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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作者:明月啾啾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耿司阳倒地的闷响,如同重锤砸在手术室凝固的空气上。


    死寂被瞬间撕裂!


    “司阳!!”


    隔壁手术室里,秦雨那惊天动地的、夹杂着狂喜和极致恐慌的尖叫,如同野兽的哀嚎,穿透洞开的气密门!


    “快!把他抬回去!他的缝合线全崩开了!!”


    “血压!心电!快快快!”


    隔壁瞬间陷入新的、更疯狂的地狱!医护人员手忙脚乱地扑向地上的耿司阳,试图将他抬起。


    这边的无菌地狱也被彻底点燃!


    耿司阳那声嘶哑的“顾夏”,如同投入滚油的冰水,炸开了所有伪装!


    “她不是脑死亡!她是顾夏!”


    “非法拘禁!谋杀!快报警!”


    “堵住门!不能让他们跑了!”


    反应过来的助手中,有人彻底慌了神,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扑向手术室出口的控制面板,试图锁死这间即将变为罪证现场的密室!有人则惊恐地后退,试图远离手术台那个巨大的“麻烦”。


    混乱升级!濒临失控!


    就在这千钧一发、彻底崩盘的边缘——


    压在顾夏手腕上那只冰冷、沾满司阳鲜血的手掌,骤然发力!


    如同精密的液压钳!


    一股远超之前的、几乎要捏碎骨头的巨力,透过皮肉,狠狠碾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碾压灵魂的意志!


    “呃……”顾夏喉咙深处挤出濒死的痛苦呜咽,刚刚因为司阳出现而剧烈跳动的心脏,在这股力量的镇压下,骤然一窒!濒死的窒息感瞬间攫住了她!


    叶晴!


    她的左手如同冰冷的刑具,死死镇压着顾夏最后的生机与反抗!她的动作却没有丝毫迟滞!在众人注意力被耿司阳和门口混乱吸引的刹那,她那拿着最大剂量丙泊酚注射器的右手,快如闪电!


    针尖精准地刺破了顾夏手背上留置针的肝素帽橡胶接口!


    冰冷的针筒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压下!


    致命的丙泊酚溶液,如同透明的死神之吻,瞬间冲入了顾夏的静脉血管!


    “不——!!!”顾夏的灵魂在无形的枷锁中发出最后的、无声的尖啸!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冰冷的死亡洪流,如同冰封的毒蛇,沿着手臂的血管,极速向着她的心脏、她的大脑疯狂蔓延!麻痹感以恐怖的速度吞噬着她残存的意识!


    “叶医生!你……”旁边一个护士瞥见了这致命的一幕,惊恐地瞪大眼睛。


    “闭嘴!”叶晴的声音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她的思维!“供体零七三突发恶性高热!这是唯一能快速终止神经元异常放电、防止全身器官衰竭的最后手段!你想看着她活活烧死抽搐吗?!”她的理由无懈可击,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一种冰冷的急迫。


    护士被她的气势慑住,看着顾夏瞬间变得更加苍白、甚至开始微微痉挛的身体,信以为真,惊恐地闭上了嘴。


    死亡的冰冷,极速侵蚀。


    顾夏的意识如同坠入永冻的深渊。视野里的惨白灯光迅速模糊、黯淡。司阳倒地身影的残像,秦雨疯狂的尖叫,都如同褪色的幕布,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结束了……吗?


    司阳……对不起……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沉入彻底黑暗的前一秒——


    就在丙泊酚的死亡洪流即将冲垮她生命堤坝的临界点——


    叶晴那死死按着她右手腕的左手,指腹处,在无人能见的、极其细微的角度,猛地向下、向内、以一种极其精妙刁钻的角度发力一压!


    不是镇压!


    更像是一种……触发!


    “呃啊——!”


    一股尖锐到撕裂灵魂的剧痛,如同高压电流,瞬间从顾夏被按住的右手腕内侧某个极其隐秘的点位——一个连她自己都从未察觉的、如同沉睡的古老封印般的位置——轰然爆发!沿着手臂的神经束,如同决堤的洪水,狠狠冲入她正在被丙泊酚冰封的大脑!


