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月多的奔波,三人终于到了京城,姚三把她和小鱼送到家就驾着马车回绸缎庄去了。
越王府不算大,是昔日皇帝赐的一个三进三出的宅院,坐落在未央街的尽头,距离皇帝上朝的晟平城仅仅只隔了一条街。
她径直往里走,穿过一道道门廊走到院子的中心,已是盛夏,粉白相间的荷花挤满了眼前的小池塘,池塘旁边搭了一个大凉棚,爹和母亲就坐在里面避暑,只是爹坐的是藤椅,母亲坐的是木制的轮椅。
季淮雨才年过四旬,五官精致的脸庞,连一丝皱纹也无,可就是整个人透出几分日薄西山的倦怠,她用手接过夫郎慕青阳递过来的小块甜瓜,送进嘴里,嚼得慢吞吞的。
慕青阳笑着向她招手,她便乖乖地过去了,一副随意听训的样子。
“你走了三四个月……路上可是有事情耽搁了?还以为你来不及赶上今年的比武呢……”
“晒黑了许多,也瘦了许多,定是疯玩了一场。”
之前几个师娘对罗云充的事只字不愿透露,季澄猜测这名字在府内实属禁忌,当时离开的时候只说自己是跟姚朱游泰山去了,并没有说枪谱的事。
“孩儿这次保准能拿第一。”
季澄重重地嗯了一声,又望向母亲,母亲也在看着她,她微笑着,眼中闪烁着光彩,那张略带苍凉的脸仿佛一张面具突然碎了,这一瞬间,她似乎变回从前那个意气风发在战场上屡建奇功的骠骑大将军。
母亲一个字都没说,可季澄心里知道。
她向母父行礼,转身离开回到了自己的斜清阁,她先去到侧屋,那儿有个两人高的兵器架,件件都是她精挑细选过的兵器,用起来趁手又威风,她将自己往日练习用的银枪从架子上取下来,将袖口里藏着的艳红色枪翎套上,左看右看,觉得甚是满意。
良师娘这个时候一般在喝酒,潘师娘神龙见首不见尾,踪迹难寻,她去找路什锦,找她陪自己练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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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煦的晨光洒在院中培植的两缸残荷败叶上,苦夏即将过完。
季澄攥着枪站立在堂中,她额上有汗,脸颊微红,穿着一身月牙白的短打,那衣服上未见一点尘土。
“跟你练完,我得去兵部点卯。”
站在她对面的是她从小到大最信任的师娘路什锦,师娘手里攥着的是棍,也穿着短打,不过是玄色暗纹,她的个子要比季澄略高些。
“徒儿的枪法比之昨日,进步了多少?”
“微乎其微。”
季澄笑了起来。
“再过十日,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她近日一直在练举重,因为她真的按照萧禄所描绘的细节,加上枪谱里的绘图,找工匠定做了一杆铁枪,那枪上有数个活动的银钩,若真是按照枪谱舞起来,还挺唬人的,至少三丈内人鬼神都近不得身。
如今她舞起来并不十分灵活,总觉得是自己在被这枪牵着鼻子走,所以她也只试过一两次。
路什锦听完这话,眉毛皱在一起,往日随和雅致的面庞在此刻染上一层忧愁。
“你练那人枪谱的时候,千万别被越王看见。”
“哪个?”
季澄望向院门口,她惊讶地发现母亲居然没坐在轮椅上,而是立在门口,她揉了揉眼睛,感觉自己在做梦似的。
她印象很深,母亲是在五年前的某一日突然就无法下地行走,请了多少医师来调理,都是药石罔效,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母亲后背一直有赫连御禅杖打出的淤痕,自有始没治好过。
季淮雨看起来不仅病好了,力气也大了许多,她抢过正目瞪口呆着的路什锦手中的长棍,高兴道:“我昨夜用了潘河从息风雪山带来的人参,没想到睡到凌晨就醒了,感觉浑身都是力气。”
“我方才一直在看你们两个,枪对棍,两个人都耍得不错……对了,什锦你说的那人是指萧禄?”
