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赛音在一群记名补选的宫女里,是最矮最瘦的一个。
但是仔细看,五官长得最为出众。瓜子脸,樱桃唇,尤其更是那双眼睛,又亮又有神彩,像一汪清泠的海子。只是神态抑郁,面含愁绪。
负责教导她们一小队人的嬷嬷姓蔡,进门后,看到宫女们稀稀拉拉地站着,皱紧了眉头。听到她们还在小声地议论,咳嗽了一声。
“都安静!你们既进了宫,以前是什么身份,都不要紧了。在这里,你们都是宫女。宫女就要有宫女的规矩!”
说罢,嬷嬷就叫她们先剃头,沐浴净身。再换了宫里统一的粗布宫女服。
收拾利索了,就叫她们先练站姿。
“每日靠墙站着,头不能歪,肩不能斜,双手贴着腰,腿也并拢了,脚尖朝外分开。每日站够三个时辰!”
“若谁站得松散,姿态不雅,就罚跪算盘!”
有大胆的宫女就偷问,“嬷嬷,跪算盘是什么惩罚?”
然后这个宫女就挨了罚,她可能这辈子都不想和算盘打交道了。
那赛音忍受下来,暗暗叫苦,这训练堪比军训,甚至更难熬。靠回忆现代的记忆磨过训练的日子。
晚上回到大通铺,撩开裤腿,整个脚都肿了。
在低气压中,不是先灭亡,就是先疯狂。就有两个叫荷叶荷花的,睡在那赛音旁边,看她沉闷寡言,又嫉妒她漂亮,暗中欺负她。
这两个宫女,一个睡觉爱卷被子,一个睡觉爱蹬被子。
那赛音刚睡着,就被冻醒了,伸手一摸,被子没了。
那赛音只好把荷叶拽醒:“被子。”
荷叶睡眼惺忪,把被角从脚底下抽出来,赛音刚想拽,荷叶噌的一下又给压身下了,翻个身又睡了。
那赛音又推她:“被子。”
荷叶说:“什么被子,这么困呢,你要被子不会自己去找啊。”
荷花也起来帮腔,“闹什么了,小心被嬷嬷听到,罚你跪算盘。”说完毫无顾忌地四仰八叉躺了下去,两人同时把她挤到紧靠着墙,几乎没有她躺下的余地。
那赛音气急了,起身在桌子上拿起茶壶,对着荷叶的脸,道:“再装睡,我的手就拿不稳茶壶了!”
荷叶缓缓侧身,默默松开了攥着赛音被子的手。赛音嫌弃的扯着被子,却没办法,总不能为了洁癖放弃御寒,只能强忍着躺了下来。
想着怎么也得混个近侍宫女的身份,至少不会住这种十几人的大通铺吧。
半月后,蔡嬷嬷开始教导礼仪,这十几天,由于赛音身矮站在最前面,以勤奋、听话入了蔡嬷嬷的眼。
她们还要学习技能实操,虽然做了两年家务,但赛音还是不怎么会,她心内叫苦不迭。
仿佛她的手天生便比旁人少一分巧劲。
近侍宫女学的梳妆、奉茶、铺床,杂役宫女学的洒扫、洗衣、值夜,对于青铜选手那赛音来说,比登天还难。
那赛音不是没听见其他人的嘲讽,尤其是家世好的宫女,前些日子嬷嬷的肯定都成了此时射向她的毒箭。
嬷嬷一开始还鼓励她,后来见她不开窍也就不闻不问起来。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就是,也不瞧瞧自己什么德行,还想当近侍宫女。”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出身,竟敢妄想。”
那赛音抿了抿唇,双手紧握。
本来近侍宫女就要求有出身有家世。那赛音仿佛看到杂役宫女的岗位在向她招手。
必须想个法子,让自己去到个好地方,至少这半年要顺利通过,不然被分去内务府各司局,如浣衣局,不如死了算了。
可自己能死,阿尔木又该怎么办。
多活一辈子,不是让我畏手畏脚,裹足不前的。上辈子我也是孤儿,不也凭借自己的高考改变命运,成功上岸。
这辈子还有妹妹。
那赛音依旧一丝不苟地练习着洒扫,擦地时腰背酸痛,想象着那是妹妹的脸。还有半年呢。
其他宫女都有歇息的时候,只有她每日在做完功课后,还努力做事。
惹得众女嗤笑不已。
这顿标准宫女的训练大餐快结束了。
她只能把希望都寄托在蔡嬷嬷身上,蔡嬷嬷是宫里的老人,在宫里有些脸面,若是能替自己说句话,以后日子应该能好过些。
因她身世可怜,蔡嬷嬷这半年来多有照顾。她常常到蔡嬷嬷的房中来,说自己并没有别的所求,只是想孝敬嬷嬷。还想认蔡嬷嬷为干娘。嬷嬷却并未答应。因她宫外有侄儿奉养。
