不急不急……”
天道一副想说说不出口样子,江玉织不好再继续追问。
殊不知天道也不想瞒着,可他自己因偏心天清,正心虚着。有些事情人家不想说他就不多嘴了,免得影响他们家庭和睦。
说来,他也算是一下子多了两个孩子。
天清、地炎、玄玉还有变成两个的黄祈,不错不错。
江玉织陡然想到,她还真当得起白砚叫她一声姐姐!
但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他们,还能在一起吗?
“我和白砚……”
天道摆摆手,“无碍无碍,一来你们不会有后代,二来,严格来说你俩算是一个人。”
江玉织默了,总感觉怪怪的。
“还有别的想知道的吗,没有的话就玩儿去吧。”
差点忘了吃吃!
“吃……饕餮回去了,我还能见到吗?”
“不能。”天道干脆利落地给出了答案。
江玉织张了张嘴,正要辩驳。
天道才接着说:“现在肯定是不能,放那小家伙回去修养修养吧。它在你身边虽饿不着,可这里的环境始终不适合它生存。你没看着它这么久了还是幼崽的样子吗?”
“放心,它吃了那么多天清的鬼气,只要到合适的环境很快就能恢复正常生长了。等到合适的时机,就能去山海界相见。”
江玉织露出个真切是笑来,“多谢大人,那,那我走啦,不打扰大人了。”
“玩儿去吧。”
天道凝视着江玉织轻快的背影,放出一丝白光追了上去,融入她的身体,喃喃道:“我这么做也不算对不起小炎吧,她自己发现的,可怪不得我。”
路过正殿的时候,江玉织不知怎的,停下了脚步。
正殿有一道暗门,收纳着各式各样的藏书。
江玉织有时会去里面看书,也不用担心看到不该看的。
因为不让她看的书她翻都翻不开。
不知怎的,突然想再进去看看了——
作者有话说:没有几章了,肯定能完结,如果有想看的番外,可以点菜啦。
第84章 姑姑 平平无奇的魂瓶
偌大的藏书阁靠近暗门的地方, 摆着的是地炎从人间搜罗来的话本子。
往里走是各类志怪游记。
再往里,存放的是一些案件卷宗。
越往里,江玉织能翻开的书就越少。
鬼使神差地, 她走到最里边, 停在一排从未注意的书架前。
那上面陈列着的书皆没有书名。
随意拿起一本,只能在封皮的角落找到一个名字。
她手里的这本正好写着“黄祈”二字。
掀起书皮, 没有任何阻碍地打开了!
第一页上赫然写着“江玉织”三个字,下面接着是她的生平。
江玉织还想往后翻下去, 却怎么也翻不动了。
她不强求, 把书放回原位。
紧挨着她这本的, 分别是天清、地炎和玄玉的。
天清的那本也只能看见第一页——赵青云。
至于写着地炎的那本,江玉织心中若有所觉,带着些隐秘的窃喜,似乎要揭开一个她找寻已久的秘密。
江云岫。
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
江玉织呆住了。
这名字出现在这里的诡异程度,不亚于白砚穿着裙装来告诉她, 自己其实是个小娘子, 为了和她在一起, 只好扮作男相。
江玉织猛地甩头, 企图把脑海里莫名其妙地联想甩出去。
再看下面写着的江云岫的生平,的确是她姑姑不假。
“小织,你怎么在这里?”
