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科林·索恩用他那冰冷的“判决”,为这场救援画上一个充满了矛盾的句号时,回廊里,也陷入了一种与之前任何时刻都截然不同的、几乎凝固的寂静。
那不再是充满了“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沮丧,而是一种……当所有既定的“角色”——猎手、猎物、拯救者、被拯救者——都被彻底打碎并重新洗牌后,那种充满了“未知”与“不确定性”的、令人不知所措的寂静。
两个男孩看着眼前这个,用那双沾满了六个受害者鲜血的手,为他们折断的“剑”,重新 “正骨”的、危险的“盟友”,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打破这份沉重寂静的,是西里斯那总是比思维更诚实的、充满了生命力的肚子。
他看了看自己那条清创下被刮掉了几块皮肉的小腿,又看了看自己那条被牢牢固定住的、动弹不得的右臂,终于,用一种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理直气壮的语气,发出了他今天最重要的一次抗议。
“——我饿了。”
这个充满了孩童气的、不合时宜的抱怨,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在场所有人那早已被 “生存”这个沉重的词汇所压垮的、最原始的“需求”。
“没错……”艾歌也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那同样干瘪的小肚子,“我也……饿了。”
“很好。”雷古勒斯看着他们,那双灰色的眼眸,在这一刻,重新恢复了冰冷的清明,“那么,我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进食’。”
他站起身,走到了之前那个充满了铁锈苔的、矮人铁轨旁边的“工具凹室”。
“这里是‘铁锅区’,”他一边说,一边在那堆早已生锈的、积满了灰尘的工具中翻找着,“那么,这里就一定有……锅。”
片刻之后,伴随着一阵充满了“胜利”意味的、沉闷的金属碰撞声,他从一堆破烂的、不知名的矮人工具底下,拖出了一口巨大的、由土陶打造的、虽然沾满了灰尘、却异常坚固的“矮人野炊锅”。
“找到了。”
“太棒了!”西里斯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他立刻,从艾歌那个小小的珍珠链挎包里,将《森西的地下城厨房》,献宝似的,捧了出来!
“快!雷尔!让我们看看,”他兴奋地、一页一页地翻阅着,“在这片该死的、除了石头就是苔藓的鬼地方,我们到底能做点什么好吃的!”
他的指尖,飞快地滑过那些充满了“嗜血蚊”、“暗垂魔”、“洞穴渔夫”等恐怖字眼的菜谱,最终,定格在了其中一页,那充满了“可行性”与“现实意义”的、朴实的标题之上。
“——荧帽灰泥虾羹(Glowcap-Ooze Shrimp Chowder)!”
他大声地、如同在吟诵一首史诗般,念出了森西先生那充满了哲理的、独一无二的“烹饪宣言”:
“——‘酸要驯服,胶要养成,虾要脆。’”
“就是它了!”他一拍大腿,“雷尔,艾歌,你们听!‘灰色软泥怪凝胶块’!我们正好有两份‘新鲜’的!”
