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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Chapter 18

作者:阿哩土豆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嗯。”


    沈以楼微微颔首,目光还是锁定在燕瑾身上,一寸都不让。


    这场突如其来的决策,其实他心里也没底。


    前日,十六卫擅离职守,直捣皇龙,即使看守皇宫的禁卫拼尽全力阻挡也无济于事,大火四起,逐渐奔腾成一条咆哮的火龙,事后皇帝、太子以及整个后宫全被软禁,京都大乱。


    发来的急报字体仓促凌乱,恍然没了往日的苍厚郁茂、气势如虹,如果不是被逼无奈,皇帝又怎会将全部希望寄托于远在边陲的将士。


    情势紧急,此次战役,他们必须要一举击溃突厥才行。


    沈以楼面上不显,心里却始终被一块说不清缘由的巨石压着。


    这是他今日第一次正式看到燕瑾,他想说些什么来缓解,却始终不知该从何开口。


    “先生……”


    “沈将军,”玄寂沉吟片刻,轻轻开口打断了这古怪的氛围,“阿史那不知何时会到,关隘更需要您,这边地势安全,我会照看好的赵大夫的。”


    “嗯。”


    “将军?沈以楼!”


    燕瑾白皙匀称的手在沈以楼面前晃了两下,“怎么了?盯着我发呆?”


    他感觉沈以楼很怪。


    这两天都很怪。


    难不成……这场仗真有这么难打?


    按理说,徐朔野带着莫贺昆出逃,百分百能获得阿史那的信任,即使有所怀疑,也会在骨鸣山前看到杂乱不堪的营地时消除……


    那沈以楼在忧心何事?


    “无事。”


    沈以楼说完就退开半步,转身离开。


    燕瑾却眉心紧锁,烦躁地叹了口气。


    这看着可一点都不像“无事”的样子。


    “将军稍等。”


    燕瑾抬手摘下腰间的双鱼玉佩,小步急趋追上沈以楼。


    他本想系在沈以楼腰间的,但他一身坚硬的铠甲,燕瑾无处可系,于是捏起系着玉佩的丝绳,将那枚温润的玉悬了起来。


    动作间,玉佩轻轻地转了个圈,流露出莹润的光华。


    “这个是幸运玉佩,能给将军带来好运,此次战事形势大优,将军不必忧心,”燕瑾说着抬眸眨了眨眼,“我就在此地等你。”


    “太贵重了……”


    沈以楼不太了解玉石,但质地优劣他还是能分辨出来的,这块玉光泽温润,并非纯白,而是带着一种极深极浓的翠色,氤氲出一种神秘的光晕,更遑论这独特又复杂的工艺。


    “这块玉最贵重的地方应该是陪了我十多年,”燕瑾浅笑,“将军值得。”


    沈以楼终于伸出手,郑重又珍视地接住了那枚悬垂的玉佩。


    微凉的指尖沾染着燕瑾残留在玉佩上的体温,奇妙又熟悉。


    “这只双鱼玉佩不是先皇后留给你的吗?”


    待沈以楼走后,玄寂看着燕瑾空荡荡的腰间,总觉得有些不大习惯。


    自从他认识燕瑾以来,那块玉佩就没离开过燕瑾,连沐浴时都要放在身侧,这次怎么这么轻易就送人了?


    “人都不在了,玉佩……也只是个念想,更何况,它可是在普照寺吃过香灰的,还不如赠予别人呢。”


    燕瑾随意地摘了片叶子在手中把玩,眼神也并未聚焦。


    他倒是没什么所谓,摘了玉佩一身轻。


    “听闻当年先皇后为了给你求得这只玉佩,没日没夜到普照寺求拜,你就这么……送人了?”


    燕瑾无奈一笑,“道听途说。”


    他听到的版本怎么是,普照寺住持看先皇后面容姣好,特意赠予的辟邪宝物呢。


    但这也无所谓了,反正口口相传,真相早就不重要了。


    “京都到底发生了何事?”


    “一群人在给你鸣不平。”


    “什么?”燕瑾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满脸震惊。


    “洛千嶂带着十六卫非要给你讨个说法。”


    燕瑾拨开一片草丛,席地而坐,“为了什么?所谓的‘天命’?”


    “你坐到虫子了,”玄寂伸手敲了敲他脑壳,“他们可能觉得……你这命格贬了可惜。”


    燕瑾目光略带狐疑地扫过玄寂,“为何你信口一算,他们都深信不已?”


    “他们可没信?”


    “没信?”


    玄寂轻笑着垂眸,“‘天命’只是借口,他们想要权,想一飞冲天。”


    “……你呢?”燕瑾仰头观察着玄寂的反应,“你也想要吗?”


    “哼,尽是些身外之物。”


    天色渐暗,远山如黛,村庄里的灯一盏一盏慢慢亮起,延续成一条光路。


    燕瑾跟玄寂并肩坐靠在一棵大树下,昏昏欲睡。


    “阿史那戒心好重啊,还没来。”


    涂了草药也没用,燕瑾手腕、脖子上全是红点,泛着股痒意。


    “蚊虫为什么只叮我,不叮你?”


    他俩明明都坐在一起,玄寂身上一点事没有,蚊虫来他这聚餐了吗?


