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破碎开始长大》 第1章 九年 有人说,幸福的童年可以治愈一生。那我呢?我的幸福只有九年,然后戛然而止。我不是没有被爱过,只是爱得太短。 "江遥,你从出生那一刻起,就险象环生。"这是我记事以来听父亲说过无数次的故事,"当时你妈妈生你的时候大出血,不能自然生产,而你也从生下来那一刻就被下了病危通知书。我去银行取钱的时候,手都是抖的。你说你妈妈多不容易啊。"我的生命就这样开始了。 从出生起,我就住在一所大学的教职工宿舍里。起初并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才明白母亲是这所大学的老师。虽然不清楚她具体教什么,但每次跟她去食堂吃饭,经过教学楼时就会听见有人说:"林老师好。"母亲微笑着回答:"你们好。"那时的我觉得母亲是受人尊重的,是出名的。 对于父亲的印象很少,只知道他忙于工作,但每天晚上尽量回家吃饭。母亲做的饭菜很好,饭桌上我们边吃边聊。虽然不太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我很乖巧,从不随便插话。记忆中,那几年家里非常和睦。 父亲平时不苟言笑,但有次我看到了他幽默的一面。我在学校运动中受伤崴了脚,母亲接我回家。晚饭后父亲回来看到我的样子,听完解释后没说话。母亲突然说:"你女儿受伤了,要不要表演个优美动作?"父亲真的表演了一个滑稽动作,逗得我大笑。他说:"不是让我表演幽默动作吗?"那是我记忆中最开心的时刻之一。 到了上小学的年纪,因为我的生日在九月末,父母决定让我提前入学。他们商量跟着外公外婆的户口,因为那是全市最好的学区。开学后,我进入了重点小学的重点班。回家问母亲原因,她说:"全靠外公外婆。外婆是成都市重点中学的老师,外公在教育厅工作。" 周末去外婆家时,我发现他们的房子比我家大些。玻璃桌下压着他们年轻时的照片:穿军装的外公和抱排球的外婆。母亲说外公当过足球队领队,经常出差,外婆一个人带大她和小姨。“小姨,我怎么没什么印象呀,”我自言自语着。 外婆做的饭确实好吃,但我也发现外公不吃辣。外婆说外公肠胃不好,晚上只吃面条和青菜。做饭时外婆常骂外公,但外公从不还嘴。后来我们经常去外婆家吃饭,渐渐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不过每次我都仔细观察外公,好希望外公顶个嘴,这样我会很兴奋的,可是每次都让我失望了。而且外公一吃完饭,就乖乖的去洗碗槽那站着,开始洗碗了。“这也太自觉了吧,”一边想一边偷笑。 有次去外婆家见到了小姨和一个我不认识的叔叔,母亲说他们要结婚了。原来那个叔叔就是我的准姨父,和小姨是大学同学,谈了很久的恋爱,他们学的专业都是与金融相关的,好像跟我父亲也很熟,我当时觉得好奇怪。后来小姨嫁去了南京,见面就更少了。在他们离去前,我问小姨,是不是要改口叫姨妈,毕竟姨妈姨父才是一对呀。小姨摸了摸我的头说,“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我回答说,“那还是小姨吧,毕竟我都叫习惯了。” 我们去爷爷奶奶家的次数很少,基本只有过年时。他们更关心姑姑家的表弟王辰。起初我以为是不是孩子只跟外公外婆亲近,毕竟我就和外公外婆更亲近,现在想来,那时的我太过天真了。记忆中,父亲很少主动提出去爷爷奶奶家,都是母亲提出来的。所以当父亲有一次突然主动带我们去爷爷奶奶家,我就觉得大事不妙,原来姑父要带全家移民加拿大。不久后他们就走了,之后很少联系。他们什么时候上的飞机,收拾的行李,我都不知道。他们就从我们的生活中这么消失了。他们走后,母亲问我是不是也想出国。我笑了笑,什么也没说。许是因为我都不知道国外是什么,有什么吧。 上学后,我发现很多同学带饭不吃食堂。母亲说可能是因为家里做得更好吃,或者吃不了辣。"我从小锻炼你吃辣,"她笑着说,"这样你就能吃学校食堂了。"我心想她真机智,为了少做一顿,真是“不容易”呀。 我的成绩一直不错,但父亲觉得这是应该的。只有母亲常说我是她"最骄傲的作品"。当时我就觉得为何父亲总是认为所有我的成绩都是理所当然的呢,心里甚是不悦。可是对于父亲的职业,我还是不知道,直到有次在家接到电话找"江总",我说打错了。母亲告诉我:"你爸就是江总。"那时我才知道父亲在金融行业做得不错,可能这就是小姨姨父和父亲相熟的原因吧。 我的兴趣班只有两个:中阮和奥数。中阮是母亲问我要不要学,起初我想着,班上好多同学都好多兴趣班,要不就这个吧,但是后来我觉得难就放弃了。奥数大概是母亲想让我继承爷爷的数学天赋,不过奥数我也就坚持了几年,班上的同学比我反应快,我觉得压力很大,也许这就是他们说的同侪之间的竞争吧。 八岁那年,母亲带我去打乒乓球,我立刻爱上了这项运动。她通过外公找了教练,我开始系统学习。那段时间,乒乓球成了我最快乐的事。练习乒乓球的时候,我就经常和母亲分享这项运动,才发现母亲也很懂运动,之后才知道,母亲从小练田径,是个运动苗子。不过当母亲告诉我她让我学乒乓球的动机,把我逗笑了。那时才知道,原来练习乒乓球可以保护视力。母亲的心思真的很难猜呀! 那时的我觉得很幸福。虽然爷爷奶奶不疼我,父亲也不够亲昵,但我依然觉得日子很好。