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三个孩子和一条小龙,终于从那间证物库查阅室返回“哈欠之门”的套房时,窗外,深水城的夜空,早已被无数魔法灯火与天边那轮清冷的月亮,一同点亮。
雷古勒斯几乎是在踏入房间的瞬间,就一头扎进了那堆由他自己整理的、关于案件的羊皮纸里。他需要立刻,将今天得到的所有新线索——尤其是那份颠覆性的《尸检报告》——都重新整合进他那庞大的逻辑链条之中。为了能在今晚就拿出一份足以说服瓦莱莉娅的“老熟人”的、完美的‘罪案重演’,他甚至连艾歌为他端来的、用来填肚子的的“酪乳饼干”,都顾不得吃。
而西里斯,则完全无法忍受这种需要长时间静坐的、枯燥的“文书工作”。
在三口两口地解决掉几块饼干后,总是充满了旺盛精力的他,立刻被另一个更具诱惑力的“课题”,夺走了全部的注意力。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雷古勒斯身后,从那个被弟弟用来装“一期一振”的、黑色的龙皮暗袋里,悄悄地、“借”来了那件属于他和雷古勒斯的“成就”——那座被修复的、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古代星盘。
他抱着那座沉甸甸的星盘,一溜烟地,钻进了那个只属于他们的“安全屋”手提箱。
雷古勒斯听到了他离去的动静,但他没有回头,更没有阻止。他知道,对于西里斯这柄需要不断挥舞才能保持锋利的“剑”来说,让他安静地坐着,才是最残忍的酷刑。
在“手提箱”内,那片模仿了苏格兰高地地貌的、广阔的“山地生境”里。
西里斯将那座古老的星盘,小心翼翼地,安放在一块平坦的巨石之上。然后,他将那卷他们在爱丁堡废墟中得到的、描绘着“罗蕾塔的大弓”的卷轴,郑重地,平铺在了星盘的底座上。
他学着雷古勒斯的样子,尝试着,将卷轴上的魔术符文,与星盘上的刻度盘,一一对应。
片刻之后,一道由纯粹星光构成的、立体的、动态的星图,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星图中,那位骑士,正端坐于神骏的战马之上。她缓缓地、高高地举起空着的左手,整个夜空的光芒,都向她的掌心汇集,最终,凝聚成一柄巨大、华丽、充满了毁灭气息的魔法长弓。
西里斯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地盯着那幅画面。他将那充满了王者气度的、每一个细节的动作,都牢牢地、刻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然后,他开始了属于他自己的、第一次的“实战演练”。
他走到一片空地,闭上眼睛,努力地回忆着那份属于“国王”的骄傲与意志。他缓缓地抬起手……
“嗡——”
一把由幽蓝色辉石光芒构成的、巨大的长弓,摇摇晃晃地,在他的手中成型了!
但那弓身,极其不稳定,如同水中的倒影般,不断地闪烁、摇曳,仿佛随时都会溃散。他用尽全力,试图从那不稳定的弓身上,拉扯出一支同样由魔力构成的箭矢。
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那支箭矢,都只是如同棉絮般、软弱无力的一小团光晕,根本无法成型。
“可恶!为什么不行?!”西里斯烦躁地低吼一声,强行将手中的魔力释放了出去。
那团软弱无力的光晕,发出一声如同“放屁”般的、可笑的“噗”声,慢悠悠地飞了出去,在撞上十几米外的一块岩石后,便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般,碎成了几点无害的、 碎裂的光屑。
这与记忆中,罗蕾塔那一箭足以“湮灭”巨石的、毁天灭地的威力,简直判若云泥。
就在西里斯因为这充满了挫败感的、不怎么完美的初次练习而气得直跳脚时,一个轻柔的、带着一丝笑意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我猜,你一定饿了。”
西里斯猛地回过头,看到的,是艾歌那张写满了“我就知道会这样”的、温柔的脸。
她正端着一个巨大的木质托盘,小心翼翼地,向他走来。托盘上,摆放着一份热气腾腾的、充满了浓郁肉香的晚餐。
那是一大块被烤得滋滋作响的煎魨鳗(Pan-fried Quipper);一整份用小小的铸铁锅装着的、还在咕噜咕噜冒泡的肉汁锅烤(Pot Roast with Gravy);几片厚厚的、散发着朴实麦香的黑麦面包,以及一小碟由高原牦牛的奶制成的、金黄色的浓郁黄油;最后,还有一碗点缀着几颗鲜红浆果的、冰凉香甜的朗姆布丁。
“艾歌!”西里斯的眼睛瞬间就亮了,那份因为练习失败而产生的挫败感,瞬间被这充满了治愈力量的、食物的香气,一扫而空!“你是天使吗?!”