他指了指不远处,那两滩早已被雷古勒斯用“卡利亚大剑”彻底分解、正在冒着白烟的、黏糊糊的液体。
“好了,西里斯,别念了。”雷古勒斯的声音,将哥哥那充满了“美食家”幻想的热情,拉回了冰冷的现实,“我们分工。”
他走到那张临时“营地”的中央,开始下达着指令。
“我,负责处理软泥。”他说,那双灰色的眼眸,正冷静地,看着书页上,玛露西尔那充满了警告意味的红色批注——“处理软泥前后都要〈净化食物与饮水〉与〈侦测毒与疾病〉”。这项充满了“危险”与“技术含量”的工作,只有他,能做到最完美。
“艾歌,菲兹,”他又看向那个正安静地聆听的女孩,“你们,负责采集蘑菇。书上说,‘水手灯荧帽’喜潮,多生长在近水之处。你们沿着那条向南的暗渠,去寻找。记住,只采三到四朵最大的。”
然后,他伸出手指,点在了书页旁,那个由奇尔查克先生亲笔画下的、小小的“锁头”图标之上。
“书上说,‘盲白虾’,也同样生活在那条向南的暗渠附近。但是批注上面提醒:‘取虾要逆水静步,别把旁边溶洞里的大块软泥晃出来。’这意味着,”他看着艾歌,那双灰色的眼眸,因为这份无法被预估的“风险”,而变得异常严肃,“……在那条暗渠的更深处,很可能,还潜伏着另一只,甚至……另一群,我们尚未发现的软泥怪。”
“你可以只采集蘑菇和桶茎。”他用一种充满了“允许你拒绝”的、商量的语气,说道,“那样更安全。”
然而,艾歌,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行。”她说,声音轻柔,却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森西先生在食谱的开头就说了,‘酸要驯服,胶要养成,虾要脆。’这三样,缺一不可。如果没有‘虾’的鲜味来中和,那锅汤的效果,很可能会大打折扣。”
她看着雷古勒斯和西里斯那两张写满了 “担忧”的脸,露出了一个充满了决意的、令人安心的微笑。
“放心吧,”她说,“我会小心的。”
雷古勒斯沉默了。
他的大脑,正在疯狂地进行着一场充满了矛盾的“风险评估”。理性告诉他,他应该强行否决这个充满了未知风险的“提案”。但他的内心深处,却又有一个更微弱、也更柔软的声音,在告诉他——要去“信任”她。信任她那份独一无二的、能感知危险的“天赋”。
最终,他缓缓地、用一种充满了疲惫与无奈的、沙哑的语气,做出了最后的妥协。
“艾歌。”他看着她,那双灰色的眼眸,在这一刻,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承载了过多重量的古井,“如果,”他的声音,变得异常的严肃,“你‘感受’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属于‘敌意’的情绪……”
他顿了顿,用一种不容置喙的、绝对的命令口吻,下达了最终的、也是唯一的“底线”。
“——立刻放弃‘虾’,即刻回来。这是命令。”
艾歌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充满了努力地为自己构筑着“安全边界”的眼睛,重重地、无比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保证。”
他这才将目光,缓缓地,从她的身上移开,转向了那个伤得最重的“主攻手”。
“西里斯,”他将目光,投向了他,“你,和索恩先生,留守营地。你的任务,是警戒。如果有什么东西,从那条我们没探过的、裂缝里出来,向我们发出警告。”
西里斯那张本就因为饥饿而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的脸,在听到这个安排的瞬间,便彻底地垮了下来。
“好吧,好吧。”他用一种充满了“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的、悲壮的语气,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充满了戏剧张力的叹息。
“‘警戒’任务,是吧?”他看着自己的弟弟,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灰色眼眸,在这一刻,却充满了“被大材小用”的、浮夸的委屈。
“所以,你们两个去外面,进行伟大的‘美食探险’,顺便和那些可爱的、长得像石头一样的‘暗垂魔’交朋友。”他用一种充满了讽刺意味的、咏叹调般的语调,说道,“而我,伟大的西里斯·布莱克,就在这里,光荣地就任我们这个临时营地的……‘首席门铃’?”
他顿了顿,又将那充满了“嫌弃”的目光,投向了那个正靠在墙边,一言不发的科林·索恩。
“而且,”他继续用他那充满了戏剧张力的、悲愤的语气,控诉道,“我的‘搭档’,还是一个连站都站不稳的、拄着拐杖的、‘弱势群体’。哦,这真是太让人‘放心’了。”
“如果你对我的‘安保能力’有任何疑虑,”科林那沙哑的、不带任何情感的声音,从阴影里幽幽地飘了过来,“我可以现在,就用这两根拐杖,让你那条唯一还能动的左腿,也暂时地‘休息’一下。”
“——你敢!”