每当有不会的题目,父亲都会耐心讲解。有次美术课要画画,我不会,父亲自告奋勇帮忙。那时我才知道他画画也很好。对父亲的崇拜,也是日益增长吧。虽然那时我们家没有那么多钱,也住不上二层楼房,但是就是很幸福很幸福。也许我要的从来都不是物质的满足,而是精神的慰藉吧。这也奠定了我未来的道,性格决定命运,一点都没错! 不知不觉就到了九岁那年,一切都变了。那些我以为会永远持续的幸福,原来只有九年保质期。早知如此,好想让时间停留在9年之前,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九年时光,写不尽一句“我曾被好好爱过”。 谢谢点进来阅读的你,愿你也曾拥有柔软的过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九年 第2章 暗涌 有时我会想,如果没有听见那句话,或许我的世界还能再安稳地转一阵子。但妈妈说出口的时候,没有哭,也没有犹豫。她只是站在窗前,慢慢地说了一句:“你爸爸可能在外面有人了。” 当时的我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问了母亲:“什么叫有人了?有什么人了?”母亲慢慢回过身来看着我,无奈地笑了。现在想来,母亲的心情该是何等的复杂啊,而我又帮不了她什么。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件事给母亲带来了怎样的冲击,也无法想象它会改变我未来的路。 从我听到那句话之后,我开始观察父母。母亲再也没有笑过,父亲也再也没有主动跟母亲说一句话。餐桌上,除了筷子碰撞的声响,我什么都听不见。那是我第一次觉得,世界如此安静且可怕。饭菜也不和口味了,不知是母亲的厨艺变了,还是她的心境变了。当时的我只是觉得家变了,却不明白它为何而变,他们又为何而变。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直到那个晚上,我才真正知道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天饭后,我回到房间写作业。父亲回来了,我觉得很奇怪,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早回家了。但因为作业太多,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也没关注他们的动向,想着反正他们又不会说话,我还是专心写作业吧。 就在这时,我被母亲的一句话吓到了:“江峰,你说,你要不要跟那个女人断?” 时隔多年,我仍然记得母亲那时说的每一个字。父亲说:“已经断了,你放心吧。”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心虚的声音。 母亲不依不饶:“我不信,你现在就用你的手机给她打电话,现在!” 接着外面一片沉默,直到一个声音从电话中传来:“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呀?”是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就算我再天真,也听得出,她就是母亲口中的“那个女人”。 父亲低声说:“我们还是分手吧。” 女人问:“为什么呀?我们不是很好吗?” 三秒钟后,母亲的怒吼传来:“你这个破坏别人家庭的人,你不配问为什么!” 那个女人冷笑:“不配的是你。你们早就没有爱情了,我和江总才是真心相爱的。你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 父亲也怒了:“行了,林岚,你有完没完?” 母亲不甘示弱:“有本事别挂电话!”话音刚落,我就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 母亲接着说:“江峰,你不是说你和她谈过了?说清楚了吗?如果真的说清楚了,她为什么还会问这些?” 我爸冷冷回答:“我怎么知道?你应该去问她。” 之后不知过了多久,传来卧室关门的巨响,家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我走出去,看到父亲正在收拾玻璃碎片,他看着我说:“没事,你妈不小心弄的,我来收拾,快去写作业吧。” 这是我记忆中最严重的一次争吵。之后,我每天只能在早上见到父亲。他依旧像往常一样送我上学,那是每天我与他相处的唯一时光。 过去我有不会的题目都会和他讨论,那段时间我跟妈妈说题目不会做,妈妈只说:“放桌上吧,你爸回来会帮你做的,不会耽误你学习。”就这样,晚上基本见不到父亲了,母亲也慢慢地不再与我多说话。餐桌上缺少了父亲的身影,饭菜也变得索然无味。家里的一切,悄然改变。而母亲,也把对父亲的恨转移到了我身上。 那天晚上,我和母亲吃着饭,她突然问:“你爸每天送你上学,在车上你们聊什么?” 我说:“没聊什么呀,基本不怎么说话,我和他好像没话聊。” 母亲表情严肃:“昨天晚上,咱们隔壁的朱阿姨和她老公吵架,谈到离婚。结果他们儿子分别跟他们说了一句话,他们就打消了离婚的念头。