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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能干的猫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51章 可怜的小羊 羊,狗和集市


    吃吃是一只识时务的小羊。


    在被怀安郡王捡回来之前, 它长期生活在墓地后面的山上,曾经的它饿得连树皮都啃,可惜被一个猎户发现了踪迹。


    吃吃羊小力气不小, 差点就一口啃了猎户的脑袋, 奈何滚滚天雷阻止了它。


    雷声唤醒吃吃内心最深处的恐惧,猎户落荒而逃。


    自那以后, 吃吃再也不敢在山上留下明显的踪迹,只有饿狠了, 才会抓点小动物来吃, 什么老虎啊, 狐狸啊,狼之类,肉多管饱,就是味道不咋地。


    山下的墓地里的尸体是吃吃最讨厌的食物,不管是活的尸体还是埋土里的, 都不好吃, 一股子臭味。


    吃吃忍不住皱皱鼻子, 满意地审视着这个把它带回来的奴隶。


    瞧, 它把奴隶养得多好,捡它回来时那副瘦弱的样子,这体型放在它地盘里的, 都不够壮实的人类部落吃一顿的。


    吃吃把怀安郡王的话全都听在耳里, 它不屑地打了个响鼻,可笑的奴隶, 明明是它自己不乐意去啃后山的草皮树干,怎么就是奴隶的功劳了。


    不过是好奇奴隶房子中的草木是什么味道,稍微吃了一点, 后山上它也就偶尔吃点小动物塞牙缝。


    不过,它要离开了,就勉强安慰安慰小奴隶吧。


    吃吃蹭完怀安的小腿,回到江玉织身边。


    它在这个人类身边才能感到安心,经久的饥饿都不难受了,吃吃想着,瞥了一眼旁边的白砚,这个人类也给它差不多的感觉,就是太冷了,还是小女娃好。


    江玉织又摸了把吃吃的小脑袋,如果谛听在就好了,就能知道吃吃在想什么。


    怀安努力打起精神,“白兄,江小姐,那么可以带走吃吃,但是在宛南这段时日,可以让它和我呆在一起吗?当然,你们也一同住在郡王府。”


    白砚用眼神询问江玉织。


    黄道婆已经见过,织机和纺车也随身带着,江玉织垂首看向吃吃,只剩下需要带走的可怜的小家伙。


    “郡王客气了,接下来的日子还请郡王多多关照。”


    得到江玉织肯定答复,怀安高兴极了,“好好好,不用和我客气,来人,去收拾两间屋子出来,要离我的屋子近些。”


    “是。”


    小厮刚出去,许岭和吏部官员还有郡王的几个庄头就一起进来了。


    怀安看他们一起来,大大松了口气,“来得正好,当着萧王的面,我把欠许知州的粮食还上。”


    许岭大喜过望,萧王殿下还真是大公无私啊,他一来,怀安郡王眼见着就要伏法了!


    “哎呀,郡王真是客气,不过是一定粮食,下官就知道郡王会还的,来人,把账簿拿来,清点粮食!”


    这头喜气洋洋的和庄头交涉,另一头吏部的官员则一一汇报两日来的成果。


    考功司将宛南官员三年以来的政绩整理成卷宗呈上,稽勋司则统计因故而亡的官员的勋级以及怀安郡王是否德不配位。


    许岭做得很不错,二司的官员并未费多少力气。


    最后是文选司将宛南官员的更迭上报给白砚确认。


    一套流程下来,夜已降临。


    怀安没留州府的人用膳,倒是备下一大桌酒席接待江玉织和白砚,没有再额外给吃吃准备食物,它正黏糊地挨在江玉织身边,半点没有进食的欲望。


    怀安看在眼里,不知是喜还是忧,“江小姐,你可以要好好待吃吃啊。”


    江玉织也不饿,专心研究吃吃到底是不是饕餮,“郡王不必担忧。”


    桌上只有白砚和怀安在用膳。


    白砚:“怀安少用点吧,再胖下去,该活不长了。”


    怀安夹菜的筷子一顿,苦笑道,“吃吃胃口好,我也忍不住多吃,待你们带走它,或许我就能慢慢瘦下来了吧,白兄看着越发康健了。”


    上回二人相见,还是在攻打京都的路上,彼时白砚还是一步三喘,尤其是奔波后,坐在轮椅上才能出行。


    与怀安初见,白砚就是坐在轮椅上的。


    如今白砚面色如常,倒是令怀安异常惊讶。


    白砚小酌一口茶水,慢悠悠道:“多亏玉织,我才慢慢好转。”


    怀安:“哦?江小姐还会医术?”


    江玉织身体微僵,很快又恢复自热,搭在吃吃头上的不自觉地用力,“略懂略懂,道士总要会点道医。”


    吃吃感到头毛发紧,疑惑地抬头看江玉织一眼,“咩?”


    唉,听不懂,谛听为什么不一起来啊,想它。


    江玉织心不在焉地糊弄着怀安。


    ……


    谛听委实空不出来,天上又下神仙了。


    老熟人,杨戬,还有他的爱犬,哮天犬。


    “说吧,杨二郎来此何事。”谛听蹲坐在会客厅的主位,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在木椅的扶手上。


    “无事。”


    “无事你跑来干什么!”


    “玉帝不放心,命我下来看看。”


    “这不是有事?”


    穗姑尴尬地笑了两声,她确实带着方相氏没干正事,这会儿瑟缩地躲在谛听身侧。


    杨戬:“于我而言算无事,哮天想出来玩玩,我便带它来你这儿,它爱和你玩。”


    哮天犬的同类少,它就爱和化作白狗的谛听玩。


    谛听怀疑,“真的?”


    杨戬坦荡荡,“不信你听。”


    谛听还真的动用法力,听完嘴角忍不住地抽搐。


    玉帝前脚让穗姑和方相氏下凡,后脚就唤来杨戬让他一同去,免得出了纰漏。


    不曾想,杨二郎在他的灌江口住了几月,直到哮天犬想找玩伴,才动身前来。


    除此之外,杨戬脑子里全是哮天犬哮天犬哮天犬哮天犬哮天犬哮天犬哮天犬哮天犬……


    “我这里没地给你住。”即便如此,谛听还是不想留下杨戬,家里两个小神够它费神的了。


    “我有银子。”


    “我不缺。”


    穗姑更不敢吭声了,他们在江宅里白吃白住。


    “你需要什么?只要你让我和哮天住在这里。”


    谛听狞笑两声,“哈,那你去干掉天上那个。”


    杨戬淡然地喝了口茶,“可以,只是不能保证成功,届时还请帮我照顾好哮天。”


    可恶,忘了这家伙和玉帝关系还不如自己和玉帝的关系。


    谛听清清嗓子,“住也可以,答应我三个条件,具体是什么到时候再说。”


    杨戬:“可。”


    谛听:“你都不问是啥?”


    杨戬:“没甚好问,我做不到的你自然不会提。”


    谛听咬咬牙,“行!你自己去后院挑一间房,不该看的别看,不该知道的别知道。”


    杨戬终于露出个满意的笑,“多谢谛听大人,”轻揉哮天的脑袋,“去吧,玩儿去吧。”


    随后踱步到后院挑选一个哮天犬会喜欢的屋子。


    哮天犬“嗷”地一声扑向谛听,在它面前左右跳动,愉快地深处舌头哈气。


    哮天犬:一起玩一起玩一起玩一起玩!


    谛听尾巴逐渐摇摆起来,偏过头不看,“蠢狗。”


    穗姑和方相氏亦步亦趋地跟在杨戬身后。


    路过赵凭风所在屋子时,杨戬脚步丝毫不见停顿。


    穗姑见赵凭风的屋子房门大开,窗户也不曾关上。


    赵凭风向来都是如此,他一个活死人,就算再爱干净,身上也会有股奇怪的味道,开门开窗通风是常事,但他不会坐在阳光下。


    穗姑只能祈祷杨戬没有看见赵凭风。


    杨戬当然不会看不到,但他不喜欢多管闲事,他那舅舅只是让他下来盯着两个小神的进度,并未吩咐别的,他自然也不用关心其他。


    ……


    隔了好几天,江玉织彻底和吃吃混熟了,日日带着它跟着白砚在宛南各地游走,怀安舍不得吃吃,也跟着他们,竟然瘦了不少,能看出不明显的腰身了。


    江玉织碗子上的金线也越来越长。


    一圈、两圈、三圈……


    一日夜里,黄道婆又来了。


    棉花地里的棉花收获了,黄道婆腰间挂着个布兜正在采摘。


    “来了呀。小织”


    “婆婆。”


    “金线有多少了?”


    江玉织抬起手腕,展示给黄道婆。


    “不错不错,再有这么多,便可开始下一步了。”


    “下一步?”


    “不用着急,小织,你只需记得不可让旁人知晓你带着织机和纺车,还有你身边那小子,用这两样时,千万要让他在一旁。”


    “白砚?”


    “小织真聪明,不要再留在宛南了,此间事了,带着小可怜回京都吧。”


    “婆婆,您说得小可怜是吃吃吗?”


    黄道婆和蔼地笑着,“正是你猜的那样。”


    真是饕餮?那又为什么要让它跟着自己?只是因为社稷图能遏制它的饥饿?


    “好了好了,不要胡思乱想,待天地安定,”黄道婆指指不存在的天,“欠你的都会还给你,回去吧。”


    不等江玉织多言,黄道婆已然消失在眼前。


    她在棉花地里又坐了一阵,才按照上次的方式回到郡王府的卧房。


    今日是宛南新市集开市的第一日。


    水涝褪去,原本小船的航道只剩下泥土。


    许岭和白砚商量过后,官家批下来的重建的款项,修整河道,铺上齐整的石块。


    以供百姓们支起摊位,售卖货物补贴家用。


    汛期将摊位架在小船上,旱期则在河道上摆摊。


    白砚约上江玉织去集市上逛逛。


    市集上人声鼎沸,叫卖声此起彼伏。


    “刚摘的鲜花!夫人小姐买回去瞧瞧?可香得嘞,那边的小娘子!过来闻闻,不贵!”


    “鲜花饼!鲜花饼!自家做的酱!甜而不腻,酥脆可口啊!”


    “弹好的棉花!快来瞧瞧!便宜拿了啊!回家想纺线还是做被子棉衣都成!”


    “……”


    热闹是热闹,白砚没心情,那只羊和怀安跟狗皮膏药似的,粘他们粘得紧。


    好不容易地二人行,总要再加上俩。


    吃吃和怀安自然是高兴的,它想吃什么小奴隶都会殷勤地买来喂给它。


    “那边的公子,买束花送给小姐吧。”


    白砚欣然接受,掏出碎银子递给卖花的小娘子。


    “公子,我找钱给您。”


    “不必 ,你的花很好,剩下的算是赏钱。”


    “诶!多谢公子,祝您和小姐百年好合!”


    小娘子没有推拒,嘴上说着吉祥话,将碎银子收入腰间的小布包,又给白砚配了一束更好看的花束。


    真好,今日多挣了些,娘就不用没日没夜的织布了。


    白砚接过精心包好的花束,快步追上不知何时走到前面的江玉织。


    挤开怀安和吃吃,将花送到走神的江玉织面前。


    清香扑鼻,她漫无目的地脚步停下,“刚买的?”


    白砚:“嗯,喜欢吗?”


    江玉织定定地看着白砚的比黄道婆幻境中深些的眸子。


    “很香,我们该回去了。”


    白砚有点失望,但也没放在心上,“才逛了不到一半,累了吗?”


    “还好,咱们该回京都了。”


    第52章 宛南分店 租不出去的铺子


    的确, 算上回程的时间,到达京都后大概是七月中下旬,距离下旬的科考不剩多少时日。


    且白砚还需要和负责科考的其他官员一起敲定考试题目, 再把这沿途的所见所闻带给萧佶。


    不过, 还有点白无岚嘱咐的小事。


    白砚毕竟还是白家布庄的少东家,宛南作为白家最大的布匹原料供应地, 少不得要去视察一番。


    白砚:“好,那我们再留三日?还需去布庄看看。”


    江玉织颔首, “好。”


    末了还怕白砚赶时间操劳, 补充了句, “也不是特别着急。”


    白砚:“不急不急,三日足够了。玉织想和我一起去视察吗?还是留在郡王府收拾行李?”


    没甚好收拾的,江玉织不假思索,“和你一起。”


    前边两个,说着话往回走, 后边两个一个面无表情一个哭丧着脸, 嘴里念念有词。


    怀安:“呜呜呜, 吃吃我会想你的。”


    吃吃:“咩。”


    怀安:“怎么办, 我好舍不得你,你也舍不得我对吧?”


