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风已然带上了凛冽的寒意,肆无忌惮地扫荡着空旷的街道。
明浔出门时随手抓了那顶渔夫帽挡风,凛风让他的嗓子发干发疼,帽檐下的头发却被汗水打湿。
他背着虞守,在错综复杂的暗巷里狂奔,目光一次次扫过两旁紧闭的店铺和黑黢黢的居民楼,寻找着任何可能亮着红十字灯的诊所或医院。
2002年的蓉城,黑暗会在每天晚上九点准时降临大大小小的商业街。
到了凌晨,整座城市都将被彻底的黑暗和死寂吞没,连明浔记忆里那些半夜三更呼啸着扰民的飙车党也没一个。
“该死的……到底在哪儿?”
这是个让后来者怀念的,经济飞速发展、国家腾达飞黄的年代,而身处于其中的种种不便,都被那些怀念无所谓地抹去了。
非智能手机除了打电话发短信玩贪吃蛇,别无他用,更没有智能导航。他低着腰防止虞守滑落,艰难地分出一只手拿着那个黑色的按键手机,像握着一块无用的砖。
白天的蓉城对他而言都是陌生的,到了夜半,每条巷子更是幻化出了一模一样的形貌,就像在噩梦中陷入鬼打墙一样绝望。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前行至第二个路口右转,再直行约三百米,左侧有一家‘李氏诊所’,接待夜间应诊!”
是系统!
明浔如梦初醒般看了眼追上来的黑猫,如同被一道黑色闪电劈醒了。
真是关心则乱……不关心也乱。
稳了稳背后轻飘飘的小身体,明浔再次迈开脚步,朝着系统指示的方向发足狂奔。
夜风更大了,吹得他帽檐乱晃。忽而一阵强风卷过,他头上那顶鸭舌帽被猛地掀飞,翻滚着落在身后几步远的地上。
失去了帽子的遮挡,冷风瞬间灌满他的头发,头皮一阵发麻,未干的汗水带来刺骨的冰凉。
他托着虞守腿弯的手紧了紧,小家伙的小腿伶仃得仿佛一折就断。
他并未犹豫,只看了那帽子一眼,便毫不犹豫地继续向前奔去。
“左转,诊所就在前方。”系统的提示再次响起。
明浔直接用胳膊撞开那扇挂着半旧白色门帘的玻璃门。
诊所里灯光不算明亮,一个戴着老花眼镜的医生正靠在椅子上打盹,被突如其来的响动吓得一个激灵,睡眼惺忪地看了过来。
“医生!这孩子发烧了,身上还有伤……”
老医生彻底惊醒,他扶着眼镜颤巍巍走了过来,看清明浔背上那个脸色潮红的孩子,像是老树逢春般突然年轻了二十岁。他脊背完全挺直了,声音洪亮:“快,放到这边床上!轻点轻点!”
量体温、检查伤势、听诊、上药……
窄小的诊疗床上对虞守来说都很大。他瘦骨嶙峋的手背上扎上了输液的针头,明浔甚至能从突出的静脉清楚看到药液流过的痕迹。
直到此刻,他的神经才稍微松弛,紧绷的肩头疲倦地垮下,坐到凳子上时感觉自己能立刻昏死过去。但他只是坐着,目光片刻不离地看着虞守。
等待虞守清醒的时间里,明浔总算用上了兜里的废物搬砖。
110,报警。
他冷静且言简意赅地说明情况,未成年小孩遭受长期家庭暴力,伤得快死了,正在某诊所接受急诊。
其实就算虞守不这样做,不去以身试险,根据原著剧情,妇联很快会协同警方一起介入,剥夺那对屡教不改的养父母的监护权,将他送回福利院。
早在虞守刚被领养那会儿,妇联的人就是虞守养家的常客了,但每次都是不痛不痒的警告、批评改正,根本无法撼动那对夫妇,也无法将虞守从泥潭中拉出来。
接连几次的失望让虞守选择了闭口不言。当调解员再来时,他什么也不说,于是,他就这样怨愤却又固执地,在那个地狱里硬生生熬了两年。
而现在……
那个被明浔留在客厅,被虞守死死抱着带回来的收录机……不用想也知道里面录了什么。
这个突然间变得过于“积极主动”的小反派,竟然选择主动去记录施暴者的罪行,甚至可能故意激怒对方,引火烧身,只为拿到那确凿的证据。
怎么会有这么倔、这么不惜命的小孩?