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摇摇头。 母亲说:“江遥,你什么时候才能懂点事?就算你爸对我再不满意,如果他在这个家里还有值得留恋的人,你觉得他每天还会那么晚回家吗?你也不想想,如果你像朱阿姨家的儿子一样会说话,会讨你爸欢心,他怎么会离家?都是因为你,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才导致这个家散了。” 我沉默了。那时候的我竟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回想那段时间,父亲确实不怎么跟我说话,也许他真的不再爱我了吧。 母亲继续说道:“你在车上的时候可以跟你爸聊聊呀,说班里有同学的父母闹离婚,你觉得他们很可怜,告诉他你不能容忍爸妈离婚。难道这些事我都要教你?你想把你妈累死吗?” 听完后,我心里很无奈。九岁的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满意呢?我完全没料到,母亲其实是在自欺欺人,拿我当借口,好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失败。她一生要强,婚姻的失败,她真的无法接受吧。也正因如此,才会发生之后那一幕。 听了母亲这番话,我开始在早上与父亲独处的时候问他:“是不是已经和那个女人彻底断了?” 他总是说:“大人的事情你不用管,好好学习就行。” 我也只好作罢。其实我就是不善言辞,从小就是这样,可我妈却让我捏造事实来试探我爸,这让我很不舒服。但即使如此,我还是照她的话去做了,结果却毫无效果。 然而,母亲接下来的举动,却让我至今心有余悸。 那段时间学业紧张,只有周末才能出去玩。好不容易有个周末,父亲同意和我一起去打乒乓球,我别提多开心了。我让妈妈也一起去,妈妈却说:“你爸又没请我,我是个识趣的人,你们去吧。” 我转头问爸爸:“你让妈妈一起去吧。” 爸爸却说:“让你妈妈在家休息,她平时照顾你也挺辛苦的。” 就这样,我们去了乒乓球馆。还没打几分钟,我爸接了个电话,然后对我说:“你妈在家吃了安眠药,可能要自杀,我们得快点回去。” 我当时只想和父亲好好玩一场,便说:“她没事的,我们继续打吧。” 爸爸说:“你妈要是真的死了,怎么办?” 现在想来,我那时候的反应太冷血了,可能是真的太渴望能和父亲一起度过一个完整的周末了吧。后来我们赶回家,父亲安抚母亲,最终也没发生什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母亲的痛苦,可那时的我,只顾着自己的渴望,忽略了她所承受的折磨。 几个月后,有一天是周日,父亲在家和母亲谈判。我不记得当时我在干什么,只记得母亲叫我过去,说父亲要和她离婚。 我很震惊,因为父亲从未提起过离婚。母亲哭着跑进房间,而父亲则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母亲的眼泪似乎也无法打动他。 我看着母亲那么伤心,便跪在父亲面前,说了很多话,全都是在求他不要放弃我,不要放弃这个家。最后我说:“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僵持了很久,父亲哭了,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起身开门离开了家。 我走进母亲的房间,床上全是泪水浸湿的纸巾。母亲看着我说:“怎么办?你爸不要我们了。” 我说:“那又怎么样?我们也不要他了。” 母亲笑着说:“傻孩子,你什么都不懂。” 我当时确实不懂,只是觉得父亲伤害了母亲,那个女人又有什么好?妈妈那么漂亮,为什么父亲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呢? 突然有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头说找我爸爸,我说爸爸不在,对方说他是爸爸的同事,听爸爸常提起我,就问了我很多问题,包括我在哪儿上学,谁来接我放学等等,我一一作答。 这时母亲接过电话,问他找谁,那人立刻挂了电话。母亲问我他说了什么,我如实回答。她便责怪我:“你都不认识人家,就把所有事都告诉他了?” 我说:“可是他知道爸爸的名字啊。” 母亲冷冷道:“那个女人也知道。也许是她哥打来的,想绑架你,用你要挟你爸离婚。” 我越想越觉得母亲说得对。那晚,父亲很早就回来了,母亲可能告诉了他。他们谈了很久,没有争吵。最后达成一致:放学后我不能跟陌生人走,一定要等妈妈来接。 当时我害怕极了,警惕万分。幸好后来没发生什么,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但那时我心里想:看来爸爸还是关心我的,一听说是我的事就立刻回来了。离婚的事,父亲也再没有提起过,直到我上大学。 两年后的一个春节,小姨从南京回来,我在外婆家见到了她。她没有提起我父母的事,但我偶然听到她和母亲的对话,才知道那个女人是爸爸的秘书,来自农村。 她们看到我在听,便立刻转移话题,问我学习怎么样。我说:“就那样吧,中不溜。不是最好的,也不是最差的。”她们听了笑了,也许觉得这孩子心真大。 