    吃吃:“咩。”


    怀安:“离了你我还怎么活啊呜呜呜呜呜。”


    吃吃:“咩”


    怀安:“呜呜呜呜呜呜呜……”


    他努力克制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冲动,瘦了不少的脸颊不断蹭在小羊毛茸茸的脑袋上。


    吃吃习以为常地被怀安抱在怀里, 某几个深夜, 怀安也会抱着它躲在南昭公主生前睡过的架子床里,哭他病逝的娘, 还有寿终正寝的老羊,安安。


    ……


    草草用过午膳,白砚和江玉织又带着吃吃出门了, 怀安一反常态地没有同行。


    他很识时务,别人家的产业他一个外人去始终不太好,况且吃吃要走了,自己也该适应适应独自生活的日子,便留在府中,给吃吃打包要带走的物什。


    夏日的午后总是闷热的,宛南也是如此,又更增加了一点潮湿。


    然而鬼、饕餮和天生体虚的凡人并不会受到影响。


    百姓们大都在家午休乘凉,街道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偶尔传来几声聒噪的蝉鸣。


    白家布庄处于闹市的正中位,宛南大部人种棉的,养蚕的都会将制成的棉布、丝绸卖给布庄,没有加工过的蚕丝、棉花布庄也收。


    此处的分店比京都的总店还要大上三倍,两层小楼,后头是储存用的仓库,除此之外在同布庄合作的庄子附近还有几个更大的仓库。


    不仅如此,百家布庄还有不少作坊,雇佣妇人和小娘子来纺线、织布、染色。


    宛南分店的苗掌柜等候多时了,在白砚到宛南的那天他就接到消息,他也不敢去打扰。


    少东家不是在郡王府呆着,就是在知州府处理公务,再就是在宛南各地巡视,检查重建情况。


    苗掌柜命伙计去郡王府请安,都没有得到答复。


    如今终于是要来了!


    苗掌柜几乎要感动得热泪盈眶,太好了,少东家还记得要来铺子里,没忘了他们。


    他擦了把眼角不存在的眼泪,五十多岁喜气洋洋地等在铺面门口,笑得眼角皱纹一一炸开。


    “苗叔,怎么等在外面。”白砚领着江玉织和吃吃到了,“玉织,这位是布庄的宛南掌事,苗掌柜,我幼时有一半时间是跟着他的。”


    彼时,苗掌柜还是白无岚身边的书童,白砚出生后,萧瑶和白无岚都忙于家中产业,无暇顾及年幼的儿子,除了乳母外,苗掌柜就是他最亲近的人,乳母是苗掌柜的妻子。


    苗掌柜拱手长揖,“小公子,老奴可想死你了!这位就是江小姐吧,长得可真水灵,后头是怀安郡王的羊?小公子啊,你要真喜欢,老奴想办法给弄来一只,可不好强要郡王的。”


    白砚:“怀安同意了。”


    苗掌柜捋了把胡子,点点头:“那便成,好孩子是不会抢别人的喜爱之物的。”


    白砚:“苗叔,再过几日我们便要回京了,先把账簿拿出来我看看,另外买点点心来二楼,您和我们一起上去。”


    苗叔:“好好,小公子先上去,老奴稍后就来。”


    二楼有两三间招待贵客的雅间,一般用来接待订单数量大的客人,或者为女客量体裁衣。


    白砚随意挑了一件,招呼江玉织坐下,吃吃在房间里四处嗅闻,时不时啃啃桌腿磨牙。


    伙计上了茶后,就将门带上出去,点心还没买回来。


    白砚倒出半杯,“来,先喝口茶,虽不如你最爱的水晶兰,但也还尚可。”


    江玉织望着窗外的街道,顺手接过茶杯,却没有喝一口,“明泽,黄婆说我离成功不远了。”


    “那很好啊。”


    “我有点害怕。”


    “害怕什么?”


    “你想去地府看看吗?或者说你觉得地府是怎样的?”


    “炎叔和两位哥哥?”


    江玉织失笑,这才喝了一口微凉的花茶,馥郁的花香,让她的心绪平复一点,“差不多,很抱歉以前向你隐瞒了身份。”


    白砚理解江玉织,也不怪她,“那么,现在可以和我讲讲,关于地府?”


    江玉织:“嗯嗯,如果你想听的话。”


    白砚:“当然。”


    吃吃也不啃桌腿了,伏在江玉织脚下。


    伙计把点心端上来,还告诉他们苗掌柜在整理账簿,估摸半个时辰才会上来。


    白砚不甚在意地摆手表示知道了。


    剩下他们三个,江玉织再次开口,“炎叔是地府最大的掌权人,酆都大帝,你应该也猜到一些。”


    白砚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他颔首。


    江玉织:“大哥和二哥是最初的黑白无常,大哥是范爷,范无咎,二哥是谢爷,谢必安。”


    白砚将这两个名字在嘴里无声地念了念,这是江玉织第一次正式向他介绍地府的人,待他死后,来勾他魂的是熟鬼,也还不错。


    “我是前朝人,说起来比你大不少呢,你还得唤我一声姐姐。”江玉织还有心情开玩笑。


    “姐姐?”白砚说出声,这个称呼怎么这么熟悉?好像有别人在他面前提过。”逗你的,”要是何稷,肯定只会冷冷地拒绝,江玉织放下茶杯,“先前和你说我找不到父母亲人的魂魄,地府众鬼都找不到,眼下有眉目了。”


    白砚给她添上花茶,“玉织,近乡情怯了。”


    江玉织抬头,红眸里充满茫然,“近乡情怯?可我很想找到他们……”


    白砚:“但你也害怕他们真的用怨毒的目光看着你,不是吗?”


    江玉织不说话了,头也低下。


    白砚:“别多虑,伯父伯母还有哥哥,他们爱你。”


    江玉织:“……我也爱他们。”


    白砚:“那就对了,无论做没做错事,都是要面对的,不是吗?”


    江玉织:“黄婆说,只要我补好了社稷图,我想找到的都能找到,”她抬起手腕,向白砚展示多了好几圈的金线。


    “只要积攒功德,金线就能变长。”


    话题终止在此,苗掌柜抱着一大摞账簿在外面敲门。


    白砚:“能见到就是好事,玉织不要多虑了。”


    江玉织颔首。


    白砚:“进。”


    苗掌柜进来了,半人高的账簿摞在桌上,“这便是今年的上半年的账簿了。”他的视线不自觉地扫向桌上的空盘子,“点心买少了?”


    江玉织嘴角抽搐,吃吃两三口就嚼巴完了,还把剩下的茶都喝完了,“苗掌柜不必在意,你们商谈正事吧。”


    苗掌柜:“那怎么成,怠慢主家可使不得,来人啊!再给多上些点心。”


    伙计也奇怪,这才上没多久啊,奇怪归奇怪,他还是又端了三盘各色不同花饼上来。


    苗掌柜:“江小姐再尝尝这个。”


    江玉织干笑两声,“多谢掌柜。”


    白砚看账的空隙,苗掌柜就陪着江玉织聊聊天,说说最近的趣事。


    “听闻江小姐在京都卖寿衣?”


    江玉织拿起一块花饼,偷偷塞到急切的吃吃嘴里,“嗯嗯。“


    “说来也巧,咱这铺子的隔壁啊,也是家卖寿衣的,只是家底不丰加之经营不善,正在挂牌出售呢。”


    这倒是引起江玉织的兴趣了。


    苗掌柜一眼看出她表情不同,顿时更来劲儿,“我给小姐细说。”


    “他家铺子也是租的,一日找不到接手的人家,就一日处于亏损的状态,不过也怪不得旁人,这家人想发死人财!”苗掌柜声音压低,但情绪不减。


    “明显没干过这行,见前几年死的人多,就想开个卖寿衣的铺子,也不想想,死的都是穷人,哪来的钱买寿衣,有副棺材都算是富裕人家了,多的是人家草席一裹就埋了,最后坟包上的草没人拔,一家人都饿死了。”


    “那富人家的怎么会找个没资历的人给自家做寿衣?又兼之世道变好了,没那么多人死,做不下去是自然。”


    江玉织:“铺子找到下家了吗?”


    苗掌柜“啧啧”两声,朝她摆摆手,“没能,江小姐想租下?”


    江玉织摇头,她还不知道发死人财的人家到底是怎样的,没必要贸然出手。


    苗掌柜:“千万别租!那就是个烫手山芋。”


    “烫手山芋?”


    “这家人也不是什么有钱人,怎么能在闹市这么好的地段租下铺子,都是因为上一家也无缘无故的闭店不干了,主家都疯了,非说自己见到鬼了。”


    鬼?江玉织腰都挺直了。


    “原先是个酒坊,赚钱得嘞,不过那家也不是好人,据说酿酒的方子是主家的妻子从娘家带来,但是嫁来没多久就去世了,主家没几天就又娶了一房,大家都说是他家娘子死不瞑目,做鬼也不肯放过他家。”


    “没人敢租,嘿,那发死人财的倒是不怕,用五成的租金就租下来了,不过现在也不敢干了。”——


    作者有话说:[眼镜]


    第53章 夜探 盒子里的布娃娃


    白砚花了一日半看完积累的账簿, 期间江玉织同他一起在布庄住下。


    白日里,白砚看账,江玉织就和苗掌柜聊天, 应付看望吃吃的怀安。


    夜里, 江玉织在距离隔壁一腔的地方,偷摸观望寿衣铺子的情况。


    她真的很好奇, 女鬼、寿衣铺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在这家开了分店。


    吃吃也对隔壁一副胃口大开的样子。


    自从吃吃呆在江玉织身边后, 已经没有将食欲表现的如此明显的时候了。


    江玉织想和吃吃单独去那里一探究竟, 但是白砚不允许, 总坐在账簿小山中,用哀怨的眼神望着她。


    今晚,白砚看完账簿,一人一鬼一羊终于能趁着夜色出发!


    他们背着苗掌柜,直接翻墙进入隔壁寿衣铺子。


    小院中半个人都没有, 正值盛夏, 空气里却弥漫着胆寒的空寂。


    石砖铺就的地面浸润着雨后的潮气, 但是近来不曾下过大雨。


    主人家连个看守的人都不愿留下, 无人打扫的院落,积攒起一层薄薄的尘灰以及不知从何处吹来的落叶。


    白砚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忍得住热, 受不了冷。


    “要不还是回去吧……”江玉织不放心他, 这处院子确实不同寻常,多半真有鬼魂在此, 要是普通鬼还好,万一是个厉害的,趁他病要他命, 自己没有护住白砚,致使他鬼力入体,也不知道社稷图会不会有反应,要是没有,那他们真要地府见了。


    “我记得玉织包里有件大氅,可否借我?”


    江玉织恍然,那大氅还是上回去帮张沈二位娘子的夫郎量尺寸时白砚穿过,先在又能派上用场。


    人鬼忙着找衣裳,往身上套时,吃吃鄙夷地瞥了他们一眼,鼻尖快着地,飞快地游走着,像是在寻找什么。


    白砚披上大氅,江玉织才腾出空注意到吃吃走远,她尽量压低声音,未免打草惊蛇,“吃吃!不要乱走。”


    吃吃头也不抬,“咩~”


    最后,它在一处墙角停下。


    屋子的墙根和外墙的夹脚,两只蹄子有力地在这块石砖上砸了几下,石砖不堪受力,凄惨地碎成细碎的块状。


    吃吃用蹄子把碎块踢到旁边,深棕色的泥土里竟然隐隐透出点腥红。


    江玉织紧随其后,正好目击小羊破坏人家的屋宅,暗道不好,“吃吃!”


    吃吃不管不顾,固执地用蹄子刨土。


    江玉织发现不对劲了,她闻到好似铁锈的味道。


    定睛一看,土里有血。


    江玉织眉头紧锁,不在阻止吃吃的举动,白砚此时也看到了,“别担心,大不了咱们家花些银子补偿这家人。”


    江玉织拉着白砚蹲下,“土有问题。”


    白砚想伸手捻起一点,被江玉织及时拉住手腕,“别碰,你先到我后面来。”


    “血?”


