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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未名雪约藏星笺

作者:童久雨落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慕庆安坐在车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车窗边缘,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回神。窗外的梧桐树影在暮色里拉得很长,像极了那些藏在记忆深处、不敢触碰的碎片。司机老周把车内的暖气调高两度,轻声说:


    “大小姐,夫人特意让厨房炖了当归乌鸡汤,说补气血,您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


    她“嗯”了一声,目光却没从窗外移开——刚才路过街角的便利店,恍惚间看到一个穿着灰色外套的中年男人,身形和记忆里那个油腻的背影重叠,让她心脏骤然缩紧,指尖瞬间沁出冷汗。


    推开家门时,玄关的暖灯亮得有些刺眼。慕母正站在鞋柜旁,手里拿着她常穿的棉拖鞋,看到她进来,立刻迎上去:


    “小安,外面冷不冷?快换鞋,汤在砂锅里温着,我去给你盛一碗。”


    慕庆安看着母亲鬓角新添的几根白发,忽然想起9岁那年,母亲抱着她从医院出来时的模样——那时候母亲的眼睛肿得像核桃,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浑身都在发抖,却还是强撑着给她唱小时候常听的童谣。


    餐厅里,鸡汤的香气漫在空气里,暖融融的。慕庆安捧着汤碗,小口喝着,却没尝出什么味道。


    慕母坐在对面,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带着小心翼翼的担忧:“小安,今天在学校还好吗?绵钰那孩子又给你带小蛋糕了?”


    她点了点头,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自从9岁那件事之后,母亲就再也没离开过家,以前那个雷厉风行、跟着父亲跑项目的女强人,如今成了每天围着厨房和她转的全职妈妈。


    她知道,母亲是怕,怕再看不到她平安回家。


    “小安,我们有件事想跟你商量。”慕父从书房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叠文件,脸色比平时温和许多。


    慕晨知和余执秋也跟着走进餐厅,两人手里都拿着笔记本,看起来像是刚开完会。这样的阵仗让慕庆安心里一紧,她放下汤碗,指尖攥紧了桌布的一角——她隐约猜到,家人要说的事,和她最近的状态有关。


    “你这几天的复习状态,王老师都跟我们说了。”慕父在她身边坐下,声音放得很轻,“说你做真题的时候总是走神,看到难题就慌,还撕过卷子。小安,我们不是要逼你,只是怕你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垮掉。”


    慕母握住她的手,指尖带着熟悉的温度,却让她眼眶一热:“妈知道你要强,想拿金牌,想跟南愿安一起去北大。可强撑着太苦了,庆安,你小时候受的苦还不够吗?我们不能再看着你遭罪了。”


    “小时候”这三个字像针一样扎进慕庆安心里。


    她猛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膝盖——那里还留着一道浅浅的疤痕,是9岁那年被那个男人拖拽时磕在台阶上留下的。


    那天张保姆在厨房做饭,她在院子里玩积木,那个穿着灰色外套的男人突然从栅栏外翻进来,捂住她的嘴把她抱走。她拼命挣扎,却抵不过男人的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家离自己越来越远。后来发生的事,像一场永远醒不来的噩梦,油腻的气息、粗糙的手掌、撕裂的疼痛,还有身下不断涌出的血……


    她以为自己会死,两个小时的痛苦折磨,下面传来的剧痛,不明物体塞到□□……


    直到警察破门而入,把她从那个昏暗的小屋里救出来。


    她在医院躺了三个月,休学了整整一年。那时候父母放下所有工作,日夜守在她身边,眼睛里的红血丝就没消过。


    她看着母亲偷偷抹眼泪,看着父亲在走廊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忽然就懂了——她不能再让他们担心。从那以后,她开始装作“潇洒洒脱”的样子,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笑着说“没事”,哪怕晚上会被噩梦吓醒,哪怕看到陌生男人会忍不住发抖,她也从没在家人面前露过怯。


    “我们查了你的户籍资料,你18岁选了保留香港永久性居民身份证,”慕晨知把文件推到她面前,指着其中一条细则,“香港学生报考北大可以走‘港生联招’,不用参加复试,只要面试过了就能上,分数线比高考低很多。”


    余执秋凑过来,语气里满是期待:“我托香港教育署的朋友问了,今年报名还没截止,你要是愿意,我们这就准备材料。这段时间你不用再刷题,好好休息,调整状态,等面试过了,就能安安稳稳去北大见南愿安了。”