他毫不客气地接过托盘,席地而坐。第一个目标,就是那条炸得金黄酥脆的、热气腾騰的煎魨鳗。
艾歌安静地,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那副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微笑。
“慢点吃,西里斯,”她轻声提醒,“没人跟你抢。”
“唔……实在是……太好吃了……”西里斯一边大口地嚼着鲜嫩的魨鳗,一边含糊不清地抱怨着,“那个该死的魔法……它根本不听我的话!我明明已经完全模仿了那个骑士的动作,但凝聚出来的弓,软得像一根湿面条!”
“因为,”艾歌看着他,用一种极其认真的、不带任何指责的语气,轻声说出了她在那场战斗中,最直观的感受,“……你是在‘命令’那把弓,对不对?你很生气,很烦躁,想用你的力量,去强迫它听你的话。”
西里斯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但是……”艾歌继续用她那柔和的、充满了奇妙洞察力的声音,说出了那个最核心的、也是最关键的“诀窍”,“我觉得……罗蕾塔女士在用这把弓的时候,她不是在命令它。她更像是在……‘请求’。”
“请求?”西里斯被这个他从未想过的词,弄得一愣。
“嗯。”艾歌点了点头,“她不是在用自己的力量,去‘发射’一支箭。她是在请求天上的月亮和星星,‘借’给她一缕它们的光,去守护她背后那座早已空无一人的、却依然无比重要的王城。”
她看着西里斯那双因为她这番话而陷入了沉思的、灰色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出了最后的结论。
“它的力量,不是源于‘愤怒’和‘征服’。”
“而是源于……‘守护’的意志。”
西里斯沉默了。
他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刀叉。艾歌那番充满了感性与直觉的话语,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脑海中,那扇一直紧锁着的大门。
他站起身,重新走到了那片空旷的场地上。
他抬起头,看着“安全屋”那片可以完美模拟外界星空的、深邃的魔法天穹。
他不再去想“力量”,不再去想“胜利”。
他想起了雷古勒斯。想起了那个在母亲的怒火前,用自己那瘦小的身体,挡在他面前的、四岁的弟弟。
他又想起了艾歌。想起了那个在废墟的月光下,拼尽全力撑起‘铁木盾瓣花’的、会为他准备晚餐的、小小的银发女孩。
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的、滚烫的情感,在他的胸中,缓缓升起。
那,就是“守护”的意志。
他缓缓地,再一次,举起了自己的手。
这一次,他不再是“命令”,而是“请求”。
“嗡——”
一把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巨大、更稳定、充满了神圣美感的、由纯粹的月光与星辉构成的巨大长弓,在他的手中,轰然成型!
他缓缓地拉开弓弦,一支同样璀璨的、凝聚了他全部守护意志的巨大光矢,在弓弦上,缓缓浮现。
他松开手。
“——咻!!!”
一声清越的、充满了神圣意味的锐啸!那支光矢,如同真正的流星,划破了“山地生境”的夜空,精准地、狠狠地,击中了远处那座最高的、由岩石构成的山峰!
“轰隆隆——!!!”
