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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作者:明月啾啾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冰冷的死寂,厚重得像压在坟墓上的冻土。顾夏把自己彻底沉入这片黑暗,每一寸皮肤,每一根神经,都裹着那层绝望的坚冰。隔壁的仪器声单调重复,每一次“嘀嗒”,都像一把凿子,在她心上刻下“安稳”二字——那是秦雨想要的安稳,是叶晴亲手制造的、布满荆棘的安稳,是用她的“死亡”和耿司阳的挣扎换来的安稳。


    她不再流泪,只余下一种近乎麻木的钝痛,伴随着左臂深处永不停歇的钢针穿刺感。时间失去了刻度。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世纪,也许只是几分钟,病房的门把手传来极其细微的转动声。


    顾夏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随即归为死寂。她像一具真正失去生命的标本,连呼吸都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


    门无声地滑开。


    不是叶晴那种融入阴影的轻盈。


    是另一种脚步声。


    沉重,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急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还有高跟鞋鞋跟落在地板上,特有的、刺耳的笃笃声。


    顾夏的心脏骤然缩紧!血液瞬间冲上冰冷的头颅!


    秦雨!


    黑暗是最好的掩护。顾夏死死阖着眼皮,维持着胸腔那微弱到极限的起伏。但全身的肌肉,在那脚步声靠近床边时,不受控制地绷紧到极致!如同感应到天敌靠近的小兽,每一根毛发都在无声地竖起!左臂石膏下的伤口在尖锐地刺痛,像是身体本能发出的警报。


    那股熟悉的、浓郁的、带着压迫感的香水味,混杂着高级烟草残留的辛辣,如同无形的触手,冰冷地缠了上来。顾夏甚至能感觉到那道目光,毒蛇般滑腻阴冷,在自己脸上、身上反复逡巡。


    病房里静得可怕。只有秦雨压抑着的、略显急促的呼吸。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


    “哼……”一声极轻的、从鼻腔里发出的冷哼,带着毫不掩饰的憎厌和鄙夷,劈开了死寂。


    秦雨似乎靠近了一步,顾夏甚至能感觉到她衣料摩擦带起的细微气流拂过裸露的皮肤。


    “废物东西。”三个字,淬着冰渣,每一个音节都像裹着毒液的针,狠狠扎进顾夏的神经!“死都死得这么不干不净,惹人心烦!”


    顾夏的指甲深深掐进了右手掌心,用尽全身力量才抑制住那瞬间翻腾起来的、想要撕碎什么的暴戾冲动!剧痛和恨意如同两条毒蛇在体内翻滚绞杀!


    秦雨似乎对她的毫无反应感到一丝诧异,或者说是无趣。她停顿了一下,那种审视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像要在顾夏僵硬的“尸体”上找出一点伪装破绽的蛛丝马迹。


    “命还挺硬?还是……”她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丝狐疑的阴冷,“有人给你续着命?”


    这句话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入顾夏脑海!她指的是叶晴?!秦雨起疑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攥紧心脏!顾夏几乎要控制不住眼皮的颤抖!


    不行!不能动!叶晴说过……死得越透……


    她调动着全身仅存的意志力,将所有的生命力都沉入最深的冰层之下,连最后一丝本能的恐惧反应都死死摁住。唯有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脏,在冰冷的躯壳内擂鼓般轰鸣,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就在顾夏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在这份令人疯狂的死寂和审视中时——


    隔壁!


    一声极其沉闷的、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的撞击声!紧接着,是一阵压抑的、混乱的声响!仪器尖锐的报警声骤然响起!“嘀嘀嘀——嘀嘀嘀——!”刺耳得如同死神尖啸!瞬间撕裂了所有的平静!


    秦雨猛地倒抽一口冷气!那高跟鞋的声音在原地急促地顿了一下,随即是近乎慌乱的转身!她甚至没再多看床上的“尸体”一眼,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旋风般冲向门口!


    “司阳?!”一声尖锐失控的呼喊还未落下,脚步声已经消失在走廊,夹杂着护士惊慌的喊声:“耿太太!耿先生他……”


    病房门被重重摔上。


    巨大的喧嚣和警报声如同潮水般从隔壁涌来,穿透墙壁,冲击着顾夏脆弱的耳膜。警报声……撞击声……混乱的脚步……


    司阳!他怎么了?!