最后,不知什么原因,拟好的分配名单经过几番传阅后,被敲定分配的人里,赛音的名字前,赫然写着“阿哥所”。
这是一等一的去处,月例银子都比别处多一倍。
真是山重水覆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花了功夫从管事太监处打听到,原被分配过去的宫女子被退回内务府,刚好让她补上了空缺。
这个挑剔的退宫女的阿哥,正是康熙帝第四子胤禛,未来的雍正帝。
那赛音想到前世著名的XX传里的大橘,无声地笑了。虽然现在正是康熙三十年,大橘才十三四岁。但他真是龟毛,就爱他龟毛。
从此,那赛音便成了阿哥所四阿哥胤禛的洒扫宫女。
虽同在四阿哥的院中,但那赛音却始终没有机会见到她的正主。
作为杂役宫女,她不能近前去服侍,只是每日趁阿哥去上书房的工夫,将房间里的地扫净,至于院子,二更天就得起来,借着宫灯将路扫出来。
洒扫二字看着轻省,其实很难做。
活多,而且都是体力活,打水、烧水、扫地、擦桌子、糊窗子、浣洗衣物、整理花园子。
而且,什么时辰干什么活都有定例,不能偷懒耍滑。
天晴则好,下雨啦、下雪啦,活是成几何倍的难做。
但那赛音干得很起劲。
别人看她一个漂亮小姑娘,做事又勤快,人也老实,并没有为难她。
宫里是等级森严的地方,宫女、太监各有头目,头目管束底下人,只要你不偷奸耍滑,头目也不会为难你。
只是每月的月钱得孝敬几个,但阿哥院的月例是上等,足有五两银,那赛音从不乱花,都小心翼翼地攒了起来。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年底。
宫里张灯结彩,到处都是喜庆的气氛。
那赛音也换上了新衣裳,是宫里统一发的,虽然不算多好,但也干净整洁。
她高高兴兴地准备在四阿哥院里拜山头。
四阿哥院里,有大太监一个,叫苏培盛,底下还有八个办事太监高无庸等,杂役太监三四十个。一等宫女元字辈四个,二等宫女新字辈八个,粗使宫女十六个。还有负责针线、浆洗、洒扫的宫女若干。姑姑两个,有一个方姑姑是德妃娘娘指派的,还有一个掌事嬷嬷顾嬷嬷,是佟佳贵妃指派的。
她提前准备了很久的络子,还是前世向手工博主学会的如意结数十个。
不至于空手祝贺。
方姑姑四十多岁,面容严肃,眼神却透着一股子深沉,把|玩着如意结,双眼睛在那赛音身上扫了好几遍,最后道:“你也来了几个月了,以后就跟在新晴后面打扫书房吧。”
洒扫书房是最轻省的活计,那赛音忙恭敬地应了。
旁边一个小宫女蝶儿羡慕地看她一眼,低声嘟囔:“姑姑对她可真好。”
另一个宫女利儿瞪了她一眼:“人家生得美,又会做事,你比得上吗?”
小宫女不敢吭声了。
那赛音就当没听见,手脚麻利地干起活来。
她很快就将书房的打扫规矩记全部记住。
芳姑姑对此很满意,点点头:“倒是个聪慧的。”
那赛音低眉顺眼道:“多谢姑姑夸赞。”
新晴对方姑姑突然安排过来的丫头,并没有觉得意外。
拈了拈帕子,娇笑道:“四阿哥还未见过你,你名字仍是家里的称呼吧,我便叫你赛音。”
然后吩咐她做事。
一会儿要提水,一会儿要拿个什么东西,她总有干不完的细碎活儿,把赛音指挥得团团转。
那赛音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思索着逃脱新晴的细刀子割肉的办法。
却不知道芳姑姑,是受了德妃的命,因四阿哥前段日子出精,要安排通人事的宫女。但四阿哥却不喜欢比他大的。怕他憋坏了,因此先安排几个颜色好的小宫女陪他玩。
一等二等的宫女们普遍比四阿哥要大上不少,新晴是这些宫女之中年纪最小的,也是十六岁。
那赛音的个子在阿哥所期间猛的窜,初具娉婷之态。芳姑姑觉得她老实,不会勾着爷们坏了身子。于是选中了她。
过几天,她就会发现就会有更多十三四岁的小宫女被提拔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