    白砚顺从地站在江玉织身后,俯视着被挖出个小坑的泥地。


    “嗯。”江玉织应道,全神贯注地盯着吃吃的动作,一边从包里找出一把栽花用的小铲子,加入吃吃的行动。


    没多久,铲子似乎碰到了个硬物,江玉织及时卸下力道,并把吃吃往边上推了推,示意它停下。


    吃吃许是知道找到东西了,乖乖地后退一步,等着江玉织将其取出来。


    坑周围的几块砖为了方便挖取,都被撬开,江玉织用铲子轻轻拂去表面的土块,是个粗糙的木头盒子。


    “玉织,小心些,这盒子冒黑气。”


    江玉织惊讶地回头,“你能看见黑气?”随后又恍然大悟,“忘了你都算不上普通凡人了。”


    吃吃不耐地叫唤两声,希望她动作快点。


    江玉织把注意力挪回木盒子上,先是用小铲子戳戳盒子,没有反应。


    她咬咬牙,在手上包裹一层鬼力,小心翼翼地伸手要去触碰。


    两厢接触之下,她腰间的铃铛微微光,江玉织只觉触碰到的地方在发热,心下了然。


    盒子应该是桃木制成,看颜色,或许还是雷击木,幸而她不是恶鬼还有社稷图和安魂铃护体,否则该被烧伤了。


    江玉织将盒子放到平整的砖地上,立即松开手,再用铲子戳了两下,这回盒子有动静了。


    因为吃吃凑过来,粉嫩的鼻尖快要将盒子怼翻。


    江玉织和白砚清晰地看见,盒子在被推后一点后,吃吃并未再碰到,盒子却自己又向后挪动了很小一段距离。


    人鬼相对无言。


    江玉织:“明泽,你离盒子远点,但不要离我太远。”


    白砚:“好。”


    吃吃就没怕过,还觉得他俩不太聪明,自然地翻了个白眼,哒哒哒地靠近盒子,一口将盒子的锁扣咬开。


    冲天的黑气眼看就要拔地而起。


    江玉织手忙脚论地一手布下结界,一手护住白砚,带着他连连后退好几步。


    吃吃也没闲着,赞赏的看了眼江玉织,上去就是一口,秉着浪费可耻的原则,连逸散出去的一点都吸入口中。


    有惊无险。


    连空气中的阴冷都散去不少。


    “咩~”吃吃尤觉不够,原地跳了两下,催促江玉织快过来。


    江玉织紧紧抓住白砚的手腕,捡起掉在地上的铲子,铲尖指着盒子,小步前进。


    白砚明知时机不对,还是想笑。


    “在我确认无事前,千万不要上前。”


    “好。”


    江玉织转身在白砚身上加了好几道结界,仍怕没用,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期盼当危险真的发生时,社稷图能给她点面子,保护他们。


    桃木盒子凄凄惨惨地瘫在地上,锁扣处是吃吃的牙印还有点腐朽的痕迹,盖子早就弹开。


    盒子里面有个白布包裹着的长条物件。


    裹得很厚,看不出物件的样子。


    江玉织没有贸然触碰,继续用铲子挑开白布,奈何盒子里空间太小,不好操作。


    “咩咩~”吃吃更急了,前蹄连跺两下。


    “我把它弄出来?”


    吃吃点头。


    “那好吧。”


    江玉织想着吃吃吸黑气的样子,大着胆子把铲子伸进盒子,将其挑出来。


    物件落在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铲尖扒拉开白布,一只粗糙的布娃娃滚出来。


    乌黑的头发缠住娃娃的头部,脖子上系着的白布条打了个死结,白衣上写着个生成八字,头顶和四肢插着银针,都只冒出个针味。


    江玉织呼吸凝滞。


    白砚比她高不少,即使在她身后,也能看出个大概,顿时严肃起来,“诅咒?”


    江玉织面容肃穆,“嗯,怪不得要用雷击桃木装着,还用银针钉住,只是有一处很奇怪。”


    白砚:“用白布包着?”


    江玉织点头,“若是真对此人恨之入骨,又何必用白布隔开娃娃和盒子的接触呢?”


    白砚:“鬼魂接触到盒子会受伤?”


    江玉织蹲在地上仔细观察,顺手捏住吃吃想要啃娃娃在嘴,“会的,雷击木和桃木都是辟邪用的。”


    白砚神色一肃,“玉织,你适才将盒子从坑中拿出……”


    江玉织回头给他个安抚的眼神,继续观察被头发裹住头部的娃娃,企图将头发用铲子解开,“我无事,我又不是普通鬼。”


    白砚还是不放心,“可……万一……”


    江玉织浑不在意,“不用担心,我会注意的。”


    白砚此时真恨自己是个脆弱无力的凡人,不仅帮不上娘子的忙,还要娘子分心。


    头发被触碰的娃娃,震动几下。


    江玉织迅速收回铲子,一瞬不瞬地等着娃娃的下一步动作。


    嘴被捏住的吃吃,急得上下跳动,发不出声音。


    一缕黑气从娃娃里幽幽地飘出,逐渐汇聚成个人影。


    略显丰腴的身形,身着崭新的绸缎衣裳,面部青紫肿胀,脖间有一道勒痕,头发散乱,此刻正无力地趴伏在地上。


    江玉织更加戒备,即使眼前的鬼虚弱不堪。


    “咳咳……啊啊啊啊,啊啊啊……”女鬼张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眼睛里不断往外流血水,很快在身下形成一大片暗红色。


    吃吃嫌弃地后退两步,也不上赶着往前。


    江玉织看出她状态不太好,也是,被封在桃木盒子里,话都说不出来,生前要么被灌了药,要么被割了舌头。


    包里应该还有些孟婆的药汤,江玉织翻找一会,一碗和孟婆那儿如出一辙的陶碗就端在了手上,她将药汤放在女鬼的不远处。


    “喝下这个,或许能好受点。”


    女鬼黑洞洞的眼眶里硬是流露出几分感激来,拖着血水端起汤药一饮而尽。


    地上血泊的环境消失,女鬼青紫的脸似乎也好些了。


    按理来说,孟婆的药汤效果不该如此,喝下的鬼魂大都能恢复理智,变作生前最健康的样子。


    女鬼除了能说话外,再没有更多变化。


    “多谢恩人,我名薛依,还望恩人没被我吓到。”


    江玉织:“还好,你和这家人是什么关系?”


    薛依恍若隔世,身上的怨气都没有多少,“这是我家呀恩人,我家的酒酿的好,挣了不少钱,爹娘只有我一个女儿,他们很疼爱我。”


    江玉织突然难以开口,薛依看起来不像记得死因,否则怎会这般平静。


    白砚听着听着悄无声息地离江玉织更近一些。


    没人注意到吃吃几个步子上前,“嗷呜”啃了整个难以入目的布娃娃。


    突然,院子里起了大雾。


    江玉织很想习以为常,但是身边还有白砚,她下意识地牵住白砚的手,以免走散。


    吃吃满足地舔舔嘴角,迈着轻快地步子跟上他们——


    作者有话说:[抱抱]


    第54章 薛依之死 为人称赞的赘婿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他们就走出大雾,置身于……铺子的门口?


    江玉织十分笃定地看了眼边上生意兴隆的白家布庄,正对着他们的正是转卖不出去的寿衣铺子, 只是此刻卖的还是酒水。


    铺面上方一张写着“酒”字的布帆迎风飘动。


    江玉织抬眼看了看布帆, “这里应该是薛依的记忆,明泽跟紧我。”


    白砚没有不应的, 点点头,牵在一起的手更紧了紧。


    街道还是普通石砖路的样子, 并不是如今改建的河道。


    江玉织带着人, 不敢轻举妄动, 她像是想起什么,单手从小包里翻出一条谛听用过的狗绳。


    吃吃还在四处张望,思索着什么东西能吃进嘴里,突觉脖颈一紧,“咩?”小羊歪着脑袋疑惑地看向江玉织。


    “吃吃乖, 待会不要乱跑, 不要乱啃, 等出去了想吃什么我给你找啊。”江玉织摸摸吃吃的脑袋, 再用黄纸将狗绳延长,分别绑在白砚腰上和自己腰上,“绑在一起, 就不会走散了。”


    白砚一时无言。


    这法子还是江玉织从还黑白无常那儿学来的, 勾魂锁拘魂时,就是这般将鬼魂绑成一条长队, 方便带回地府。


    头戴红花的妇人满脸喜气,目不转睛地越过他们,直直地踏入酒坊。


    “哟, 薛掌柜啊,你托我找的人家找着了!人长得不错,就是家里穷,那户人家家里有五个儿子,养是养不起喽,我说得是他家的老三,本来要卖到富贵人家做下人的,这不,听说你家要招上门女婿,我啊赶紧上他家去看看。”


    “你猜怎么着?邓老三是他们村顶顶俊的,读过两年书,人品也是没得说,那叫一个孝顺啊,不然怎么会想到要自卖补贴家里?我也向邻里打听过,都说他是个好人,怎么样?薛掌柜要不?相看相看?”


    薛掌柜很是疼爱她的独女,自然不会随意应下,“多谢胡娘子,我与我家娘子商议一二,明天给你答复。”


    “好嘞,那我就等掌柜的消息了。”话落,胡娘子扭着腰走出酒坊,江玉织眉头紧皱,清晰地看见,适才笑得满脸褶子的妇人,此刻不屑地撇了撇嘴,翻个白眼,消失在行人里。


    她好像已经能猜到薛依悲剧的由来。


    白砚显然也明白个大概了,邓老三定然不似媒婆口中说的那样。


    奈何他们身处薛依的幻境当中,远处都是模糊一片,凭借薛依的力量能支撑这一片街道已是极限。


    江玉织:“我们进去看看。”


    白砚:“好。”


    三个被绳子连在一起的人鬼羊,前后进入酒坊。


    他们现在作为幻境旁观者,幻境中人是看不见的。


    前厅摆着几张桌椅,供客人使用,两三个客人坐着,沽二两浊酒,再买些酒坊老板娘做的下酒菜,随意聊着天。


    薛掌柜手上的酒水抹在腰间的围裙上,“大家吃好,还想点什么菜和伙计说一声即可。”


    “薛掌柜真是客气,你家闺女的婚事要紧。”


    “就是,咱们都多熟了。”


    “去吧去吧。”


    江玉织一行跟着薛掌柜进了后院,院子和他们今晚看到的有些不同。


    有个被精心打理的花圃,边上还架着个秋千,地上清扫地干干净净。


    厨房里薛娘子清理着明天要售卖的下酒卤货,边上的小娘子胖胖的,脸圆圆的,在母亲身边麻利地帮忙。


    看来这小娘子就是薛依了。江玉织光明正大的地打量她。


    薛依俯身忙碌的身影,微不可察地停顿一瞬。


    薛掌柜蹲到薛娘子身边,一边帮妻子一同清理,一边将媒婆的话告诉她们。


    薛娘子:“小依想见见吗?”


    薛依的圆脸染上一层薄薄的粉色,声音小小的,“爹娘做主就好。”


    薛娘子看她反应,就知道女儿目前是满意的。


    他们家就小依一个女儿,小依也争气,能干的很,酿酒也学得不错,还能做一手好菜,她和夫郎舍不得小依外嫁,就想招个上门女婿,帮忙管理微薄的家业,待他们夫妻百年后也能有个依靠。


    江玉织眼前一花,已然来到薛家相看的那天。


    她第一时间检查绳子那端的人和羊还在不在。


    吃吃:“咩。”


    白砚上前自然地牵住江玉织的手:“我在。”


    “邓三公子可知道我家要上门女婿?我可给你一笔钱,安顿父母亲人,算作聘礼,成亲后你就算是我薛家人了,日后孩子也会姓薛。”薛掌柜尽可能将条件说清楚。


    “薛伯父,胡娘子和我说清楚了,我家穷,不差我一个儿子,弟弟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还望薛伯父这聘礼……”邓老三直言不讳,面上其实也有点过不去,但是为了家里的生活,他也顾不得那么多。


    薛家夫妻倒是很满意他的直白,有要求好歹比在暗中谋划的好,要不是什么过分的条件,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多给些也无妨,便应允下来。


    邓老三的确长得还不错,约莫是读过两年书,身上的灰袍洗的发白,更给他添了些书卷气。


    江玉织几个正和薛依一起躲在门后偷看,薛依沉默着打量邓老三,江玉织也盯着他出神,就是此人在不久的将来可能是杀害薛依的罪魁祸首之一?


    白砚捏捏掌心染上他体温的手,意味不明地轻声问,“玉织觉得邓老三长得如何?”


    江玉织还真认真回答他,“确实不错,是寻常小娘子会喜欢的样子。”看薛依挪不开眼的样子便知。


    白砚嘴角勾起个僵硬的弧度,“是吗?那你觉得我如何?”


    江玉织这才奇怪地回头瞟他一眼,“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白砚:“没什么,”他不经意间随口道,“娘正在帮我寻摸定亲的事宜,我想知道现在小娘子都喜欢什么样的。”


    江玉织的疑惑消失,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表情了,死寂的心脏好像被无形的手捏了一下,“还行吧,罗芸豆不是很喜欢你吗?萧王殿下?”话落,她木然转头。


    白砚暗道不好,激过了,“玉织……我不是……”


    江玉织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但是她现在没有立场,时机也不对,“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白砚彻底闭嘴。


    另一头,薛依坐到邓老三的对面,在薛家夫妻的看顾下,同邓老三交谈。


    江玉织没有错过邓老三眼底一闪而过的异色。


    面前的场景又如烟一般散去。


    他们见证完薛依和邓老三的婚礼,薛依教会邓老三酿酒,直到薛家夫妻双双因病去世,薛依在邓老三的安慰下,像父母一样和夫郎一起经营着酒坊,遗憾的是薛依总怀不上孩子。


    江玉织只能跟在薛依身边,从她的视角得知事情的发展,但也能发掘不对,邓老三时不时在深夜起身,说自己怕酒坊进老鼠,要去看看。


    时间久了,薛依也起疑心了。


    她悄悄跟出去。


    邓老三的确去堆放酒缸的仓库了,然而不止他一人,薛依躲在仓库的窗边,从窗户的小洞中,亲眼目睹夫郎和一个不认识的女子亲吻,做夫妻间最亲密的事,两人说话的声音从从窗户传出来。


    “三郎……轻些,嗯……你何时才把哪个肥婆解决了?”