    刚刚被强行压下去的所有恐慌和惊惧,如同被点燃的炸药,瞬间在顾夏体内引爆!她猛地睁开眼,漆黑的瞳孔因为极致的惊恐而扩散开来!全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他出事了!叶晴的计划失败了?还是秦雨又做了什么?!


    她想坐起来!她想冲过去!她想嘶喊!


    然而下一秒,一股冰冷的、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压在了她剧烈起伏的胸口!那只手如同铁钳,带着一种能穿透皮肉的寒意!


    叶晴不知何时已经幽灵般回到了床边,速度快得如同从未离开!


    她的脸在黑暗中如同冰雕,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的不再是纯粹的冰冷计算,而是某种更加汹涌、更加滚烫的东西——一种近乎狂热的、孤注一掷的兴奋!


    “别动!”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刀刃刮过骨头的锋利和灼热!“听着!”


    她的目光死死锁住顾夏惊恐涣散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火星:


    “他醒了!他真的醒了!刚才那个撞击声,是他挣脱了约束带!他在反抗!他在砸东西!”


    叶晴的语速飞快,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颤抖,那不是恐惧,是兴奋!“血压血氧掉了!警报响了!但那不是衰竭!是应激!是强烈的求生本能冲破药物压制后的混乱!是他身体在强行苏醒的信号!”


    顾夏的脑子一片空白!挣脱约束带?反抗?他在反抗?!


    “秦雨慌了!她按不住了!”叶晴的指尖用力,冰冷的触感几乎要刺穿顾夏的皮肤,强行传递着她那近乎疯狂的信念,“看看外面!听听隔壁!”


    隔壁的混乱声浪越来越高!秦雨失控的尖叫、医生急切的命令、护士奔跑的脚步声、仪器刺耳的蜂鸣……交织成一曲疯狂的交响!


    “她在崩溃!她精心打造的牢笼,被她自己儿子从里面砸出了一个裂缝!”叶晴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线,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嘶哑,“裂缝!顾夏!机会来了!就在这混乱里!”


    她猛地俯身,冰冷的鼻息几乎喷在顾夏脸上,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现在!立刻!给我‘死’!”


    “‘死’给所有冲进来的人看!”


    “‘死’得让秦雨亲眼确认!”


    “‘死’得让她以为,这场混乱的根源——她认定的那个‘剧毒’——已经彻底清除了!”


    叶晴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顾夏的灵魂上。


    “她需要这场‘死亡’!需要这个结果来安抚她失控的儿子,来巩固她摇摇欲坠的控制!她比你更渴望确认你死了!”


    说话间,病房门已经被外面混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波及!


    “快!这边也需要人!监测这边情况!”隐约是护士的喊声。


    门把手再次被扭动!


    叶晴眼中寒光爆闪!在门被推开的前一刹那,她猛地抽回压在顾夏胸口的手,身体快如鬼魅地退后一步,瞬间变成了一个站在床边、表情凝重查看“濒死病人”的医生模样。


    门被砰地撞开!


    刺眼的光线涌入!


    冲进来的是两个神色慌张的护士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陌生年轻医生。他们的注意力瞬间被隔壁的混乱吸引,但也本能地扫向病床。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


    顾夏用尽灵魂深处最后一丝力量,狠狠地、绝望地咬穿了自己的下唇!


    剧痛混合着浓烈的腥甜在口中炸开!


    她调动起全身仅存的、模拟濒死的本能——


    眼皮艰难地掀开一丝缝隙,瞳孔迅速涣散、放大,失去焦距。


    胸腔最后一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起伏后,彻底归于死寂。


    那只唯一能动的右手,原本死死攥着床单的手指,一根一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僵硬感,松开了。


    软软地垂落在床沿,指尖微微蜷曲,指向冰冷的地面。


    如同最后一丝生命力,无声地滑落、消散。


    一滴鲜艳刺目的血珠,从她苍白干裂的唇角落下,滴在洁白的枕头上,洇开一小朵绝望的花。


    整个动作在瞬息间完成,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逼真的死气。


    冲进来的护士和医生瞬间被这景象钉在原地!


    “天……”一个护士倒抽一口凉气,惊恐地捂住了嘴。


    那个年轻医生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就往前冲:“快!检查生命体征!”


    “别动!”叶晴冰冷的声音如同钢鞭,骤然抽在空气里!