一道男声陡然从她背后响起, 江玉织顿觉脊背发凉, 汗毛倒立。
来者正是酆都大帝,地炎。
地炎领着白泽和吃吃刚出大门, 吃吃便赖在地上不愿意走了。
白泽给他翻译后,地炎才知晓吃吃非要等江玉织出来。
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地炎没理由不满足它。
等了一会儿, 不见小织出来,他就想着进去看看还要多久。
没想到在藏书阁找到了。
“你在看什么?”阴恻恻地声音顺着江玉织的耳朵爬进脑子里。
“我……姑姑?”江玉织虽然心虚,但一点都不怕所谓的酆都大帝。
嘴里卡顿了一下,歪着脑袋直勾勾地盯着黑沉沉的双眸。
地炎瞬间破功,单手扶额,良久才长叹一声。
他知道,肯定是天道那家伙在作怪,把小织引到这里来,让她看见天地玄黄的轮回簿。
毕竟小织算是天道最小的,也是最后一个孩子。
小织一直以来都想找到她的家人。
父母,哥哥找到了,只剩下姑姑。
天道没理由不满足她。
地炎装不下去了,眼见着瞒着不下去,“抱歉,小织。我不是故意……”
这一刻,江玉织福至心灵,突然明白了什么,善解人意地拍拍地炎的肩膀,“没事的,姑……炎叔,知道你们都好好的就可以了。”
明明是男子,入轮回后却变作女子,不愿意告诉她也很正常。
江玉织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倒不是地炎瞧不起女子,只是天道最初赋予他男子的特征,那么多年过去他早习惯了。陡然变作女子过完了一生,着实……
且这个身份还和小织关系匪浅,地炎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反正小织的家人还都没找到。
于是地炎便心安理得地瞒到现在,甚至都快忘记了还有这一茬。
“炎叔,为什么黄祈的这本上没有白砚或者何稷的名字?”江玉织还记着她和白砚都是黄祈的一部分。
“轮回簿只记载通过轮回的那一世。白砚一直在人间,故而不在上面。”
地炎简单地解释了一下。
江玉织却还有别的疑问,“可是何稷变成白砚时不算投胎吗?”
“算附身。我查过生死簿了,那个叫白砚的婴孩,原本就死在娘胎里了。萧家乃天命所归,许是受到吸引,便附到萧家女的肚子里了。说来他运气不错,靠着萧家的运势支撑到你找到他。”
江玉织听着这寥寥数语,心中五味杂陈。
又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织织?”
是谛听。
“出去吧,想来是他们等急了。”
“好。”
谛听同地藏王菩萨腻歪了一会儿,心中念着小伙伴们,脚步不停地循着味道找来。
在门口和吃吃、白泽一块儿等了等,谁知没等到江玉织,连进去找她的地炎都半晌不出来。
等不及地谛听也进去探探究竟了。
……
酆都有一条长街,两道屋铺林立,供鬼差们和等待投胎的小鬼们生活。
功德是这条街上的硬通货。
地炎、江玉织和三只异兽在功德上都是大户。
吃吃还没有吃过香火,好奇得紧。谛听便领着它大摇大摆地到好几个贩卖香火的摊贩那,挑挑拣拣地买了一大堆。
摊贩都认得谛听,一个个热情极了,招呼着两只异兽。
白泽同江玉织,地炎并排走在它们后面的不远处。
“这里变化很大。”白泽颇为感叹地环顾着已具繁华雏形的街道。
“若还是像当年那般一团雾气笼罩,我这酆都大帝岂不是白当了。”地炎轻笑两声,说话的声停顿了一瞬,“小织应当还不知道那雾气从何而来吧。”
“构筑山川河流天地万物颇为费神,大人尚且分不出多余的精力来,便还未完全成型的地界以雾气掩盖。凡误入者,犹如鬼打墙一般在雾气中迷失方向。借此警示众生,不要轻易踏入雾中。”白泽轻声接过地炎的话头,委婉地说出天道偷懒的事实。