说他聪明吧,他却用了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笨办法;说他笨吧,他并非冲动行事而是精心谋划,最后还真能把问题提前解决了。
吊瓶里的药液一点点减少,虞守紧拧的眉头缓缓舒展开,脸上那种异常的红晕也淡化了。
发烧就是这样,高热完又是极度的冷,男孩小小的身体不住地一直抖动。
特别是那只正在输液的手,不安地张开又缩紧,还试着把手腕转过来用床单搓掉针头。
明浔侧身坐到床边,想了想,先按住虞守的手,再托着虞守让他枕到自己腿上,这样能躺得更舒服点,也更加暖和。
他轻轻抚摸着虞守柔软的湿发,另一只手则伸过去,掌心盖住虞守正在输液的手,用自己的体温减少葡萄糖的寒意。
虞守就是在这样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中迷迷糊糊醒来的。
枕着的腿结实而安稳,抚摸头发的手轻柔,连那只扎着针的冰凉的右手,也被一股源源不断的暖意包裹着。
这温暖太陌生,太让人贪恋,让他甚至不愿睁开眼睛,只想一直沉溺在梦境中……
察觉到腿上传来的细微动静,明浔低下头,刚好对上虞守悄悄睁开一线、正头偷看着自己的眼睛。
四目相对,明浔抿着唇一语不发。
按理说,他应该把这不知死活的小崽子狠狠骂一顿,让他长长记性,让他以后再也不敢用这种自残的方式解决问题。可看着那双因为高烧而湿润、带着点点怯意和依赖的眼睛,所有责备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系统的声音传来:“宿主不必过于担忧。虞守作为本世界头号反派,生存能力和心智都远超常人。即便没有您的介入,他最终也能凭借自身手段摆脱困境,顺利进入重点高中,并逐步建立起他的商业帝国。只是……那条路会更加阴暗和孤独。”
“但我来了。”明浔只回了四个字。
是啊,他来了。
哪怕有他在,一个有能力提供保护和依靠的成年人,虞守还是选择了独自面对,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解决问题!是为了不给他添麻烦吗?
想到这里,明浔心头更是无名火起。这不知死活的浑小子!难道不知道这样只会让他更麻烦吗?!
这股无处发泄的憋闷最终化作行动。他伸出两根手指,掐住了虞守的脸颊——小崽子也就这里有点肉——然后轻轻掐了一把。
“唔……”虞守彻底清醒过来。他瞪着一双因为满是热雾而更显黑亮的眼睛,发慌地看着明浔,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动手”。
这算是……“打”吗?可虞守的大脑里完全没有这种储备,更不知道改如何应对。
“大半夜的发烧,把我吓得不轻,半夜背着你满大街找医院。现在还得在这里陪你吊水,累死我了。”明浔咬牙,“我对你那么好,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嗯?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虞守抿紧苍白的嘴唇,垂下眼帘。
那小样子倔强得很,既不认错,也不辩解,看得人更是恼火。
明浔恼火的同时又哭笑不得。
“臭小子。”
……
诊所的门帘再次被掀开,带进一股秋夜特有的冷肃。
两位穿着制服的男警官走了进来,年长些的那位走到床边,从吊瓶慢慢审视到明浔和他怀里昏沉的虞守,几秒才开口:“同志,我们是附近派出所的。接到报警电话,来了解情况。孩子现在怎么样?”
明浔:“刚退烧,睡着了。”
警官点了点头,拿出记录本:“我们需要带你和孩子回所里一趟,详细做个笔录,这也是取证的必要流程。”他看了一眼虞守手背上的针头,又问那老医生,“方便的话跟我们走一趟?确保孩子的情况。”
明浔眉头微拧:“他刚稳定些,不能在这儿问吗?”
年轻的警官走过来解释道:“我们理解你的心情,但有些程序需要按规定在所里完成,也是为了尽快把事情弄清楚……开车过去,很近的。我帮你?”
明浔思考几秒,只让殷勤的年轻警官帮忙拿吊瓶,自己俯下身,手臂穿过虞守的两边腿弯,动作轻柔地将他整个抱离了诊疗床。
虞守无意识地哼了一声,小脑袋本能地往温热的胸膛里钻了钻。明浔顺势调整了一下手臂,让虞守的脸颊完全埋在自己胸口,手掌也盖在他后脑,隔绝户外的冷空气。
年长的警官上替他们掀开厚重的门帘。在明浔抱着孩子与他擦肩而过时,警官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明浔那张疲惫却依旧俊美的侧脸,又落在他怀中那瘦弱可怜的孩子身上。
这一大一小,明明看起来像是两个世界的人,此时却以一种异常亲密和保护的姿态联系在一起……
派出所里,值班室的灯光是刺眼的白。明浔被抱着虞守进入一间询问室,坐在硬邦邦的金属椅子上,虞守依然在他怀里安稳地睡着。
一位女警端来一杯温水,看向虞守的眼神充满了怜惜。但做笔录的还是那位年长警官,他坐在对面,打开记录本,一丝不苟且语气冷硬地问:“你的姓名?和这孩子什么关系?”
“李明。”明浔报上化名,“我就是个路人。”
警官执笔的手一顿,眼神警惕:“路人?”