    她一步跨前,正好挡住了医生冲向病床的路。她的身体微微侧对着门口,将床上顾夏那“了无生机”的侧影完全暴露在门口光线之下。


    叶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医生面对不可挽回死亡时的、沉重肃穆的冰冷。


    “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她的声音异常低沉、疲惫,带着一种宣告终结的沉重感,“就在刚才。”


    她的目光,越过冲进来的人,精准地落在了病房门口——那里,秦雨正被隔壁的混乱和护士的拉扯弄得焦头烂额,目光却恰好因为叶晴这充满终结意味的宣告,下意识地、锐利地扫了过来!


    光线勾勒着顾夏惨白僵硬的侧脸,那垂落的手,那唇角的血痕……


    一切都凝固在死亡的姿态里。


    秦雨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狙击镜,瞬间锁定!她脸上的焦躁和愤怒在看到那景象的刹那,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一丝难以置信的微愕之后,是极其细微的、如同卸下千斤重担般的……松懈?虽然只是一闪而逝,随即被更深的阴鸷取代,但那瞬间的松弛,如同黑暗中的磷火,被叶晴和伪装死亡的顾夏,捕捉得清清楚楚!


    叶晴的脊背挺得笔直,如同一柄淬炼过的寒刃。


    猎物的脖子,终于伸到了她预设好的铡刀之下!


    冰冷的眸底深处,风暴无声汇聚。


    开铡!


    病房门口的光线切割着混乱与死寂。秦雨那张妆容精致却在隔壁风暴中显出裂痕的脸,在叶晴那句冰冷的死亡宣告里,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她的目光锐利地钉在病床上——顾夏惨白僵硬的侧脸,那只无力垂落的手,唇边刺目的血迹——时间的流速仿佛被冻结了一秒。


    就在那一秒里。


    顾夏“尸体”的每个细节,都无比清晰地烙印在秦雨眼中。那双惯于审视和挑剔的眼睛里,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一丝残存的狐疑被巨大的、如释重负的轻松感狠狠压下,随即又被一种更深的、掌控一切的阴鸷覆盖。那瞬间的松弛,快得像错觉,却在叶晴和伪装死亡的顾夏眼中,清晰得如同黑夜里的闪电。


    足够了。


    叶晴的脊背绷得更直,如同拉满的弓弦。她挡在床前的姿势纹丝不动,将顾夏那副“惨烈死亡”的景象牢牢封锁在秦雨的视线焦点内,同时巧妙地遮挡了冲进来的医生护士可能进行的、任何实质性的探查动作。


    门口的年轻医生显然被叶晴的宣告和眼前景象震住,下意识地想绕过她:“叶医生!这……还是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叶晴猛地侧过头,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和冰冷的疲惫,“瞳孔扩散,呼吸心跳停止超过两分钟,颈动脉搏动消失。死亡时间是……”她微微停顿,目光扫过腕表,精准地报出一个时间点,“三点十七分。通知家属和院方处理后续吧。”


    她刻意加重了“家属”二字,声音清晰地穿透门口混乱的背景噪音。


    秦雨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她脸上最后一丝残留的焦躁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带着审视和某种奇异解脱感的平静。她没有再看顾夏的方向,仿佛那已是一块彻底失去价值的垃圾。她的目光转向隔壁依旧喧嚣的病房,眉头紧锁,眼神阴鸷,但那阴鸷深处,却透出一种重新掌控局面的冷酷决心。


    她不再停留,甚至没有再看叶晴一眼,仿佛这个宣告死亡的医生也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背景板。高跟鞋的声音冰冷地敲打着地面,她转身,带着一种急于处理“更重要”问题的急促,重新投入隔壁的战场。她的声音隔着门传来,恢复了惯常的强硬与命令:“把监护级别提到最高!不惜一切代价稳住他!注射最新的……”


    后面的话被关上的门隔绝了。


    冲进来的年轻医生和护士面面相觑,面对叶晴不容置疑的死亡宣告和眼前冰冷的“尸体”,又看着主任医师秦雨那明显默认的态度,他们脸上的惊疑不定最终化为了职业性的麻木和一丝处理“麻烦”的无奈。