在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响中,那座小山般的岩石,被这一箭,从中间,彻底地、干净利落地,轰成了漫天的、闪烁着星光的碎屑。
西里斯半跪在地,大口地喘着气。他看着自己那只还在微微颤抖的、戴着星石护手的手,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灰色眼眸里,充满了纯粹的、难以置信的狂喜,以及……对那份由“守护”所诞生的、无可匹敌的力量的、最深刻的敬畏。
艾歌走到他的身边,将一件温暖的斗篷,轻轻地,披在了他那因为脱力而有些冰凉的肩膀上。
他那总是充满了旺盛精力的身体,在连续两次强行凝聚那份过于庞大的力量后,已经达到了极限。但他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灰色眼眸,却因为这次完美的成功,而充满了纯粹的、难以置信的狂喜。
他们并肩坐回那块巨大的岩石上。西里斯拾起被他扔到一旁的刀叉,继续吞咽那被他吃到一半的晚餐。
“分发送检……放心吧,艾歌。”西里斯一边大口地吮着充满了酒香的、入口即化的朗姆布丁,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我我早就想好了一百种方法,去‘说服’那些只会照本宣科的、顽固的官僚了。”
他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个狡黠与自信的、不怀好意的笑容,开始兴致勃勃地,为艾歌“预演”起了他那套充满了混乱与戏剧性的“作战计划”。
“首先,是‘分工’……哦不对,这次只有我一个人。”他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那么,就是‘三步走’战略!”
“第一步:情感攻势!”他压低声音,用一种充满了悲情的、咏叹调般的语气说道,“我一进去,就哭!我会告诉他们,勒梅夫妇是我最敬爱的、远方的教父教母!我会描述他们是多么善良、多么无辜!我甚至会‘不小心’,把我那总是充满了泪水的、悲伤的眼睛,对准在场唯一一位看起来最心软的、年轻的女书记官!”
“第二步:疲劳轰炸!”他继续手舞足蹈地解释道,“当他们试图用‘官方辞令’来安抚我时,我就会立刻化身为一个‘求知欲旺盛的、好学的乖宝宝’!我会指着那份法文标签,问他们每一个单词的词性变化;我会指着那块蜡印残片,请求他们为我科普法式百合纹样在不同年代的演变历史!我会用一百个他们也答不上来的、充满了‘学术’气息的问题,去淹没他们!”
“最后,”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如同小恶魔般的笑容,“第三步:意外事故!如果他们还不肯就范,我就会‘不小心’,被一瓶放在桌上的、看起来就很不结实的墨水瓶绊倒。当然,我会尽全力保护好那些‘珍贵的’物证,但那瓶墨水……它会飞向哪里,可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你觉得,”他看着艾歌那目瞪口呆的、可爱的样子,得意洋洋地总结道,“在经历了这样一场充满了‘情感’、‘知识’与‘混乱’的三重洗礼后,那些个顽固的老书记官,会不会哭着喊着,把所有的鉴定书都打包好,求我快点滚蛋?”
艾歌正舀起一勺浓香的肉汁,喂给在她身边望眼欲穿的菲兹。结果,她看到西里斯那副充满了自信的、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模样,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的计划……听起来……很‘热闹’。”她努力地寻找着合适的措辞。
“但是,”她随即又担忧地问,“如果……如果他们就是不吃你这一套呢?爸爸说,有时候,对付最顽固的石头,需要用到最有效的‘润滑剂’。”
她从自己那个小小的珍珠链挎包里,取出了那只由白色雌鹿皮制成的、小巧的束口袋,从里面,倒出了两枚如同新月般的、闪烁着柔和铂金色光芒的“海港新月”。
“一枚,是用来‘打开大门的钥匙’。而另一枚,”她看着西里斯,“是用来应付所有‘突发状况’的预备金。”
西里斯看着那两枚沉甸甸的、充满了“实力”与“诚意”的铂金币,又想起了那件他们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才能买到手的、真正的“战利品”——“伟哉卡利亚”的战灰。
他那颗总是充满了跳脱想法的大脑,瞬间又冒出了一个全新的、充满了恶作剧趣味的、可以“省钱”的鬼点子。
“贿赂?”他故作高深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个“你太天真了”的表情,“艾歌,那太没技术含量了!”
