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英里之外,罗文庄园。
艾歌正在她那间明亮、温暖的房间里,小心翼翼地为一株新培育的、正含苞待放的托莉娜的睡莲浇灌着由她母亲特制的营养液。这株睡莲并非生长在水中,而是被栽种在一个由水元素结晶磨成的、始终保持着湿润的特殊花盆里。它的花瓣呈现出一种梦幻般的、近乎半透明的淡紫色,边缘处还带着一丝银白色的光晕,仿佛是用凝固的暮色雕刻而成。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这朵小小的花,正满足地、懒洋洋地,向整个房间散发着一种“困倦”的情绪,那是一种能让最焦躁的灵魂都感到安宁的、温柔的催眠曲。
她肩上的菲兹,则在一旁,好奇地用小爪子,戳了戳那如同丝绸般柔软的花瓣,然后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可爱的哈欠,金色的眼瞳里瞬间蓄满了生理性的泪水。
突然,她放在床头柜上的那面古老的双面镜,传来了一阵微弱的、如同心跳般的震动。
她立刻放下手中的喷壶,快步走过去,拿起了镜子。
镜面上,雷古勒斯那张总是冷静自持的、苍白的小脸,清晰地浮现了出来。他的背景,是格里莫广场12号那间阴森、压抑的图书馆。他的神情,混杂着严肃与急切的凝重。
“艾歌,听着,有件紧急的事。”镜中的雷古勒斯,用一种极快的语速说道,“我需要克利切——我家的家养小精灵——立刻送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给你。请你务必……想办法让它能安全地、不被任何人察觉地,进入罗文庄园。”
艾歌愣了一下,但她立刻从雷古勒斯那份不容置疑的严肃中,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她没有多问,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我去找爸爸。”
她立刻跑下楼,在那间充满了古籍与历史气息的书房里,找到了正在工作的父亲。
莫托纳利正俯身在一张巨大的书桌上,桌上摊开的,并非寻常的羊皮纸,而是一卷由数片被打磨得极薄的、漆黑的黑曜石板串联而成的、古老的《卡利亚王室书卷》。
石板上,镌刻着一行行复杂而优雅的辉石符文,那些符文在书房昏暗的光线下,正散发着幽蓝色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微光。
他一手拿着一枚由聚焦水晶打磨成的、特制的解读用放大镜,另一手则握着羽毛笔,正在一张现代的星图旁,飞快地写下自己的注释与推论,神情是那种属于学者在即将触碰到历史真相时,特有的、绝对的专注。
艾歌站在书房那扇半开的、厚重的橡木门后,犹豫了一下。
她的小手,紧紧地攥着自己连衣裙的衣角,指节都有些发白。书房里的空气,仿佛都因为父亲那份绝对的专注而凝固了。她能听到的,只有羽毛笔尖划过羊皮纸时,那均匀而又清晰的“沙沙”声,以及那卷古老的黑曜石书卷上,辉石符文发出的、如同心跳般、极低频率的嗡鸣。
她知道,自己不该打扰。但镜子里,雷古勒斯那前所未有的、严肃而又急切的神情,又让她无法退缩。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她踮起脚尖,像一只不想惊扰到任何人的小猫,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那张巨大的书桌旁。她不敢靠得太近,只是站在一个安全的、能被看到、却又不会打扰到父亲工作的距离。
她张了张嘴,想开口,却发现喉咙干得厉害。她又等了片刻,等到父亲的羽毛笔,在一个段落的结尾处,做出一个完美的、收尾的动作时,她才终于鼓起勇气,用一种近乎于耳语的、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叫了他一声。
“爸爸……”她有些紧张地,将雷古勒斯的请求,小声地复述了一遍。
莫托纳利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了然的的精光。家养小精灵……秘密递送……看来,他送出的那两份“礼物”,以及那堂“战术课”,已经开始发酵了。
他缓缓地放下手中的羽毛笔,抬起头,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落在了自己那正因为紧张而紧紧攥着衣角的女儿身上。
“让它来吧。”他平静地说,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他没有走向壁炉。他站起身,缓步走到了书房墙上那副巨大的、描绘着整个罗文庄园领地范围的魔法地图前。他没有使用魔杖,只是伸出右手,食指的指尖上,亮起了一点柔和的、古代魔法光晕。
他将那点光晕,轻轻地点在了地图上,那个代表着“会客室”的坐标点上。
瞬间,整幅地图,都被一层肉眼可见的、由无数蓝色魔术符文构成的、复杂的网格状结界所覆盖。那是守护着整个罗文庄园的、古老的防御魔法。