    “记录一下,通知太平间吧。”年轻医生对着护士低声吩咐了一句,带着一丝复杂和敬畏的眼神看了叶晴一眼,也匆匆退了出去,显然隔壁更需要人手。


    病房门再次关上。


    世界仿佛被瞬间抽成了真空。


    只有隔壁隐约传来的、带着强制意味的医护人员指令声,仪器重新调整后略显平稳的嘀嗒声,以及……


    床上,顾夏那具“尸体”胸口,极其微弱、极其压抑地起伏了一下。如同深埋地底的种子,在窒息中本能地寻求一丝空气。


    叶晴如同雕塑般立在床边,直至最后一丝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她紧绷的肩线才极其缓慢地松懈下来,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掠过她的指尖。她缓缓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回床上。


    顾夏依旧维持着那个凝固的死亡姿态,如同被冰封。只有那双紧闭的眼睑下,睫毛在极其轻微地、不受控制地颤动,暴露着躯壳内灵魂剧烈的动荡。右手垂落的姿势未变,但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深深血痕无声地洇湿了粗糙的床单。下唇被咬穿的伤口,鲜血还在缓慢地渗出,在苍白的皮肤上蜿蜒成一道凄厉的痕迹。


    她没有睁眼,也没有动。仿佛刚才那耗尽灵魂的表演,彻底抽干了她最后一丝力气。唯有那细微的、如同濒危小兽般的颤抖,透过冰冷的床板传递出来。


    叶晴俯下身。这一次,她没有命令,也没有斥责。她拿起床头柜上的无菌纱布,动作依旧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干脆,却比上次擦拭泪水时,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专注。她小心地避开顾夏脸上其他青紫的伤口,只用纱布轻轻按压在她被咬破的下唇上,吸掉不断渗出的血珠。


    冰冷的触碰让顾夏的身体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抽气声。


    “疼?”叶晴的声音很低,听不出情绪。


    顾夏没有回答。喉咙里堵着血块和巨大的酸涩,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她只是艰难地、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


    叶晴不再说话,扔掉沾血的纱布,又拿起干净的棉签沾了水,一点点湿润顾夏干裂出血痂的嘴唇四周。她的动作依旧算不上温柔,但每一次触碰都精准地落在需要的地方,带着一种外科医生处理精密器械般的冷静。


    冰冷的液体滋润着灼痛的伤口,带来一丝短暂的缓解。


    “成了。”叶晴的声音响起,依旧是那种平静无波的陈述,却像一颗重磅炸弹投入顾夏死寂的冰湖深处。


    顾夏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她猛地睁开眼!


    那双曾因恐惧和绝望而涣散的眸子,此刻如同被投入熔炉的矿石,在昏暗中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难以置信、庞大的疑问、灭顶的压力……所有情绪在里面炸开!


    成了?什么成了?!司阳……他真的砸开了那个牢笼?秦雨她……真的信了?!


    巨大的信息冲击几乎要将她单薄的意识再次冲垮!她想问,急切地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碎的声响!


    叶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那双锐利的眼睛深处,终于不再掩饰那汹涌的、如同深渊漩涡般的冰冷算计和一丝……极其微弱的、燃烧到极致的疯狂。


    “她的‘剧毒’死了。”叶晴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没有丝毫笑意,只有淬毒的锋利,“死得透透的,在她眼皮底下断了气。她亲手签下了治疗方案,她儿子砸了约束带,这些‘失控’需要一个‘根源’,一个‘终结’。”


    她的目光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剖开顾夏混乱的思维:“现在,这个‘根源’没了。她需要这个结果来安抚她自己,更需要用它去安抚那个刚刚挣脱枷锁、情绪极度不稳定的儿子。”


    叶晴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进顾夏的鼓膜:


    “她比你更急迫地需要处理掉你这具‘尸体’。越快越好,越干净越好。”


    “焚化炉?太慢,太不确定了。”


    叶晴的视线扫过顾夏被石膏和纱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左臂,又缓缓移向她的胸口、腹部……那目光,冰冷得如同在评估一件待处理的器官标本。


    “她需要一场彻底的、‘物尽其用’的清除。”


    昏暗中,叶晴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笃定:


    “器官捐献协议……已经在路上了。”


    “她需要一个彻底的‘善后’,一个能让耿司阳‘安心’,也能让她自己‘心安理得’的结局。”