“我有一个更好的、也更‘优雅’的B计划。”他看着艾歌,神秘地眨了眨眼。
“你想想看,当那个老顽固,正准备第七次、用同一套说辞来拒绝我的时候,我突然,因为旅途的疲惫和内心的悲伤,而‘不小心’,撒出一大把‘变色浆果’……”
他一边说,一边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了几颗用油纸包着的、颜色鲜艳的浆果。
“然后,”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魔鬼般的笑容,“那个老顽固,突然就控制不住地、舌头被变成了彩虹色……你觉得,一个惊慌失措的人,还有精力,去关心我在羊皮纸上盖几个‘章’吗?”
艾歌看着他手中那包来自她“恶作剧工具箱”的、危险的“变色浆果”,又看了看他那张写满了“我真是个天才”的、灿烂的脸,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先担心那个可怜的书记官,还是该先为西里斯这个绝妙的、却又充满了危险的计划,献上掌声。
“好吧……”良久,她才下定决心,“这两枚‘海港新月’,你还是先收下。以防……以防你的‘浆果’,撒得不够准。”
西里斯心满意足地,将那两枚沉甸甸的“预备金”,和那包更致命的“秘密武器”,都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当晚餐结束,艾歌端着他们用过的餐盘,准备离开“安全屋”时,西里斯却没有跟上。
“我再练习一会儿。”
西里斯看着远处那座被他亲手轰平了的山峰,那双灰色的眼眸,在“山地生境”那片人造的、永恒的月光下,燃烧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安静的火焰。
他不再是之前那个因为无法掌握力量而烦躁的男孩。他是一个刚刚才找到了“守护”的意义,并渴望将这份意义,转化为更强大的力量的、年轻的“骑士”。
艾歌看着他,露出了一个理解的、温柔的微笑。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身,走上了那道通往现实世界的、温暖的石阶。
“手提箱”里,重又恢复了寂静。
只剩下西里斯一人,以及远处,那柄由纯粹的月光与星辉构成的、巨大的长弓,一次又一次地,在那片模仿了苏格兰高地的、孤独的夜空之下,无声地、亮起。
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西里斯的身影,在那片模仿了苏格兰高地的、广阔而又孤独的夜空之下,显得如此的专注,也如此的……耀眼。
她露出了一个安心的微笑,然后,轻轻地,将“手提箱”的箱盖,从内部打开。
“咔哒”一声,外界那充满了“行走之像”景观的、温暖安静的套房,重新将她包裹。
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到那张早已被当成“作战指挥部”的圆形小餐桌上时,她那刚刚才放松下来的心,又瞬间,被另一种情绪,紧紧地揪住了。
雷古勒斯,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那总是挺得笔直的、如同标尺般的瘦削脊背,此刻,因为极度的疲惫而微微蜷缩着,像一只受了伤的、正在自我舔舐伤口的小兽。他那头总是梳理得一丝不苟的、柔软的黑发,有几缕,因为汗水而粘在了他那苍白的、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上。
他的一只手,还无意识地,紧紧地握着那根早已写完了最后一个字的羽毛笔;而另一只手,则枕在自己的脸颊下,压着那份被他耗尽了所有心力才整合完毕的、完美的“罪案重演”报告。
艾歌为他端来的、那盘用来填肚子的“酪乳饼干”,则原封不动地,放在一旁,早已变得冰冷。
艾歌的心,被一阵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心疼”与“敬佩”的情绪,彻底淹没了。
她知道,西里斯的疲惫,是外放的,是可以通过一场酣暢淋漓的战斗、一次声嘶力竭的呐喊,而得到宣泄的。
