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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Chapter 17

作者:阿哩土豆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沈以楼轻轻揉了揉额角。


    他最初只是想把人放近点,当个文弱书生照看着,谁承想经上次一役,燕瑾不仅展露了超高的洞察力和临危不乱的谋略,就连气宇神韵都把握得恰到好处,如果不是能隐约猜出他家族的背景,沈以楼都要觉得智谋方略是全大晟郎中的必学知识了。


    反倒是此次的些许摩擦,显得有些不足为道了。


    他能理解燕瑾的想法,心怀天下,泽被苍生,但他又何尝不是。


    燕瑾从沈以楼帐篷出来后没去找莫贺昆,反倒是绕去了骨鸣山后。


    两座巍峨的山脉在此处交汇,形成一道天然门户,深谷幽邃,站在关口,大风呼啸而至,拨动高处的云雾,褐色的城墙若隐若现。


    那处怎会有人?


    风过时,树影婆娑,衣袍上的一根飘带成了阴影的一部分。


    燕瑾踩着碎枝往前探了几步,光影被层层筛过,落到他身上只剩了一层模糊的灰。


    “怎么没有……”


    枝桠下的人寻找着什么一般出神,连身后靠近的燕瑾都没发现。


    “小春姐?你在此处所为何事?”


    此处关隘狭窄,又有定北军巡逻看管,按理说——小春根本就没有踏出营地的权利。


    听到燕瑾的声音,小春吓了一个激灵,“公……公子?”


    燕瑾的眸子深沉无比,微欠着腰看她背过去的手,“小春姐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没……我来……吹风?”


    “你这借口找的比我还烂。”


    燕瑾敛了笑意,随手拨开挡在面前的枝桠,“你们最好别搞什么幺蛾子,阿史那只要活着,你酋长就好不了。”


    “我知道。”小春垂下头,犹犹豫豫地掏出一张字条,“这是突厥留在这的……还没打开。”


    燕瑾抬手接过,看都没看揣怀里带走了。


    留在原地的小春借着树荫的遮挡,从地上摸出了另一张字条,唇角的笑意狡黠。


    “任务完成!”


    帐篷内。


    “这是——”


    燕瑾端起茶盏,故意拖着腔调道,“收缴的……秘密。”


    那张纸条被折了三折,边角都有些磨损,看着像是从哪随手撕下来的一块,还透露出一股旧纸张特有的干燥气息。


    沈以楼轻锁着眉头对着油灯瞧了好久,才勉强从那有些糊墨的潦草字迹中看出几个字来。


    “……摔杯为号……包抄……这是何意?”


    “将军看看就算了,没啥意义。”


    燕瑾可不相信小春能这么轻易地把真正有信息的纸条给他。


    他从矮柜里拿了个小药罐出来,“过来。”


    沈以楼闻言立马放下那个看不懂的纸条,拖着凳子挪到了燕瑾跟前。


    他的眼睛亮亮地盯着燕瑾,唇角压平又极细微地扬起一道弧度。


    “最后一次了吗,先生?”


    燕瑾沾着白色膏体的指腹轻轻地抵上沈以楼鼻骨,带来比药膏更细微的战栗。


    “够了,都快看不见痕迹了。”


    “今日的事,先生怎么看?”


    沈以楼仰头讲话的时候,燕瑾能清晰地感知到他呼吸的温热,狭小的空间都要被这热气蒸腾了。


    燕瑾稍稍往后撤了一步,平淡地开口,“没什么看法,听将军的。”


    沈以楼是知晓燕瑾倔强的脾性的,话是这么说,心里一万个不服。


    他撇了撇嘴,“药膏好烫,先生吹吹?”


    燕瑾不解。


    又不是第一次上药,这么久了还没习惯吗?


    他虽是这么想着,但还是凑近轻轻吹了吹,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凉感裹挟着痒意尽数渗透进来,沈以楼的心尖像被羽毛扫过般泛了酸。


    “好点了没?”


    燕瑾随意吹了两下,便向后退开。


    “先生,”沈以楼单手环过燕瑾的腰,拉着人贴近,“你不许生我气。”


    燕瑾深吸了口气,“沈以楼,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哪有功夫整天跟别人置气,幼不幼稚。


    “血是战争的奠基,你生在京都,不了解战争的险恶,不开刃不流血怎么给大晟民众搏出一条安定的生路来。”


    沈以楼拉了张椅子让燕瑾坐下,“就拿改朝换代来说,五十年前的大晟,街市上全是流民,为了生计卖女儿的老汉数不胜数,巷子里飘出来的全是煮树皮的味道,民众连活下去都成问题,谈何幸福。先帝为了改变现状,率领一众民兵反抗,当年……鲜红的血漫延了整个京都,后来呢,没人记得当年血雾,民众幸福安康,甚至开始在简单的衣食住行上追求更高等级的生活。”


    “我们定北军就是大晟繁荣兴盛的垫脚石,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整个大晟,只求国力强盛,突厥不敢来犯。”


    “道理我懂。”