    “而你,”她的目光重新锁住顾夏骤然收缩的瞳孔,如同锁定猎物咽喉的鹰隼,“你的‘死亡’,价值才刚刚开始。”


    “准备好,‘捐献’你自己吧。”


    叶晴直起身,走到窗边,将那厚重的窗帘拉开了一条仅容一线微光透入的缝隙。


    光线切割开病房的昏暗,也照亮了她苍白侧脸上,那抹冰冷刺骨、掌控全局的锐利锋芒。


    “死亡通知书已送达,”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重逾千斤地砸在顾夏心上,“现在,等着接收你的‘捐赠同意书’。”


    “秦雨会亲手,”叶晴转过身,逆着光,轮廓如同冰冷的剪影,“把你送回给他。”


    “用她最想不到的方式。”


    顾夏躺在冰冷的病床上,窗外惨白的微光落在她脸上,映着唇角的血痕和眼底那片被彻底颠覆认知的、惊悸又死寂的荒原。器官捐献……秦雨的手……送回……


    巨大的荒谬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如同藤蔓,死死缠住了她即将跳出胸腔的心脏。


    窗外惨白的光线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打在医院走廊光洁如镜的地砖上,也映亮了叶晴手中那份文件的封皮。没有标题,只有冰冷坚硬的塑封外壳,在光线下反射出无机质的光泽。


    病房门被无声推开一条缝隙。


    不是秦雨。是一个面无表情、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眼神锐利却空洞,如同执行程序的机器。他身后跟着一位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陌生医生,眼神同样缺乏温度,手里提着一个印着红十字的银色金属箱。


    西装男的目光在病房内迅速扫视一圈,最后定格在叶晴身上,微微颔首:“叶医生?”


    叶晴没有回应,甚至连目光都没有从窗外移开半分,只是极小幅度地点了下头,仿佛对方的存在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投影。


    西装男会意,侧身让开。那名陌生医生提着金属箱,脚步无声地走到顾夏床边。他的动作精准、高效,带着一种处理标本的漠然。他甚至没有多看床上那具“尸体”一眼,直接从箱子里拿出小巧的眼底灯和瞳孔笔,动作熟练地进行着所谓的“最终确认”。


    冰冷的器械触碰到顾夏紧闭的眼睑边缘,那彻骨的寒意穿透皮肤直抵灵魂深处!她的心脏在疯狂的枷锁中发出无声的嘶鸣,每一寸肌肉都在拼命抵抗着弹起的本能!指甲再次深深嵌进右掌心,新鲜的疼痛强行压下了那份源自生物本能的恐惧。她调动着灵魂深处最后所有的力量,将自己更深地沉入那片绝望的冰海,维持着彻底的僵直和死寂。


    陌生医生的检查极其迅速。他翻开顾夏的眼皮,刺目的灯光扫过瞳孔(顾夏在极致的意志力控制下,连瞳孔都未曾因强光刺激而收缩),又用冰冷的听诊器头快速滑过她的胸腔(叶晴早已提前调整了隔音棉的位置,心跳被掩盖得几乎完美)。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他直起身,对着西装男也极轻微地点了下头。


    “确认。”西装男的声音毫无波澜,对着叶晴的背影说了一句。


    叶晴依旧没有回头。仿佛身后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只是抬起手,将那份冰冷的塑封文件,极其随意地向后一递。


    西装男上前一步,双手接过文件,动作带着一种刻板的恭敬。他没有打开查看任何内容,仿佛那文件本身就是一个不容置疑的指令。他将其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然后对着陌生医生做了个走的手势。


    两人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病房,没有留下任何多余的痕迹。门被轻轻带上,病房再次陷入死寂,仿佛刚才只是一场冰冷的幻觉。


    唯有空气里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和金属箱的冰冷气味,证明着刚才发生了什么。


    叶晴终于缓缓转过身。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床上依旧如同冰封的顾夏,落在那扇紧闭的门上,眼底深处的风暴无声地旋转着,凝聚成一点寒星。她没有说话,走到床边,拿起新的纱布和药膏。


    这一次,她处理顾夏唇上被咬得血肉模糊的伤口时,动作快得像一道残影,带着一种近乎暴戾的狠厉!蘸着强力消毒药水的棉签狠狠压在那翻开的皮肉上!