    “急什么,那两个老不死都没了,家业迟早是我的,嗯……”


    “三郎……嗯……我给你生个孩子吧……”


    “好……好啊……”


    暧昧的喘息和断断续续地水声彻底绷断了薛依脑子里的那根弦,她无措地跌坐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屋内的男女立刻就注意到了。


    邓老三提起裤子就要出来,“你先从后门走。”


    女子点点头,拉好衣服顺从地离开仓库。


    薛依也反应过来,她不能呆在这里,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想回内室。


    “娘子,这么晚了不睡觉,怎么出来了?”以往温润的声线,落在薛依耳中,犹如厉鬼索命。


    她强装镇定,停下脚步,努力自然地转身,“我,我睡前喝多了水。”


    颤抖的声音和不自觉泛红的眼眶早就出卖了她,惨败的月光照在薛依面上。


    邓老三没有拆穿她,像个再体贴不过的夫郎,搀扶妻子,“是吗?不早了,我们回屋吧。”


    “好……好啊。”


    两人就这么回了房。


    真相摆在他们面前,围观的三个顾不上尴尬了。


    接下来的展现在他们眼前的画面转换的飞快。


    薛依先是被一杯茶毒哑,无法再为父母和自己伸冤,再过不久,她不知为何只能瘫痪在床,沉默着崩溃流泪,邓老三总不了结她,居然还扮演着好夫郎的角色精心照顾,直到薛依哭瞎了眼睛,看不见东西也说话不出话,不愿再吃邓老三喂她的食物,活活饿死在床上。


    她的鬼魂脱离身躯,和江玉织站在了一起。


    “恩人,你瞧,我是这么死的。”


    “你恨他们吗?”


    “应该恨的吧,可是我好像没有这种感觉了……”


    “没有了?”


    闻言,吃吃心虚般地别过脸。


    到此,幻境还没有结束。


    那日的和邓老三交欢的女子,将一个术士带来薛依的葬礼。


    送走夸赞他真是个好夫郎的宾客,邓老三才把两人从后面引进来。


    寥寥数语,江玉织便得知,毒瞎薛依的茶是邓老三从女子处要来的,女子想要上位,就偷偷找来术士,问邓老三要薛依的生辰八字,以银针扎布娃娃,致使薛依瘫痪。


    这对狗男女怕薛依做鬼报复,又让术士想办法把薛依的魂魄封在布娃娃里,花大价钱买下术士的雷击桃木盒子,将布娃娃锁在盒子里。


    给盒子上扣之前,邓老三不知怎得,非要给娃娃包上上一层白布,再锁上。


    女子还吃醋一样,问他是不是装太久,假戏真做了。


    邓老三随即不屑地笑笑,搂住女子纤细的腰身,扬言自己从来就不喜欢肥婆,胖成那样,让人看着没有半点欲望——


    作者有话说:白砚:我与邓三孰美?


    江玉织:你美你美你美


    半夜查看更新,发现放存稿箱忘发了[菜狗]


    第55章 回京 地府人间驻点


    幻境破碎。


    邓老三和女子随风散去, 陷入黑暗中。


    “明泽?吃吃?”江玉织还能感受到腰间的黄纸绳,却听不到身边人的回应,整个人散发着盈盈微光。


    不多时, 这奇怪的处境就消失了。


    人鬼羊齐齐站在院子里, 月光愈加明亮了。


    吃吃一反常态地对着地上的女鬼呲牙裂嘴,被江玉织及时拉住。


    “明泽, 没伤到吧?”她一边牵制吃吃,一边上下打量白砚。


    “并无, 只是突然找不到你……”


    “没事就好。”


    “……”


    吃吃的反应已经能说明问题了, 江玉织平静地看着地上可怜巴巴的女鬼, “说吧,你做了什么?”


    薛依就差五体投地了,“恩人,我没想伤害您,只想求您帮帮我。”


    她真的没有恶意, 那些幻境从她死后就一直在重复, 脱离不得, 薛依早就恍惚了, 今日不知怎得仇恨的记忆淡去,再次经历又似乎找回来一些。


    幻境结束,薛依下意识地想要隔开恩人, 求求看起来最心软的江玉织帮她报仇, 就算想用不恰当的手段,也没机会给她使出来。


    明明已然将他们隔断在黑暗中, 自己却像被什么东西拦住,无法出现,只好将恩人们又发出来。


    薛依隐去不好的部分, 诚恳地向江玉织表达歉意。


    一听便知,多半是社稷图控制住薛依了,这只女鬼不像表现出来的无害。


    江玉织:“既要报仇,你可知邓老三去何处了?”


    薛依小心翼翼观察着恩人们的脸色,“去京都了,带走了我家所有家当。”黑洞洞的眼眶里流露出愤恨。


    江玉织颔首,“他和你之间的因果。我们是外人,不能过多参与,我可以将你带去京都,届时想怎么做随你,但不可伤及任何人的性命。”


    闻言,薛依感激地恨不得磕几个响头。


    “不用如此,这家铺面我会联系人买下来,到时候便知邓老三在何处,回京前你安生呆着。”江玉织再三叮嘱,木盒子在被吃吃咬开是就有腐朽了痕迹,想必薛依就是通过那道缝隙,探出鬼力吓走了租户。


    “恩人放下!我会乖乖听话的!”


    说话间,江玉织正想将地上的盒子收起来,没成想盒子里的娃娃竟不知去向了?


    她狐疑地环顾四周,只见吃吃左顾右盼,四只蹄子随意地原地迈动。


    好啊,原来是被吃吃啃了!江玉织恍然大悟,怪不得薛依起初一脸茫然,身上察觉不到任何危险的气息,却能把他们几个拉入幻境。


    江玉织原以为是薛依装得不错,可看幻境中的她,又确实是个纯稚的人。


    吃吃吞下娃娃,一切就说得通了。


    娃娃是薛依的封印,也承载着她的恨意,吃吃把封印吞下,恨意也连带着下肚,可情感怎么吞得尽呢?


    薛依又经历一遍死亡,心中的仇恨再次积攒,记忆也清晰很多。


    江玉织气得狠狠地拽了下吃吃脖间的狗绳。


    吃吃本就因为绳子上谛听残留的气息不敢妄动,这下更是心虚地一趔趄。


    “咩~”


    吃都吃了,多说无益,江玉织将狗绳递给白砚,嘱咐他盯好吃吃,不要再让其又啃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自己从小包里掏出纸和火折子,唤黑白无常来。


    不多时,范无咎便独自出现在院子中。


    薛依见他,害怕地瑟缩一下。


    范无咎:“就是此鬼?那盒子没伤到小织吧?”


    江玉织:“没有,盒子你有办法解决吗?薛依我想带去京都。”


    范无咎徒手拿起坏了大半的木盒,幽蓝的鬼火凭空升起,木盒便连灰都不剩了。


    毕竟是鬼差头头,处理这点小东西还是手到擒来的。


    生死簿虚浮在空中,感应到薛依的存在后,无风自动,径直停在薛依那页。


    又是没收走的魂魄,范无咎眉头紧锁,不过这次倒情有可原,被关在桃木盒中,寻常鬼差难以感知。


    江玉织有个念头在脑中转了不少日子,趁此机会,“范哥,我想把这家铺子盘下来,加上京都那家,用作地府在人间的驻点,再派几个鬼差来驻守,每日巡查管辖区域,如此缺漏忽视的鬼魂应该能减少不少。”


    范无咎一时没有正面应答,“小织,地府鬼差的数量一直不多。”也不知道够不够分出一部分。


    “玉织,你身边的织衣、织珥、织伞、织姒几个原先也是鬼差吧。”白砚听出范无咎的顾虑。


    “是,”江玉织一点就通,顺着白砚的话往下说,“范哥,她们四个都是熟练的鬼差了,虽说受伤了,但是巡查的活计还是能做的吧,我分出两个来宛南,再加上小金,先在两家铺子里试试,如何?”


    范无咎被说动了,若是驻点做得好,也能减少地府的公务,“可,不过得等我向大帝禀明,这毕竟不是小事,届时会派鬼差来协助。”


    江玉织:“嗯嗯!我知道的,范哥。”


    “薛依你带在身边,”范无咎从袖子里拿出个小瓶子,“让她呆在瓶子里即可,你知道规矩,要是害人性命,大帝也保不住她。”


    江玉织点头。


    范无咎摸摸她的脑袋,又嘱咐她保护好自己,转身就要离开,突然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脚步一顿,“这羊?”


    江玉织:“噢噢,我见过黄道婆了,她说吃吃很可怜,叫我带上。”


    范无咎脸色不太对,“你可知它是……”


    江玉织:“我知道。”


    范无咎很想看看小织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难怪谢必安看她看得愈发紧了,饕餮这等异兽,多年不曾现世,按理来说早就和山海世界一起隔绝到世外去了,怎么会?


    江玉织先是招呼薛依到瓶子里,再将瓶子收回小包,没有外人在,她才说出自己的猜测。


    “我怀疑是社稷图的缘故,社稷图不是维持着人间的气运吗?大帝和我说,气运就像保护着我们这个世界一层罩子,社稷图破损,罩子也破了,所以毓秀来了,吃吃也来了。”


    白砚震惊地看着江玉织的嘴唇,一张一合说出惊世骇俗的话,世界,破了?“玉织……我能听这个吗?”


    “能……吧。”


    范无咎摆摆手,“你身负社稷图,听听也无妨。饕餮来此的事,我会一并告知大帝。”


    饕餮?


    白砚呆愣地转动脑袋,直勾勾地叮嘱绳子另一端的吃吃。


    江玉织:“范哥,吃吃适才吃了封印薛依的诅咒娃娃,上面还插着银针。”


    范无咎面无表情,“它是饕餮,就是把你我都吃了也不会出事,你既然知道,还留它?”


    江玉织:“它在我这里好像没那么饿,也不会乱吃东西。”除了那个布娃娃。


    范无咎长叹一口气,明白自己做不了什么,饕餮要是啃人啃鬼,自有天道收拾它,于是放任自由了。


    ……


    宛南诸事告一段落。


    江玉织通过苗掌柜联系到铺子的主家,正是邓老三。


    此人将铺子租出去后,举家搬迁到京都,契书托付给牙人,约莫是打算再不回宛南来。


    苗掌柜还打听到邓老三是想直接卖掉的,奈何铺面的契书上在官府登记的是薛依父母的名字,邓老三一个上门女婿,无权售卖岳家的铺宅。


    江玉织禁不住冷笑一声,无权售卖又如何,还不是靠收租子过了好几年的富贵日子。


    经营不下去的铺子以极低的租金又租给了江玉织,发死人财的人家最终都没有出面。


    来签契书的牙人说,那家人早就搬走了,为了把铺子租出去,还允诺前一年只需要付七成的租,等到期后,在按照原本租子直接付给铺子的主家,也就是邓老三。


    邓老三能否撑到第二年都是两说。


    江玉织想起生死簿上他的命数,也就是在今年,死于心梗。


    京都还有科考的事等着白砚安排,地府驻点的也需要江玉织着手准备。


    地府那边派来的鬼是江玉织认识的——阿轲。


    目前,先由阿轲一个人管着,待江玉织回去后再派织衣和小金过来。


    最舍不得他们离开的,莫过于怀安郡王。


    准确来说,是舍不得吃吃。


    临行前,怀安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把吃吃搂在怀里。


    他不像初见时那么胖了,整个人快速地瘦下来并成功收获吃吃嫌弃的眼神。


    怀安真的很想跟着他们一起去京都,可是他娘还有安安的墓在这里,手心手背都是肉,实在难以抉择。


    没想到,还没等他犹豫出个结果,就要走了!