春节过后,小姨回了南京。在我上初中之前,我们再未见过。父母之间的事,也再没人提起,仿佛成了一个禁忌。 生活似乎恢复了平静。虽然常常看不到父亲,但母亲的情绪比之前好很多,至少不会再把她婚姻的失败归咎于我。那让我觉得轻松不少。 母亲偶尔也会对我说:“女人千万不能为了任何人放弃事业,必须经济独立。” 当时听不太懂,现在回头看,那些话或许早已在我心中根深蒂固,才成就了今天的我。母亲大概是希望我不要重复她的命运,能活得更好一些。 我本以为,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我照常上学,父母照常上班。他们的关系是否缓和,我也不清楚,反正家里再也没有爆发过争吵,生活就这么继续着。 那时候的我以为,这种状态会一直持续下去。虽然不如以前和睦,但凑合着也能过。现在回头想想,大概那是我退而求其次、自我安慰的想法吧。 事实证明,我又一次想错了。 有一天放学回家,我看到父亲正在收拾行李。他告诉我们,他因工作调动,要被派往重庆,离成都不远,开车大概四个小时。 母亲一点反应都没有,似乎早有预料;而我,也没有哭闹,只是默默站在那里。就这样,父亲离开了。 当时的我没有多想,直到多年以后才意识到,那大概是他逃避的一种方式吧。 我那年上小学五年级。从那以后,我和母亲相依为命。父亲只在过年时回来,平日连一个电话都没有。而我呢,从九岁起就习惯了他的晚归,也学会了不再期待。人们说要“断舍离”,对父亲,我早已没有多少感觉。 没有他,我还有母亲——一个无私爱我的人。从那时起,我们就这样生活着。日子虽不易,但也算幸福。我以为母亲早已熬过去了,后来才明白,那不过是她精心维持的假象。 第3章 差一点 后来我学会了不问。 不问爸爸什么时候回家,不问妈妈是不是还在难过,也不问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只要不问,一切就像真的没事一样。 就像所有人希望的那样。 可是家里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变了,母亲变了,我也变了。 不知从何时起,我慢慢接触了母亲的同事和朋友,那时我才发现,妈妈的朋友很多,叔叔阿姨们都非常喜欢她。其实当时我心里是开心的,不过并不明白为什么开心。多年以后我才明白,那时的我也许是在希望,在这些欢声笑语中,母亲能找回她的自信。以前我不了解母亲,她也从未讲过她的过去。时间久了,我才知道母亲本就是一个自信而坚强的人,是父亲和那段婚姻让她变得沉默、疲惫,变得不再像她自己。 那时妈妈经常带着我去见她的朋友们,一起吃饭、聊天。也许是想让我多接触社会,也许是想让我不要沉浸在父亲离开的阴影里。但那时的我并不懂母亲的良苦用心,只觉得那些叔叔阿姨对我很好,总是关心我,愿意与我聊天。可那时的我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许是父亲的冷漠,母亲的痛苦早就让我对自己有了定义——也许我就是不受欢迎的那个吧。但那些叔叔阿姨的热情让我受宠若惊,我其实内心是开心的,却又表现得不那么开心。 为什么呢?回过头来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觉得这些东西都是短暂的,就像那段甜蜜的童年,却要我用一生来换。我早已习惯以悲观的心态看待世界,自认为上天的馈赠都需要付出昂贵的代价。即便如此,我依然记得他们每一个人对我说过的话。无论如何,他们对我都很好,比我爸爸还关心我。是因为我母亲,还是因为我可怜?可能都有吧。 那时我遇到的叔叔阿姨们几乎都是婚姻幸福的,而我和母亲,是另类。想到这,我会觉得我和母亲实在可怜,可是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呢?在那个不那么开放的年代,热情或冷漠都可能是压倒我们的最后一根稻草。没人有错,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对话入座而已。 在母亲的众多朋友中,有一位是我印象深刻的,那就是L阿姨。印象中母亲曾提过她,却好像从未见过。L阿姨和她的丈夫Z叔叔非常关心我,我也喜欢和他们在一起。他们有一个女儿,那个姐姐对我很好,我们常常一起玩。姐姐学习成绩很好,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母亲的话也多了起来,一切显得那么自然。多年以后我才知道,他们和母亲的关系远不止朋友那么简单,彼此之间有很深的渊源。 某次母亲无意间提起,原来姐姐觉得我话很少,总感觉从我口中得知一点信息都不容易。我那时才意识到,不说话也可能会伤人。可当时我并不懂,只当是玩笑话。因为两家走得近,母亲有时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要是有L阿姨女儿一半优秀就好了。”听到这话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原来在母亲眼里,我是那样的不成材,低人一等。这让我更确信,也许父亲的离开真的与我的“不够好”有关。那时我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听着。