“闭嘴,西里斯。”雷古勒斯那冰冷的、充满了“再多说一句废话就没饭吃”的警告意味的声音,瞬间终结了这场即将要爆发的“内战”。
“那么,索恩先生,”他看了一眼那个正靠在墙边,用一种充满了“审视”的目光,看着这一切的、他们的“盟友”,“请你,用你的经验,为我们搭建一个安全的、可以长时间燃烧的篝火。”
“那个……”艾歌轻声开口,她指了指书上那行“加点菜更好吃”的建议,“……书上说,荧帽偏甜,配‘清脆淡味’的菜最好。‘手提箱’的温室里,有很多植物……或许,毒触手的嫩芽,可以……提鲜?”
“很好的提议。”雷古勒斯赞许地点了点头,“去吧。注意安全。”
一份充满了效率的“采集计划”,在这一刻,正式成型。
当艾歌那小小的身影,最终消失在那条通往未知危险的、深邃的黑暗之中时,洞厅里,重又恢复了令人不安的寂静。
科林·索恩,拄着那两根简陋的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那堆由雷古勒斯指定的、干燥的木料旁。他没有多说一句废话,只是用一种充满了“码头工人”式的、绝对的实用主义,开始为他们搭建一个安全的、可以长时间燃烧的篝火。
西里斯,则靠在一块巨大的、冰冷的岩石上,履行着他那份属于“哨兵”的、枯燥的职责。他那条被酸液腐蚀的右小腿,还在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刺痛。
他看着那个正熟练地、用几块石头搭建着防火隔离带的、他们曾经的“敌人”。一股混杂着“不耐烦”与“鄙夷”的、属于布莱克家的、居高临下的傲慢,不受控制地,从他心底,冒了出来。
“喂,”他用一种充满了嘲弄的语气,开口了,“用得着那么麻烦吗?”
科林没有理会他。
“一个‘火焰熊熊’,不就搞定了?”西里斯继续用他那充满了“贵族”气息的、何不食肉糜般的腔调,说道,“你们这些……‘野外生存专家’,就喜欢把最简单的事情,弄得复杂化。”
“‘火焰熊熊’?”
科林那沙哑的、不带任何情感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他甚至没有回头。
“你想把整个洞穴里,那些由‘盐筍胡椒’所伴生的甲烷囊,都一起点燃,让我们所有的人,都在你的‘常识’里,变成一具具新鲜的、冒着热气的烤肉吗?”
他缓缓地转过头,那双隐藏在阴影下的、灰绿色的眼睛,像两潭最冰冷的、充满了嘲弄的死水,看着西里斯。
“看来,英格兰的‘贵族教育’里,”他说,“并不包括‘活下去’这一课。”
“你敢教训我?!”西里斯被他那充满了轻蔑的眼神,彻底激怒了!他猛地站起身,那份属于纯血的、不可被冒犯的骄傲,让他口不择言,“你这个……只会躲在阴沟里的、下三滥,靠切死人手……!”
“——西里斯!”
雷古勒斯那冰冷的、充满了警告意味的怒吼,从不远处的廊道里传来!
“你想变得,和‘她’一样吗?!”
那句“她”,像一把最锋利的、淬了冰的匕首,瞬间刺穿了西里斯所有的、由骄傲构筑起来的盔甲!