    吃吃不耽误事儿,看怀安哭得差不多了,抬起蹄子,控制好力道把他踹开,自顾自地跳上马车,在江玉织身边找好位置,趴下闭目养神。


    一闪而过的不舍,很好地掩盖在眼底。


    车队带着怀安给吃吃准备的五六车吃食上路了。


    算算时间,回到京都距离科考不过半月的日子。


    路上遇到不少赶路的学子,得知车上坐的是萧王,都想上来结交一二。


    且不说是像搭上达官贵人的人脉还是想找个庇护,保自己安全到达京都,白砚都没见,但是准许他们跟在车队的保护范围内。


    要消化传奇志异中的饕餮和自己在一车里,实在是不容易。


    虽说江玉织再三保证,吃吃不会啃人,白砚还是忍不住好奇,它是怎么吃人的?


    小羊羔的嘴怎么能容得下的?


    炙热的目光刺得吃吃在车里呆不下去了,又不敢里他们太远,只能掀开车帘,同马夫坐在一起。


    随行的人知道羊羔是主子的新宠,也都不敢怠慢。


    更何况,吃吃只是喜欢在扎营休息的时候,吓唬吓唬被押送的犯事官员。


    这并不算什么大事——


    作者有话说:[让我康康]


    第56章 叙旧 你被选中了


    几月不见, 京都的变化不大。


    赶考的学子住满了京都的客栈和坊间的外租宅子。


    车队一半朝皇宫方向驶去,一半回到江宅。


    押解官员等候刑部和大理寺共同审理,等候发落。


    谛听满心欢喜地在大门处迎接江玉织, 除了见不得阳光的赵凭风, 江宅所有物种都出来了。


    钟毓秀很久不见江玉织,从萧瑶那儿得了消息, 此刻两人也一起在江宅等候。


    先从马车上下来的不是江玉织,而是脖颈上还绑着狗绳的吃吃。


    谛听摇得飞快的尾巴顿时僵住, 哪来的小妖精!它“嗷”一声长嚎, 猛地扑上去就要咬吃吃的狗绳。


    吃吃惮于谛听不同寻常的气息, 谨慎地躲开,奈何谛听锲而不舍地进攻,羊和狗在大庭广众之下缠斗起来。


    “阿听!吃吃!”江玉织赶忙从车里下来。拽住狗绳,厉声呵斥谛听和吃吃。


    “嗷呜嗷嗷嗷,嗷呜!”那是我的绳子, 你怎么给别的兽用!谛听越嚎越理直气壮, 全然忘记江玉织听不懂狗叫。


    “好了好了, 阿听乖, 回去再说。”江玉织蹲下,拽住绳子的手背在身后安抚吃吃,另一只手搂住谛听的毛茸茸的脖子轻拍。


    两只都差不多平静下来, 江玉织才腾出空和友人们一一打招呼。


    萧瑶:“小织, 路上还好吧,明泽那小子有没有欺负你?说起来他人呢?”


    江玉织:“很顺利, 明泽也很好,他和吏部同行的官员一起入宫向官家述职去了,伯母不必担心。”


    萧瑶慈爱地看着江玉织, 上前握住她的手磨蹭,非要亲自检查是否无碍,“你和秀秀……还有家里人也很久不见了吧,明日来公主府吃饭可好?伯母为你们接风洗尘。”


    江玉织亲昵地笑起来,欣然答应。


    萧瑶:“伯母就不打扰你们了,明泽出宫后多半先来你这儿,告诉他不用着急,歇好了再来见我也不迟。”


    江玉织:“我知道了伯母。”


    萧瑶嘱咐完,便放心离去。


    “走吧秀秀,我们进去说。”江玉织挽住钟毓秀,就要把人往里带。


    钟毓秀早就想进去了,外面人太多,她总是心慌,“你怎么也跟着殿下叫。”


    江玉织:“怎么,不可以吗?秀秀?”


    钟毓秀:“没有,我就是有点……不好意思。”


    两个小娘子说说笑笑地走进宅子,身后跟着呼呼啦啦一大群。


    江玉织是注意到一伙中陌生的面孔的,眼下钟毓秀在,只能先按下不问。


    鬼和神仙们没有打扰她们,各干各的去了,谛听嘴咬着狗绳把吃吃牵走,勉强和平共处。


    正房被织珥打扫得干干净净,钟毓秀显然有话要说,她们坐到小榻上,织珥将早就准备好的点心茶水放到榻上的桌案上,便带上门出去。


    “想说什么?看你欲言又止的样子。”


    钟毓秀端起一杯温热的花茶,“你走那么久,我都不知道和谁聊天,虽说和公主殿下很投缘,她还护着我不被官家捉走,但是有些话只有和你说才得劲。”


    江玉织也很久没和同龄的友人呆在一块了,“噗,你说吧,我倒是想听听是什么话。”


    钟毓秀:“唉,公主殿下还不知道我是因为写官家的话本才结仇的,总感觉怪对不住她的,你说殿下要是知道我这么写她弟弟,会不会……”


    江玉织:“你放心吧,殿下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


    钟毓秀愁眉苦脸的饮下一整杯花茶,“就是知道才觉得对不住她呀。”


    江玉织给又添满,“既如此,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殿下吧。”


    钟毓秀:“嗯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有个常来我这儿定制话本的客人,我最新的一本都写出来,金掌柜说他迟迟不来取,会不会是我写得不好,他不想看了啊。”那位客人算是她的大金主了,给钱爽快要求少。


    江玉织好奇心被勾起来:“是哪本?”


    钟毓秀:“书名不能告诉你,我答应要保密的,但是可以说一点点内容,是个仙子和凡人的故事。”


    江玉织一下就想起来白砚的那一套,嘴角忍不住一抽,“这样的内容你还写过其他的吗?”


    钟毓秀摇头。


    江玉织随口安慰,“没事,他可能前段时间有事,估摸最近就回去取的。”


    钟毓秀:“玉织怎么知道的?”


    江玉织:“我应该是看过你说的这本。”


    钟毓秀:“?”


    江玉织:“白砚那里有一套。”


    钟毓秀先是呆愣,随即脸颊瞬间涨红,“你是说白公子?是我的客人?”她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爆鸣,“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马甲啊啊啊啊好尴尬!”


    秀秀又在说她听不懂的话,应该是她原本世界的语言吧,这态度未免也太激动了点。


    “小姐,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是听到声音找过来的织伞。


    “没事没事,你忙去吧。”江玉织扬声应答。


    “好的小姐。”


    钟毓秀意识到自己过大的声音,连忙捂住嘴,“不好意思,我太……玉织你不懂,总之,我,我不太能接受,唉不知道怎么向你形容。”


    江玉织:“没关系呀,你写的很好。”


    钟毓秀:“不是这个原因。”


    江玉织不明白,但也不会深究,“那就不说,宛南的风光和京都很不一样,有空你一定要去看看。”


    钟毓秀:“是什么样的?”


    江玉织努力转移钟毓秀的注意力,舒缓她的心情,“嗯……很多水,街道和河道结合。旱期时,摊贩们会在河道边和河道中摆摊,涝期时,摊贩们便把小摊支在小船上,别有一番趣味。”


    钟毓秀听得眼睛发亮。


    江玉织继续把在宛南的见闻说给她听,薛依的故事融合真相,讲成苗掌柜的传闻版。


    怀安郡王和爱宠小羊的故事也隐去不寻常的地方讲给她。


    钟毓秀意犹未尽,这才想起来自己要问的一件大事,神神秘秘地凑近江玉织,“玉织,你相信鬼神之说吗?”


    江玉织顿住,“嗯?”鬼神之说?她就是鬼,府里还有神仙,还有异兽。


    钟毓秀:“我近来总做奇怪的梦,梦里光怪陆离的,什么都看不清,不对,我做梦的时候应该是看得见的,醒来就不记得了,只有一道声音……”


    江玉织:“声音?”莫不是真的撞鬼了?


    江玉织不着痕迹地感应一番,却并没有发现别鬼的气息。


    钟毓秀:“嗯嗯!说我被选中了,我还以为是我话本子写多了做梦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江玉织:“然后呢?”


    钟毓秀:“我每次睡醒之后,像被人打了一顿似的,尤其是脖子酸痛,嗓子眼也像被刀片划拉过。”


    江玉织眉头紧锁,看来情况不简单。


    钟毓秀愁眉苦脸的继续诉苦,“开始我也没放在心上,因为我老是要低头写字,毛笔还特别难用,脖子总是疼,但是时间长了我也遭不住了。”


    江玉织:“要不你今晚和我睡?”


    钟毓秀也不多想,“好啊好啊,我们正好可以秉烛夜谈,抵足而眠。”


    江玉织:“我从宛南带回来的那只小羊还需要给它分个地方,秀秀可以现在这里歇着,或者去书房,你知道位置的。”


    钟毓秀:“好,你快去忙吧,我也不拿自己当外人。”


    安置好钟毓秀,江玉织抓紧事情去找谛听。


    后院里几个神仙,两条狗围着吃吃大声议论,还有个暗中观察的好奇活死人。


    一个陌生的男人和一只陌生的狗。


    江玉织大概能猜出他们的身份,男人额间有一道细缝,气宇轩昂。狗是一只细犬,四肢修长,不吐舌头的时候很是唬人。


    只是二郎神和哮天犬为什么在她家?


    谛听吐出嘴里的狗绳,“织织,这是杨戬和哮天犬,来我们家暂住几日,帮天上那位下来视察的,不过不用放在心上。”


    说是这么说,江玉织还是秉承着基本的礼仪,朝二郎神稍稍俯身,“招待不周,还请杨二郎见谅。”


    杨戬不甚在意,“本就是我们叨扰了。”他摆摆手,“我带着穗姑和方相氏去帮忙卸下行李?”


    “麻烦杨二郎了。”江玉织明白他在避嫌也不留人。


    后院里只剩下谛听和吃吃,屋里的赵凭风和江玉织对视一眼,轻轻抱拳算作打过招呼,随后将窗户和门全都关上了。


    如此一来江玉织也不用带着狗和羊去其他地方。


    吃吃戴着的狗绳被取下来,重新装回小包中。


    谛听满意地蹲坐着,“现在来说说,怎么把这家伙带回来了?”


    江玉织漫步到院子里躺椅上,舟车劳顿,饶是鬼魂也会疲惫,“我找到黄道婆,婆婆说有个可怜的小家伙,叫我遇见后带在身边,吃吃在宛南被怀安郡王养着,也没吃过人。”


    谛听看吃吃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打了个不屑的响鼻,用脑袋使劲地拱江玉织的腰,“嗷!你倒是叫的亲密,你怎么不叫我听听!饕餮你就随便往家带?也不怕它嘴一张把我们全吃喽!”


    吃吃很看重这个能压制它食欲的鬼,见不得鬼受欺负,当即“咩咩”叫着拿还没长出角的头使劲顶谛听。


    “停停停!阿听!吃吃!”江玉织差点被拱到地上去,“听我说……”


    狗和羊又扭打起来。


    “我数到三,再打下去我就要和地藏王菩萨告状了!吃吃扣掉三天的零嘴!”


    两只瞬间安静如鸡,端坐在地,故作乖巧地等着江玉织数数——


    作者有话说:[抱抱]


    第57章 女官旧物 真正的十指相扣


    江玉织从躺椅上坐起身, 郑重地双手抱住谛听的脑袋,和自己对视,“听我说, 现在最重要的是你问问吃吃是怎么从山海界出来, 只有你能明白它在说什么,懂吗?”


    谛听心中暗喜, 瞧吧,还得是它能帮得上织织。


    它矜持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吃吃万分配合, 来到这里的日子也不短了, 总算能有听得懂它话的了, “咩咩咩咩,咩咩咩,咩……”


    一长串的咩,叫唤的吃吃口干舌燥。


    谛听坏心眼地没告诉吃吃,不用口述, 它只需要听听心中所想就能知道由来。


    忽略这些小任性, 谛听在正事上还是很靠谱的, 清清嗓子, 快速在脑海里整理好吃吃的交代,“它说它本来在刚接受完山下凡人的供奉,想回山里睡一觉, 路上遇到一株少见的, 闻起来很好吃的草,一口下去, 他就站在一座陌生的山上了,还变成这副孱弱的样子”


    “这里没有供奉它的凡人,所以总是很饿, 山上只有些兔子,狐狸之类的,还不够塞牙缝的。”谛听嘴角抽搐,“饕餮的牙缝是有多大啊。”


    吃吃不服气地撇撇嘴,要是有供奉吃,谁乐意啃那些不好吃的野兽。


    “……那座山还好吗?”江玉织真的怕吃吃将山啃秃了,山下的百姓大多是依山而生。


    “咩咩咩咩……”


    “它说没有秃,有雷劈它,很疼,山里的东西吃多了会被劈,有一回饿恨了,差点要啃凡人,又被劈了。它不爱吃人,不好吃,还没草和野兽好吃,供奉最好吃。”


    谛听也有点同情吃吃了,威武的身躯不再,连饭都吃不饱,暂且同意留它在织织身边吧。


    “找到奴隶之后勉强吃的好点了……?”谛听开始怀疑自己听到的内容,“奴隶?”