但雷古勒斯的疲惫,却是内敛的。是那种将所有线索、所有风险、所有责任,都独自一人,在内心那座冰冷的、巨大的棋盘上,进行着无数次推演后,那种足以将灵魂都榨干的、无声的消耗。
她首先,走上前,将那份写满了雷古勒斯心血的、厚厚的羊皮纸报告,小心翼翼地,从他的臂弯下,轻轻地抽了出来。她快速地浏览了一遍,尽管其中很多充满了法律术语的推论她看不懂,但她依然能从那清晰、严谨、无可辩驳的逻辑链条中,感受到一种属于“智慧”的、冰冷而又强大的美感。
必须,立刻把它交到瓦莱莉娅的手中。她想。这样,我们明天一早,才能拿到那份最关键的‘封控现场查验许可’。
她想起了下午,在离开提尔神殿前,那位充满了反差感的“小象”侦探,塞给她的一件“小玩意儿”。
那是一根从她那对天使羽翼般的耳朵上,掉落的、小小的、闪烁着柔和金光的绒羽。
“听着,小淑女,”瓦莱莉娅当时,用一种充满了“过来人”经验的、狡黠的语气对她说,“如果你们那份‘家庭作业’,提前完成了,又不想等到明天早上,就用这个。把它,和你想要送的东西一起,放到任何一个能看到天空的窗边,然后,对它轻声说出我的名字就行了。它比邮局那些脑子里只长着肌肉的猫头鹰,要可靠得多。”
艾歌走到套房那扇巨大的落地凸肚窗前,轻轻地,推开了一道缝隙。一股属于深水城午夜的、冰冷的空气,瞬间涌了进来。
她将那份沉甸甸的报告,用一根丝带,小心地与那根金色的绒羽绑在一起。然后,她将它们,放到了窗外的栏杆上。
“瓦莱莉娅。”她轻声呼唤。
那根金色的绒羽,仿佛听到了召唤,瞬间闪烁了一下!它带着那卷羊皮纸,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托起,化作一道几乎无法被肉眼捕捉的、金色的流光,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深水城那深邃的、被无数星辰与魔法灯火所点缀的夜空之中。
完成了这件最重要的“正事”,艾歌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重新放回了那个还在书桌前沉睡的、瘦削的身影之上。
她先是走到自己的行李箱旁,从里面,取出了一床由月光绒和独角兽的鬓毛混合织成的、极其柔软和温暖的白色毛毯。她踮起脚尖,将那床充满了安抚魔力的毯子,轻轻地,盖在了雷古勒斯的身上。
然后,她看着那盘早已冰冷的饼干,无奈地摇了摇头。她知道,她不能将他叫醒。于是她伸出手,将那盘饼干,悄悄地移到了一边。
最后,她从自己那个总是装着各种物品的链条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朵含苞待放的、如同用凝固的暮色雕刻而成的、半透明的淡紫色睡莲。
——托莉娜的睡莲。
她将那朵睡莲,连同它那由水元素结晶构成的、小小的花盆一起,轻轻地,放在了雷古勒斯的书桌上,离他那颗沉睡的、疲惫的头颅,最近的地方。
那朵睡莲,仿佛感受到了周围那过于紧绷的、充满了计算与思考的空气。它那如同丝绸般柔软的花瓣,缓缓地、舒展开来。一股极其柔和的、带着一丝如同高山初雪般清冷香气的、肉眼不可见的魔法波动,从花蕊中,散发了出来。
那是一种能让最焦躁的灵魂,都感到绝对安宁的、最温柔的“摇篮曲”。
做完这一切,艾歌才终于,放下了心。
她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她只是从壁炉旁,拖来了一张同样柔软的、铺着羊毛毯的脚凳,然后,安静地,坐在了雷古勒斯的身边。
她将自己的小脑袋,轻轻地,靠在那张餐桌的边缘,那双总是清澈的、湖绿色的眼眸,在壁炉那跳动的、温暖的火光映照下,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雷古勒斯那张终于不再紧绷的、安详的睡颜。
你总是在黑暗中,守护着我们。
她看着他,在心里,用一种充满了敬意与温柔的、无声的语气,对自己说。
……那么,今晚,就让我来,守护你的睡眠吧。
整个套房,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只属于两个人的、温暖而又宁静的沉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