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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Chapter 9

作者:阿哩土豆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骨鸣山北。


    夕阳如血般散落,映照着遍地尸骸,晚风的呜咽吹动残破的战旗。


    喧嚣过后,是短暂的平静。


    定北军大胜,一个个将士都累得或躺或坐,身下的血海漫延到骨鸣山脚底,仿佛骨鸣山长出了血肉。


    沈以楼一个人站在旌旗猎猎的晚风中,短暂地放空自己,身心都得到了舒爽。


    阿史那败逃,粮草截断成功,后方还有一群俘虏等着,瘟疫也会得到好转。


    身后,徐朔野简单清点完战利品跑来,“将军,阿史那跑了。”


    “无妨,”沈以楼见好就收,“阿史那把我们的城墙推了。”


    沈以楼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顺着沈以楼的目光看去,前方只剩一截断墙,断面参差不齐,估计是运送粮草的敌军嫌碍事直接拆了。


    徐朔野试探着沈将军的意思,“那我让人重建一下。”


    “这边留些人你安排吧。”


    “是将军。”


    “休整一下,骨鸣山后还有一场大战。”


    定北军训练有素,短暂的休整过后开始清点战场,可重新使用的箭矢、刀剑全部收缴,所有尸体被拉去骨鸣山脚下焚烧。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血水尽数被扫洒干净,留下的依旧是麦浪般金黄的沙土。


    定北军兵分两队,沈以楼带着大部分兵力往骨鸣山下赶。


    他们走的不是山脚下的小道,而是先爬到了骨鸣山半山腰,再从山道下来。


    沈以楼到的正是时候,突厥驻扎地某个地方着火了,烟气盘旋着往上飞。


    光是看这烟雾,沈以楼都能猜到火势有多猛烈。


    几乎全部突厥都被吸引到了后方,沈以楼就这么带着定北军直接闯进来了。


    燕瑾换掉了红袍,身上从里到外都是沈以楼的。


    边疆环境艰苦,这衣袍的材质也不太好,棉麻的,挨着皮肤那层刺刺的,很不舒服。


    可惜了,阿史那给他定做的新衣袍拿不到了。


    “你个叛徒!”


    燕瑾一个人站在人群中,身姿如松,肩背挺直,即使被所有人逼问,依旧不卑不亢。


    “如何证明?”


    燕瑾还没开口,站在他身后的小春倒是先发话了。


    她声音颤抖,明明自己怕得要死,还敢给他出头。


    燕瑾唇线微抿,不露喜怒,却天然带着股凛然众生的气势。


    “朋友们,火势都蔓延到这来了,你们不去灭火,倒是盯着我一介女子作甚,怎么,希望天降大雨替你们浇灭?做梦呢?”


    “你——口齿伶俐!”


    突厥见说不过燕瑾,索性想直接动手,锋利的大刀朝着燕瑾就劈了过去。


    “休要伤她!”


    蹲在一旁玩土的莫贺昆突然起身闪现到燕瑾身前。


    刀尖在距离莫贺昆额头毫厘处停下。


    “酋长!她是叛徒,灶台的火就是她搞的!”


    “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莫贺昆寸步不让,开口就是不容置疑。


    燕瑾无奈抚额。


    这人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明明他都把真相摆在莫贺昆眼前了。


    “围剿!”


    定北军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把这群不干实事的破鱼烂虾所有出路都堵了。


    突厥手里还拿着盛水用的木桶,只有一队数十名巡逻的将士带了刀,几乎可以说是毫无反抗之力。


    “投降者不杀。”


    沈以楼语气冰冷,像一把寒刀架在所有人脖子上。


    站在沈以楼对侧的燕瑾这才明了话本里说“沈将军周身散布着可怕的杀伐之气”是何意了。


    被逼迫的将士似乎意识到前线发生了什么,心存不甘,慌乱之中竟直接挥刀打算先杀燕瑾。


    沈以楼时刻注意着燕瑾那边的情况,见势不对,直接将手中剑抛出,精准地格挡下伤害,剑带着刀一起摔落在地。


    “动手!”


    “先杀了这女子,叛乱者死罪!”


    突厥等了一天,等来的不是带着粮草回营的阿史那设尔,而是定北军。


    再痴傻的人都能想明白其中转寰,只能是被定北军埋伏了,战死或败逃却不得而知,他们也只能战斗到底。


    沈以楼在边陲呆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刀尖上舔血的日子,燕瑾却不然,他被圈在规矩森严的深宫中,见过最血腥的场面也只是秋猎时勾心斗角抢夺猎物。


    月光被乌云吞没,山下只剩蔓延而来的火光。


    燕瑾麻利地躲开直冲而来的尖刀,慢慢退到外圈想去找沈以楼。


    这里太危险了,他感觉只有呆在沈以楼身边才是安全的。


    没走几步,面前突然蹿出来一道黑影,一把小巧的匕首从袖中划出,寒光一闪。


    燕瑾还没反应过来,另一个略显壮实的影子游走过来替他挡下了这直冲心口的一刀。


    匕首划破皮肉的声音清晰可闻,莫贺昆闷哼一声,便像一袋满溢的粮食般轰然瘫软下去。


    拿匕首那人轻“啧”一声,没什么多余的动作,直接从别处翻走了。


    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燕瑾直觉这不是突厥人。


    “小姐!酋长!”


    小春的声音从燕瑾意识外传来,嘶哑中带着颤抖。


    另一边,定北军剿杀尽了所有倭寇。


    “没事吧?”