    燕瑾眉心慢慢皱起,心脏仿佛被这烦躁的黑夜撕成两半,“但……尽量吧。”


    隔日一早。


    天光微亮燕瑾便睁开了眸子,他轻轻撩拨开扫到眼前的发丝,露出些许刚醒的茫然。


    他昨夜没睡好,做梦梦到自己被一只脑袋上闪着金光的狼追,最后实在跑不动了想放弃的时候一回头,那只狼变成了玄寂……


    “真是,梦里都不放过我……”


    燕瑾抹了把额角的冷汗,懒懒地赖在被褥里。


    帐篷外骚乱不断,起初还只是搬动东西的声音,后来,不知是谁的水壶哐当一声砸在石头上,来自不同角落的喧闹声四起,中间还夹杂着几声低吼。


    “你能不能看看路啊,水都洒了个干净!”


    “跟我有什么干系,离你这么远,别什么锅都往别人头上扔!”


    尘土裹挟着汗臭、怒气和低喊渗透进帐篷内,几乎要榨干这片混沌的土地。


    燕瑾深深吸了口气,他的睡意也被驱散了个干净。


    “唉——”


    这戏也作的太假了,不过反正阿史那离得那么远,也看不分明。


    不知过了多久,帐篷外喧闹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诡异的静谧。


    这是……戏演完了?


    “赵大夫!”


    听到门口的喊声,燕瑾扯出挂在衣桁上的外袍披上,“进。”


    “你的早点。”


    来人单手托着他的餐盘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额间的金色印记晃得燕瑾脑袋发晕。


    “……你怎么来了?”


    面对着昨夜在梦里追了他一晚上的脸庞,燕瑾是真的有些疲惫了,“徐副将呢?”


    前几日给他送早点的人一直都是徐朔野,玄寂不仅不请自来,竟然还会给他送餐,燕瑾总感觉有阴谋。


    “沈将军做戏没告知你?”


    “已经吵完了?”燕瑾瞳孔轻微收缩,眸中还是流露出了些许的不解,“一大早的搞这些,急什么?后面有狼追吗……”


    骨鸣山跟药山之间的关隘他昨天去瞧了,占据有利地形是决胜的关键——这也是定北军一直以来的习惯。


    但山底道路错综复杂,突厥定不可能乖乖站着让定北军杀,还有徐朔野这个阻碍,万一——突破了定北军的防线,闯入山后的村庄……


    燕瑾连对策都没想好……


    “有狼追啊,吃人的。”


    “有个屁,”燕瑾拆开食盒,“我都搞不懂,沈以楼为何非要佯装惨弱,逼迫突厥进攻,稳扎稳打不行吗?明明我们才是有优势的一方……”


    上一次战役把骨鸣山占据到定北军手里之后,急的肯定是阿史那。


    定北军驻扎地背靠骨鸣山,易守难攻,如此优越的地形,等着阿史那着急冲上来反打就很好打,非要退……


    玄寂擦干净手,拉了张椅子坐在桌案前,面色不显,“急的可不是沈将军,京都更急。”


    “哼,”燕瑾斜睨着他,“燕鸣渊又整了什么花活?”


    “岂止是花活?”


    玄寂倒了盏茶水,视线落到燕瑾脸上。


    “沈将军打了胜仗肯定是要回京都的,你……同他一起吗?”


    燕瑾不以为意,“我回去干嘛?再被赶出来一次?”


    “……不回也好。”


    玄寂垂了眸子,一口饮尽盏中清茶。


    燕瑾是有茶癖的。


    清醇的茶品是他的最爱,他在景曜殿藏茶的锡罐都有十数个,个个写明年月、采摘地,甚至还有采摘的时辰。


    但普照寺的茶水燕瑾是真喝不习惯,纯苦。


    “比起你们普照寺的茶品如何?”


    玄寂搁下茶盏,“可见一般。”


    “没品位。”


    燕瑾自己倒了一杯,沉香顺着鼻腔滑进,染到舌尖时还会留下一阵清甜。


    未时三刻,定北军除了徐朔野分出去那一队,其余兵力全部暂退骨鸣山后。


    燕瑾也没闲着,提前到关隘给自己找了个看戏的好位置,反正仗打起来他也参与不进去一点。


    这个位置虽立于药山深处,但视野开阔,往前能看到发生在关隘的战事,往后能俯瞰药山下所有的林荫小道。


    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绝佳位置。


    “先生。”


    沈以楼安排好所有定北军的埋伏位置才来找他,“老徐已经将消息散布出去了,但阿史那谨慎得很,不知何时才会来,今夜林子里怕是有蚊虫,你要是待不习惯……可以先回医馆。”


    “那将军最初非要带我来军营干嘛?哎,蚊虫都是小事。”


    燕瑾的目光从小腿高的草丛间扫过,看到一株叶片呈剑状线形的绿草,他顺手一揪,在手里捻了两下,绿叶便流出一些青涩的汁水。


    “喏,就这种形态的叶子,采摘了把汁水涂在裸露的皮肤上,蚊虫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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