“哼,还是你会说话,”地炎面无表情道:“山海境便是出自他之手,没想到建好后并不适宜凡人生存,他便将对凡人不利的地方也加以雾气遮盖,没想到凡人还是死绝了。”
山海境,江玉织只在藏书阁的书中看过。
遍地食人的异兽,巨树毒草满山遍野,稍有不慎就会失了性命。
江玉织嘴角抽搐,看来天道的确是努力过了,才让凡人繁衍至今。
“所以山海境才被隔绝出来?”江玉织随口问道。
白泽点点头,脑袋上的毛发随风飘扬着,给这只异兽更增加了些祥和的气息,“大人吸取教训,似乎是找了精于此道的前辈学习,修改了山海境的天地规则。我天生通晓万物,幸得大人赏识,看管境中众兽。如今也算是生机勃勃。”
“我那时和玄玉生活过的一方小世界便又被他搜罗出来,发展成现在这副模样了。”地炎眼中的怀念一闪而过,“本以为玄玉会同我一起掌管地下,现下有小织帮衬也不错。”
玄玉,曾出现在地炎给她的信件中的名字。
看来王母和炎叔关系不错。
江玉织的思维愈加发散。按理来说,炎叔做过她的姑姑,后来在地府自己又唤他叔叔,现在按天道那边论起,炎叔应该算是她的哥哥。
“咩~咩~”不远处大吃特吃的吃吃打断了她跑偏的思路。
“怎么了?”江玉织半蹲下来,和吃吃保持平视。
谛听在边上充当着翻译,幽幽道:“它想要那个魂瓶。”
魂瓶是一种很常见的冥器,又叫谷仓罐、堆塑罐。
自从江玉织做寿衣生意后,对这些陪葬品都有了一些了解。
乱世中的人们祈愿粮食满仓、生活富足,魂瓶在近几年来用的越来越多了。
江玉织知道为什么谛听不想吃吃买下魂瓶。
因为实在没什么用啊。
里头装着的食物看似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实则都是因愿望而诞生幻象。
往常的小鬼们,买魂瓶回去,多用作家中装饰。
他们挑选的都是样式精致好看的,里头盛放的各式食物,看着就叫鬼满足欢喜。
吃吃看上的那个,就是个普通陶罐。
一看就知道是贫苦人家的陪葬。
陶罐里装的只是半翁谷物。
那家人或许自己都吃不上饭,还想为死去亲人祈来世投个能吃饱饭的好人家。
“走,我和你一块儿去买。”
吃吃得了话,颠颠地跟在江玉织后头。
“一个破罐子。”谛听撇撇嘴,还是一起去了。
白泽和谛听是老相识了,两只白毛的异兽走在一起,异常和谐。
“或许这就是大人放任饕餮穿过结界来此间的原因之一吧。”
“什么?”谛听似懂非懂地看向意味深长的白泽。
“呵,这时候你那聪明劲儿怎么没了。”
地炎嘲讽的话激得谛听稍一思索,当即明白过来。
谛听作为异兽,没有被一同关在山海境中,除却地藏王菩萨作保,便是因它常年累月地聆听心声,颇通人性,对寻常异兽食人之举不敢苟同。
天道虽改了山海境的规则,不许异兽食人,却还是有不少异兽出于各种原因尝尝凡人的咸淡。
异兽皮糙肉厚,即便是天打雷劈,修养几日也能好个大半。
山海境的人类本就生存繁衍困难,加之异兽吃去一部分,灭绝是迟早的事。
如今,最重口腹之欲的饕餮,竟有了除进食以外的欲望。
待走近了摊位,江玉织才发现那看似平平无奇的魂瓶上,有一股令她倍感亲近的气息。
“信仰,是属于你的信仰。”地炎小声在江玉织耳边说道。
摊贩的魂瓶都是用自己的功德向魂瓶主人买下的,再高价卖出去。
陶罐是他压箱底的货,见几位大人似乎要买,殷勤地把陶罐递出去。
江玉织一接触到罐子,柔和的力量拂过她的掌心。
是对土地的信仰,对来世的愿景,是属于她的力量。
原来那贫苦人家过得困苦,能撑下去靠的就是信仰和远景。
江玉织爽快地拿出一张附着功德的黄纸钱。
摊贩笑意盈盈地接过来。
“咩咩~”
“它说等你去看它,罐子就给它留个念想。”谛听尽职尽责地转述。
“咩~咩~”
“还有帮它保护好它的人类奴隶,”谛听疑惑道:“它还有奴隶?”