从那以后,我逐渐相信自己确实不如别人,连母亲都看不起我。 在学校里也是如此。我曾报过奥数班,但因为太难最终没有坚持下去,而我的数学成绩一直在及格线上挣扎。母亲便想着给我找老师补课。起初我没什么想法,也许母亲只是希望我成绩能好一些。但我无意间听到老师之间的谈话:“小学就要补数学,这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啊?”我想:“难道我真的这么笨?难怪母亲会觉得我谁都不如。”我越想越觉得,之前发生的一切,我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唯一让我坚持下来的,是乒乓球。我一直在打,可后来可能遇到了瓶颈期,技术也不再进步。母亲看我状态低落,最终还是不让我去了。就这样,我的兴趣班一个个消失了,也许母亲只是想让我专注于学业吧。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春节,父亲回家过节。已经一年没见父亲了,再见面时,我心里几乎没有感觉。我坐在电视机前看春晚,他们在谈论我的小升初。母亲希望我能进重点初中,对未来有好处。父亲只说了一句:“都行。”这两个字太扎心了,也许在父亲眼里,怎么都行,去哪儿都一样。他就像放弃了我一样。我对那句话的解读是:“她那个成绩,不是我们想让她去哪儿,而是她能去哪儿的问题吧。” 可我并不感到特别难过。他不就是和母亲、老师一样的态度吗?我这辈子可能就是这样了吧。 真正给我带来转机的是母亲的另一个朋友,Z阿姨。Z阿姨的女儿在外国语学校就读,那是一所用英文授课、培养出国方向的学校。Z阿姨建议说:“要不让小遥试试外国语学校的入学考试?”母亲看向我,我没反对,就试了试,那是在小升初考试前。考试结果我终身难忘,我居然考上了!一向成绩平平的我,终于没有再失败一次了。但很快传来另一个消息——外国语学校需要住校,一周才能回家。我很坚决地说:“我不去了。” 母亲点头说:“也对,你没单独生活过,估计也搞不定,那就算了吧。” 可我心里想的是,如果我住校了,妈妈就要一个人生活,那对她太残忍了。我舍不得她,想陪着她一起熬过去。就这样,一个原本可以去的学校,我没有去,这件事也就此搁浅了。 很快,小升初考试来了。我原本以为自己都能考上外国语学校了,这个考试应该也没问题,结果却大失所望,分数与预期差距很大。母亲和外婆原本的计划是让我去外婆家附近的S中,那是全市重点中学,是通往重点大学的跳板。可现在我只能去退而求其次的J中上学了。J中也还不错,但离家太远了,开车得半小时。母亲问我怎么办,我沉默了,心想:“如果我再优秀一点,可能一切就会不同,母亲和外婆也不会这么操心。”母亲说:“现在是不是有点后悔没去外国语学校?可惜,报名已经截止了。” 几天后,母亲突然去驾校报名学车。我很惊讶,母亲说:“那么远的学校,初中不比小学,学业重、放学晚,让你每天早出晚归太辛苦了,我必须学会开车来接送你。”那时我觉得学车也没什么大不了,直到自己亲身经历才明白,学车真是件不容易的事。母亲为了我,真的下了决心。她请了驾校教练,顺利考下驾照,但刚上路时还很忐忑。于是她找到学校里开车技术很好的同事Y叔叔,让他带着熟悉路线。没想到,Y叔叔一家后来也成了母亲不可多得的好朋友。没过多久,母亲对我说:“放心吧,我应该可以了。” J中比其他学校报到早,需要提前军训。我已经在那上了几天课,也参加了军训,认识了一些朋友。这时母亲突然告诉我:“你明天不用去J中了,你可以去S中了。”我问为什么,母亲说,是外婆怕我太辛苦,帮了点忙。我面露难色,母亲察觉了,问:“你怎么不开心?不想去吗?”我说:“我不想去。”母亲顿时急了:“你知道为了你的事情,你外婆这几天连午饭都没好好吃!你这孩子怎么这样?”我沉默了,真没想到外婆如此上心,也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伤了她们的心。母亲问我:“为什么不想去?”我说:“我已经交到好多朋友了,不想离开他们,他们对我很好。”母亲说:“朋友可以再交,难道你想让外婆的努力白费吗?”我一想也是,于是最终去了S中。 其实当时我心里特别感激外婆,觉得她真的为我操了很多心,也有些自责。如果我再优秀一点,也许这些事都不会发生,也不会让亲人跟着我受累。我一直希望家人在别人面前有面子,但光有愿望又能怎样?那时我还不懂,后来才知道,能力才是一切的前提。可是那段时间,我真的因为这个“面子”困住了很久。 相比之下,爷爷奶奶和父亲那边,就像彻底从生活中消失了一样。我不知道母亲有没有告诉他们这些事,但我的记忆中,他们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更别提像外婆那样东奔西跑了。那时我没想太多,因为我真的顾不上他们。我天性比较被动,如果别人不主动关心我,我也很难主动去关心别人。原生家庭给我的影响是学会“察言观色”,尽量避免因为我不合时宜的言语引发误会。从那时起,我成了一个特别害怕麻烦的人,直到今天仍然如此。即便这样,母亲还是偶尔会带我去看望爷爷奶奶,但每次待的时间都不长。我曾问母亲:“爸爸又不在,你何必还去看爷爷奶奶?他在家时也很少带我们去。”母亲说:“你爸做得不对,不代表我们也要这么做。