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浔牵着虞守的手,安静地走过一盏又一盏回家的路灯。
虞守的手很小,有点凉,安静地蜷在明浔温热的掌心里。明浔边走边低头跟他说着话:“晚上想吃什么?”
那语气虽然缓和,虞守却直觉像是强压着怒意。
对上那双平静的眼睛时,更有一股无端的慌乱油然而生,他揉揉脸颊,指尖蹭过那点新鲜的擦伤:“对……不起。”
“嗯?”明浔瞬间变得严肃,冷声问,“对不起什么?”
被凶了,虞守心里反倒松了松,忙把他的手握紧,仰着那张可怜兮兮的小脸,坦然认错:“我不该,打架。”
“打架?你?”明浔差点被气笑,“难道不是他们单方面欺负你?还那么多人欺负你一个!”
虞守眼睫颤了颤,小小声:“……嗯。”
又可怜又乖。
明浔直接破功,摸摸他的头,温热的掌心带着安抚的力道,话声也放缓了:“你是错了,但错在鲁莽冒险,不自量力。如果你是听到那边有声音,或者是有谁叫你过去,你都应该先告诉我,告诉你的哥哥。”
说罢,明浔冷不丁松开手,在虞守那恐慌的仿佛怕被抛弃的眼神里,他只是无奈一笑,蹲下身,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创可贴,贴住虞守额角那个小小的擦伤。
两人聊着,刚好一个提着菜的妇女与他们擦肩而过。是老匡家收养的那个崽子?那妇女下意识多看了两眼,尤其是明浔那张让人过目不忘的俊朗面庞。
次日下午,这妇女在烟雾缭绕的棋牌室里,一边摸牌一边对坐在对面的虞守养母随口提起:“王姐,我昨儿晚上看见你家那个小的了,跟个挺俊的男的在一起,往东头那边去了,两人看着还挺熟。”
养母正为手气不好输钱烦躁,“啪”地打出一张牌,没好气地说:“那小讨债鬼爱上哪儿上哪儿,少一张嘴吃饭,我还省心了呢!”
另一个牌友接过话头:“哎呀,现在这政策好像是鼓励个体户,我听说啊,在街边摆个摊,做得好的比咱们在厂里三班倒挣得还多哩!”
最先开口的妇女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王姐,跟虞守在一起那男的,就在前头街口摆了个煎饼摊,生意看着还行。”
养母刚又点了一炮,心情恶劣到极点,听到这话,混浊的眼睛猛地一亮:“煎饼摊?呵,有钱养别人家的孩子,没钱孝敬孝敬我这个正牌家长?”
翌日傍晚的夕阳暖融融的,“小明煎饼”摊前却骤然阴云密布。
明浔刚给一位顾客打包好煎饼,虞守拿着小抹布到处擦拭,准备收摊回家。就这时,一个烫着波浪卷的女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正是虞守的养母。
“好哇!我说最近怎么老往外跑,找都找不见人影,原来是给你在这儿当牛做马了!”女人尖利刺耳的声音瞬间吸引了所有路人的目光,她指着明浔,大声控诉,“你胆子不小啊!光天化日敢雇佣童工?信不信我这就去派出所告你!让你这破摊子开不下去!”
明浔被这颠倒黑白的指控直接气笑了。他不急不慌地拿起旁边一块半旧的毛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然后才抬起眼。
“雇佣童工?”他语调上扬,慢悠悠道,“这位大姐,你眼睛可得擦亮了,”他指了指安静站在一旁的虞守,“我,一分钱都没给过他。他是来给我义务劳动的,还是戴罪立功,你搞清楚。”
女人一下子怔住了,气势矮了半截:“……什、什么?”
“不止没给钱,”明浔侧过身,手指点在摊车侧面一块修补过的地方,“看见没?这痕迹。上次他莽莽撞撞,把我这吃饭的家伙给撞坏了,修理费还没跟他算呢。要不,大姐你先帮他把这钱赔了?”
女人被反将一军,噎得满脸通红,突然眼珠贼溜溜地一转,改变策略,直接去拽虞守的胳膊:“行!就算不是雇工!那他在这儿帮你干活总是事实吧?不能白干!你得出工钱!要么现在给钱,要么我立刻带他走!我看你就是拐带小孩!”
虞守在她伸手的瞬间就敏捷地往后一缩,灵活地躲开了她的拉扯,紧紧挨着明浔站定,瘦小的身体贴住明浔的腿,用沉默却坚定的行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明浔眉头微蹙,手下意识往放钱的抽屉方向动了一下,想着破财免灾。但虞守立刻察觉了他的意图,仰头看着他用力摇了摇头。
明浔动作停住。
虞守转而看向自己养母:“那我,跟你,回去。”
说完,他竟真的把抹布放回原处,看也不看两个大人,低着头就自顾自地朝着那个令人窒息的“家”的方向走去。
女人目瞪口呆,没想到没占到半点便宜,还把这个她恨不得甩出去的拖油瓶真收回来了!