江玉织顿时心疼坏了,一边将吃吃搂到怀里,狠狠地揉搓,一边轻声回答谛听的问题,“许是曾养过它一阵的怀安郡王。”
……
在地府陪着吃吃过了两三日,山海境那头白泽再不回去怕是会出岔子。
一番简单地告别后,白泽和吃吃便离开了,江玉织也要回地上去了。
第85章 图中世界 合适的时机
江宅一切如常, 织伞在江玉织的吩咐下,重新把慈幼院的孩子们唤回来上值。
织姒仍和周娘子一起看顾着铺子,有砚柳、砚柒帮衬着, 倒也不算忙碌。
宅子里有别人在, 江玉织不好直接出现在屋内。
谛听被地炎留在地府监工,只她一个回来。
江玉织装模做样地从宅子边一条小巷子里走出。
环顾四周, 未见异常,这才大剌剌地向门口走去。
大门内有个小小的门庭, 供看门人休憩。
今日值守的小娘子, 此刻正在同另一个小娘子说话。
江玉织的耳力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两人说话的内容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气死我啦!”
“怎么了?”
“你不知道,我适才去街上采买,我和一个不知哪家的下人在一个摊子上挑东西。那人还有个结伴来的,说钟先生来历不明,没有家世, 配不上皇后的位置。”
“你也别气。这话酸溜溜的, 一定就知道是妒忌钟先生马上要入主中宫。”
“哼, 我就是看不惯他们背后说人坏话的嘴脸。”
“好了好了。你还提着东西呢, 赶紧进去吧。”
“哎,我气不过嘛。”
小娘子气鼓鼓地走了。
萧佶要和秀秀成婚了?
江玉织满脸茫然。
她记得上次见面,秀秀还和萧佶水火不容, 怎得一转脸俩人就在一起了?
看门的小娘子刚送走一个, 扭头就看见自家小姐在门口站着,随即高兴地俯身行礼, “小姐,您回来啦。”
“噢噢,回来了。”江玉织还呆愣愣地没有回过神, “对了,你们钟先生和官家是什么时候的事?”
小娘子挠了挠头,显然也不太清楚,“我也不知,前两日宫里的公公突然到慈幼院传旨,说是要钟先生进宫做皇后。”
“秀秀同意了?”
“钟先生看着挺不好意思的。”
“我知道了。幸苦你看门了。”
“不辛苦不辛苦,都是我应该做的。”
江玉织一时不知作何表情,漫无目的地游荡到厅堂。
忙着处理琐事的织伞受到消息,连忙赶来见她。
“小姐回来啦。”
“嗯嗯。”
“您……发生什么了?”织伞瞧她脸色怪怪的,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江玉织先是摇摇头,沉默半晌才问,“秀秀和官家……”
织伞一拍脑袋,终于想起来,“徐公公昨日送来请柬,说是帝后大婚邀您去观礼,请柬我给收到书房去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江玉织勉强接受现实,正准备去书房看看请柬。
“小姐,您不在的这几日,萧王殿下日日派人来问您回来没,我要吩咐人去知会一声吗?”
江玉织差点把白砚抛之脑后了,旋即点点头,“去说一声吧。”
“好。”
社稷图这等属于心腹大患的正事了结后,江玉织陡然有些无所事事的无措感。
快速浏览完那张请柬,她并没有从中发现什么蹊跷,想来只待见到钟毓秀后才能问个究竟了。
闲暇来之不易。
“织姒。”
门外过了一会儿,才传来应答。
“若是有人来找,暂且别让进来。”
“好的,小姐。”织姒尽职尽责地守在了书房门口。
好半晌,里头又传来她家小姐稍显犹豫的声音, “白砚……就请他来书房等我吧。”
“是,小姐。”织姒心里还纳闷,萧王来了,都是当自己家似的,只问过小姐在何处,就自顾自地找去了。
怎得今日还额外嘱咐一番。
想到社稷图中的家人,江玉织没再多说。
那张连接图中世界的小纸人还是崭新的,她磨蹭两下纸面,纸人里流转的力量走向便一清二楚了。
接下来,江玉织便无师自通地不用纸人,也能自由地穿梭在社稷图内外。
说来也不奇怪,社稷图本就同属于她和白砚。
江玉织才入画中不过半个时辰,织姒就迎来了脚步飞快的萧王殿下。
前头还有个小娘子给他领路。
“你家小姐现下有空吗?”客客气气的语调,弄的织姒更不适应了。
这一个两个的怎么回事?莫不是吵架了?
