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29章 回家路上的冷与暖

作者:楚婉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去年我是从香港转机回国的,那一路真是折腾。因为香港在成都的南边,我不得不先飞到香港,再转机回成都,相当于绕了一个大弯。那时我心里还安慰自己:能回到家就好,再远的路也能忍受。只是没想到,今年的这趟归途,却让我经历了一场更艰难的考验。


    这次依旧是通过旅行社订票,但我特意选择了另一条线路——渥太华飞多伦多,再从多伦多飞北京,最后转机回成都。当时大陆能转机的城市只有北京和上海,而听说上海航班晚点情况比北京更严重,我不想冒险,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走北京。


    渥太华到多伦多只需要一个小时的航程,所以我买了上午十点左右的飞机票。那天我提前两个多小时到了机场。大厅里人来人往,拖着行李箱的声音此起彼伏,广播里循环播放着候机提示。有人悠闲地喝着咖啡,有人焦急地打着电话,有小孩子坐在行李箱上吵闹着让父母推着跑。我拖着行李站在人群里,忽然觉得自己也是其中一个被风吹动的小点,渺小、无力,却又只能随波逐流。


    飞机起飞时,透过舷窗,我看到城市渐渐缩小,云层在脚下缓缓翻滚。明明只是一个小时的航程,我却心里发紧:这才刚刚开始,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抵达多伦多后,我顺利完成出境手续。那时我心里还暗暗松了口气,以为一切会很顺利。可真正的挑战,才刚刚拉开序幕。


    从多伦多飞往北京的航程长达十二小时。飞机起飞后,我原本打算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可是在清晨,空姐把我们叫醒吃早餐。她微笑着递来一份粥和鸡蛋,我礼貌地接下。可就在咽下去的那一刻,我的胃开始翻江倒海。我差点没忍住,当场想吐。去年回国时并没有这种情况,也许是这次太疲惫,或者是身体在半梦半醒间被硬生生拽回现实,肠胃彻底失去了平衡。头晕、喉咙紧、胃里一阵阵痉挛,我只能把毛毯盖到胸口,蜷缩着熬过去。


    那十二小时漫长得像一个世纪。舱内灯光忽明忽暗,孩子的哭声、旅客起身去洗手间的脚步声、餐车滑过过道的摩擦声,都被无限放大。我反复的查看手机上的时间,时间像被钉死了一样,走得异常缓慢。闭眼时,我感觉自己被困在一口冰冷的铁罐里,只有呼吸和心跳提醒我还活着。


    终于抵达北京时,已是下午四点。透过舷窗,我看见一排排整齐排列的飞机,航站楼在夕阳下泛着灰白色的光。那一瞬间,我心里涌起一丝安心:终于回到祖国了。可这份安心,只持续了几分钟。


    下机后,我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在长长的通道上,听到身后两位小姐姐的对话。一个说:“你就好了,可以马上回家,我还得坐两个小时的高铁,好累呀。”另一个附和着叹气。我心里暗暗想:如果她们觉得两个小时的高铁已经累,那我呢?我还要提行李、入关,再飞两个半小时才能回成都。如果家就在北京,该多好。


    换登机牌的地方人山人海,空气里混杂着汗味、咖啡味,还有疲惫情绪的气息。大屏幕上的航班信息不停闪烁,红色的“延误”和“取消”像是一张无情的名单。我愣在原地,手心开始冒汗。


    那一刻,我真的想直接瘫坐在地上,把行李丢在一边,什么都不管了。一路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身体的疲惫、生理期的疼痛一起压了上来,我几乎撑不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也说不清是因为委屈、孤独,还是彻底的无力。如果真的要在机场熬上一夜,我可能会彻底崩溃。


    我第一反应是给母亲打电话,可手机无法拨打长途,而我身上也没有国内电话卡。焦急中,我看见公共电话。可伸手一摸口袋,发现自己没有人民币。那一刻,心里一阵空白,像掉进了深井。直到我看到了换汇窗口,我急忙跑过去用身上的加币换了一些人民币。窗口的灯光冷冷地照在我的脸上,我能感觉到自己狼狈的模样。虽然损失不少,但我已顾不了那么多。


    电话接通后,我哽咽着把情况说给母亲听。母亲的声音急切:“别慌,别哭,我先想办法联系你爸,让他打给你。” 挂了电话,我靠在墙边,手指因为紧张而发抖。五分钟后,电话再次响起,是父亲。他的第一句话却是:“有什么好着急的?你不知道你急你妈也急吗?天塌了吗?” 那一刻,我眼泪几乎要冲出来。长途跋涉、身体不适,我只想听一句“辛苦了,别怕”,可父亲却丢来冷冰冰的理性。他继续说:“去换登机牌,看是晚点还是取消。如果晚点就等着,如果取消就找酒店。” 这些话我当然懂,可我真正需要的,不是解决方案,而是安慰。