    江玉织急得吃吃分明是被怀安郡王捡到的,哪来的奴隶?


    吃吃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解,继续咩咩叫唤。


    “奴隶还算尽责,就是心不诚,不然每次供奉那么多食物怎么还是填不饱它的肚子,但是它还是慷慨地给予庇佑,让奴隶更加结实,不然就那副小身子怎么好好活下去。还好遇到了你,突然就没那么饿了。”


    好像知道奴隶是谁了,怀安郡王知道他的爱宠是如此看待他的吗?江玉织颇有些哭笑不得,“吃吃说的奴隶,应该是怀安郡王。”


    谛听常常觉得自己和其他不在现世的异兽格格不入,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江玉织理清思路,她先前的猜测是对的。


    吃吃在山海界吃下的那颗草应该是就是两界之间破损的交接点,结界在那里破开一个洞,气运泄露过去,被所谓好吃的草吸收,引来饕餮。


    饕餮吞下草,洞更大了,顺势将其带走,饕餮变作吃吃。


    钟毓秀应该也有过类似经历,才来到这里。


    秀秀孤身一人,初来乍到就遇上逃荒,能在京都安顿下来实属不易,如今还被不知名的梦境缠身。江玉织垂下眼睑,长睫的阴影打在没有血色的脸颊上。


    “阿听,你有从秀秀身上感觉出什么不对吗。”


    “她怎么了?”


    “适才,秀秀告诉我她接连好几天做梦,梦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她被选中了,醒来后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记得,全身酸痛,尤其是嗓子。”


    “……”谛听总觉得这个形容很熟悉,“还有别的症状吗?”


    “没有,她原本以为是话本写多了才会如此。”


    除去酆都大帝这类与天地同寿的,自己飞升的的外,被天道选中的像是谢必安、范无咎和还是武判官的陆之道都是这么过来的。


    生前收到莫名的召唤,在地府鬼手紧缺的时候,白日里正常做人,夜里应召到地府干活,死后正式上任。


    只有天道爱整这些,钟毓秀嗓子眼疼,醒来记忆模糊,多半是吞过铁丸,晚上走马上任做判官去了。


    谛听小声和江玉织交谈着。


    地府文武判官长久以来只有陆之道一个武判官在职,文判官天道迟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所有案子全部堆积到陆之道一个身上,乃至他入凡间做了萧佶,酆都大帝还想办法把他弄回来干活。


    但是,天道为什么会选择秀秀呢?江玉织百思不得其解。


    秀秀的确话本写的不错,又生活在慈幼院,是个心善的人,但文判官的标准似乎并不相合。


    白砚进来时,看到的就是狗、羊和鬼齐齐沉默的画面。


    “太累的话怎么不去屋里休息?我见外面有个眼生的,还带着条狗,是下面又来人了吗?”


    杨戬额上那道细缝,闭上时,不仔细看还真瞧不出异常,凡人看不见。


    江玉织拉回思绪,用腿轻轻踢开椅边的两只,上前接过白砚手里的三层食盒,“这是什么?”


    白砚也不拒绝,顺手递给她,“舅舅给你的,算是犒劳你辛苦走一趟宛南。别站在太阳底下,躺回去吧,树荫凉快。”


    相携回到树下。


    谛听和吃吃都好奇地看着食盒。


    江玉织当然不能真的又躺会去,树下的两张躺椅中间有一张案几,不大,放个食盒刚好。


    他们面对面坐下。


    江玉织一边打开食盒,一边向白砚简述,“不是地府的,是天上来的,算是穗姑的同僚,你应该听过他的名讳,杨戬。”


    食盒的前两层是点心,精致小巧,是宫中御膳房大厨的手艺,吃吃最是激动,好吃的当然不能少它一份。


    江玉织捻起一块喂到吃吃嘴中,对谛听也不能厚此薄彼。


    “杨戬……?杨二郎?那只狗是哮天犬?”白砚久久不能平静,即使认识江玉织后,他见过太多不可思议的东西,此刻仍然处于震惊中。


    他识字后,读过的第一本杂书,是二郎神的传记。


    劈山救母,在小小的白砚心里种下一颗种子,他甚至对萧瑶直言,若是有一天娘也被舅舅压到山下,他也会拼尽全力劈开大山救娘出来。


    成功获得萧瑶感动的泪水,即便当时的白砚是个吹点风就会卧病在床至少三天的孱弱小孩。


    等长大了点,白砚渐渐意识到自己这副身子骨不拖累家里人都不错了,和谈保护?于是,那份赤子之心被深深地埋藏进内心深处,


    好在他舅舅和娘关系和睦,娘也争气,用不着他保护。


    但杨戬还是成为白砚做梦都想成为的人。


    盒子的最后一层,装的不是点心,是一套针线。


    打开布帛针包,里边卷着的是几根长短粗细都不相同的银针,使用痕迹很重,边上还有一枚发黄的顶针。


    “这是?”江玉织隐隐有些熟悉,但不敢确认。


    白砚勉强回神,“舅舅说是尚衣局的女官留在宫中的旧物。”


    江玉织越发确认了。


    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布帛,在边角处发现了个熟悉的名字。


    江云岫。


    姑姑的名字。


    三个字的绣艺很是粗糙,不是姑姑的手艺,是她的。


    是她刚学会绣花时,兴高采烈地要向姑姑展示,眉目间都透露着柔和的女子,把常用的针包递给她,哄道:


    咱们小织都这么厉害了啊,来,姑姑的针包还缺个名字,就由小织帮姑姑绣上吧。


    一滴血泪从江玉织的眼角无声无息地滑落下来,她面无表情地抬手擦去,体内的社稷图残力在看不见的地方散发着莹润的白光。


    鬼魂还是少哭为好,没有眼泪,只能消耗鬼力,流出来的是血泪。


    白砚稍一深想,顿觉舅舅好心办坏事,心头一紧。


    他眼看着那滴殷红的血泪在江玉织苍白的脸颊上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又被毫不在意地拭去,仿佛灼烧魂体的悲伤只是指尖一抹微不足道的尘埃。


    手腕上的金线光芒乍现,白砚体内的社稷图本源也有所震动。


    “玉织!”白砚脱口而出,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急切和担忧,无暇顾及别的,本能向前一步,挤开愣住的谛听,伸出手,想要做点什么,又顿住。


    江玉织没有看他,目光一九死死锁在布帛上,那歪歪扭扭的“江云岫”三个字上。


    姑姑……那个曾经温柔地教她执针引线人,包容她所有任性的人,最后消失在深宫漩涡里的人……遗物竟然就这样,回到了她手中。


    “别哭,”白砚的声音放得极低,最终还是捧着江玉织固执的脸,强行转移她的视线,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意味,“玉织,看着我。”


    他小心翼翼地,轻轻握住江玉织有着金线的手腕,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凉刺骨,没有丝毫活人的温度,相触的皮肤像有一道电流瞬间贯穿二者。


    几乎是同时,白砚体内沉寂的社稷图力量似乎被唤醒,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暖流自掌心涌出,透过冰凉的肌肤,丝丝缕缕地渡了过去。


    江玉织浑身一颤,猛地抬眼看向白砚,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此刻盈满了关切与焦急,手腕上的暖意陌生又真实。


    熟悉的力量流转,方向却截然不同。


    “我……”江玉织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只发出一个干涩的音节。


    她看着白砚紧握着自己手腕的手,那只属于活人的、带着温热和力量的手,此刻正源源不断地给予她支撑。


    她本应该立刻抽离的,谢必安说的对,他们之间不应该过多接触,她无法回应白砚,人鬼有悖天地规则,至少在白砚活着的时候他们不会有结果。


    江玉织不敢将这些告诉白砚,不知为何,她笃定,若是白砚知晓只要他活着就不能在一起,白砚定然会想方设法地让自己过世。


    特别是在了解地府后。


    但是,这一刻她忘了挣脱。


    在社稷图的牵引下,她冰凉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试探性地动了动,然后,一点点地反转过来,掌心向上,回握住了白砚的手。


    不再是手腕的触碰,而是真正的十指相扣——


    作者有话说:谛听:当我不存在是吧。


    吃吃:我吃我吃我吃。


    第58章 文判官 逐渐走上正轨


    冰凉的指尖嵌入温暖的指缝, 两种截然不同的温度在此刻奇异的交融,金线的微光在交握的手掌间氤氲流转,形成一个微小的、外人无法察觉的光晕, 力量在无声地循环、交换、互相滋养。


    白砚感受到她的回应, 心头一震,随即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收拢手指, 将她冰冷的手更紧地包裹在掌心。


    江玉织的目光缓缓垂下,再次落在布帛针包上, 眼底的哀伤沉淀下去, 红眸深处染上一缕墨色。


    虽然很不合时宜, 但谛听还是出声打断了他们,“织织,这家伙把点心都啃完了。”


    “没事,让它吃吧。”江玉织匆匆抽离,陡然想起建立地府驻点的事来, “明泽, 伯母说明日要去公主府为我们接风洗尘, 你先好好歇息, 我带谛听去一趟铺子里,吃吃也交给你了。”


    白砚也知道她需要冷静,“你也需要休息, 玉织, 我会带吃吃回隔壁,明日公主府见。”


    江玉织勉强调整好自己, “嗯嗯,好好休息。”


    ……


    向书房里的钟毓秀说明去向后,江玉织带上织珥、织伞和谛听前往寿衣铺子。


    多日未见的铺面生意冷淡, 江玉织很满意。


    一切都即将走上正轨。


    小金乖巧地趴在柜台上打盹,尾巴慢悠悠地,有规律地拍打在木制的台面上。


    今日守在柜台后的是周娘子,见着江玉织来,乐呵呵地站起来,“小姐回来喽。”


    “周娘子近来可好?”


    “托您的福,有吃有穿的,就是……我儿子没给您添麻烦吧?”周娘子垂在身侧的手,紧张地捏住衣角。


    “没有,他学得很快。”


    “那就好那就好。”


    “周娘子若是想他了,晚些时候同我一块回江宅吧,正好一起吃顿饭。”


    “好,好!多谢小姐。”


    江玉织含笑点头,她能看出来周娘子对周勇的想念,不过周勇算算时间可能都投胎去了,现在赵凭风占着身体,也算不上活人,仍算得上周娘子的寄托。


    看账的活计落到织衣和织姒身上,两鬼在二楼一个清点一个记录。


    “织衣,织姒,东西先放下吧,我们去后院。”


    “好的,小姐。”


    下楼时,江玉织顺手将小金扒拉醒,怕谛听应激并没有抱在怀里。


    后院书房里。


    “我与范哥商议后,想将铺子作为地府在人间的驻点,负责定期引渡被鬼差们遗漏的鬼魂。”江玉织简短的地将子自己的想法叙述清楚。


    四个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们在来凡间前都是鬼差中的老手,若不是魂体受伤,此刻应该还奔波在勾魂的路上。


    织衣:“小姐,我们现在依靠谛听大人的结界才能在凡间行走,离开结界怕是撑不了多久。”


    这倒是,正常鬼差是不拘于这些的。


    但四个织魂体有缺口,平日里要么呆在江宅和铺子里,要么靠近谛听和她,结界和安魂铃都能帮助四个织稳固魂体。


    脱离二者后,至多半个时辰就会鬼力泄露暴走,随即魂飞魄散。


    谛听知道江玉织的打算后,早有想法,“没事,要是真建成了驻点,叫大帝给你们多加个职位,到时候就有天地规则护体了。”


    四个织欣喜地不行,连连道谢,本来以为鬼生无望,只能在小姐什么帮帮小忙,没想到还有别的出路。


    “京都这家铺子是一家,还有一家在宛南,你们四个分两个去宛南,带上小金,你们意下如何?”最大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就是定下去宛南的鬼选。


    织衣、织珥自告奋勇,便有她们带着小金前往宛南。


    织伞、织姒留在京都看管现有的铺子。


    地府还没传来确切的消息,江玉织打算等到晚上,若还是没有音讯,就亲身前往,不过得先等秀秀睡着了再出发。


    向周娘子说明状况后。织衣和织珥即刻出发,行至京都城外,在从地府去宛南。


    铺子有织伞、织姒看着,周娘子随江玉织一同回到江宅。


    江宅遍地都是周娘子没有见过的花草,明明炎炎夏日,宅子里却渗出点点寒意,周娘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周娘子,我让人带你去见周勇,用膳时再唤您。”


    “诶诶,好,多谢小姐。”


    江宅仅有的两个有意识的婢女是织珥和织伞,现如今她们看铺子,宅子里就又只剩下纸人了。


    江玉织轻声道:“来人。”一个木讷的侍女从暗处走出,嘴角带着不自然的笑,俯身行了个礼,“带周娘子去后院找周公子。”


    侍女一言不发地点点头,朝周娘子做出个请的手势,领着人走远了。


    周娘子总觉得有点脊背发凉,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要见到儿子的喜悦很快盖过内心的不安。


    谛听亦步亦趋地黏在江玉织的腿边,和周娘子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书房里的钟毓秀正在梳理话本走向,听到“吱呀”的开门声,从书桌后抬起头。


    “回来啦,阿听也来了。”钟毓秀说着沉稳的话,人却蹭地站起来,扑上去抱住谛听,狠狠地揉捏它蓬松的长毛。


    谛听鼻头微动,果然在钟毓秀身上嗅到了熟悉的味道,随即不动声色地递给江玉织一个眼神。


    江玉织立刻明白,秀秀这下也算不上普通凡人了,文判官的预备役,为什么会选择一个方外之人呢?