    “唔——!”顾夏的身体猛地向上弹起一寸,喉咙里爆发出被堵住的凄厉呜咽!剧痛如同毒焰瞬间燎遍全身!她猛地睁开眼,血丝密布的瞳孔因剧痛而扩散,死死瞪着叶晴!


    那不是处理伤口的动作!那是烙印!是惩罚!


    叶晴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看顾夏的眼睛。她只是死死压着棉签,直到那强烈的刺激让伤口边缘的肌肉都开始抽搐,才冷酷地移开。她扔掉带血的棉签,拿出一种粘稠的凝胶状药剂,用指尖挖出一大块,再次狠狠糊在顾夏唇上裂开的伤口上!冰凉刺骨的感觉紧接着灼痛袭来,带着一种麻痹神经的诡异效果。


    “清醒点。”叶晴的声音冷得像淬过冰渣的刀刃,每一个字都带着刀刃刮骨的力度,“这份‘捐赠’,是你自己挣来的命!别给我玩砸了!”


    那强力药剂的麻痹感如同冰水,迅速浸透了顾夏灼烧的神经末梢,强行将那灭顶的疼痛压了下去,却也带来一种令人窒息的麻木和眩晕。顾夏急促地喘息着,身体因剧痛的余波和药物刺激而剧烈颤抖,泪水控制不住地涌出,濡湿了鬓角。她看着叶晴,眼中不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夹杂着剧痛、愤恨和一种被彻底碾碎后的茫然。


    叶晴对她的泪水视若无睹。她迅速清理掉顾夏脸上沾染的血污痕迹,动作粗暴高效,仿佛在擦拭一件即将送走的物品。然后,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干净病号服。


    “起来。”命令毫无温度。


    顾夏挣扎着,用唯一能动的右手撑住床板,在眩晕和剧痛的夹击下,极其艰难地挪动着身体。叶晴没有任何搀扶的意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如同破碎的木偶般挣扎坐起,然后粗暴地扯掉她身上染血的旧衣服,用最快的速度给她套上新的。


    冰冷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一阵阵战栗。新的病号服宽大得如同裹尸布。


    就在顾夏被强行套上衣服、身体虚弱地向后倒去时,叶晴猛地伸手,一把攥住了她的右手!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


    顾夏痛得倒抽一口凉气,涣散的意识瞬间因为这剧痛而凝聚!


    叶晴的脸凑得极近!那双冰冷的眼睛在昏暗中燃烧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厉芒:


    “听着!从现在开始,你不是顾夏!你是一堆即将被拆解、被使用的‘零件’!”


    “你的名字,叫‘脑死亡供体零七三’!”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尖锐,“记住这个编号!”


    “记住你现在的身份!”


    “记住你的任务是——在被‘摘取’干净之前,‘死’得毫无破绽!”


    叶晴的指尖如同铁钳,死死嵌入顾夏的腕骨,传递着一种残酷的意志:


    “手术室里,‘死亡’是唯一的通行证!任何一点不属于‘脑死亡’的波动——肌肉抽搐、瞳孔反应、甚至心跳异常的加速——都会被仪器捕捉!都会让你前功尽弃!让你和他一起万劫不复!”


    “把你自己,”她的语气森然,如同地狱的箴言,“钉死在这个身份上!从灵魂到每一根汗毛!”


    说完,她猛地松开手。


    顾夏脱力地摔回床上,右手腕上留下深红的指痕,如同滚烫的烙印。她急促地喘息着,冷汗浸透了新换的病号服。嘴唇上的麻痹感混合着残留的剧痛,让她整个口腔都麻木僵硬。叶晴那番话,如同冰冷的钢针,一根根钉进了她的意识深处。


    脑死亡供体零七三。


    零件。


    钉死。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如同两股绞索,缠绕着她摇摇欲坠的神经。


    就在这时,走廊外传来清晰、沉重、富有节奏的滚动声。


    哐啷……哐啷……


    如同运送货物的推车,金属轮子碾过光滑的地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通往终结的冰冷韵律。


    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病房门外。


    死神的推车,来接她的“零件”了。


    顾夏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那只唯一能动的右手死死抓住身下的床单,指节因为用力而惨白!


    叶晴闪电般出手!冰冷的掌心狠狠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手如同铁箍般死死压在她的右臂上!巨大的力量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按进床板里!


    “安静!”叶晴的声音如同从齿缝里挤出的寒冰,“想死,现在就动!”