莫托纳利没有念诵任何咒语,只是用他那异域的家乡话,下达了一个简洁而又充满了绝对权威的指令:
「経路を開く。標的、ブラック家のしもべ妖精、一体。座標、客間。時間、五分。認証開始。」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地图上,那片覆盖着会客室区域的蓝色魔术符文网格,瞬间闪烁了一下,颜色变成了代表着“许可”的、柔和的银白色。
他收回手,地图上的光芒尽数隐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转过身,重新对艾歌露出了那种属于父亲的、温和的微笑。
“好了,艾歌。我已经为他,在庄园的防御魔法上,打开了一条临时的、绝对安全的‘通道’。他现在可以直接幻影移形到会客室,不会触发任何警报,也不会被任何人追踪到痕迹。”
他顿了顿,安抚性地补充道:
“去吧。爸爸在这里看着。”
这句话,像一道温暖的、充满了守护力量的魔咒。艾歌的眼中,瞬间绽放出了安心的光彩。她对着父亲,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充满了感激的笑容,然后不再有丝毫犹豫,转身,用一种充满了使命感的、轻快的步伐,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去向她的朋友们,传递这个好消息。
几分钟后,罗文庄园那间总是充满了阳光和植物清香的会客室里,艾歌正有些紧张地,等待着那位“不速之客”的到来。
伴随着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布料撕裂般的“啪”响,一个瘦骨嶙峋的、穿着破旧茶巾的、丑陋的家养小精灵,凭空出现在了会客室中央那张华美的、由皇家狮鹫(Royal Griffin)的胸前绒羽织成的地毯上。
是克利切。
他那双巨大的、如同网球般的眼睛里,充满了对这个陌生的、明亮得近乎刺眼的、充满了“麻瓜般”舒适气息的环境的、巨大的警惕与不安。他紧紧地、用一种保护珍宝般的姿态,抱着一个由干净的天鹅绒布包裹着的、沉甸甸的包裹。
“克利切,欢迎你。”艾歌鼓起勇气,用一种她自认为最友善的语气,开口了。她指了指旁边那张看起来就无比柔软的、由天鹅绒包裹的扶手椅,“请……请坐?”
克利切浑身一抖,仿佛听到了什么世界上最恐怖的诅咒。
“不!不!”他惊恐地向后退了一步,深深地、卑微地鞠躬,用他那□□般的嗓音尖叫道,“克利切是肮脏的!克利切不配坐!高贵的小姐不该和卑贱的克利切说话!”
艾歌被他这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但紧接着,她那份与生俱来的共情能力,便让她“看”到了更多。
她“看”到,在那份剧烈的、几乎是程式化的卑微之下,隐藏着的,是一片庞大、浑浊、充满了痛苦的情感海洋。
那里面,有长达数百年的、属于奴役的、深入骨髓的烙印;有对布莱克家族那份扭曲而又执着的、愚昧的忠诚;有对西里斯少爷那深入骨髓的、无法被化解的厌恶;以及……
在那片巨大的、黑暗的情感海洋的最深处,艾歌“看”到了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无比坚韧的、如同深海中唯一灯塔般的、只针对雷古勒斯少爷一个人的……混杂着“感激”与“追随”的、绝对的忠诚。
她想起了在格里莫广场,她将那包“葛根”塞到他手中时,从他身上感受到的、那份转瞬即逝的、充满了感激的善意。
艾歌的心中,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同情与悲伤的情绪。
而趴在她肩上的菲兹,却用它那双金色的眼瞳,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眼前那个卑微地、蜷缩在地毯上的家养小精灵。
在菲兹那源于魔法森林的、充满了原始骄傲的认知里,它无法理解克利切这种生物的存在。它能感受到克利切身上那份庞大的、属于时间的沉重,却无法理解这份沉重为何会与如此卑微的、充满了自我厌恶的灵魂,结合在一起。它看着艾歌对这个“可怜的生物”所展现出的、平等的善意,感到了深深的困惑。
终于,克利切在完成了他那套属于家养小精灵的、充满了自我厌恶的“礼仪”后,它想起了自己那神圣的使命。
他拖着那个沉重的包裹,一步一步地、卑微地挪到艾歌面前,然后高高地、用一种近乎于献祭的姿态,将它举过头顶。
“雷古勒斯少爷……命令克利切,”他嘶哑地、一字一顿地说道,“将这个……将布莱克家族的珍宝,亲手交到艾歌小姐的手中。”
艾歌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包裹。包裹很沉,上面还带着一股属于格里莫广场12号的、挥之不去的阴冷气息。
她缓缓地、解开了那块早已看不出原色的天鹅绒布。
布料之下,是一堆破碎的、扭曲的、却依然能看出其原本是何等华丽与精密的……银质星盘的残骸。
就在她指尖触碰到那些冰冷的、破碎的金属零件的瞬间,一股充满了痛苦与愤怒的、属于四年前的“记忆残响”,狠狠地撞入了她的脑海!