他浑身一僵。他那张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他想起了母亲。想起了她那张总是充满了鄙夷与控制欲的、美丽的脸。想起了她,在用同样“高贵”的、不容置喙的语气,惩罚克利切时的、冰冷的眼神。
一股巨大的、充满了自我厌恶的羞耻感,瞬间淹没了他。
他缓缓地、重新坐了下去,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了膝盖里。
雷古勒斯没有再去管那两个陷入了尴尬沉默的“营地守护者”。
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重新集中在了眼前这份充满了危险与挑战的“工作”之上。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将科林在为西里斯清创时,所调配的那份“祖赫木灰碱”的剩余部分,收集了起来。然后,他从艾歌留下的“补给袋”里,取出了一只巨大的“桶茎”,用一把小刀,在上面划开一道口子,将里面纯净的、带着一丝植物清甜的清水,缓缓地、注入了那堆灰白色的碱性粉末之中。
他用一根骨勺,轻轻地搅拌着,直到那混合物,变成了一种均匀的、弱碱性的“中和剂”。他甚至还学着书上的样子,用骨勺蘸了一下,然后用指尖感受了一下那份“微滑”的触感。
确认无误后,他才将那摊黏糊糊的“灰色软泥”,用骨勺,小心翼翼地,刮起了一大块,放进了一个石制的、专门用来处理危险材料的容器里。
“这里不安全。”他对着那两个还在“冷战”的同伴,扔下了一句冰冷的通知,“我回‘营地’处理。”
说完,他便端着那份充满了危险的“食材”,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那个敞开的、充满了温暖与光明的“手提箱”。
当他穿过那间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客厅时,他看到,西里斯和科林·索恩,正一言不发地,分别坐在篝火的两端,像两只相互看不顺眼、却又被迫待在同一个笼子里的野兽。
他没有理会他们。他径直,走进了那间小小的、却又五脏俱全的厨房。
他将那块还在微微蠕动的、拳头大小的“灰色软泥”凝胶块,切成了更小的方块。然后,将它们,全部投入了那盆早已准备好的、弱碱性的“中和剂”中,用骨勺,轻轻地搅拌着。
“滋啦——滋啦——”
一阵如同将酸液泼在石灰上般的、剧烈的气泡声,伴随着一股刺鼻的酸味,瞬间从石盆里冒了出来!雷古勒斯冷静地、耐心地,等待着。直到盆里的气泡,完全消失;直到那股刺鼻的酸味,也彻底地、闻不到了,他才停下。
他拿出放在厨房的、由“蘑菇纤维布”制成的滤网,将那些早已被“驯服”的、不再具有任何腐蚀性的、半透明的凝胶块,一一滤出,并用清水,反复地冲洗。
最后,他甚至还学着玛露西尔在书中的批注,用一种极其原始的、却又无比有效的方式——将一小撮盐,撒入清水,然后将滤出的凝胶,浸泡其中——为这份充满了危险的“食材”,进行了最后一次的“净化”。
做完这一切,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看着盆里,那些如同果冻般、Q弹的、已经完全无害的凝胶块,忍不住,又翻开了那本充满了智慧的“食谱”。
他看到了。在书页的角落,那个名叫莱欧斯的家伙,画了一幅极其生动的、充满了“颜文字”风格的小画——
一团皱着眉头的、看起来就脾气很坏的灰色软泥(o?-o),在进入了碱水、并冒出了一连串代表着“愤怒”的气泡之后,最终,变成了一团面带微笑的、看起来就毫无脾气的灰色果冻(o?o)。
而在那幅画的旁边,还用一种充满了“大彻大悟”意味的字体,写着一行充满了哲理的、最终的“注释”:
“——没泡了,就等于,脾气没了。”