明浔眉头紧皱,三两步追过去把小崽子拉了回来:“站住!我准你走了?”他不知道小崽子打着什么鬼主意,只好先对那女人先抛出权宜之计,“他的债还没还清,明天再说。”
回到明浔那个两居室,气氛比昨晚更加沉闷。虞守默默放下书包,目光扫过电视机柜,那里放着一个黑色磁带收录机,是明浔当初布置这个家时随手买来的道具。
虞守走过去,摸了摸收录机冰凉的塑料外壳,然后抬头看向明浔,眼神询问。
明浔正倒了杯水,瞥见他的动作,随口道:“怎么,想要?那你拿去吧,反正放着也是落灰。”他以为这只是小孩子对新奇玩意儿的好奇,浑不在意地就送了出去。
虞守紧紧抱住了那个收录机,用力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后还乖乖说了声:“……谢谢。”
小崽子乖得古怪,但明浔也没多想,毕竟他多少掌握了一点上帝视角,清楚剧情的走向不会出现太大的偏差。目前的燃眉之急,还得是虞守那个贪婪又蛮横的养母。
所幸次日是周末,明浔琢磨着干脆不出摊了,让那女人没处纠缠去。虞守却背着许久没用的旧书包,一副要出门的样子,还乖乖对他交代:“学校……补课。”
小崽子心里主意多,明浔纵然不太放心,也只能沉声叮嘱:“早点回来。”
“嗯。”
虞守背着书包里沉甸甸的收录机,目的地自然不是学校,而是那个在噩梦里不断纠缠着他的……“家”。
这次带着收录机过来,他的目的很明确,却也危险。他要录下证据,录下养父的暴行和那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他推开那扇虚掩着的门。养父正坐在茶几边,就着一碟花生米喝散装白酒,看到他回来,先是难以置信地愣了一下,随即暴怒地站起身,抬手就朝他扇过来:“小兔崽子!你他妈还敢回来?!翅膀硬了是吧?!”
虞守早有准备,敏捷地侧身躲开,同时手指在藏在包里的收录机上摸索着,按下了录音键。
养父一下没打到,又想起上次被反咬一口的屈辱,顿时怒不可遏,污言秽语如同脏水般泼洒出来,诅咒虞守,辱骂他的生父生母,言辞恶毒不堪入耳。
虞守冷静地听着,直到养父骂得气喘吁吁,他才抬起眼,平静地反问了一句:“你,骂谁?”声音很轻,却是让人一听就恼火的挑衅语气。
养父想也没想就咆哮着跳进了陷阱:“骂的就是你!你这个姓虞的小杂种!杀人犯生的坏种!吃里扒外的小白眼狼!老子养条狗都比你知道感恩!……”
他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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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重复着虞守的名字,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着他的出身。收录机里的磁带无声地转动,默默记录下这一切。
接下来的时间,虞守不再躲闪,甚至偶尔抬眼用那倔强不屑的眼神故意激怒对方。
拳头和脚踢落在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咬着牙闷哼,始终护着包里的收录机。他不断地引导,让养父在施暴时喊出他的名字,坐实身份。
傍晚,天边是血一般的鲜红色。
明浔正皱着眉站在厨房里,查看了好几次时间。直到一阵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敲门声,隐隐约约地传过来。
他赶紧走到门边,低声问:“谁?”
门外没有回应,只有细微的小动物濒死般的喘息。
明浔心头一紧,迅速拉开门栓。看清门外的景象的刹那,他浑身血液倒流。
血腥味扑鼻而来。
男孩小小的身子蜷缩在门口冰凉的水泥地上,肉眼可以看到的皮肤,脸颊、脖颈、手腕……全是青青紫紫纵横交错的伤痕。
他听到开门声,很缓慢地抬起了头,那双向来倔强的眼睛此时也是肿的,视线有些对不上焦,嘴角红肿破裂,整个人奄奄一息。
然而,那个被旧书包裹的旧收录机依然被他死死抱在怀里,仿佛是什么他的命还重要的东西。
明浔的怒火“腾”地一下直冲头顶,差点失去理智。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弯下腰,克制住颤抖,尽量轻柔地将虞守打横抱了起来。
这是他养了好些天的小崽子,却依然轻得吓人,抱在怀里几乎感觉不到什么分量,像一具没生命的骨架。
他沉默地抱着人进屋,开门,将虞守放到自己那张更大的双人床上。
他一步三回头地望向床上蜷缩的身影,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快步走出房间。没过多久,他便端着一盆温水回来,水里浸着一条干净的毛巾。
床上的虞守双目紧闭,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明浔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向虞守颈侧的脉搏,感受到那微弱但持续的跳动后,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弛。他拧干毛巾,开始轻柔地擦拭虞守脸上的血污与尘土。
家里常备着刺激性小的碘伏,可当棉签真正触碰到那些皮开肉绽的伤口时,昏睡中的虞守还是本能地蹙紧了眉头。他死死咬住下唇,本能地将痛呼憋在喉咙深处,只溢出几声微不可闻的抽气。
夜半时分,一阵压抑的哼唧声将浅眠明浔惊醒。他立刻睁开眼,下床拍亮白炽灯。
只见被子里的虞守满头大汗,脸颊上两团病态的红,嘴唇很干,断断续续地吐出模糊不清的呓语。
“哥哥……”
明浔似乎听到他在叫自己,忙快步上前给予回应:“怎么了?”
虞守依旧昏昏沉沉。
“虞守?”
“……”
“小孩儿?”
这都没反应。
明浔忙伸手一探,顿时心头一紧。
发烧了,是用手都能测出来的高温。
“虞守?还清醒吗?”
“……”
“虞守。”
几声下来,连点含糊的回应都没了。
明浔从没带过孩子,更不清楚一场高烧对小孩儿来说能有多凶险。
他甚至没想起自己少年时期独自挨过病痛的那些日夜,只是被某种本能驱使着,冷静地用薄被将虞守裹起,再将他转移到自己背上,同时小心地调整姿势,避开那些伤口,勾紧虞守的腿弯便冲出了家门。
沉沉夜色里,极速倒退的秋风刀子似的割着他的脸,背上那个小生命微弱的呼吸,成了此刻世界里唯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