    沈以楼扶住燕瑾肩膀,不加掩饰的目光扫视过燕瑾身体,没发现伤口才稍微放下心来。


    燕瑾半蹲在地,没敢妄然拔掉莫贺昆胸口的匕首,“莫贺昆……”


    莫贺昆瘫软在地浑身抽搐,身上的赘肉随之抖得厉害,鲜血顺着衣襟往下落,有几滴落在了燕瑾袍角。


    见莫贺昆还活着,沈以楼没有犹豫,抽出剑直接一刀冲着莫贺昆脖颈就去了。


    一直在观察形势的小春看到这一幕,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看都不敢看,闭眼祈求上天。


    “不要……救他……”


    燕瑾感知到沈以楼的意图,清澈的眸子祈求似的望向他。


    “他刚替我挡了一刀。”


    沈以楼目光阴翳,深渊似的黑眸沉沉地凝视着他。


    半晌,沈以楼才松口,“好。”


    “将军,你能帮我把他抬到帐篷里去吗?”


    沈以楼没理他,就近招呼了两个士兵把人抬进去了。


    又转头看向燕瑾,冲他摊开手掌。


    这个时候沈以楼才注意到掌心中不知何时溅上的鲜血,掏出帕子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才又递到燕瑾面前。


    “我的惊喜呢?”


    燕瑾还没从紧张的情绪中走出来,担忧的目光追着莫贺昆就走了,“先救人。”


    沈以楼横跨一步截断了燕瑾的目光。


    “男女授受不亲。定北军这么多人是吃素的吗?死不了。”


    沈以楼的语气很不耐烦,燕瑾后知后觉……他可能有些生气了。


    “将军,前方战事如何?”


    沈以楼皱了皱眉,“大捷。”


    “那将军为何生气?”


    燕瑾猜不出来,索性直接问了。


    “你身上沾了莫贺昆的血。”


    “将军不满意待会还将军一件便是。”


    燕瑾以为沈以楼只是介意他把衣袍弄脏了。


    “赵润之,你是傻子吗?”


    自燕瑾认识沈以楼以来,沈以楼还是第一次称呼他的大名。


    其中隐忍的怒意被燕瑾吃了个周全。


    “沈以楼你凭什么骂我?我为了给你准备惊喜,忙活了一天一夜都没怎么睡,还特意估算着你返回的时间借风放大了火势,帮你吸引敌军注意,刚才还差点连小命都没了,你骂谁都不该骂到我头上!这次军功必须分我一半!”


    燕瑾本来想哄人的,结果人没哄好,还把自己惹生气了。


    “原来是这样啊。”


    沈以楼松开攥得发白的指节,忽然觉得燕瑾急促的呼吸都带着刺。


    “不辨真相,信口诬陷,还出口成粗,沈以楼你太嚣张了!”


    燕瑾小嘴叭叭不带停的,把堂堂定北将军贬得一文不值。


    周围清理战场的士兵听到这话默默低头,都不敢抬头看他们将军的表情。


    “好了,下次不许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沈以楼听完解释心里舒畅多了,话语中都带着笑意。


    听闻沈将军的声音,几位士兵有些不可置信,纷纷抬眼看向燕瑾,都想知道这到底是何方妖孽,骂了将军这么多句还能得到将军的笑脸。


    “你们看什么看!”


    燕瑾气还没消,炮仗似的一点就着。


    “哇塞,仙女姐姐!”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其中一位差点连眼睛都看直了。


    沈以楼拿剑鞘敲了敲他的脑袋,“干你的活去。”


    不知何时,月光从云层背后悄然出没,宛若千万片银色鳞片闪烁。


    沈以楼让徐朔野去街上买的新袍子也到了,他展开仔细检查了一番才拿去给燕瑾。


    “先生!”


    “将军日理万机,还顾得上我?”


    燕瑾头都没回,背对门口在桌前捣鼓着什么,沈以楼有些看不清。


    “忙什么呢?”


    沈以楼绕过燕瑾,这才看到燕瑾手里摆弄的是莫贺昆送的那颗珍珠,刻刀在他手里完美勾勒,边角都修整得特别光滑。


    这是?


    “将军眼睛不用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沈以楼看到燕瑾在雕刻什么的时候已经有些懵了,连握在手里的衣袍也忘记了。


    “不像吗?”


    “像,”沈以楼转而看向燕瑾,“刻的我吗?”


    燕瑾半天没听到沈以楼说话,还以为是他没学到精髓沈以楼认不出来。


    “答应你的惊喜。”


    燕瑾耐心地雕刻完最后一块,又用桑皮纸仔仔细细地抛光完成,才双手捧着递给沈以楼。


    沈以楼指尖轻轻拂过缩小版自己的脑袋,连飞扬的发丝都被燕瑾刻画出来了,小沈以楼的眼睛也是干净澄澈的。


    更像还没被血气玷污过的、更年轻时候的沈以楼。


    “先生果然聪慧,一日便能做到如此。”


    燕瑾一直在观察沈以楼的反应,只要他表现出一点不满意,燕瑾都能立马把“礼物”收回来扔掉。


    “将军谬赞。”


    燕瑾接过衣袍走向屏风后。


    他刚上手就感觉到这件袍子的质量明显更好,晕染绸的料子,天然形成水墨般的青黛渐变,似烟雨般轻柔。


    沈以楼的目光就没从雕品上移开过,越品越觉得燕瑾刻画的更像他心中的沈以楼。


    “现如今,战事暂告一段落,先生作何打算?”


    “将军这话……不征召我入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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