织姒摸不着头脑,让领路的小娘子下去后,恭恭敬敬道:“小姐在里头,王爷进去等就好。”
既然都在了,何须等?白砚疑惑地皱起眉头。想起舅舅和阿昭讲的江小姐和他之间的故事,白砚暂且按下不提。
怪力乱神的事儿他都经历过了,虽说不记得了,没甚好不解的。
织姒主动给白砚打开门,等着他进去。
里面空无一人。
白砚莫名有些毛骨悚然,却还是抬起步子坚定地走进去了。
他这些日子都住在萧王府中,听阿昭给他说那些被忘掉的种种事宜。
结合阿昭和舅舅的说法,他忘掉的是有关这位江小姐的一切。
白砚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父母和身边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江小姐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们两人也即将订婚。
不知是什么原因,至今没有正式的婚书。
明明就算是失忆了,初见她时心中的悸动是不可忽略的。
按照白砚对自己的了解,二人合该成婚了。
看爹娘的态度,也不像是反对样子。
……
江玉织这趟入话,堪称随心所欲,想落在哪儿就落在哪儿。
心念一动,她便出现在茅草小屋前。
图中堪称大变样。
飞鸟,走兔,虫鱼;青竹,垂柳,小溪。
全然一派生机盎然的模样。
屋前围起一圈栅栏,养着两只被绑着脚的野鸡和一只兔子。
江母拿着几把青草,面容和蔼喂兔子吃草。
“娘!”江玉织远远地喊了一声。
江母听到声响,站起来笑意盈盈地招呼她,“小织来啦,快来看娘养的小动物。”
“娘真厉害!”江玉织真心实意地夸赞着。
她娘不但做饭不行,养什么死什么。
现如今养好小鸡和兔子了。
两只野鸡看着还活泼得很,企图扇动翅膀逃脱束缚。
江母又蹲下,看着兔子进食,“野鸡是你哥哥捉回来的,他正和你爹在林子里砍树呢。”
江玉织:“娘怎么没一块去。”
江母摸着兔子柔软的脊背,头也不抬地道:“娘要等你啊,万一你想我们了,进来却看不着人,该多失落啊。”
江玉织怔愣片刻,鼻头微酸,从背后拥上蹲着的江母,“娘……”
“哎呀,都多大了还和娘撒娇,不过娘喜欢你撒娇。”江母颇为怀念地拍拍女儿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臂。
“小织?”江玉川手里拎着一只胖嘟嘟的灰兔子,见着江玉织在还有些惊讶。
江父挑着木材走在江玉川身后,看见母女俩亲昵的样子,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玉川辛苦了啊。”江母接过小灰兔子抱在怀里,摸了两把,才把它和原来那只兔子放到一块。
江玉川一面帮着江父整理木材,一面关注着江母和妹妹的动向,“娘还喜欢这只兔子吗?若还想要别的,我再去找找。”
江母领着江玉织打理一个新的兔子窝出来,随口回道:“喜欢喜欢,两只能做个伴就好。”
江玉川:“妹妹何时来的?可是有什么进展了?”
图中小世界这些日子的变化,江玉川全都看在眼里。他不知道到什么程度才算是完整,但仍日日期待着大成的一日。
江父:“行了玉川,带你娘和妹妹进屋说去,这里没剩多少活儿了。”
江玉川颔首,和江玉织一起挽着江母进屋坐下,又拿了些烤好的小鱼干来。
“尝尝吧。”江玉川说完,和江母一样,慈样地看着江玉织。
小鱼干很鲜,没有加额外的调料,吃起来干巴巴的。
相较于上次来空无一物的样子,如今的图中世界显然是愈加完善了。
江玉织有一种预感,只差一个契机,这里就能完全成型了。
咀嚼完一整条小鱼干,江玉织正想说些什么,顿觉心神悸动。
白砚来找她了。
自从在天道那儿明白了一切,江玉织大致能猜到白砚醒来后独独不记得和她有关的一切都原因了。
他们之间的羁绊太深,本该是黄祈,却产生了两道独立意识。
为了更好的共存下去,白砚选择了暂时封存自己属于黄祈的部分,而属于黄祈的所以都和江玉织相关。
等到时机合适,白砚自然会想起来。
江玉织已然不担忧这些了,他们之间早就用不着计较记不记得的问题了。
想到这里,江玉织还是决定先和家人们提一嘴。
江父把木柴摆放整齐,洗完手进来。
见人都齐了,江玉织稍微措辞了一番 ,“爹娘,哥哥,过阵子我带白砚一起再来。”
江家没有笨的人,这话一出,基本就能知道江玉织是什么意思了。
他们也都从江玉织口中了解过白砚就是何稷,只有一点担心。
江母:“你做什么娘都会支持的……小稷,我们虽有些了解,但他对你好吗?”