    这股剧痛,野蛮、狂暴,带着一种原始的生命力量!


    它并非来自丙泊酚!


    它是……被唤醒的!


    剧痛如同爆炸的恒星,瞬间在顾夏濒死的意识中炸开一团极度短暂、却无比刺目的白光!


    这白光驱散了丙泊酚带来的麻痹迷雾!


    就在这千分之一秒的清醒间隙——


    顾夏紧闭的双眼中,视网膜捕捉到了一个画面!


    一个透过叶晴指缝的微小间隙,她看到自己右手腕被死死按住的皮肤上——


    一个极其微小、如同半凝固血滴般的、暗红色的……痣!


    不!


    不是痣!


    那形状……那位置……


    顾夏的残存意识如同被闪电击中!


    那根本不是什么痣!那是……那是她幼年时手腕受伤留下的、早已模糊的疤痕旁边,一个几乎被所有人忽略的、极其罕见的——皮下微型定位器植入点!!


    十年!


    孤儿院里那次“意外事故”后,老院长给她包扎手腕时留下的……这个她以为是药膏凝结的“红点”……竟然是……!!


    定位器!


    叶晴不是要杀她!她刚才那精准的一压,是在……唤醒定位器!触发求救信号!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劈开了死亡的黑幕!


    紧接着——


    “呜——呜——呜——!!!”


    凄厉到足以撕裂耳膜、震碎玻璃的防空警报级别的巨大警报声,毫无征兆地,从手术大楼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广播喇叭里疯狂炸响!声音之尖锐、之急促,远超常规医疗警报!瞬间压倒了所有人的尖叫和混乱!


    “一级警报!一级生物安全警报!A区手术楼!重复!一级生物安全警报!A区手术楼!”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咆哮,回荡在整栋大楼!走廊上瞬间响起无数惊慌失措的脚步声和叫喊声!


    手术室内,所有医护人员,包括那几个慌乱想要锁门的助手,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脸上血色褪尽!


    一级生物安全警报?!这只有在发生最高级别实验室病原体泄露或者核污染扩散时才会启动!怎么会在这里?!而且响的是整个A区手术楼!


    这警报……


    叶晴!


    顾夏的残存意识在轰鸣的警报声中,死死抓住那个定位器被唤醒的真相!是叶晴!她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引爆了全局!制造了远超寻常报警的混乱!


    “生物泄露?!”锁门的助手吓得魂飞魄散,触电般缩回了按在控制面板上的手,惊恐地看向四周,仿佛空气中充满了无形的致命病毒。


    趁着这瞬间的、彻底的混乱和恐惧——


    叶晴按着顾夏手腕的左手,力量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


    她那冰冷的、不含任何情绪的目光,最后一次掠过顾夏因剧痛和濒死而微微扭曲、紧闭双眼的脸庞。那眼神深处,似乎有极其复杂的光芒一闪而逝——冰冷的决绝,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甚至……一丝微不可查的歉意?


    然后,她猛地抽手!


    沾满司阳鲜血的手套,在顾夏苍白的手腕上,留下一个模糊而狰狞的血色指印。


    她不再看顾夏一眼,身形如同鬼魅般后退,在所有人被惊天警报震慑住的零点几秒内,如同融入暴风的影子,瞬间消失在通往走廊的、被混乱脚步声充斥的门口方向!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判决,漂浮在充斥着警报嘶鸣的空气中:


    “供体零七三,确认恶性高热并发全身多器官衰竭,抢救无效……死亡。”


    “处理‘污染源’。”


    死亡宣判。


    警报在头顶疯狂嘶吼。


    冰封的毒液在血管里奔流。


    意识如同沉船,向着最深、最冷的深渊,无可挽回地下坠。


    手腕内侧,那个被唤醒的微型定位器植入点,残留着撕裂般的灼痛。


    那是叶晴留下的最后烙印。


    是绝望中的一线微光?


    还是通往另一个深渊的……引信?