明浔适时地露出带着点无奈又无懈可击的礼貌笑容,从从容容地解释:“警官,我在他们那片街口摆了个煎饼摊,知道这孩子总被他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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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打骂出气,还经常饿肚子,挺可怜的,就偶尔给他点吃的。傍晚我听到声音出去,看到他倒在我家门口,浑身是伤,我就收留了他。半夜他突然发起高烧,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就赶紧送诊所了。”
他这番说辞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表情坦然,那副纯良无害的皮囊也极具迷惑性。
警官紧绷的身体缓缓靠回椅背:“哦,原来是这样。你还真是个热心路人。”他甚至带着点疲惫的笑开了个玩笑,“要是社会上能多一点你这样的‘路人’,我们的工作都不知道要轻松多少。”
明浔微微颔首:“是我们给您添麻烦了,这大半夜的,还劳烦您们跑一趟,实在不好意思。”
这话说得熨贴,精准戳中被夜班搓磨的肺管子。警官脸上的疲惫似乎都被这通情达理的话语抚平了几分,他叹口气,目光终于落到昏睡的虞守身上:“哎,这孩子也是真可怜……摊上那样的家……作孽啊。”
笔录做完,天边的浓黑分毫未减。由于虞守受伤需要休息,履行完必要程序后他们便被允许离开。
明浔维持着不变的姿势抱着虞守,搭上那警官以私人名义开的便车回了家。
凌晨五点,虞守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眼睛缓缓睁开。
入眼不是诊所冰冷的天花板,也不是那个充满了暴力与谩骂的“家”,而是……一个陌生而整洁的卧室。
但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熟悉的桂花沐浴露香味……
他足足愣了好几秒,猛地反应过来——这是哥哥的房间!
是那个这段日子以来,在这套两居室里,他唯一未曾涉足却最为渴望的禁地。
虞守的眼睛瞬间瞪圆了,他艰难地用一条胳膊支起还在发疼的身子,探长脖子左右环顾。
房间简单得堪称简陋,只有他睡着的这张床,一个关着门的衣柜,一张空书桌,墙壁雪白,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这和他那间精心布置过的、充满“童趣”的房间完全不同。唯一显得有些突兀的,是床上空着的另一边,床头端坐着一只看起来很蠢的毛绒哈士奇玩偶。
他的床头也有一只棕熊玩偶,第一次住进来那天就在了。虽然那只熊并没有挤占他的活动空间,但他一直想把那只熊扔到床底下,或者窗外之类一劳永逸的位置……
此时他盯着那只和哥哥同床共枕的哈士奇,郁闷地出神良久。突然,他像是被电击了一样,一个咕噜弹起来。
收录机!
他差点喊出声,但干渴的喉咙只能发出虚弱的气音。
他再顾不上身体的酸痛和虚弱,翻身下床,脚步虚浮又踉跄。
这时房门被推开。明浔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虞守狼狈地扒着床沿,小脸急得通红。
“找这个?”明浔晃了晃手里那个黑色的收录机。
虞守眼睛一亮,跌跌撞撞地着扑过去,他颤抖着接过收录机,按下播放键。
磁带“滋啦”地转动起来。
里面断断续续地传出男人狂暴的吼叫、污言秽语,以及拳头落在肢体上的闷响,还有压抑的痛哼……可录音效果并不好,时断时续,夹杂着许多杂音。
他大声叫出养父名字的那一声,因为距离遥远,模糊得完全听不出原貌。
这……还能当作证据吗?
虞守听着听着,眼圈红了,额头上也冒出了虚汗,完全没有意识到站在身边的青年始终沉默着。
终于,他走投无路地望向沉默的明浔:“交、交……交给……”
他本就结巴,此时更是急得语不成句。
明浔心里五味杂陈。
他心说不用这个,昨晚的虞守和医生出具的验伤报告,已经铁证如山。
但他心里百转千回,嘴上什么也没说,只弯腰抽走了收录机,对着虞守点了点头:“好。”
如释重负的瞬间,虞守突然又踉跄了一下。
明浔将他扶住,摸了摸他汗湿的黏在额角的黑发,语气很轻:“去睡吧。继续睡会儿,天还没大亮。”
虞守强撑的精神气彻底泄了,排山倒海的疲惫牵引着他爬回床上,钻进充满桂花香味的被子里。
浴室里只有那一瓶桂花味的沐浴露,他和明浔共用,可他就是觉得这张床不一样,哪哪都不一样,更香,也更暖和……
他嗅着那安心的味道,沾上枕头就睡了。
明浔将收录机拿出去,收进厨房高处虞守碰不到的柜子里。
然后他轻手轻脚地回到卧室,在床边坐下,伸手抚过虞守的前额和柔软的头发。
窗外,天色将明。
“睡吧,马上……一切就要结束了。”明浔眺望着那遥不可及的天际线,低声喃喃。
一切糟心的事都会画上句点,像朝阳吞没黑暗般势不可挡,裹着他一起,从虞守的生命里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