    慕庆安看着文件上“香港永久性居民身份证”几个字,手指微微颤抖。


    她想起18岁那年,父母拿着户籍申请表问她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选了香港户籍——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南愿安说过“北大港生宿舍能看到未名湖的全景”。那时候她以为,只要能靠近南愿安,再难的路她都能走。可现在,她才发现,自己早已不是那个能硬扛一切的“潇洒慕庆安”了。


    “复试的题很难,我怕我考不过。”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要是考砸了,我不仅对不起自己,还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小时候你们为我受的罪。”


    “傻丫头,说什么呢!”慕母把她搂进怀里,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们从没想过要你拿金牌、考第一,我们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你小时候已经受了那么多苦,我们怎么忍心再让你为了考试熬坏身体?”


    慕父拍了拍她的肩膀:“港生联招也是去北大,一样能跟南愿安见面,一样能学你喜欢的数学。这条路轻松点,不好吗?”


    慕庆安靠在母亲怀里,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这些天她一直强撑着,不敢哭,不敢说怕,怕家人担心,怕自己显得懦弱。可现在她才明白,家人要的从不是她故作坚强的样子,而是她能真正卸下防备,好好照顾自己。


    “好,”她吸了吸鼻子,轻声说,“我听你们的,走港生联招。”


    第二天早上,慕庆安是被阳光晒醒的。


    她很久没睡得这么安稳了,没有梦到那个昏暗的小屋,没有梦到那个油腻的男人,只有一片暖融融的光。她起身走到窗边,看到母亲在院子里浇花,余执秋在帮父亲搬花盆,慕晨知坐在廊下看报纸——这样平和的画面,是她从小到大最渴望的。


    吃完早餐,她给王老师发了微信,说自己决定放弃复试,走港生联招。王老师很快回复:“老师尊重你的选择,你从来都不是‘必须拿金牌’的慕庆安,你只是你自己。不管走哪条路,老师都相信你能发光。”


    她又约了绵钰在学校门口的咖啡馆见面。绵钰看到她,立刻笑着挥手:“庆安,你今天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我决定走港生联招去北大,不用参加复试了。”慕庆安看着绵钰,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


    绵钰愣了一下,随即开心地抱住她:“太好了!这样你就不用再熬夜刷题了!庆安,我就知道你不管走哪条路,都能去北大!”她顿了顿,又认真地说:“你放心,我会好好复习,一定考上浙江大学,等你去了北大,我们放假就一起去未名湖玩。”


    慕庆安看着绵钰真诚的眼神,心里暖暖的:“绵钰,你数学一定要考120分以上,你那么努力,肯定能行。”


    “嗯!”绵钰用力点头,“你也要加油,面试肯定没问题!”


    回到学校办理手续时,王老师特意陪她去了教务处。教务主任看着她,惋惜地说:“慕庆安,你是个好苗子,放弃复试太可惜了。但你能找到适合自己的路,老师也为你高兴!加油。”


    慕庆安笑了笑:“谢谢主任,不管在哪,我都会好好学数学的。”


    回家的路上,司机老周说:“大小姐,先生和夫人给你定了下周去香港的机票,说让你去那边适应适应环境,顺便看看亲戚。”


    她“嗯”了一声,看向窗外——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马路上,斑驳的光影像跳跃的星星。她忽然觉得,或许“不硬撑”也没那么难——她可以不用再装作“潇洒”,可以在家人面前哭,可以承认自己怕,可以选择一条轻松点的路。


    晚上,她坐在书桌前,翻开那本深蓝色的笔记。在“此约未竟,差三分圆满”下面,她又写了一行字:“放下伪装,也是勇敢。”写完后,她合上笔记,拿出手机给南愿安发微信:“愿安,我决定走港生联招去北大,面试在一个月后。等我考上了,我们一起去未名湖看雪好不好?”


    没过多久,南愿安回复:“嗯。”


    看着屏幕上的文字,慕庆安笑了。


    突然发现自己好傻,就不应该给南愿安说的,毕竟她是一个厌金钱至上的人。


    但,自己终于不用再靠“潇洒”伪装自己,终于可以带着家人的爱和支持,真正为自己走一次路。


    一周后,余执秋陪她去了香港。她在那边见了很久没联系的亲戚,去了南愿安提过的港大,还在海边看了一场日出。


    海风拂过脸颊,带着咸湿的气息,让她心里的阴霾一点点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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