    浓稠的黑暗彻底淹没了顾夏。


    只有那刺破耳膜的警报悲鸣,如同为她敲响的丧钟,在灵魂沉没的深渊里,永无止境地回荡……


    防空警报的凄厉嘶鸣如同亿万根钢针,狠狠扎进手术室凝固的恐惧里,也扎穿了顾夏沉向死亡深渊的意识。


    黑暗粘稠如沥青。


    丙泊酚的冰河在血管里奔腾,冻结神经,麻痹呼吸。心跳微弱得像残烛最后的火星。


    “……死亡……”


    叶晴冰冷的宣判似乎还在空气中凝结。


    “……污染源……”


    冰冷的器械托盘被撞翻的声音近在咫尺!有人惊恐地后退,撞倒了东西。


    “生物泄露?!怎么办?!”


    “快启动隔离程序!天花板密封!”


    “那……那她怎么办?”一个颤抖的声音指向手术台。


    顾夏残存的一点感知,如同漂浮在冰海上的碎片。


    她能“感觉”到混乱的脚步声在远离自己!那些刚刚还围在自己身边、准备摘取她器官、或惊慌失措的人,此刻正像躲避瘟疫般仓皇后退!生物泄露的恐怖联想战胜了所有其他念头!


    “污染源”……叶晴留下的最后标签,如同无形的隔离墙,将她彻底孤立在这片死亡的中心。


    沉重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天花板四周嵌入式的大型空气密封装置启动了!巨大的气密闸门如同巨兽的牙齿,缓慢而沉重地从墙壁和天花板的缝隙中伸出,开始咬合!整个手术室正在被物理隔绝!


    就在这时——


    噗通!


    一声沉闷的、□□撞击冰冷地面的声音,伴随着压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痛苦喘息,穿透了警报的噪音,再次刺入顾夏的耳膜!


    很近!


    就在……手术台旁边?!


    紧接着,是秦雨那撕心裂肺、彻底崩溃的哭嚎,如同鬼魅般贴着地面爬行过来:


    “司阳!司阳!你怎么出来了?!你会死的!快回去!快回去啊——!!!”


    耿司阳?!


    顾夏被冰封的灵魂猛地一震!那濒死的火星似乎被强行拨亮了一丝!


    他不是被抬回隔壁抢救了吗?他怎么可能……爬到这里?!


    混乱的视野一片漆黑,但她残存的听觉捕捉到了:


    一种布料在冰冷地面拖行的、极其微弱而艰难的摩擦声……


    一种压抑到极限后、从碎裂胸腔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的痛苦喘息……


    那声音,正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朝着手术台的方向……挪动!


    “抓住他!快把他拖回去!他不能死在这里!”混乱中,有人在尖叫。


    “不行!他死死抠着地板!拉不动!”


    “病号服……司阳你的病号服!怎么这么多血?!伤口全崩开了!天啊!”秦雨的哭声充满了绝望的恐惧。


    拖行……喘息……血腥味……越来越近!


    顾夏的心脏在冰封的麻痹中,传来一阵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痉挛似的悸动。


    司阳……他在爬向她!


    “让……开……”一声微弱到极致、却如同野兽护食般的低吼,从那艰难的喘息中断续挤出。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和骇人的执拗!


    没有人敢靠近他!不只是因为他的身份,更因为叶晴留下的“污染源”警告!他是耿家唯一的继承人,但他爬向的地方,是警报认定的“生物泄露源”!恐惧让医护人员僵在原地!


    就在这凝固的几秒钟——


    那拖行声和喘息,终于……停在了手术台边缘。


    浓重的、属于耿司阳的铁锈味血腥气,如同冰冷的雾气,瞬间笼罩了顾夏的感官。


    一只冰冷、颤抖、沾满粘稠鲜血和消毒液的手,带着千钧的沉重和垂死的虚弱,极其艰难地向上摸索。


    冰冷的手指,带着刺骨的寒意和生命流逝的粘腻……终于……


    触及了顾夏无力垂落在手术台边缘的、那只刚刚被叶晴按压唤醒定位器的右手。


    指尖相触的刹那!


    如同两块烧红的烙铁撞在一起!


    耿司阳的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濒死般痛苦又满足的抽气声!