他在这一刻,仿佛被这句充满了“炼金术”哲理的话语,轻轻地、触动了一下。
中和…… 他在心里,无声地咀嚼着这个词。将一种狂暴的、具有腐蚀性的物质,通过加入另一种性质相反的物质,来使其安定、平和……
这个念头,像一颗小小的、被投入心湖的石子,荡开了一圈圈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充满了“可能性”的涟漪。
他端着那盆来之不易的“食材”,走出了那间充满了光明与温暖的“安全屋”。
然后,他愣住了。
他原以为,自己会接着看到一幅充满了“尴尬”与“冷战”的、令人头疼的景象。
但,他没有。
他看到的,是一幅充满了原始的、近乎于“和谐”的、安静的画面。
一堆温暖的、烧得正旺的篝火,正在洞厅的中央,噼啪作响,将周围那片冰冷的、充满了危险的黑暗,驱散开来。
科林·索恩,正安静地,靠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他没有再去管那堆火,而是从自己的医药包里,抽出了一柄狭长的、闪烁着寒光的解刨刀,和一根尚未完工的“祖赫木”拐杖,正用一种充满了“工匠”式的、绝对的专注,一点一点地,削切着木杖的细节,仿佛那不是一根简陋的、用来支撑身体的工具,而是一件即将要诞生的、完美的艺术品。
而西里斯,则坐在篝火的另一边。他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用充满了敌意的眼神,去挑衅那个“敌人”。他只是安静地、将自己那只唯一还能自由活动的左手,伸向火焰,感受着那份来之不易的温暖。他那张总是充满了不羁与嘲弄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被火焰映照得忽明忽暗的、沉静的疲惫。
雷古勒斯知道,在他处理那份“软泥”的时候,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
那并非一场充满了“语言”的和解。那更像是一场,只属于两个同样骄傲的、伤痕累累的“战士”之间的、无声的“妥协”。
或许,是科林在拄着那根过于粗糙的拐杖,试图为篝火添柴时,因为行动不便,而差点摔倒。
又或许,是西里斯在看到那个男人,拖着两条断腿,却依然在用一种充满了“尊严”的、顽强的姿态,试图在这片黑暗中,为他们所有人,建立一个“安全”的营地时,他那颗总是充满了“正义感”的心,被一种更复杂的、名为“敬意”的情绪,所触动了。
没有道歉,也没有原谅。
只有一次笨拙的、充满了不情愿的“搭把手”。
和一次沉默的、代表着“暂时休战”的、默认的“接受”。
西里斯那份充满了“贵族”式的、不合时宜的傲慢,与科林那份充满了“底层”式的、饱经风霜的顽固,就像两块同样坚硬的、棱角分明的石头,在经过了最激烈的、充满了火花的碰撞之后,终于,被一种更强大的、名为“共同生存”的现实,磨去了彼此最尖锐的、会刺伤对方的那一部分。
雷古勒斯看着眼前这幅充满了“矛盾”与“和谐”的、安静的画面。
他那总是紧绷着的、如同弓弦般的嘴角,真正意义上地,向上扬起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充满了“安心”的弧度。
——脾气,没了。
就在这时,一阵轻快的、如同风铃般的“唧唧”声,伴随着一团柔和的、如同水波般的蓝绿色光芒,从那条通往南向斜坡洞的、漆黑的隧道里,传了过来。
是艾歌和菲兹。
她们回来了。
只见艾歌的小脸上,虽然也沾着一些泥土和灰尘,但那双湖绿色的眼眸,却因为“满载而归”的喜悦而亮得惊人。她的手中,捧着一个由不知名的藤蔓临时编织成的、小小的篮子。
篮子里,不仅装着几朵正散发着柔和蓝绿色冷光的“水手灯荧帽”,还装着一大捧活蹦乱跳的、通体晶莹剔透的“盲白虾”!
“雷古勒斯!西里斯!”她献宝似的,将自己的“战利品”,高高地举起,“你们看!”