    挂断电话,我心里更空了。没多久,母亲又打来,说她联系了小姨,让我给她打电话。拨通后,小姨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现在肯定很累吧?没关系的,我们都陪着你。” 那一瞬间,我终于哭了出来。就是这样一句简单的话,让我重新找回一丝力量。


    我告诉小姨:“我可能太累了,看到那种场面,害怕自己回不了家。” 小姨一边安慰我,一边说:“我帮你订了酒店,如果航班取消,就直接打车过去,不会有任何问题。” 我心里踏实了许多,但还是担心:“如果最后我没去,会不会影响你的信用?” 小姨轻轻笑着说:“如果酒店有这个政策,那我早就不订了。” 她的从容让我既安心又羞愧。


    心情渐渐平复后,我去柜台办理托运。工作人员让我把行李放上转盘,然后递给我一张新的登机牌——只是延误三个小时。我心里松了口气,却仍不放心:万一再延误,甚至取消怎么办?我打电话告诉小姨,她说她先不取消酒店,以防万一。小姨的冷静和周全让我很佩服。


    我在候机室找了个角落,靠在硬邦邦的椅子上。身体酸痛,偏偏还是生理期第一天。去年回国时也是同样的情况,仿佛某种命运的玩笑。


    终于广播通知登机,我告诉母亲并请她转告小姨。我以为接下来一切会顺利,结果飞机迟迟不动。空姐解释说航班太多,要等调配。我闭上眼,疲惫让思绪飘远。隐隐约约想起童年时的自己,遇到难题时总希望有人拍拍我的头,说“别怕”。可现在,独自坐在这偌大的机舱里,我只能在心里对自己说:“坚持一下。”


    迷迷糊糊睡着后醒来,发现飞机仍未起飞,足足过去一个多小时。再等了一个小时,飞机终于开始滑行。那一刻,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快点飞吧。


    抵达成都时已是凌晨两点。母亲在机场等我,见到她的瞬间,我所有的不安和委屈都消散了。那晚我们简单洗漱后倒头就睡,第二天我一觉睡到下午一点。母亲叫我起床吃饭,说吃完要去外婆家。


    饭后,我们去了外婆家,得知几天后要去小姨家住上一周。我很高兴,一年没见他们了,表弟也长大了。某天天气好,小姨还请了摄影师在楼下花园给我们拍全家福。拍照前,表弟吵着要踢足球,我陪他下楼。踢球时,我忽然想起九岁前的日子——父亲常陪我骑车、踢球。他说过要送我去踢职业,可想到我怕疼便作罢。奶奶唯一一次来学校,也是因为我踢了一场足球比赛。那些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摄影师到来后,我们摆好姿势。外公不爱笑,费了好大劲才捕捉到他笑的瞬间。那一刻,大家都很开心,唯一的缺憾就是照片里少了父亲。


    一周后,我和母亲回成都,开始约朋友聚会。我约了R和M。R已结婚,她的丈夫坚持不让我买单,说我还没工作。我觉得他的坦率很有魅力。虽然有人传言他会家暴,但至少当时,我觉得他不错。


    和M的见面则轻松许多。他说不打算读研,准备工作,还约我看电影,但我拒绝了。母亲听说后,意味深长地看着我,问M是不是喜欢我。我说不可能,可她却认真告诉我,她不希望她失败的婚姻影响到我,希望我依然相信爱情。她承认自己曾经不懂得给父亲情绪价值,还经常拿他和别人比较,这让父亲心渐渐疏远。她的坦诚让我欣慰,但也有一丝苦涩。父母失败的婚姻带给我的痛苦,她终究无法体会。


    母亲的话让我想起一段往事。大学时,有一次M深夜给我发短信,后来聊到感情,他因陶有了男朋友而失落,竟然提议让我做他女朋友。我当时没当回事,第二天便拒绝了。或许那时缘分就错过了吧。


    转眼离返加只剩三周,母亲腰上长了疱疹。医生说是变异的带状疱疹,要输液。于是我每天陪母亲去医院。旁边病人夸我孝顺,母亲却淡淡说“那是因为她没事做”。我心里一酸,只希望她能真心表扬我。告诉父亲后,他只说:“这是你展现孝心的机会。” 我不意外,当年我脑震荡,他都没回来看我。


    或许正是他的冷漠,让我和母亲学会了坚强。但这份坚强背后,是我再也不敢依赖别人。连亲生父亲都靠不住,又怎敢奢望他人?


    夜里,我常常回想这一段旅程。北京机场刺眼的冷光、广播里重复的提示音、候机室坚硬的椅子、父亲冷漠的语气、小姨温柔的安慰……这一切像一幅复杂的画卷,深深烙印在我心里。它让我明白,成长往往就是在孤独与无助中学会独立。有人给你温暖,那是幸运;没人时,你也要学会自己撑下去。


    这一趟旅程虽然充满艰辛,却让我更加清楚地认识了自己。成长不是一条平坦的路,而是在一次次的崩溃与重整中,逐渐学会坚强,学会安慰自己。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