    顾夏那沉寂在冰河深处的意识核心,被这股来自生命彼岸的冰冷触碰,狠狠撞出一片刺目的空白!那是一种超越了生理、直达灵魂的震颤!


    那只冰冷颤抖的手,用尽最后残存的力量,死死地、痉挛般地握住了顾夏同样冰冷的手指!


    力量微弱,却带着一种倾尽一切的、绝望的救赎!


    “……别……怕……” 破碎的气音,如同叹息,拂过顾夏毫无知觉的指尖。


    整个世界瞬间崩塌又重组。


    警报在头顶咆哮。


    密封闸门在轰隆咬合。


    秦雨在几米外发出非人的嚎叫:“不!司阳!你不能碰她!她是顾夏!她是那个贱人的女儿!她是灾星!她会害死你的!啊——!!!”


    顾夏!


    这个名字如同最后的炸弹,在医护人员中引爆!


    “顾夏?!那个十年前……”


    “耿先生抱着的那个小孤女?!”


    “天!秦主任说的是真的?!”


    所有疑惑瞬间贯通!阴谋的轮廓在惊悚中清晰!恐惧迅速被一种更深沉的、卷入豪门秘辛的寒意所取代!没人敢上前!没人敢去分开那两只在死亡边缘紧紧相扣、沾满血迹的手!


    “血压!心率!快不行了!必须立刻抢救!”隔壁冲过来的医生看着耿司阳身上监测仪残留的读数,急得要跳脚,却不敢靠近半步!


    “快!掰开耿先生的手!把他拖出来!”有人歇斯底里地喊。


    “不行!他抓得太死了!强行掰会撕裂伤口!”


    “那怎么办?!看着他死在这里吗?!”


    “那边那个‘污染源’……警报……”


    绝对的僵持!绝对的荒谬!绝对的死局!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混乱中心——


    一道更加急促、更加尖锐的蜂鸣,突然从隔壁手术室响起!穿透了防空警报的噪音!


    “嘀嘀嘀嘀嘀——!!!”


    那是大型体外循环机(ECMO)的紧急报警!


    紧接着,是隔壁医生惊恐变调的嘶喊:


    “血浆置换管路堵塞!压力报警!”


    “什么?!备用血浆呢?!快!”


    “最后一袋O型阴性血!刚才抢救耿先生已经用光了!血库告急!调配需要时间!”


    “没有血浆ECMO撑不住!耿先生的凝血指标在崩溃!他会大出血死的!”


    O型RH阴性血!


    如同魔咒!


    顾夏那只被握着的手,冰冷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她的血型……


    “……血……”耿司阳似乎也听到了那催命的报警,涣散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绝望的清明。他握着顾夏的手,握得更紧了,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沾满血的手指,在顾夏同样冰冷的手背上,无意识地、痉挛地收紧,留下更加模糊的血痕。


    秦雨的哭嚎戛然而止!


    她猛地转头,那双因为绝望和憎恨而扭曲的眼睛,如同淬毒的匕首,瞬间钉在了手术台上顾夏苍白的、毫无生气的脸上!


    那眼神,充满了极致的疯狂、挣扎和……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缘的、嗜血的贪婪!


    O型RH阴性血……


    眼前这个濒死的“污染源”……这个她恨不得碎尸万段的“贱种”……


    是她儿子此时此刻……唯一的血源!


    时间,在ECMO刺耳的报警声中,被切割成尖锐的碎片。


    警报在头顶嘶吼。


    密封闸门在头顶合拢,只留下最后的缝隙。


    死亡的寒气,从四面八方,无声地收紧了绞索。


    手术台上。


    顾夏的意识沉浮在丙泊酚的冰海与耿司阳鲜血的冰冷之间。


    手腕内侧,那个被叶晴唤醒的定位点,灼痛如同不灭的烙印。


    而手背上,那只紧紧握着她的、属于耿司阳的、冰冷颤抖的手,如同连接着风暴中心的锚。


    血……


    谁的血?


    生?


    还是死?