“太棒了,艾歌!”西里斯第一个,就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而艾歌,在走近篝火,看清了眼前这幅“祥和”的景象时,也愣了一下。她那份独一無二的感知能力,让她在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
那股之前盘踞在西里斯和科林·索恩之间的、充满了“敌意”与“戒备”的、如同尖刺般的冰冷气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中立的、疲惫的、甚至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战友”的、相互认可的平静。
她走到雷古勒斯的身边,将那篮“满载”的食材,轻轻地放在地上。然后,她抬起头,看着雷古勒斯,用一种同样只有他才能听到的、极其轻微的声音,轻声说道:
“你看……”
“……他们,和好了。”
雷古勒斯看着艾歌,灰色的眼睛里充满了了然。他缓缓地、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了,材料齐了。开始吧。”
他宣布道。
一场充满了未知、挑战与奇妙气味的“地下城料理”,正式拉开帷幕。
雷古勒斯将那口充满了矮人风格的、厚重的野炊锅,稳稳地架在了科林·索恩升起的那堆篝火之上。他先是倒入了几碗由“桶茎”中压榨出的、纯净的清水,然后,才将那盆被他“驯服”的、半透明的灰色软泥凝胶,也一并倒了进去。
艾歌,则将那些活蹦乱跳的“盲白虾”,去壳、去泥肠;又将那些散发着柔和蓝绿色冷光的“水手灯荧帽”,一半切成细条,一半切成碎末。
而西里斯和科林·索恩,则成了这场奇妙料理的、第一批“观众”。他们一个百无聊赖地,用一根小木棍,拨弄着篝火的火焰;另一个,则用他那双充满了“外科医生”式的、审视的目光,观察着那两个孩子的一举一动,仿佛在评估一场充满了风险的、前所未有的“手术”。
第一步:熬制胶底。
艾歌和雷古勒斯配合默契。艾歌先是将几碗清澈的“桶茎水”,倒入锅中,然后,雷古勒斯才将那盆早已被“驯服”的、半透明的软泥凝胶块,也一并倒了进去。
“小火,维持轻滚。”雷古勒斯看着书上的指示,提醒道,“直到汤色微浑,能薄薄挂勺。”
火焰,舔舐着锅底。锅里的水,开始“咕噜、咕噜”地冒泡。那些如同果冻般的凝胶块,在温热的水中,缓缓地、融化开来,将一锅清水,变成了一锅略带浑浊的、黏糊糊的、看不出任何食欲的“胶水”。
第二步:处理主菜。
“森西先生说,‘虾要先熟后回锅’,”艾歌一边说,一边将那些活蹦乱跳的“盲白虾”,投入了另一锅早已烧开的盐水之中,“这样,才能保持它们最完美的、脆弹的口感。”
只见那些通体晶莹剔透的小虾,在滚水中,只是飞快地打了个滚,便立刻卷曲起身,变成了一只只通体雪白的、看起来就充满了弹性质感的、完美的虾球。艾歌用一把漏勺,飞快地,将它们捞出,放在了一旁备用。
第三步:投入灵魂。
“莱欧斯在旁边画了,”雷古勒斯看着书页上那充满了童趣的涂鸦,提醒道,“‘热会减光,但更甜’。”
艾歌点了点头。她将那一半切成细条的“水手灯荧帽”,投入了那锅正在“咕噜、咕噜”冒泡的“胶水”之中。只见那些本还散发着柔和蓝绿色冷光的蘑菇条,在接触到热汤的瞬间,光芒便迅速地黯淡了下去,但一股极其清甜的、如同雨后青草般的香气,却取而代之,缓缓地,从锅里,飘散了出来。
第四步:加入“蔬菜”与调味。
“那个……雷古勒斯……”艾歌从“手提箱”里,取出了一小把用沸水处理过的、翠绿色的“毒触手嫩芽”,“这种嫩芽,只要处理得当,就没有毒了。而且……很脆。”
雷古勒斯点了点头,表示许可。
艾歌将那些看起来就像“芦笋尖”的嫩芽,也一并投入了锅中。然后,她学着书上的样子,试了一小口那诡异的汤底,极其专业地,加入了适量的岩盐和少许黑胡椒。
第五步,也是最后一步:回归。
“奇尔查克先生提醒,”雷古勒斯看着书页上,那充满了“过来人”经验的小贴士,最后一次提醒道,“‘最后这一步,别猛烈搅,凝胶会“散架”变稀’。”
艾歌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将那些早已准备好的、雪白的虾球,重新倒回了锅中。她没有用勺子去搅拌,只是轻轻地、握住锅柄,将整口石锅,极其轻柔地,晃动了十秒。
然后,关火,盖上锅盖,焖一分钟。
一份充满了“未知”、“危险”、“智慧”与“希望”的、“荧帽灰泥虾羹”,终于,诞生了。