说到这个,江玉织没有犹豫的,“很好。”
江玉川声音里带着些幽怨,“我早知有这一日,那小子看你那眼神都不对。”
早知有这一日?江玉织唯唯诺诺地小心开口问道:“什么时候啊?哥哥……”
“他离开的前一晚。”江玉川的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他哪是偷偷走的,他就是瞒着你。不仅和爹娘告别了,还祈求我别告诉你,就说他是偷偷走的,免得你惦记。”
江玉织总觉得她哥的最后一句话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在里面。
当然会咬牙切齿!江玉川愤恨地想。
何稷走前,拉着他单独说了好一会儿话。
其中的意思无非是想请江家等等他,不要太早给江玉织议亲。若一年后,他平安归来,还希望江家能给他一个提亲的机会。
不过,一年之约延续到如今,终究是要完成了。
“何……白砚还是很不错的。”始终插不上话的江父,终于找到话口补上一句。
“他……我很快就会带他来见你们,不用多久爹娘和哥哥应该就可以出去了!”江玉织握住江母的手,真切地承诺着。
“不着急不着急,咱们都在这儿住了这么久了,也不缺什么。”江母安抚地拍拍女儿的手背。
江父:“小织外头是不是还有事儿,咱们别耽误了。”
在一家人的护送下,江玉织回到了书房里。
第86章 大喜事 婆婆,媳妇和姨母
窗外阳光正好, 微风不燥。
书房里有张放着案几的小塌和一张书桌椅,书架上摆放的不是四书五经,大多是志怪游记。
房里的采光是极好的。
看书时, 既不刺眼, 也不昏暗。
白砚立在桌前,顺着江玉织的使用痕迹, 一一摸索过去,想要再了解她一些。
适才坐下, 桌面上放着一张请帖。
他不用拿起便看出是舅舅的, 帝后大婚。
不等白砚看看别的, 顿觉怀中一重。
霎时间,耳根通红,脸颊蔓延上健康的红晕,双手僵硬在空中。
江玉织出入社稷图,自然是从哪里进去的, 再从哪里出来。
她坐在这张椅子上, 看完请帖, 就径直入画去了。
知道白砚会来寻她, 没想到正巧也坐在这张椅子上。
现在,江玉织亲亲密密、严丝合缝地落在了白砚的怀中。
“看着是和正常人无异了,气色不错。”
不过是个拥抱, 江玉织并未放在心上。
他们之间的亲密, 她早就习以为常了。
只是,白砚失了记忆, 再行此举似乎不大妥当。
的确,没有记忆的白砚是初次和她这般亲近,当即气血上头, 一双手抬也不是放也不是,压在江玉织身下的大腿更是肌肉紧绷。
“我……我……”白砚结巴了,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头,江玉织已经自如地站定了,整理了下微乱的衣裙。
她这一时半会儿地还不知道怎么和白砚说话。
两厢无言,竟就这么沉默下来了。
“过两日就是大婚了,咱们一同入宫吗?”江玉织瞟到桌上那张大红的请帖,终于是找到个可以说道的话题。
大婚?白砚脑子里纷乱得很,断断续续的画面不停地交错浮现。
【我们先订婚】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等找到岳父岳母也来得及】
“明泽?明泽?”白砚半天都不说话,看着是走神了。江玉织在他面前晃晃手,又叫他两声。
白砚缓慢地将目光一寸一寸地挪到江玉织脸上,对上眼神,“大婚?可我还没见过岳父岳父。”
话一出口,江玉织轻笑一声,他到底在想什么啊,“是帝后大婚,不是我们。”
解释完,江玉织又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岳父岳母?