    百思不得其解。


    “秀秀,你今晚安心睡即可,我和阿听会守着你。”


    “嗷汪!”谛听配合地叫唤。


    “呜呜呜真是麻烦玉织了,还有阿听,怎么这么可爱呀呜呜呜,快让姨姨亲亲。”


    谛听生无可恋地任由她上下其手。


    ……


    隔壁白府,父子俩和一只羊相坐无言。


    从未清闲下来的白无岚,一边看手头刚传来加急快报,一边瞟了眼一言不发,喂养的儿子。


    “羊是江小姐送的?定情信物?”


    “不是。”吃吃享受着白砚的喂食,满脸享受地趴伏在榻上。


    “你打算送给江小姐的?”


    “不是。”


    “既都不是,你怎得想起来养只它?”


    “怀安的羊。”


    “怀安的?罢了罢了,我年纪大了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白砚喂食的手一顿,将整盘点心放到吃吃嘴边,从怀里掏出江玉织还给他的帕子,又想了想,将帕子再次收进怀中,舍近求远地让小厮又拿进一块帕子来擦手。


    “爹,我娘到底是怎么看上您的。”白砚真诚地想知道答案,刚问出口又自顾自地摇摇头,“算了,都听您讲过好多次了。”


    白无岚信件也不看了,笔也搁下,“怎么?江小姐看不上你?”


    白砚长叹一口气,犹豫片刻,还是将自己的感受说出,“玉织她……她总有顾虑在,想靠近又被什么阻拦着,爹,我想帮她。”


    白无岚难得见儿子茫然无助的样子,轻笑一声,从小将信件拿回手中,“你想帮她,那就给她信任,其他不过是水到渠成罢了。”


    白砚似懂非懂,吃吃吃的差不多,开始用脑袋拱他。


    白无岚:“你也别在这而碍我的眼,牵着羊出去吧。”


    白砚只好听从父亲的提议,牵着吃吃到府里遛弯儿。


    ……


    酆都大帝听完范无咎的禀报,欣慰地捋了把不存在的胡子,手头的话本子搁到桌上,“想法不错,那就按照小织说的,现在宛南和京都尝试,小黑你去点四个鬼差上去帮忙,我将他们一并归到卷宗里,如此一来就能在凡间行走自如。”


    大帝这话,显然是要给地府增加新的职位,天道在这方面还是很宽容的,只要是有利于天地的提议,一般都不会反对。范无咎领命下去安排。


    几月过去,独自调查鬼差的中央鬼王终于查出个结果来。


    范无咎前脚出去,他后脚进来。


    中央鬼王面色凝重地呈上一个名录,“大帝,您猜不错,我将所有鬼差对着名录一一清查,真让我抓住两个有问题。”


    酆都大帝一改散漫的坐姿,拿起名录,“哦?”


    中央鬼王将查到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那两名鬼差隐藏的不错,兢兢业业地拘魂、轮值看守地狱。


    鬼差忙碌时,错勾、漏勾也很正常,只需上报就会另派鬼差善后,也不会有惩罚。


    但是这两名鬼差结伴时,从未报错,准确来说是在带回赵青云的魂魄后,就再也没有报错过。


    生死簿记载和赵青云同时带回的魂魄应该还有一名,这二鬼不是何原因只带回一个。


    中央鬼王暗中将这两个鬼差带到地狱的暗牢里,陆判总是不来,中央鬼王只好自己审,他讶异的发现,两个鬼差早就被不知名的红色力量所污染。


    这股力量说陌生也不陌生,中央鬼王还真认得,正是属于关在第十七层地狱的赵青云。


    赵青云曾释放鬼力煽动地狱其他恶鬼暴动,气息和两只鬼差身上的如出一辙。


    酆都大帝眉头紧锁,又是赵青云?看来真的需要去见见他了。


    另一头,钟毓秀睡着了,江玉织和谛听牢牢守在她身边。


    不多时,钟毓秀的魂体像是被什么牵引着脱离身体,一个眼熟的鬼差端着个盒子凭空出现在床边。


    “是你!”江玉织惊呼出声。


    小鬼差眼珠差点掉出来,着急忙慌地按住,将眼珠重新固定好,“江小姐,你怎么在这儿,”眼珠在眼眶里转动两下,瞟到一旁的蹲坐的白狗,“啊!谛听大人也在。”


    “小文,你确定她是文判官?”谛听冷静道。


    小文是江玉织在地府见到陆之道时身边跟着的鬼差,萧佶作为陆之道,武判官时身边也有一个鬼差小武,当时武判官在处理文判官的事务,小文就只好追在武判官身后,催他把堆积如山的案卷消减一二。


    “是的大人,大帝告诉我,我的正经主子差不多能干活了,”小文指指天,压低声音说:“已经有了指引,大帝便给我铁丸,叫我赶紧把人弄来,就不用看陆判的黑脸了。”——


    作者有话说:[抱抱]


    第59章 白衣男鬼 又在地府见面了


    钟毓秀呆滞地立在一旁, 双目无神,静待牵引。


    江玉织:“我们一起走。”


    小文忙不第点头,连声说好, “小姐, 大人,我能给我家主子喂铁丸了吗?”


    江玉织颔首, “你轻些,别再伤了秀秀嗓子。”


    小文伸出去的手僵住, 哭丧着脸, “小姐啊, 这我真做不到,铁丸不是我能变幻的,主子的嗓子眼也没法儿……”


    “你轻点就行。”谛听顺着江玉织的话说,“待会再找孟婆取些汤药给她润嗓。”


    “诶诶,多谢小姐、大人体谅。”小文尽量按照江玉织的要求给钟毓秀喂下铁丸。


    钟毓秀是去地府上任的, 便只能走鬼门关的正道。


    以往鬼门关的一条长路遍布雾气, 现下再看总觉得雾气淡去不少。江玉织敏锐地注意到, 似乎道路两旁的花草都繁茂许多。


    他们一声不吭地前进着, 江玉织时刻关注着钟毓秀的状态。


    吞下铁丸的那一刻,钟毓秀身上的雪白寝衣就化作漆黑的长袍,满头青丝被玉制的发冠束起, 是判官的官袍。


    一只判官笔被她紧紧握在手中, 走在小文前头,俨然是带路的架势。


    东方鬼王见了, 熟练地放他们过去,显然不是第一次见钟毓秀。


    也是,秀秀早就来过好几次了, 虽然她本人并没有印象。江玉织默不作声地一直将钟毓秀送到判官殿,看着她坐下,才去找黑白无常。


    焕然一新的感觉并不是错觉,哪怕是上次来还罩在雾中的山川河流,这次统统直白地展露在她眼前。


    江玉织疑惑道:“阿听,地府的雾是不是散去不少?”


    谛听毫无所觉,它是只异兽,五感和力量都远超江玉织,雾气从来不是阻隔它的障碍,它也不曾在意,于是诚实地说:“有吗?”


    闻言,江玉织都要开始怀疑自己过于敏感了。


    向路过的鬼差问路后,得知谢必安仍在地狱,范无咎则是在上次去过的训练场。


    奇怪的是,路过酆都大殿时,大帝并不在。江玉织没有多想,径直朝着训练场的方向走去。


    训练场比上次来更加热闹。


    能调度的鬼差全都聚集在此处,分成两拨。一拨是训练的新鬼差,一拨是预备选拔出去人间驻守的老手。


    两拨鬼差数量差距之大,江玉织差点没能分出来,走进了才看清可怜巴巴地围在范无咎面前的四五个鬼差,是目前暂且无事的。


    “范哥,就这几个吗?”


    “小织来了,眼下只有他们手头没有任务,你自己挑挑?”


    “我?”


    “自然,凡间的驻点往后大概率由你来负责,挑你觉得合适的。”


    “好吧。”


    江玉织只能凭直觉问几个问题。


    鬼差前尘尽忘,但是擅长的活计大多会被重新捡起来,以便在地府赚点外快。


    五个鬼差里仅有一名女子,二七,腿脚功夫不错,针线活也还可以。江玉织和谛听耳语一阵,得知她生前家中是开镖局的,自幼习武,裁布制衣的手艺也还成。


    二七紧张地等待着大人们讨论自己,她已经知道是要去凡间当差,勾魂的日子她真的过够了,天知道当初考上鬼差有多激动,现在就有多后悔,还不如直接去投胎。


    二七有个隐藏很久的秘密,她怕鬼,虽然自己就是鬼。她最怕那种缺胳膊少腿,脖子断半截的惨死鬼,越惨越怕。


    奈何,由于二七出色的能力,她总被派去捉拿恶鬼,恶鬼一般就是死得太惨才会成为厉鬼。


    她每每双眼紧闭,手起锁落,争取不看第二眼,和二七搭档过是鬼差都夸她效率高,争抢着要和她一起干活。


    今日,二七也提早将恶鬼丢到判官殿,赶忙来争取去凡间的机会,常驻凡间总不能再给她分配去捉恶鬼吧。


    江玉织还是比较满意二七的,“那么二七先定下,在凡间不可用鬼差的代号,给自己想个名字吧。”


    二七激动地频频点头,获得在场一众鬼差羡慕的眼神。


    众鬼差:凡间肯定要比地府轻松很多吧!


    余下的四名男子,江玉织在谛听的帮助下,知晓他们生前至少都是个衙役,最厉害的还当过县令,人品上没什么大的瑕疵,比较是按照最初的要求考上来的鬼差。


    江玉织想再挑两个走,宛南和京都各一个,在铺子里干点力气活儿,就随手点了两个看着壮的。


    “多谢小姐看重!”两鬼差面上是如出一辙的欣喜。


    干过县令的那个鬼差也没被选中,长叹一口气,领着另外一个没被选上的朝大人们抱了个拳,兀自离开。


    苦涩的县令鬼不仅要捉鬼,回来后还要处理乱七八糟的文书。


    范无咎很满意,县令鬼走了,谁帮他分担公务?


    江玉织也很满意,“名字想好了吗?”


    三只鬼差光顾着欣喜,竟然没一个想好的,顿时羞愧垂首,摇了摇头。


    自从做了鬼差以来,都是叫序号的,序号已经是他们的名字了,二七没有想法,试探道:“小姐可以帮我们取一个吗?”


    面对满怀期待的三张面孔,江玉织迟疑,“可我不太擅长这个……”


    “没事没事,我相信小姐!”


    “对!有个名字都不错了!”


    “就是就是!”


    “那好吧,我想想。”


    江玉织苦思冥想一番,竟真有了想法。


    二七叫做织雾,另外两个分别叫做砚柳、砚柒。


    谛听狗嘴抽搐,看来真的不擅长啊,但见到三只鬼差都很喜欢的样子就没有多言。


    江玉织:“我还有些别的事,你们去鬼门关等我就好,待会儿一起去凡间。”


    三只鬼差齐齐应好。


    江玉织还想去和孟婆打声招呼,见见许久未见的谢必安。


    范无咎将县令鬼重新喊回来,帮他看顾着鬼差们训练,自己则和江玉织,谛听一块儿离开。


    忘川河边的鬼魂少了许多,孟婆也闲下来了,此刻正坐在平时休憩的小榻上喝茶,旁边还坐着个穿白衣的男鬼。


    白衣男鬼?江玉织定睛一看,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白砚。


    怎么回事,白砚怎么又在这儿。


    那男鬼浑然不觉自己的出现有多么突兀,喜气洋洋地猛地站起来,张嘴就喊:“娘子!我在这儿!”


    孟婆一把抓住绑在白砚手腕上的那根鬼力凝聚而成的绳子,“坐好!再乱跑小心小织不要你。”


    白砚急切地用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指着不远处,“不可能,娘子已经来找我了!”