    在那即将彻底封闭的钢铁囚笼里,答案如同悬在发丝上的……最后一滴血。


    密封闸门低沉地咬合着,如同巨兽阖上的最后利齿。冰冷的钢铁阴影笼罩下来,切割着手术室内猩红与惨白交织的光线。警报声被隔绝了一层,变成沉闷的背景噪音,却更显压抑。


    ECMO尖锐持续的蜂鸣像死亡倒计时的秒针,每一声都扎在秦雨濒临崩溃的神经上。她儿子灰败的脸贴在冰冷的地砖上,粘稠的鲜血还在持续从他身下渗出,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如同破旧风箱在拉扯。而他那只沾满自己鲜血的手,却死死地、痉挛般地扣着手术台上那个苍白女孩同样冰冷的手腕。


    顾夏的手纤细得可怜,无力地垂在台边,被耿司阳的手覆盖着,形成一个绝望而诡异的连接。那手背上,残留着叶晴按压留下的模糊血指印,也印着耿司阳新添的、带着生命流逝粘腻感的血痕。


    “血!O型RH阴性血!现在就要!!”隔壁医生的嘶吼带着哭腔穿透门缝,如同最后的丧钟,狠狠砸在秦雨耳膜上。


    她的目光猛地从那两只交叠的手上抬起,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死死钉在顾夏毫无生气的脸上。那张脸,苍白如纸,紧闭的双眼下覆着浓密的睫毛,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琉璃。就是这张脸……这张酷似那个女人的脸!这个贱种!这个灾星!她的儿子,她唯一的儿子,竟然为了她……


    恨意如同岩浆在血管里奔涌,几乎要灼穿她的理智。她想扑上去,用指甲撕裂这张脸,宣泄积累十年的怨毒!可那刺耳的ECMO报警声,司阳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声,像冰冷的绞索勒住了她的咽喉。


    “秦……秦主任?”旁边的医生声音发颤,“血浆……耿先生他……”


    秦雨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双曾盛满优雅和精明的眼睛里,只剩下被逼到悬崖边的、疯狂的赤红。她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从齿缝里挤出几个碎裂的音节,带着一种屈辱到极致的颤栗:


    “……抽她的!”


    这三个字,耗尽了她所有力气,也碾碎了她最后的高傲。她像一尊瞬间被抽空灵魂的华丽雕像,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眼神空洞地望着手术台的方向。


    “可是……叶医生宣布她……”麻醉师看着顾夏毫无起伏的胸腔,还有旁边仪器上拉成一条直线的心电波形,冷汗涔涔。


    “她没死!”秦雨猛地扭头,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给我抽!立刻!马上!用强心剂!肾上腺素!给我把她弄回来!司阳需要血!!”她的声音尖利得破了音,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不顾一切的疯狂。


    医护人员被她扭曲的神情吓住。为了耿司阳,秦雨显然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几个护士手忙脚乱地凑近手术台,但目光触及耿司阳死死握着顾夏的手,以及叶晴留下的“污染源”警告烙印,又犹豫着不敢强行掰开。


    “耿先生的手……”有人小声提醒。


    秦雨的目光落在儿子紧紧攥着的、属于另一个女孩的手上。那只手苍白冰冷,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她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毒蝎狠狠蛰了一下,剧烈的憎恨和一种更深的、无法言喻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


    “司阳!”她扑跪在冰冷的地面,靠近儿子的脸,声音带着哭腔和一种近乎哀求的疯狂,“司阳你放手!你放手啊!妈妈救你!妈妈给你找血!你放开她!她……她不配!她会害死你的!司阳——!!!”


    耿司阳的头微微动了一下,散乱的目光艰难地聚焦了一瞬,落在了母亲扭曲痛苦的脸上。他的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却只涌出一股带着泡沫的鲜血。他的眼神里没有妥协,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燃烧生命最后火焰的固执。那只紧扣着顾夏手腕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用尽最后残存的力气,又往里收紧了几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是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至死不放。


    这个无声的、用生命做出的回答,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了秦雨的心窝!她猛地捂住了嘴,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母兽般的呜咽,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汹涌而出,冲刷掉精致的妆容,留下狼狈绝望的沟壑。恨!滔天的恨意!恨顾夏的存在,恨命运的捉弄,更恨此刻儿子这不顾一切的执拗!这执拗仿佛在无声地宣告:他宁愿死,也要握着她的手!