她“看”到了。她看到了五岁的西里斯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感受到了他体内那场失控的魔力暴动;她“听”到了沃尔布加那冰冷的、充满了杀意的声音;她甚至“闻”到了那道即将出手的恶咒杖尖上,那股令人皮肤刺痛的、不祥的焦糊味……
“它……好难过。”艾歌忍不住,轻声说。
她没有再犹豫,拿起了那面古老的双面镜。
“雷古勒斯?西里斯?”她轻声呼唤。
镜面上,很快便浮现出了布莱克兄弟二人那两张截然不同的、却同样充满了紧张与期待的脸。
“我收到了。”艾歌看着他们,轻声说,“它……它在我这里了。”
“太好了!”镜中的西里斯,几乎是立刻就激动地喊了起来,“你快‘听听’它!艾歌!它想怎么被拼回去?!”
“别急,西里斯。”雷古勒斯的影像,冷静地打断了他,“艾歌,先别碰它。你先……用你的方式,感受一下。它现在的情绪,是什么?”
艾歌点了点头。
她将那面双面镜,小心地立在桌子上,让镜中的两个男孩,能和她一同,看到眼前这堆破碎的“历史”。
然后,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她将自己那份强大的、能与万物共情的感知力,如同最温柔的、无形的触手,缓缓地、小心翼翼地,探向了那堆充满了痛苦与悲伤的、破碎的零件。
镜中的西里斯和雷古勒斯,都屏住了呼吸。
在他们的注视下,艾歌那总是带着一丝恬静的、白皙的小脸,开始浮现出各种复杂的情绪。她的眉头时而紧锁,仿佛在感受着剧烈的痛苦;时而又舒展开来,像是在聆听一段悠远的、充满了星辰光辉的旋律。
在艾歌的感知世界里,一场跨越了数百年的、属于这件魔法造物的“一生”,正如同史诗般,在她眼前展开。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它诞生之初,在诺克斯人那充满了火焰与敲击声的工坊里,被赋予了最精密的、用来计算星辰轨迹的“骨骼”;她“感受”到了,布莱克家的先祖,那位伟大的“观星者”,是如何用自己那连系着血脉的魔力,将对星辰的敬畏与忠诚,注入它那由水晶构成的、冰冷的“心脏”之中。
它不是武器。艾歌第一时间,就得出了这个结论。
它的“心”,是用来探求‘理’的。它渴望的,是能永远地、安静地,倒映出夜空中那些遥远的星辰。
紧接着,她感受到了那从高处坠落的、充满了绝望的失重感,感受到了那块作为“眼睛”的水晶,在与坚硬的黑曜石地板碰撞时,所发出的、撕心裂肺的“悲鸣”。
最后,她“听”到了。
她听到了这堆破碎的、冰冷的零件,在时隔四年之后,被另一双更小的、更温柔的、属于雷古勒斯的手,重新拼凑在一起时,那份发自内心的、想要“回家”的、微弱而又执着的渴望。
“这个最大的圆环,是‘家’,”艾歌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那双湖绿色的眼眸中,因为过度共感而蒙上了一层水雾,“所有的小齿轮,都想回到它的怀抱里。”
她向镜中的两个男孩,描述着她刚刚“听”到的、那份属于星盘的“结构图”。
“而这块碎掉的水晶,是‘眼睛’。它说……它说它很痛,它想重新看到天空。”
镜中的西里斯,被她这番充满了悲伤的描述,弄得有些手足无措。而雷古勒斯,则听得异常认真。
“艾歌,”雷古勒斯冷静地开口,“那……它还告诉你,修复它,需要什么吗?”