不能以牙还牙。他们是你长辈,去看他们是你应该做的,与别人如何对你无关。” 当时我不理解,觉得母亲太傻了——做这么多,又没人感激你。可后来我明白,母亲只是想做到“无愧于心”。她想对得起自己,不给自己留下遗憾。 而我对他们,与其说是恨,不如说是没有感觉。他们的存在感越来越低,低到如果不是母亲提醒,我都想不起他们的存在。每次去他们家,他们总说王辰怎么样、姑姑姑父怎么样,我其实并不关心那些事。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如果别人喜欢你,不管你在不在他们身边,那份喜欢是不会减少的。就像我明明在他们面前,他们心里惦记的却是远在大洋彼岸的王辰。我一度以为他们重男轻女,可后来发现,我又错了。 那时的我很要强,心想:“你们不喜欢我,我们少来往就是了。我又不是非你们不可。连父亲的离开我都能接受,你们算什么?”我对他们的不满还有一部分来自于——父亲的错误明明显而易见,可他们从没指责过一句,也没安慰过母亲哪怕一句。哪怕是表面功夫,他们也懒得做。当时我觉得他们真的很“护犊子”,可后来才发现,真相比这复杂得多。 就这样,虽然经历了波折,我最终还是进入了重点初中S中。可我知道,初中的生活、学业和交友,对我来说,又是另一场新的挑战。 这一章写得很压抑吧? 其实我那时候也没彻底放弃过自己,只是总感觉——我明明已经靠近了光,却差一点被照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差一点 第4章 悄悄长大 就这样,在外婆的努力下,在大家的期望中,我进入了S中读书。那时的我,13岁。 开学第一天,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背着书包去上学。S中和J中不一样,军训安排在开学后的一个月,估计是想让同学们先彼此熟悉,这样才有军训的氛围吧。这一天,我被安排坐在了教室的第三排,可能也是因为个子不是特别高吧。我们班有四十人左右。刚开始,谁都不认识谁,所以大家在班主任讲话的时候都显得格外认真。 对这个班我其实有些了解,听母亲说过,我这个班是普通班,不是冲刺班。母亲说“也只能如此了”,这话听起来有些微妙。毕竟我小学是在重点班就读的,也许是怕我不适应,才会说出这么无奈的话吧。可当时的我对这些并不在意,心想:“我终于如你们所愿了吧。反正我来S中读书,是不想让外婆的努力白费。至于我真正想要什么,你们根本不关心。”那种不被重视的感觉真的很难受,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初中的学习不是特别积极。反正这也不是我自己想要的生活,也许我这一辈子都会这样吧,按着别人的意思活着。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有点凄凉。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开学那天,我还是充满了好奇——到底会在这里度过怎样的三年呢?一切都是新的,新的环境,新的老师,新的同学。或许真的会像母亲说的那样,我会交到新的朋友。 就在这时,班主任L老师的讲话告一段落。坐在我前排的女生转过身来,问我:“同学你好,我叫梅,你叫什么呀?”第一次有人主动跟我搭话,我立马说道:“我,我叫江遥。”她指着她前面的同学说:“她叫倩。”我点头跟倩打了招呼。就这样,我认识了两个新朋友。其他同学也在互相介绍,我忽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扬,是我小学的同班同学。虽然我们以前不熟,但没想到还能在同一个班,感觉挺巧的。就这样,我的初中生活,从两个新朋友和一个老同学开始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我基本和梅、倩在一起玩耍学习。倩的成绩比我们好太多了,所以有些题我们就问她,因为那时的我和梅,都不太敢去问老师,可是我不知道梅是出于什么原因,但我是因为内向,胆小和怕丢脸吧。一开始大家相处得非常融洽。后来,梅跟我说,其实一开始能成为朋友,主要还是因为座位的关系。我一想,也对,班里大部分朋友关系的建立,确实是从邻座开始的。当然,这只是最初。能维持下来的友情,在我们班也不算多。 S中离外婆家很近,走路基本五分钟就能到。但离我们家就比较远了。当时母亲说:“要不你骑车去吧。”虽然母亲会开车,但有时候她早上有课就来不及送我了。而且晚上还要给我做饭。我说:“可以呀。” S中比J中近很多,每次让母亲接送也挺麻烦的,而且还可以和同学一起走,想想也是很开心的。我原本想着立马开始骑车上学,但母亲坚持要先带我几次,怕我出事。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只要母亲有时间,她就陪我一起骑车。一方面是让我熟悉路线,另一方面也是她不太放心我的骑车技术和应变能力。在她陪我的这段时间里,我学会了很多处理路况的技巧。母亲每次都很耐心地教我,没有发脾气。那时候我觉得她比以前温柔多了。就这样,我完成了骑车的过渡期,能够一个人独自骑车上下学了。这时,军训正式开始了。 S中的军训为期一周,但非常不巧,那周我正好在生理期。