她面上的欣喜蔓延开来,双手扶住白砚的肩膀微微收紧,“你想起来了?”
窗外的阳光,给江玉织镀上了一层金黄的微光。
阴影里的白砚突然失语了。
“怎么又不说话了?”
“嗯……想起了一些。”
即便是一些,也足够江玉织高兴一阵了,此事急不来。
舅舅和他说过眼前女子的来历,以及他们之间的联系。
白砚上上下下将她看了个遍,始终无法把江玉织和女鬼想到一起。
真要说谁更像鬼,也该是病愈前的他。
江玉织非常不解,为什么白砚总是盯着她发呆。
以往也没有这个毛病啊?莫不是恢复记忆的副作用?
想着想着,她又把手探到白砚的额间,自言自语道:“好像是有点烫。”
冰凉的手冻得白砚一激灵。他在心里暗暗感叹,这一点还是像鬼的。
白砚故作自然地将江玉织的轻轻拿下,握在手中,“我无碍。以前……我是怎么称呼你的?”
既然他们之间的关系如此亲近,再叫“江小姐”也太疏远了。白砚理所当然地想着。
以前?玉织、小织,白砚都叫过。最让江玉织印象深刻的是那声没名没分的“娘子”。
想到这里,她的耳根悄悄染上了一丝不自然的绯红。
江玉织单手虚喔,掩住嘴唇,转过身背对着白砚,在书架上挑选起来,“互称姓名罢了。”
很合理的答案。她唤我字,我唤她闺名。可白砚看着她不自然的举动,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帝后大婚那日,我想着和长公主殿下一块儿入宫,许久不曾和殿下说话,正好路上聊聊近况。”顺道问问秀秀和萧佶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白砚依旧不说话。
江玉织背对着他,也不知道他在干嘛,顺着往下说道:“你应当会和殿下同行?若是觉得我在边上不太方便,我就还是自行前去好了。”
话里话外听着,怎么都像是她和母亲关系更近些?白砚不太愿意相信。
旧日里看过的那些话本子,写的不少婆媳之间的恶劣矛盾,在白砚脑子里转了又转。莫不是娘为难过她?她言语间才含蓄地试探自己的态度?
“怎会不便。我娘她……身居高位,有时说起话来不留情面。你不必忧心,她心里是喜欢你的。若是实在相处不好……娘有爹陪着,我合该同你一块儿。”
真是愈发听不懂白砚在说什么了。殿下当然是喜欢她的,哪来的相处不好?
江玉织疑惑着扭头看他。
白砚张嘴欲说些什么,可看着她苍白的脸颊几乎没有肉,身形格外清瘦,明亮的红眸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纤长的眼睫打下一片阴影,掩住了眼底不解的情绪。
瘦弱的身躯落在白砚眼里,他一面有些心疼,一面想到这双漂亮的眼睛此刻只有他一人能看见,眼里只有他一人,白砚不免有些心猿意马。
“殿下是再好不过的人了,我怎会……算了,往后你就知道了。”
江玉织本想和白砚提提入图中见父母之事,却见他时常愣神发呆,不禁担忧起来,是不是还没恢复完好?贸然进入图中,万一被图汲取力量了,可不利于恢复。
想当初在图中见他那孱弱的样子。江玉织始终不忍,此事往后推推也无妨。
“小姐,长公主派人来接您过府,说是做女傧相,马车已在门口了。”织姒敲了敲门,扬声道。
“就来。”
女傧相?莫不是秀秀在公主府待嫁?