艾歌点了点头。
“它说……它需要两样东西。”
“它的‘骨骼’,那些银质的零件,因为魔力暴动和撞击而变得很脆弱。它们需要一种同样是银色的、充满了生命力的‘血液’,来重新将它们粘合在一起。”她想了想,那双湖绿色的眼睛亮了起来,“我想,我温室里的‘银脉藤(Silvervein Creeper)’的汁液,应该可以。它的汁液,就像流动的秘银一样。只要混合少量的妖精锻造的银粉,就可以完美地利用它们的可塑活性充当‘焊料’。”
镜中的雷古勒斯,赞许地点了点头。这个方案,听起来很可靠。
“但是……”艾歌的眉头,却又紧紧地蹙了起来。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块布满了裂痕的、作为核心的水晶上,“……那块破碎的‘眼睛’,不一样。”
“它在……渴望‘星星’。不是月光,不是普通的魔法,是真正的、来自遥远星辰的、最纯粹的力量。它需要用‘星星的碎片’,来填补自己的伤口。”
艾歌的这番话,让镜中的西里斯感到一阵头大。星星的碎片?那是什么鬼东西?难道要让他们坐着飞天扫帚,去天上敲一颗星星下来吗?
然而,雷古勒斯在听到“星星的碎片”这个词时,那双如同冬日湖泊般平静的灰色眼眸,陷入了沉思。
来自某本家族**上的记载,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星核之尘(Star-Core Dust)’……”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那个名字,轻声念了出来。
“那是什么?”西里斯立刻追问。
“书上说,”雷古勒斯看着他,沉稳地解释道,“那是极其罕见的、由坠落在强魔力地区的陨石核心,所碾成的粉末。它本身,就是最纯粹的星辰结晶。记载中,它是唯一能修复和重塑‘星辰类’魔法水晶的材料。”
“那我们怎么搞到?!”西里斯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计划的不可行性,“我们总不能溜进翻倒巷,去那些专门卖违禁品的黑市上找吧?!我们连门都进不去!”
这确实是一个死局。那是一种他们这个年纪,绝对无法通过正常渠道获得的、传说级的材料。
镜子两端,都陷入了沉默。
雷古勒斯试图从他那庞大的知识储备中,找到一个可以替代的、更安全的方案。但他很快就得出了结论——没有。艾歌所“听”到的、来自星盘本身的“渴望”,是唯一的、不可替代的修复方案。
“所以呢?”西里斯,看到弟弟那凝重的表情,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就这么放弃了?把它重新交给克利切,让他再藏一百年?”
他那总是充满了不羁与跳脱思维的个性,无法忍受这种因为“规则”而产生的、无力的僵局。他开始疯狂地在自己的脑海中,搜索着所有不合常理的、可以打破规则的“漏洞”和“盟友”。
突然,一个名字,如同漆黑隧道尽头的一点星火,毫无预兆地,从他记忆的深处,跳了出来。
“等等……等等!”西里斯的声音,因为突如其来的兴奋而变得有些结巴,“或许……或许有一个人可以!”
“谁?”雷古勒斯立刻警惕地抬起头,“西里斯,我们不能把更多的人牵扯进来。风险太大了。”
“他不一样!”西里斯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了自信和一丝狡黠的、独属于他的笑容,“他不像爸爸和妈妈,也不像家里那些只会板着脸说教的老古董!”
他看着镜中艾歌和雷古勒斯那充满了疑惑的脸,得意洋洋地,说出了那个名字。
“我们的叔叔。阿尔法德·布莱克。”
雷古勒斯浑身一僵。
“他上次来家里做客,还偷偷塞给我一本关于‘无声咒’的、魔法部的**!”西里斯继续用他那充满了说服力的语气,为自己的提议增加着筹码,“他觉得家里那些关于‘纯血’和‘礼仪’的破规矩,无聊透了!我敢打赌,如果他知道我们是在做一件这么酷的、修复家族古董的好事,他绝对会帮我们!”