    孟婆这才听清他的话,扭头看见江玉织几个,像找到救星似的,牵着绳子就往那边去,“哎哟,可算来了,这小子不知怎的又来了,快快快,领走吧。”


    都不用孟婆交接绳子,白砚自己就屁颠屁颠地快步小跑到江玉织身后,绳子顺势散去。


    “麻烦婆婆了,他什么时候来的?”江玉织略显尴尬地将白砚忘身后推推,被白砚双手握住那只手。


    谛听听江玉织的口吻,才知道白砚不是第一次来地府了,只是这一副傻子样,哈哈哈,可惜不能让他自己见见。


    孟婆无奈扶额,“没多会儿,倒也不麻烦,就是老往投胎队伍那边挤,扰乱秩序。”


    “应该是跟着我来的,不好意思啊婆婆,我下次会看好他的。”


    “无事无事,婆婆我也闲着,宛南还顺利吗?”


    “顺利,黄婆婆看起来过的还不错。”


    “那就好那就好,说她干嘛,我又没问。”孟婆故作嫌弃地背过身去,想回到榻上坐下。


    江玉织清晰地看见转身的瞬间,孟婆微微勾起的嘴角,“那我们不打扰婆婆了,先走啦。”


    “走吧走吧,别在我这儿碍事。”


    “走啦。”


    范无咎早就从谢必安那里了解到白砚的状况,此刻亲眼所见,还是有点无法接受。


    这鬼亦步亦趋地走在小织身后,他都怕白砚一脚踩上小织鞋子,摔倒在地。


    范无咎一边走一边上下大量白砚,真怪了,一个的魂魄和身体还有两种性格?亦或是他本来就是这样?


    范无咎实在忍不住低声向谛听打听,“他近来都是这般同小织相处的?”


    谛听先是摇摇头,动用力量神不知鬼不觉地在白砚身上扫了一边。


    范无咎:“那怎么……”


    谛听虽然也不解,但还是神神叨叨地随口说了句,“天机不可泄露。”


    走在前面的江玉织感觉自己的手心都要出汗了,鬼不会出汗,但是白砚两只手握她握得太紧了,“明泽,你一定要双手牵着我吗?你这样走路也不太……”


    话音未落,江玉织注意到白砚居然是飘着的!


    “你何时学会的飘?”


    白砚的双手又紧了紧,“刚才,排队的鬼教我的,若是不把娘子握紧,娘子就会跑掉。”


    “怎么会,我……”


    “在孟婆那儿,娘子丢下我一个,我怎么都找不到娘子。”


    江玉织想说没有,但是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是这样,但是她确实不知道白砚为什么又自己来了地府,凭白砚现在的状态,她再多辩驳也是无用的。


    “好吧好吧,是我的错,但是可以不要双手吗?我也不方便走路。”


    白砚思索片刻,还是妥协了。


    他松开了一只手,另一只手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嵌入江玉织的指缝间,密不可分,“好,这样牵着不容易分开。”


    江玉织愣住,白日里的场景重现,熟悉的感觉再次重刷她的意识——


    作者有话说:织雾(织五),砚柳(砚六),砚柒(砚七)


    第60章 共同点 被我找到了


    白砚在江玉织面前晃了晃另一只空出来的手, “娘子?在想什么?”


    江玉织无意识地看他一眼,“没什么,走吧。”


    途经离地狱不远的一处凉亭, 已经能看见地狱的轮廓了。


    江玉织愈发笃定, 地府经年不散的雾气减淡大半。


    她上次来时,还曾以雾气做遮掩, 同谢必安在凉亭中交谈。


    值守的鬼差没有放他们进去,说是大帝亲自在里面视察, 需要通传一声。


    怪不得没在殿中看到, 原来来这里了。江玉织了然点头。


    灼热的视线烧的江玉织的侧脸直发烫, 余光一扫,是白砚皱着眉头,傻愣愣地盯着她,江玉织这才想起些什么,“是不是又疼了?我让鬼差先送你去鬼门关, 我很快就去找你, 好不好?”


    “不, 我不难受。”嘴上说着否认的话, 面色却难看地像和江玉织第一次见面那样。


    范无咎仔细观察着白砚的魂体,确如谢必安所说,状态不错, “不过是疼点, 没有其他影响,小织何必担心。”


    江玉织半信半疑, “真的?若是实在受不住了,一定要和我说。”


    白砚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眉眼弯弯。


    江玉织心中的违和感更重了, 地府的白砚和凡间的白砚越来越像两个不一样的人了,跟何稷更是半点相似都无了。


    凡间的白砚,更像个教养良好的贵公子,待人处世都有一套独特的章法在,即便是偶尔对她失了分寸动手动脚,江玉织也认为有自己的一部分原因在,毕竟他们常常会通过肢体接触来缓和白砚的病痛,维持社稷图的正常运转。


    地府的白砚,像个不经世事的孩子,对她黏糊得紧,称呼也让江玉织困惑不已。她知道白砚有意于她,可是二者并未成亲,娘子这个称呼究竟从何而来?


    而何稷,江玉织垂下的眼睫,在眼下形成一片阴影,遮盖住红眸中看不清的思绪。


    冷,寡言,是江玉织对何稷的众多印象里最鲜明的两条。


    他不爱说话,没有特别喜欢的事物,整个人像是被迫卷入纷争却又无力脱身的旁观者。


    仔细想来,倒也正常,他是《山河社稷图》的灵。


    江玉织永远都忘不了何稷重伤,半躺在树下唤她的那声“姐姐”,还有龙锦传来的力量中,濒死的何稷,饱含歉意的对不起。


    三者唯一明朗的共同点,只有社稷图。


    早先,江玉织还能在白砚日常的一举一动中捕捉到熟悉感,如今是再没有过了。


    或许是她记忆模糊了,记不得同何稷相触的点点滴滴了。


    江玉织甩甩脑袋,企图将脑海里的胡思乱想全都抛出去。


    通报的鬼差回来了,恭恭敬敬地请几位大人进去,还递给江玉织一张字迹潦草的鬼画符,“小姐,大帝说将这张纸给您边上的公子贴身带着。”


    虽不知具体效用是什么,但是大帝出手,就没有不好。


    “多谢。”江玉织接过鬼画符,折叠几下,转身看着白砚,犹豫着将鬼画符塞到何处好。


    白砚坦荡荡地敞开胸口的衣襟,“娘子,放这里吧。”


    交领的袍子,被他拉得衣衫不整,江玉织简直没眼看,“不用拽那么开,给,你自己收着。”说罢,快速将鬼画符扔到白砚手中,呼噜两下昏昏欲睡的谛听的头毛,提醒它要走了。


    白砚略显失望地将鬼画符收拢到怀里,衣襟也整理清楚,乖巧地朝江玉织勾起嘴角,弯了弯眉眼,“我好了,娘子。”


    江玉织草草地扫了一眼,“如何?有什么感觉吗?”


    “不难受了。”


    原来如此,还是大帝想到周到。江玉织暗自感慨。


    一旁的谛听差点翻了个白砚,呵,矫情。


    范无咎早就在地狱门口等着了,小声同值守的鬼差交谈着。


    落在后面的三个快步跟上,三鬼一狗才一起进去。


    材质不明的大门缓缓关上,发出沉闷声响,繁茂的景致被彻底隔绝在外。


    凄厉的鬼嚎顺着风,四面八方地涌上来,钻进江玉织的耳朵里。


    她不禁皱了皱眉头。


    前面奏折范无咎和谛听,白砚紧跟在江玉织后头。


    耳朵感受到一块冰凉的触感,刺耳的嚎叫声被隔开大半,只能听见风声在耳鼓和手掌间回荡的沉闷声响。


    江玉织停下脚步,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她伸手将耳边的手拉下,对上白砚疑惑的眼神,“不用这样。”


    “可你看起来不舒服。”白砚固执地要重新捂回去,却被江玉织捏住手腕制止。


    “地狱向来如此,习惯就好,我们很快就出去了,乖啊。”


    白眼不喜欢江玉织用哄小孩的语气和他说话,但是又没辙,不情不愿地妥协,牵住娘子的手跟上。


    石磨地狱。


    范无咎那根勾魂锁收起来了,换做酆都大帝的封印术法。


    酆都大帝负手立于趴伏在地的赵青云不远处,昂藏的身躯形成的阴影将面色惨白的恶鬼死死笼罩住。


    谢必安就站在大帝身后。


    “有新发现?”范无咎上前一步和谢必安并肩而立。


    “大帝没说。”


    谛听警惕地围着赵青云绕了一圈,企图从中找到些什么。


    江玉织带着白砚径直来到酆都大帝身边。


    大帝紧锁的眉头缓缓平展,露出个和蔼地笑,抬手揉揉江玉织的脑袋,“宛南好玩吗?”


    “炎叔,我又不是去玩的……”江玉织无奈道。


    酆都大帝:“这有什么。去都去了可不得玩个尽兴?”


    江玉织不吭声了,把视线挪到赵青云身上。酆都大帝向来都是个不着调的性子,她早该习惯的。


    酆都大帝轻笑一声,手又背到后腰,“小织对他的印象还剩多少?”


    江玉织的声调没有起伏,表情也没有变化,“前朝的皇帝,灭了我家满门。”


    在场最情绪波动最大的是白砚,他先是震惊于娘子的身世,后又心疼娘子的际遇,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又被江玉织拉住。


    看不见的力量从白砚体内延伸出来,穿过酆都大帝的结界,连上了赵青云。


    原本无知无觉地恶鬼,顿时发出一声难耐的低吟,石磨的反复研磨,将赵青云的魂体一遍遍地碾成粉末,又在规则的牵引下一遍遍复原,如此痛苦都没能让他发出声响。


    此刻却被一根无形的,纤弱的丝线扯动了那根名为痛苦的神经。


    黑白无常和酆都大帝都面露惊讶,这么多天以来,还是头一次听这恶鬼发出声音。


    他就像个破布娃娃一般,被丢弃在地上,无法反抗,无法求救。


    点点滴滴的血从赵青云的紧闭的眼里,裂开的嘴角还有高挺的鼻子中潺潺流出,不多时就在他身下形成一小摊血泊。


    “啧,”酆都大帝满脸地不耐烦,“真不叫我省心。”


    不等大帝有所动作,江玉织和谛听对上眼了,狗嘴隐晦地点了点白砚。


    江玉织即可联想起白砚适才上前一步的动作,当机立断牵着他向后连退数步。


    白砚回神,丝线无声无息地断开。


    赵青云出血的状况也慢慢停下,大帝当然不用再出手,赞赏地看了眼江玉织,又递给白砚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在场的除了白砚,没有一个是傻子,见状便知道是白砚下的手。


    白砚还懵懵懂懂地被江玉织拽地踉跄了两步,“怎么了?娘子?”


    “……没事,不要靠他太近。”


    “噢噢,好。”


    幸而地府的白砚心智好似不太成熟。


    没有谁比江玉织更希望赵青云魂飞魄散,但是还不到时候,她不想搭上自己,亲人没找到,社稷图还没修好,堆砌成她走下悬崖的一道壁垒。


    这不妨碍江玉织看到白砚无意识的举动,或者说是社稷图的本能,让赵青云吃了苦头时,感到好一阵隐秘的幸灾乐祸。


    赵青云魂体里社稷图残力要是真的被炼化了,他也只是能使用一部分理论,残力始终是想回归本源的,本源也渴望着遗失在外的孩子回家。


    一个在拉,一个想走,两厢拉扯之下,只有赵青云受到了伤害。


    但是,对于赵青云能炼化社稷图这一事,江玉织始终存疑。


    这个猜测实在太过荒诞。


    “小织有想法了?”酆都大帝注意到江玉织凝重的表情。


    “炎叔,凡人能炼化神物吗?”


    “呵,聪明的小娘子,”说话间,酆都大帝又把石墨地狱的封印结界加固一层,“凡人自然不可,谁有知道他的躯壳中装着的是谁的魂呢?神物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那……”


    “嘘——天机不可泄露。”酆都大帝故作高深地指指天,“好好照顾你的羊,别的,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好了!我也累了,小织接上那个小判官回去吧,没什么好担心的,叔都给你顶着呢。”


    说罢,留给他们一个摇摇晃晃地离去的背影。


    酆都大帝在正经事上从不虚言,可江玉织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


    最大的威胁走了,一双瞳孔几乎布满整个眼眶的眼睛蓦地睁开,直勾勾地盯着江玉织,发出恶意的笑。


    江玉织平静地注视着他,向前走了两步。


    黑白无常想要制止,反而被迫接下看顾白砚的任务。


    谛听当然不会放任江玉织靠近危险,挨着她半趴下,前肢压低,只要赵青云有不对,就会一跃而上。


    江玉织蹲下,红眸里的恨意一闪而过,“你记得江云岫吗?”


    赵青云半抬起的脸上,沾着他刚流出的血迹,嘴角就要裂到耳根,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低哑难听,“桀桀桀……”


    江玉织不急,极有耐心地随意扔出一句,“和你一起死的那个护卫,被我找到了。”


    赵青云顿时僵住——


    作者有话说:江玉织:带孩子好累,唉


    地府白砚:娘子娘子,你是不是害怕,我来保护你!


    [让我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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