军训前我去了外婆家,大家一起商量这个事该怎么办。母亲提出两个选择让我选:“第一,你可以不去,但这样你就是那个被特殊对待的人。以后班里同学都有这段经历,就你没有,可能别人会觉得你很特别,你能承受这些吗?第二,你照常去,提前告诉班主任你的情况,可以在有剧烈运动的时候请假,这样大家都能理解。”外婆的意思是让我别去了,觉得没必要受罪。母亲则觉得,那样太娇气了,又不是多大的事。最后我选择去了,可能是不想被当成“特殊”的人吧。 军训期间发生了一件小插曲。具体起因我记不清了,只记得我们在原地休息时,教官突然大喊一声:“刚才那句话是谁说的,站出来!”把大家都吓了一跳。我当时站在队伍后面,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一直没人站出来,于是教官说:“既然没人承认,那所有人蹲下,不能换腿。”大家都照做。教官说:“记住,不是我想罚你们,只要有人出来认错,大家就不用受这苦。”见没人有反应,接着说:“让大家替你受过,你不觉得内疚吗?” 于是有人小声抱怨:“到底是谁啊?别连累大家了。”可最终没有一个人出来认。 罚完后大家议论纷纷。我听说,有人说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被教官听到了,所以他很生气。但没人承认,于是他采用连坐。还有人说,其实知道是谁的人有,但讲义气不愿意说。我心想,不管是因为什么,如果是我,我大概也不会说。毕竟同学是要一起相处三年的人,军训不过几天而已。这件事让我第一次意识到,我竟然开始会“权衡利弊”了,也看见了自己隐藏的一面。 军训结束后,我立马去了外婆家,我实在是太想她们了,一周没有见到她们了。外婆看到我特别开心,说:“哎呀,我的乖孙女都瘦了,受苦了受苦了。”母亲却说:“受什么苦啊?还不是照样吃喝,你们别太夸张了。”虽然母亲语气不以为意,但听到外婆那句“乖孙女”,我心里还是特别温暖的。无论如何,外婆真的很在意我。也许是隔代亲吧,被人爱着、在乎着的感觉真的很好。 之后母亲问我军训时有没有参加剧烈运动,L老师怎么安排的。我说:“有同学来找我,说是L老师说的,像我这种情况的学生,有剧烈运动就不用参加,和其他同样情况的同学一起在一旁休息。”母亲点点头,说:“这样也好,看来这次军训去得值。”我猜她大概觉得,我没有搞特殊,她挺满意的。这件事对我之后的性格也有一定影响。那时我不懂,只知道“搞特殊”好像是个贬义词,也许是母亲灌输给我的想法。 军训过后,学校生活继续。我学习成绩中等偏上,母亲也没太担心,可能她已经习惯我这个水平了吧。有时中午不想在学校吃饭,我就去外婆家换个口味。外婆做饭真的很好吃,比母亲还强一些。每次我单独去,外婆都特别热情,关心我、照顾我,我觉得自己特别有存在感,也觉得外婆脾气很好,当然这个不包括对待外公。 直到有一次,让我对外婆的印象发生了变化。有天放学,母亲让我去外婆家等她。我在饭桌上写作业,外婆让我戴袖套,怕弄脏衣服。我开始戴了,但实在觉得不舒服,就摘了下来。外婆见我没戴,有些不高兴,一直让我戴。我那时候也固执,就没听她的。后来外婆就生气了,不再说话。母亲来接我时,气氛有些尴尬,她也没多说。回家的路上,她说:“你真厉害啊,要是我和你小姨,早被打了。看来你外婆还是很疼你。” 我问她原因,她说:“你外婆以前对我和你小姨特别严格。你外公那时候经常出差,都是她一个人照顾我们。所以只要我们不听话,她就发脾气。”我听完有点后怕,之后在外婆家就更小心了,不敢跟她顶嘴。可是印象中,外婆之后从来没有对我发脾气,反倒是对我越来越好了,那次的事情大家也没人再提及。 那段时间母亲心情挺好,好像是学会了打“升级”——一种扑克牌游戏,跟斗地主有点像,但更复杂。她经常跟L阿姨、Z叔叔,还有以前教她开车的Y叔叔、R阿姨一起打牌。他们打得是娱乐局,但每次都特别认真,打完还要复盘。我当时觉得奇怪,打牌也要复盘?有必要吗?现在想想,他们那种对生活的较真,其实也蛮可爱的。而我,也慢慢成了一个做什么事都认真的人。也许这就是母亲和他们两家人友谊开始的时候吧。 在家里,母亲对我也温柔了不少。有一次我跟她说冷,她还纳闷:“大夏天的你冷什么?”但见我发抖,她赶紧拿温度计来量,一看,39度。她立马给我穿衣服、打车去医院。那时已经深夜了,只能挂急诊。好在退烧了,虚惊一场。那是我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原来母亲真的很在乎我。 不过这事她没告诉父亲。我一开始以为,是觉得父亲反正不关心,说了也没用。后来才知道,她是怕父亲责怪她没照顾好我。现在想起来,也许母亲的性格,决定了她最后的结局。 小时候我总是看人不准。外婆的脾气、母亲的温柔、外公的性格,我常常误会。 我曾以为外公是个特别好脾气的人。可有一次,他骑车带我出去,遇到前面有车堵着路,他着急得直喊,还差点和人吵起来。我当时吓到了。回家后我跟母亲说了,她笑着说:“你外公只对家人好,别人最好别惹他。在家里忍着你外婆久了,也得发泄情绪吧。”我想,好像是这个理儿。一个人总不能一直压着情绪,总要有个出口。 初一就这样到了尾声。一切似乎都变好了。虽然回不到童年最幸福的时候,但身边还是有很多人关心我,这也是另一种幸福吧。 我以为,这样的幸福会持续下去。可没过多久,一个意外,让我清醒了。 