    玄寂垂眸静坐,闻言浅浅地睁开眸子瞧了燕瑾一眼。


    “殿下,要静心。”


    “烦死了。”


    燕瑾轻轻挠了挠手腕上的包,更痒了。


    “你……”玄寂未说完的话尽数化为叹息,目光停留在他脖颈上的红点处,许久才挪开。


    旋即轻轻解开衣襟上的系带脱下外袍,揪着衣领哗啦一下展开,胡乱罩在燕瑾身上。


    “好了,静心。”


    “玄寂,你放肆。”


    一股直冲天灵盖的檀香包裹住燕瑾,他整个人都缩在宽大的僧袍下,所有的一切都被隔绝,包括那点仅有的光亮。


    玄寂看着面前一坨大灰色但不甚分明的物体,轻轻地扬了扬眉。


    “殿下还是先歇着吧。”


    短短一句话藏着数不清的笑意。


    “哎秃驴,你为何不直接回京都?”


    蚊虫被隔绝在外,燕瑾的脑子短暂地动了两下。


    玄寂本就是来运送粮草的,半路又帮他解决了官兵,现如今粮草的事情已经解决,疫气也消散了,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玄寂眼皮都没动,直接闭了眸子,“噤声。”


    “你们普照寺是不是都不爱聊天,你不无聊吗?”


    燕瑾蒙着头团坐在那,只能隔着薄薄的僧袍看到玄寂一个模糊的轮廓。


    玄寂:……


    他不是第一次知道燕瑾这么多话,但确实是第一次单独面对聊天**这么强烈的燕瑾。


    “秃驴?秃驴!”


    燕瑾许久没听到玄寂的回应,以为他睡着了。


    “你真的很无聊……其实我也很无聊……”


    燕瑾转了个身靠在树干上,粗粝的触感隔着好几层衣物清晰地渗透到他皮肤上。


    “沈以楼这么着急回京都……皇宫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别多想了,殿下。”


    突然出声的玄寂给燕瑾吓了一跳,下意识弓起脊背作防御状,反应过来后又靠了回去。


    “你……不是睡着了吗?”


    “殿下这么吵,要怎么睡?”


    你还真想睡啊!


    燕瑾有些不可置信地掀开僧袍一角,探头望向玄寂。


    “我们是来睡觉的吗?!”


    话音未落,关隘处就响起了箭矢离弦的嗡鸣声。


    燕瑾这个角度看不到定北军的位置,只能看到如雨般落下的箭矢,速度极快地撕碎了风声,在空中拉出了一道似有若无的白线,转眼间便寻不见了。


    “秃驴,突厥来了。”


    刚行至关隘的突厥,乍一越过骨鸣山,迎接他们的不是黑洞洞的密林,而是一片箭雨。


    “徐朔野!”


    阿史那瞬间便明白他们中计了,崩溃的声音贯穿了整个战场。


    “哈哈。”


    燕瑾轻笑两声。


    即便此次没有彻底击溃突厥,估计阿史那也要留下心理阴影了,能被定北军连续作计围剿两次。


    关隘低处一片平坦,视野全部暴露在定北军眼里,但他们连一点遮挡物都找不到。


    刀剑无眼,定北军不管其他,箭矢密集如星海。


    一时间,关隘处尽是战马的嘶吼声混杂着苍凉的嗡鸣声。


    “沈以楼!你就只会在背后捅刀子吗?!”


    阿史那一边疯狂躲避洒下的箭矢,一边对着完全看不到影子的沈以楼言语挑衅。


    “我们要干嘛,想干嘛,还轮不到突厥来干涉!”


    徐朔野热血不减,踏着一地的鲜血直冲而来。


    “徐朔野!你个骗子!”


    阿史那一看到徐朔野眸子中就染上了弄弄一层烈火,咬牙切齿的怒吼直冲云霄。


    徐朔野邪魅地弯了唇角,剑尖向着阿史那心口而来,“不知道设尔上次的伤好了没?”


    “阿史那设尔,”一名背插黄旗的骑兵飞马奔至军前,脸上满是血浆和伤痕,“这边上山。”


    山道隐蔽,确实是一个躲避箭矢的好去处。


    阿史那险险躲过徐朔野刺来的剑,观察了下形势,当机立断,“从这边撤退!”


    突厥也听从命令,在定北军疯狂的刀箭雨林下,竟然还能训练有素地找对方向撤离。


    ——“先追。”


    ——“不好。”


    沈以楼跟燕瑾同时察觉到情况不对劲。


    “秃驴,火折子带了吗?”


    玄寂瞬间就明白了燕瑾的意图,他想用火隔断突厥的退路,逼阿史那跟定北军交锋,还能保护药山下的村庄。


    “不行,定北军也在这里。”


    放火烧山很危险,损敌但也对自己不利。


    “没时间了。”


    突厥的动作很快,大部队抛弃马匹全部分散开躲进药山,连火把都熄了,一时没了踪迹。


    刚从关隘追来的定北军只得跟成千上万匹游牧马面面相觑。


    “将军,突厥进药山后就分散开了,要追吗?”


    沈以楼静默两秒,“等先生。”


    战场形势稍不注意就瞬息万变就连他也没预料到,突厥竟敢深入药山。


    他们分散开进了药山,对定北军是不利的。


    “烧山是最快的办法了。”


    紧急关头,燕瑾却渐渐冷静下来。


    定北军闪着光的蓝旗还停留在关隘,明显是在等他的动作。


    但复杂的地形对突厥来说更像是加持,定北军的习性则决定了更适宜在平坦的原野上作战。


    不烧山,定北军也只能在关隘远观,一旦定北军有所动作,突厥定会暂避锋芒退至山下,到那时,场面将更不可控。


    “先离开这。”


    四周的脚步声已经渐渐近了,玄寂披上外袍,试图从晦暗的阴影处找寻一条尚未被踏足的小路。


    燕瑾拽住玄寂手腕,“走不了了。”


    “哥,他们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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