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裹着雨星,砸在江曦文的校服后背上,洇出一片深灰的湿痕。
她是被母亲从玄关推出来的,门“砰”地撞上时,还夹着一句“看见你就烦”——这是这个月第五次了,母亲的情绪像受潮的火柴,擦一下就炸。江曦文没带伞,书包带子断了一根,耷拉在肩膀上,里面的数学试卷露出来一角,是上周的周测卷,红笔写的“148”刺得眼疼。
巷口的“甜月亮”蛋糕店还亮着暖黄的灯,玻璃门上蒙着一层水雾。江曦文刚在门口站定,门就被从里拉开,陈降琳抱着干毛巾站在门后,头发滴着水——她刚洗完澡,穿了件宽大的黑色连帽衫,领口松松垮垮地露出一点锁骨,偏帅的眉眼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冷,眼尾垂着的像浸了雨的雾,却精准地落在江曦文身上:“进来。”
没等江曦文说话,她就把毛巾裹在江曦文头上,推着她往二楼走:“苏妈煮了姜茶,等下喝一碗。”
蛋糕店的二楼是个小阁楼,隔成了两间房,陈降琳的房间在靠窗的位置,铺着浅蓝的床单,书桌上堆着半本没写完的语文摘抄本,旁边是摊开的数学试卷,红叉像密集的蛛网——她的数学常年中等偏下,英语更是在下游飘着,只有语文能稳在年级前二十,摘抄本里抄的全是些“雨打芭蕉”的句子,字却写得锋利,像她的眉眼。
陈降琳把江曦文按坐在床边,蹲下来给她脱湿透的鞋子:“鞋帮泡软了,等下用吹风机吹。”她的头发垂下来,扫在江曦文的膝盖上,带着点洗发水的柠檬味。
江曦文盯着书桌上的数学试卷,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蚊子叫:“我不想回那个家了。”
陈降琳的动作顿了顿。她抬起头,额前的碎发沾着水珠,眼神很静,像没起波澜的湖,却又裹着点不容置疑的笃定:“那就不回。”
她把干袜子套在江曦文的脚上,然后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陈降琳的手心是暖的,带着刚洗完澡的温度,顺着发顶往下来,像把暖炉贴在了她的额头上:“这里就是你家。”
江曦文的眼泪突然砸下来,砸在陈降琳的手背上。
她没忍住,肩膀抖得厉害,把脸埋进陈降琳的颈窝里,眼泪洇湿了她的连帽衫领口:“我是不是特别没用?连个家都没有……”
“才不是。”陈降琳抱着她,手顺着她的后背轻轻拍,像哄受惊的猫,“你有我,有苏妈,有楚荨阿姨——我们都是你的家人。”她顿了顿,伸手从书桌抽屉里摸出个东西,塞到江曦文手里:“你看。”
是个皱巴巴的糖纸,是上周江曦文给她的牛奶糖的包装,被压在透明胶带里,贴在一张便签纸上,便签纸上写着一行字——“江曦文给的糖,甜的”,字还是她那股锋利的劲儿,却带着点软。
“我攒了很多。”陈降琳指了指抽屉,“你给我的每颗糖,糖纸都在这里。”
窗外的雨还在敲玻璃,阁楼里却很暖。陈降琳把江曦文按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然后钻进被子里,贴着她的肩膀:“以后你被赶出来,直接来这里就行——二楼的灯我一直留着,门也不锁。”
江曦文侧过头,看见陈降琳的眼睫在灯光下投出小小的阴影,像蝴蝶的翅膀。她突然伸手,攥住了陈降琳的衣角:“你数学试卷错的题,我明天给你讲。”
陈降琳笑了,眼尾的露出点少年气的软:“好啊,不过你得先睡觉——年级第一不能熬夜。”
那天晚上,她们挤在一张床上,盖着同一条被子。陈降琳的呼吸轻轻落在江曦文的耳侧,像羽毛挠着心尖。江曦文闻着她身上的柠檬味,听着窗外的雨声,突然觉得——原来“家”不是一间有门有锁的房子,是有人留着灯等你,是有人把你的糖纸当宝贝攒着,是有人说“这里就是你家”。
凌晨的时候,江曦文迷迷糊糊醒过来,看见陈降琳正用指尖轻轻碰她的眉骨,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一件瓷。她听见陈降琳小声说:“以后我保护你,数学题你教我,我们扯平。”
窗外的雨停了,月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落在她们交握的手上,像撒了把碎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