“那位准皇后似乎和娘感情不错。前几日娘以镇国公的身份收她为义妹,不再是个孤女了。如今从镇国公府出嫁倒也全了体面。”白砚知她几日不在京中,对好些事定然是不知的,贴心地给她解释一二。
是了,萧瑶身上除了个安平长公主的尊位,还有个镇国公的爵位在。
早前只知道她们二人私交甚笃,常在慈幼院相聚,现下有了义姐妹的名头,算是在明面上告诉外人,秀秀是有人撑腰的。
白砚见江玉织颇感兴趣的样子,玩笑似地补充道:“幸而是以镇国公的名头认下,若是以长公主的名头认下,那嫁给舅舅可算是乱了纲常伦理了。”
“噗,”江玉织没忍住,笑出声来,“我也算是秀秀的闺中密友了,她成婚,我做女傧相,明泽岂不是在辈分上平白矮我一头?”
白砚着实不晓得还有这一层在里头,他依稀记得那位钟小姐曾给他写过不少话本子,和母亲关系挺好。没想到还有玉织这层关系在。
想来还真是有关玉织的一切都毫不留情地被抹去了啊。
转念一想,娘,钟小姐,玉织都是密友,何谈婆婆为难媳妇?
但是,玉织是自己的未婚妻,怎得和娘的关系比这自己更甚?
且严格来说,怕不是还要称玉织一声姨母?
再来,白砚不是没注意到江玉织待他虽亲近,可言辞举止里总含着些克制疏离。得知自己记起些什么时,眼中的喜悦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阵阵酸意几乎要淹没了他。
准未婚妻又是疏远,又是添了辈分,白砚不免面带幽怨,“是啊,我为小辈,自是要孝顺姨母,还请姨母允我想送。”
话说的不像样,可江玉织却感觉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这才像是她认识的那个白砚。
眼眶潮湿起来,嘴里顺着他道,“好啊,待我更衣。”
说罢,二者一前一后不过半步的距离出了书房。
白砚还以为江玉织不爱听他说这些,当下不知所措,嘴唇动了两下,半个字都秃噜不出来。
织姒更加摸不着头脑,萧王和小姐怎么都怪怪的,一个要哭不哭地走在前头,另一个面色凝重地坠在后头。
看着像是吵架了一般。
……
镇国公义妹出嫁,来接女傧相用的是有镇国公府徽记的马车。
马车外面看着簇新,里面打点得很是妥当舒适。
门外候着的还不止镇国公府的马车,还有个领着一众小太监的徐公公。
“萧王殿下安,江小姐安。这是要去长公主府?先让咱家宣了旨罢。”
白砚:“公公稍等。”
徐公公:“诶好。”
江玉织不解地用眼神询问身旁的织姒。
织姒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您更衣的时候徐公公才来,陆判也没有留信过。”
萧佶甚少用皇帝的身份在他们这些地府旧友面前做些什么,稀奇。
再看白砚,仿若早就知晓了。
“可是大喜事,江小姐还等什么呢,快接旨吧。”
这么多人都等着呢,江玉织领着自家没几个的下人稀稀疏疏地跪了一地。白砚则挨着他跪下。
徐公公这才开始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闻褒德显功,帝王之盛典;旌善录勋,朝廷之定制。况乎坤仪毓秀,阃范承休,有安邦定策之劳,宜渥泽崇封之锡。
咨尔江氏女,柔嘉维则,慧敏天成。秉淑质而怀忠义,运智谋以济时艰。功在社稷,谋贻永安。朕甚嘉之,叹为罕睹。
赐尔封号为「襄宁郡主」,秩视二品。赐鸾驾、冠服,食邑千户。
钦哉!”
“臣女接旨,恭谢皇上圣恩。”
话音刚落,徐公公双手将圣旨递向江玉织,喜气洋洋道:“快起来吧郡主。”
江玉织虽不笨,但有时候也会转不过头来。萧佶封她个郡主做什么?
莫不是觉着她地位低,不好给秀秀做女傧相?
随着赏赐流水般地搬进江宅,不,现在是郡主府了,徐公公瞅着空隙,向显然不在状态的王爷和郡主拱供手,“王爷和郡主看来也好事将近了咱家现在此恭贺一二。宫中差事忙,咱家就不耽搁了。”
白砚颔首,“公公慢走。”——
作者有话说:各种称为有点乱,想着还是都统一一下,前面也会改改,不影响主要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