雷古勒斯没有说话。他正在疯狂地评估着这个“变量”所带来的、全新的风险与收益。
风险:阿尔法德叔叔行事不羁,将他卷入,会极大增加秘密暴露的可能性。
收益:他是家族中,唯一一个有可能,也有能力,在不惊动父母的前提下,为我们搞到那种等级的材料的人。
结论:……这是目前唯一的、高风险、高回报的方案。
“好吧……”良久,雷古勒斯才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极其不情愿的、却又不得不承认的答案。
“但是,”他立刻补充道,那双灰色的眼眸看向了西里斯,在寻求共识,“我们得一起想办法。用最安全、最不会引起怀疑的方式。”
“那当然!”西里斯兴奋地一挥拳,“不那么‘循规蹈矩’的鬼点子,我可有太多了!”
听闻,雷古勒斯的嘴角轻微地勾起了一下,随之消失不见。他用充满挫败感的语气说,“那么还剩下的,是如何‘修复’它。我们既不会修复咒,也没有魔杖”
这句简单的话,像一桶冰水,瞬间浇熄了西里斯所有的热情。
“那怎么办?!”西里斯的音量不自觉地拔高,“难道我们找到了所有材料,结果却因为我们还不到十一岁,就什么也做不了吗?!这太荒谬了!”
就在兄弟二人陷入僵局时,艾歌的声音,轻柔而又坚定地响了起来。
“也许……它不需要魔咒。”
两个男孩都惊讶地看向她。
艾歌看着那堆破碎的、充满了悲伤的零件,用一种笃定的语气说:“我感觉……它不是在等待一个强大的魔咒,来强行让它恢复原状。它更像是在……等待一双有耐心的手,和足够多的时间,把它慢慢地、一片一片地,重新拼凑起来。就像……就像对待一个受伤的朋友一样。”
这番话,让雷古勒斯浑身一震。
像麻瓜一样,用手……
他迟疑了一下,但随即开口,“艾歌说得对。”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混杂着敬畏与决断的凝重,“这会是一个极其漫长、也极其精细的工作。我们需要一个绝对安全、不会被任何人打扰、并且时间足够充裕的工作室。”
“手提箱!”三个孩子,几乎在同一时刻,异口同声地说出了那个唯一的答案。
一个全新的、充满了希望的计划,迅速成型。
艾歌没有丝毫犹豫。她从自己那个看起来小巧、被施了无痕伸展咒的珍珠链挎包里,将那个装着“安全屋”的、沉甸甸的皮质手提箱,吃力地、却又无比郑重地,拖了出来,放在了会客室中央的地毯上。
那不仅仅是一个工具。那是她的父亲,送给他们三人的、绝对的“信任”与“庇护所”。而现在,她要将这份信任,传递下去。
她将手提箱,郑重地交到了那个早已在她面前等候的、忠诚的家养小精灵手中。
“克利切,麻烦你了。”她用一种对待朋友般的、平等的语气,轻声嘱咐道,“请你……将这个手提箱,和这些……星盘的碎片,一起悄悄地带回布莱克家的图书馆,交给雷古勒斯和西里斯。可以吗?”
克利切那双巨大的、如同网球般的眼睛,因为艾歌这句充满了善意的“麻烦你了”和“可以吗”,而瞬间蓄满了感动的泪水。它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用一种充满了使命感的、沙哑的声音回答:
“克利切遵命,艾歌小姐!克利切一定完成雷古勒斯少爷和您交代的任务!”
说完,它便抱着那个对它来说几乎和它一样大的手提箱,以及那个用天鹅绒布包裹着的、沉甸甸的星盘残骸,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啪”响,消失了。
“还有‘银脉藤’的汁液,我马上就去准备!”艾歌对着镜子,重重地点了点头,“准备好之后,我会请求父亲,把东西安全地、不被任何人察觉地送过去!”
“收到!”西里斯对着镜子,行了一个滑稽的、不成敬意的军礼。
会客室里,重又恢复了安静。
艾歌看着那面已经恢复了平静的双面镜,心中,却充满了笃定。
修复那座破碎的星盘,不仅仅是为了抚平一段属于布莱克兄弟的、充满了创伤的过去。
更是为了……完成他们的“家庭作业”。
为了让雷古勒斯那属于“骨架”的理性,能真正地解读出那如同数学公式般严谨的魔术符文。
为了让西里斯那属于“血肉”的意志,能真正地“感受”到那充满了狂野美感的战斗节奏。
而这座破碎的星盘,或许正是能将那两卷天书般的古代卷轴,重新翻译成他们可以理解的“语言”的、唯一的“钥匙”。
一场 “解读”工程,将在那个不为人知的、绝对安全的“手提箱”里,正式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