    “强心剂!快!”一个医生终于咬牙打破了僵局,他不敢碰耿司阳,只能对着顾夏的手臂狠狠扎了下去!高浓度的肾上腺素被迅速推入那纤细的、布满针孔和血痕的血管!


    几乎同时!


    嗡——


    手术室外,远处传来了另一种频率的、更加尖锐急促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不是医院的警报,是警车!消防车?还有……直升机旋翼搅动空气的巨大轰鸣?!


    叶晴的定位器!被触发的信号终于引来了外界的目光!


    手术室内的人脸色骤变!


    “外面!外面来了好多车!”


    “是警察!还有特警!”


    “完了!全完了!”


    恐慌瞬间升级!几个原本就心虚的助手面无人色,下意识就想往角落躲!


    就在这内忧外患、一片彻底混乱的漩涡中心——


    手术台上那具被宣布“死亡”的身体,在强效肾上腺素的猛烈冲击下,猛地发生了一次剧烈的、不自然的抽搐!


    “呃……”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痛苦呻吟,从顾夏惨白的唇间逸出!


    紧闭的眼睫如濒死的蝶翅,剧烈地颤动了几下!


    她那只被耿司阳牢牢握住的手,指尖,极其微弱地,痉挛似的……蜷缩了一下!


    像心脏停跳后,被强行电击而起的、微弱的室颤!


    这微小的动静,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


    耿司阳涣散到极致的瞳孔猛地一缩!一股难以形容的力量支撑着他,他竟挣扎着,不顾胸口撕裂般的剧痛,将头颅向上抬起一寸!那双燃烧着生命最后火焰的眼睛,死死地、贪婪地锁在顾夏痛苦蹙起的眉心和微微颤动的睫毛上!强烈的祈求和狂喜,如同实质的光芒,几乎要破开他灰败的脸色!


    “夏……”破碎的气音再次从他染血的唇瓣挤出,带着极致的渴望和小心翼翼。


    秦雨如遭雷击!亲眼看着那个她恨入骨髓的“贱种”在药物的刺激下重新出现生命迹象,而她的儿子,竟为此爆发出如此强烈的反应!这比让她死还要难受!她怨毒地盯着顾夏,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鲜血淋漓。


    护士们也被这“诈尸”般的一幕吓得尖叫后退。


    “快!趁现在!抽血!”刚才扎针的医生最先反应过来,声音都在抖,“肢体末端!快!扎手指!”


    一个护士颤抖着手,拿起采血针,抓住顾夏那只没有被耿司阳握住、无力垂落的左手。冰冷的针尖刺破了苍白的指尖!


    一滴……两滴……粘稠、暗红、带着生命最后余温的血液,极其缓慢地从指尖渗出,滴落进无菌的采血管中。


    滴答。


    滴答。


    那声音,在警报的余音、ECMO的蜂鸣和头顶闸门最后闭合的闷响中,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又沉重得如同命运齿轮的咬合。


    每一滴血的收集,都仿佛在抽取顾夏残存的生命之火。她的身体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微微痉挛,意识沉浮在剧痛、冰冷和一种诡异的、被剥离的恍惚之中。她能模糊地“感觉”到指尖的刺痛,感觉到血液缓慢流逝带来的更深沉的寒冷,也能“感觉”到右手腕上那股不容忽视的、冰冷的禁锢力量——来自耿司阳。


    那只手,冰冷、颤抖、沾满粘腻的血,却用尽全力地包裹着她的手腕,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绝望的守护。即使在死亡的边缘徘徊,即使在昏迷的深渊沉沦,这只手的存在,如同一道刻入灵魂的烙印,让她无法忽视。


    为什么……


    司阳……


    混乱的思绪如同冰海下的暗流。秦雨那充满恨意的尖叫——“她是那个贱人的女儿!”——如同鬼魅的低语,在意识深处回荡。这和她模糊记忆深处某个冰冷的角落莫名吻合,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更深沉的迷茫。


    “够了!快送过去!”医生看着采血管里勉强收集到的、不足半管的暗红色血液,声音嘶哑。


    护士拿着那宝贵的、承载着两个人性命的血样,如同捧着滚烫的烙铁,跌跌撞撞地冲向连通隔壁的气密门。


    几乎在她冲进隔壁的同时——


    哐当!