“澄儿这枪法的路数,有一二分像她。”
路什锦不敢多说,也不愿对她撒谎,只讪讪道开口:“兵部今日要点卯,我先走了。”说完行了个礼,转身大步离开头也没回。
季淮雨瞥了一眼她手中攥的枪,脸上笑意明朗:“我记得你以前不爱红色。”
“银枪若配着浅色,着实有些单调。”
季澄看着面色红润的母亲,心里的喜悦总夹杂着一缕担忧。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能有一时清醒,我很是满足。”季淮雨将手中的枪丢给她,又侧首瞥她一眼,示意她将兵器放回架上,季澄照做了,她跟着母亲的脚步去了疏影阁,门是敞开的,竹帘随着微风轻轻摆动,侍仆璞忠如同一座石雕般守在门口,见她们两个来了,不声不响地将竹帘收起。
阁中浮动着淡淡的木头熏香,也有洒扫的水和尘土混杂的气味。
季澄不经常来这儿,她之前上课是到宫中太学,温习功课也是回自己的侧屋。
“潘河与我说了一下边关情况,霜州青州活下来的大周子民多数被编作奴隶,过得很是凄惨。”
季淮雨绕过那架黑漆檀木山水屏风,走到书案前,那里摊开了许多图册,在图册下压着一副墨迹图,上有圈圈点点,她从那书堆中抽出一本《九章算术》,翻到中间打开,里面夹着一张薄薄的黄纸。
“目前疆域以虎骸关为分界线,易守难攻,在那儿开战,大周要以少胜多并不难。”
“真正难的是——我国军队若能行到霜州月牙渡,那里地势广阔又是方圆几里内唯一的水源,是兵家必争之地,这图纸绘制的是改良后的床子弩和火冲箭,总能抵抗一二。”
“大周始终都没有一只军队能与阎罗军正面抗衡。”
季澄如鲠在喉,自己要面对的是母亲也觉得颇为棘手的敌人。
“我听路师娘说,白天两军交战时阎罗军不会出现,都是夜晚突然奇袭,天还未亮便返回营地,一人敌百,且很少负伤,故称阎罗。”
“她们练兵的地方十分隐蔽,那些年我派过无数密探出去,均未找到。”季淮雨目不转睛地望着季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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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你有一天能找到她们练兵的地方,应该就能破解其中的奥秘。”
“也有探子说过是药物所为,但具体是何药物,又是如何做到这般奇效,再没有下文了。”
季澄点点头,之前自己一直在空想,真不如母亲两句话就给她指出了一条明路。
季淮雨将那张黄纸递给季澄,她小心恭敬地接过,心潮澎湃间,正想打开仔细看的时候,母亲却忽然咳嗽起来,她先扶住了母亲,可那接连不断咳嗽的震荡声却令她自身也开始颤抖。
璞忠听见了声音,急忙跑进来,可他天生哑巴,只能手足无措地守在一边,他在等季澄下令让他做些什么,季澄没看他,直截了当地背起母亲,她比她想象中要轻得多,仿佛就剩一具枯骨。
“我带您回去。”
行至半路,母亲的咳嗽声突然停了,季澄的心跳也差点停了,下一瞬自己的肩膀像是被什么濡湿了一大片,她顾不上会颠到母亲身躯,飞速地往她的卧房去。
慕青阳正在梳妆,见了她们俩这情形被吓了一跳,他利索地将人扶至床榻,顺带将手帕也递了过去,那块深红的血渍,澄儿一进门他就看见了。
可季淮雨眯着眼昏昏沉沉的,她没有力气再握住他的帕子。
爹的贴身侍从绿槐已经去临院的客房喊来了许医师,这下府内几乎是人尽皆知越王忽然病重,可她们也不敢进院落,只是聚在院门口担忧地往里张望。
很快路什锦,良桓,潘河都赶了回来,潘河一脸郁郁地守在门边,她大约知道此事与她找到的人参有关。
许医师又是扎针又是灌药,使出了浑身解数。
季澄和慕青阳守在床边,三个师娘围着桌边枯坐着,面容憔悴,几人睁大眼睛心急如焚地守了季淮雨一天一夜,到第二日的清晨,她仍然昏睡着。
“脉象平稳了些,多久能醒不好说。”
许医师眉头深锁,对着慕青阳郑重叮嘱道:“越王需要完全静养一段时日,千万不能受风,等醒来后,更不能忧心。”
慕青阳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他木讷地点点头,双手紧紧地攥着季澄的手。
季澄忧愁地望着默默流泪不止的爹,她差点以为母亲今晚就要离开,幸好,尚有转圜的余地。
她揉了揉枯涩的眼睛,起身推开门,看着外面的暖白的晨光,恍然间后背渗出无边的凉意,师娘们都聚在门口,虽然已经见过越王是身体好转了,可她们谁都没有走。
“何方楼可曾有医师揭榜?”季澄扫了几个师娘一眼,视线碰到潘河的时候,忍住了没有说些气话。
“你走的这几个月,来了两个,但她们都说……”良桓一咬牙,还是把话说完了,“她们都说越王寿元将尽。”
季澄的心,狠狠地颤动了一下,揪得她生疼。
大比前,自己无论如何也要舞起那杆枪。
自己求的这个功名,是为她之前种种在京中出名的纨绔行径,她若不能有一二官身,朝中没有人会正眼看她,更遑论说继承母志,上阵杀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