艾歌将那锅不再呛人、反而散发着一股极其复杂的、混合了“鲜”、“甜”、“咸”、“香”的奇特气味的浓羹,小心翼翼地,端到了篝火旁。
她将浓羹,一勺一勺地,盛入五个准备好的陶碗中。
那并非他们想象中的、如同上次的“水泥”或“墙皮”般的、恐怖的模样。
那是一碗灰黑色的、如同深沉的夜空般的浓羹。羹中,漂浮着无数雪白的、如同弯月般的虾球,和一小片、一小片还在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如同星辰般的蓝绿色微光的荧帽。
那看起来,就像一碗……盛满了“破碎星辰”的、美丽的夜汤。
最后,艾歌将剩下那一半,还散发着明亮光芒的、新鲜的荧帽碎,如同最后的“点缀”,一一地,撒入了每个人的碗中。
“好了。”她说,那双湖绿色的眼眸,因为一份充满了“期待”与“不安”的复杂情绪,而亮得惊人。
西里斯看着眼前这碗,虽然卖相诡异、却又散发着一股令人食指大动的奇特香气的“怪物料理”,第一个,就端起了碗。
他闭上眼睛,用一种充满了“视死如归”的、悲壮的姿态,将那一大勺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灰黑色的浓羹,送入了口中。
然后,他愣住了。
一股极其顺滑的、黏而不糊的、充满了胶质感的温暖,瞬间包裹了他的舌尖。紧接着,是虾球那无与伦比的、清甜的、脆弹的口感;是荧帽那带着一丝回甘的、如同水果般的微甜;最后,是那几根被他一并嚼碎的、毒触手的嫩芽,所带来的、如同雨后春笋般的、清脆的、带着一丝微弱辛辣的、完美的“收尾”!
“——好吃!”
他发出一声充满了不敢置信的、狂喜的欢呼!
西里斯甚至都顾不上那个还在一旁,用一种充满了“你是不是疯了”的眼神看着他的弟弟,而是第一个,就将那双充满了“求认同”的、亮晶晶的灰色眼眸,投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他们此行最专业的“野外生存专家”——科林·索恩!
“喂!‘外科医生’!”西里斯的语气,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孩子气的炫耀,“你尝尝这个!是不是比你平时在码头区喝的那些,刷锅水一样的劣质麦酒,强一百倍?!”
科林·索恩没有理会他那充满了挑衅意味的、幼稚的用词。他只是缓缓地、用那把骨勺,舀起一勺那看起来依旧很可疑的浓羹,送入了口中。
然后,他沉默了。
他那张总是如同面具般、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属于“意外”的松动。
良久,他才缓缓地、用他那沙哑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说出了他那份独一无二的、充满了“码头”风格的、最高的赞美。
“码头区,‘美人鱼之吻’酒馆的招牌菜……”他说,像是在回忆一个遥远的味道,“……‘海妖之泪’浓汤。”
他顿了顿,看着西里斯,那双总是如同死水般的灰绿色眼眸,在这一刻,竟然,也因为这份意想不到的美味,而闪过了一丝极其罕见的、属于“美食家”的、明亮的光芒。
“……也不过如此。”
西里斯彻底愣住了。
紧接着,他爆发出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发自内心的、充满了“找到知音了”的、巨大的、毫不掩饰的大笑!
“——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这家伙,一定也尝得出来!”
那份之前还盘踞在他们二人之间的、充满了“尴尬”与“冷战”的冰冷,就在这碗充满了奇迹与美味的、滚烫的浓汤的热气之中,被彻底地、融化了。
而雷古勒斯,则看着眼前这充满了戏剧性的一幕,无奈地、却又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摇了摇头。然后,也端起了自己的那碗汤。
一股同样充满了“奇迹”与“美味”的、温暖的洪流,瞬间将他们那早已被“战斗”与“伤痛”所折磨得疲惫不堪的身体和灵魂,彻底地、温柔地,淹没了。
今日的“地下城冒险”,就在这样一锅好喝的浓汤的陪伴下,以一种温暖的方式,缓缓地,落下了帷幕。
作者去度假,存稿用完了(哭哭)
瑟瑟发抖在冷门深坑,真的有人在看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4章 我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