    巨大的压制力混合着唇上残余的剧痛和麻痹感,让顾夏所有的挣扎和呜咽都堵死在喉咙深处,只剩下胸腔里无声的、濒死的痉挛。


    病房门被推开。


    两个穿着浅绿色手术室转运工制服、戴着口罩帽子、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眼睛的男人推着一辆狭窄的金属转运床走了进来。床体冰冷,覆盖着干净却毫无温度的白色床单。


    叶晴在他们进来的瞬间,已然松开了压制顾夏的手,姿态瞬间切换回那个冷静、专业、带着些许疲惫的医生模样。她对着来人点了点头,语气平淡:“零七三号供体,生命体征消失,死亡时间确认,已完成协议签署。交给你们了。”


    为首的转运工看了一眼床上毫无动静的顾夏,没有任何疑问,只是例行公事般地确认了一下床头悬挂的临时标识牌(上面不知何时已经贴上了冰冷的数字编号:073)。两人上前,动作娴熟、高效、带着一种处理物品的冷漠,将顾夏的身体从病床挪到了那张冰冷狭窄的转运床上。她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木头。


    白色的床单被拉高,从头到脚,彻底覆盖。


    塑料布的摩擦声在耳边响起,隔绝了最后一丝光亮和空气。


    视野彻底陷入一片隔绝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冰冷坚硬的金属床板透过薄薄的床单和病号服,将寒意刺入骨髓。


    顾夏躺在绝对的黑暗中,如同被钉入棺木。


    她能感觉到身体被推动。


    轮子在地面滚动的哐啷声再次响起,如同送葬的丧钟,敲击着她的耳膜。


    哐啷……哐啷……


    穿过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冰冷走廊。


    哐啷……哐啷……


    隐约传来电梯运行的嗡鸣声和失重感。


    哐啷……哐啷……


    然后,是截然不同的、更空旷的回响,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变得更加浓烈刺鼻,仿佛每一个分子都沉淀着无数生离死别。


    手术层到了。


    推车停了下来。


    顾夏的心脏在黑暗中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腔!


    她能感觉到推车被固定,然后,罩在身上的塑料布被掀开一角。


    刺眼、冰冷、没有任何温度的无影灯光如同无数根钢针,穿透眼皮刺入她的感官!即使紧闭双眼,那强光带来的压迫感也让她眼球在眼皮下剧烈地跳动!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带着手套的触感在她额头上极其短暂地按压了一下(确认标识?):


    “脑死亡供体零七三,受体手术准备就绪,等待术中评估后开始摘取。”


    “准备麻醉。”


    冰冷的酒精棉球粗暴地擦过顾夏唯一裸露在外的右手手背皮肤!那刺骨的寒意让她右手瞬间绷紧!随即,一股锐利冰冷的刺痛猛地扎进了她的手背!针头刺破皮肤,刺入血管!


    冰冷的液体,带着一种剥夺一切的恐怖力量,开始顺着静脉血管,如同决堤的寒流,汹涌地灌入她的身体!所过之处,血肉麻痹,神经冰封!


    黑暗的视野边缘开始疯狂地旋转、塌陷!听觉在被彻底剥夺前,最后捕捉到的是金属器械碰撞发出的、清脆而冰冷的“叮当”声,以及一道隔着几层墙壁传来的、极其遥远却又无比清晰的、带着无意识痛苦的呢喃:


    “顾……夏……”


    那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像一道滚烫的闪电撕裂了顾夏被冰封的灵魂!


    司阳!!!


    是他!!!


    巨大的悲恸和渴望如同熔岩在冻结的血管里轰然炸开!她想回应!想呐喊!想不顾一切地冲破这冰冷的牢笼!


    然而,那来自手背的、汹涌的寒流如同无形的巨手,瞬间扼住了她的喉咙,攥住了她狂跳的心脏!


    黑暗如同沉重的铅块,轰然砸下!


    意识在极致的撕裂感中,向着无底的深渊,飞速坠落……


    冰冷的手术灯光在她彻底闭合的眼睑外,凝固成一个永恒的、冰冷的光斑。


    旁边,叶晴冰冷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穿透麻醉的迷雾,清晰地烙印在她意识沉沦前的最后一瞬:


    “供体零七三,进入深度麻醉状态。”


    “受体手术,准备开始。”


    “手术室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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