    头顶最后一道沉重的气密闸门轰然闭合!


    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宣告着彻底的物理隔绝!


    手术室彻底变成了一个密封的、充满死亡气息的钢铁囚笼。


    外界直升机的轰鸣和警笛声被厚重的金属和特殊材料彻底隔绝,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和内部仪器单调的嗡鸣。


    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耿司阳似乎耗尽了刚才强行提起的最后一点力气。紧握着顾夏的手微微松动,沉重的头颅再次无力地垂落在地面,额角抵着冰冷的金属手术台底座。只有那微弱的、拉风箱般的喘息声,证明他还活着。


    顾夏指尖的采血点,血液已经凝固,留下一个暗红色的血痂。肾上腺素的效力在消退,丙泊酚的冰冷麻痹重新占据上风。意识如同沉船,再次向着黑暗的深渊滑落。手腕上,那冰冷的禁锢感依旧清晰,但力量似乎减弱了。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彻底消散的前一秒。


    一个极其微弱、沾着血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誓言般沉重的声音,贴着冰冷的地面,艰难地钻入了她的耳膜:


    “……我的……”


    “……给你……”


    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道滚烫的烙印,狠狠烫在顾夏沉沦的意识上!


    司阳……在说什么?


    紧接着,是秦雨近乎崩溃的、带着哭腔的尖叫在隔壁炸开:


    “不行!血型没问题但是……但是耿先生的凝血系统彻底崩溃了!这点血根本不够!ECMO压力还在掉!他……他快不行了!”


    “必须立刻进行自体输血或者紧急手术止血!但他现在的情况根本承受不了!”


    “没有其他办法了!秦主任!”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着两个相连的囚笼。


    顾夏沉浮的意识捕捉到了隔壁绝望的对话。血……不够……司阳要死了……


    就在这时!


    耿司阳似乎被隔壁的尖叫刺激得清醒了一瞬。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声音如同撕裂的破布!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他竟然抬起头,涣散的目光死死盯住手术台旁一个僵立的医生,沾满鲜血的嘴唇艰难地开合,每一个字都像是咳着血沫挤出来的,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疯狂:


    “用……我的……血……输……给她……!”


    这句话,如同在死寂的囚笼里引爆了一颗炸弹!


    用他的血……输给顾夏?!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隔壁屏幕前监控着这边画面的秦雨!


    耿司阳的身体状况,他的凝血系统已经崩溃,他自己就是最大的出血源!这个时候用他的血输给顾夏?这简直是……自杀!而且是毫无意义的自杀!


    “司阳!你疯了!!!她会害死你!她根本不配!!”秦雨在隔壁监控屏幕前彻底疯了,声音尖利得刺破耳膜,带着一种撕裂心肺的绝望和憎恨!


    手术台旁。


    顾夏那沉向黑暗深渊的意识,被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狠狠地拽了回来!


    用他的血……输给我?


    为什么?


    司阳……为什么?


    她混沌的思维无法理解。手腕上那只冰冷的手,传来的微弱脉搏,似乎也在无声地诉说着同一个疯狂的答案。


    就在这死寂的、被绝望和疯狂充斥的囚笼里。


    无人注意的角落。


    连通走廊的气密门上方,一个极其隐蔽的监控摄像头,微微转动了一下角度。


    监控画面的一角。


    刚刚消失在混乱中的叶晴,不知何时,竟如同幽灵般,安静地伫立在走廊拐角的阴影里。


    她冰冷的视线,穿透层层阻碍,似乎正落在手术室内那两只紧紧相连、沾满血迹的手上。


    她那沾满耿司阳血迹的左手手套,指腹处,正极其缓慢地、无意识地摩挲着另一只手的手腕内侧——一个与顾夏手腕上极其相似的、极其隐秘的位置。


    口罩上方,那双始终冰封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极其复杂的光芒,最终凝结成一个近乎悲悯的、冰冷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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