第5章 半暖半凉 时间过得很快,新学期开始了,我升入了初二,学习方面依旧没有太大起色。用母亲的话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可我每次都回她:“不是还有那么多排在我后面的同学吗?我又不是最后一名。”母亲总是无奈地笑笑,调侃道:“你心可真大,这样也好,以后大概你也不会想不开吧。”人们常说,有些话不要说得太早,真的容易一语成谶。 我原以为初二不会有什么变化,同学还是那些同学,环境也没有太大不同,除了学业任务更重了些。可没想到,我们班换了数学老师——W老师。更出乎意料的是,她竟是外婆的旧识,这还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只觉得她比我们的班主任L老师年长不少,气场强大,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人。事实证明,我的直觉没错。 我的数学成绩一直处于中上水平,母亲对此颇为焦虑。我记得有一次遇到一道题不会,就去请教母亲。她便请来了她学校的一位数学老师来帮我解题。当时我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一方面是觉得自己成绩不佳还要麻烦母亲求人,另一方面是有些想念父亲。以前这种事都是他处理的。但我知道,绝不能在母亲面前提起父亲,那只会让她更加难过。她一个人带着我已经很辛苦了,我不能再往她的伤口上撒盐。 虽然母亲嘴上不常提学习成绩,但她对我的数学成绩似乎格外上心。也许是因为她觉得我应该在这方面有天赋,毕竟爷爷的数学很好。每次她问我考试成绩时,我都会如实回答。但看到她眼里闪过的失望,我内心总是五味杂陈。虽然她从未责备过我,但那种沉默比责备还让人难受。于是后来,我开始在真实成绩上加个十分来报喜。渐渐地,这变成了一种习惯。 有一次,她照例问我数学考了多少分,但这次却多了一句:“就算考得不好,我也不会怪你,我只是想听实话。”我心里一惊,难道她察觉了?可她又怎么会知道我的成绩呢?她并不认识老师,也没和我同学打交道。我还是照老样子告诉了她“加工”过的分数。 当天放学回家吃完饭,我刚放下筷子,母亲忽然问:“吃好了?”我点头,她接着说:“你这次数学考试没骗我吧?”我毫不犹豫地回答:“怎么可能骗你?”她淡淡地说:“既然如此,那你去收拾行李吧,我们走。” 我一下愣住了。母亲告诉我,她已经联系过老师,知道了我真实的分数。她说她很失望,也很不理解。她从没因为成绩训斥过我,为何我还是要选择撒谎? 我心里想:“你虽然什么都没说,但那种沉默才是最让人窒息的。” 看着母亲坚定的态度,我知道这次真的完了。我默默回到房间收拾行李,边收拾边思忖:要不要去外公外婆家?可他们肯定会劈头盖脸训我一顿;还是去找爸爸?虽然心里抗拒,但他或许会收留我。 刚背上书包准备出门,母亲把我叫住了,问:“你打算去哪?”我说:“还没想好,要么去外公外婆家,要么去找我爸。不过去外公外婆家不太行,肯定会被说一顿。还是去找我爸靠谱些。”母亲苦笑道:“你还真会挑人。” 沉默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再给你一次机会,以后绝不能再撒谎了。”我点头答应,这事才算翻篇。多年后回想,那时候的我胆子真大。我之所以底气十足,不是因为知道母亲舍不得我走,而是不服输。当时心想:“走就走,谁怕谁?我打个车去找我爸,有什么了不起的。”现在的我,早已没了那份天不怕地不怕的气魄。 学校生活除了学习,还有各种社交活动。我记得很清楚,有一次,一位同学吹起长笛,我眼前一亮:哇,长笛好像比我学的中阮简单多了,体积小,看起来也不难学。那时我练中阮已到瓶颈期,指法复杂让我力不从心,便对长笛产生了兴趣。 回家后我对母亲说我想学长笛。她问:“你确定?不是一时兴起吧?这次可是你自己选的,想好了再说。”我坚定地表示想学。母亲说她去帮我找老师。我心想:这要去哪找啊? 过了一周,母亲告诉我老师找到了,周末去他家,让老师看看我有没有天赋,适不适合学。原来她通过学校同事的丈夫找到了这位老师。 周末如约而至,老师问我:“怎么现在想学长笛?”我把心路历程一五一十说给老师听。听完后他问:“那个吹长笛的同学叫什么名字?”我告诉了他,结果那位同学也是他的学生。世界真小。 自那以后,我开始跟着老师学长笛,并一直坚持到了高三。直到准备高考时才不得不中断。那可能是我坚持最久的一个兴趣了。现在偶尔我还会吹一吹,音乐总能带来疗愈。 学校生活,看似平静,实则不易。但比我的家庭生活好太多了。 有一次在外婆家吃饭,听母亲与外公外婆谈起小姨,她怀孕了。因为年纪不小,大家都很担心她太辛苦,但小姨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外婆决定去南京照顾她。我听着她们的谈话,心里想:外婆为家人真的付出了很多。相比之下,爷爷奶奶那边的亲情显得格外淡漠。这是我第一次对父母双方家人的态度产生了偏差。 我也逐渐认识了母亲更多的朋友。除了Z叔叔和Y叔叔两家,我还认识了T阿姨和J阿姨两家。他们家里都有女儿,我因此多了两个姐姐。几家人经常聚在一起吃饭、玩耍,气氛热闹又温馨。只是偶尔看到别人父女之间的亲昵,我会情不自禁地想起父亲,“别人家的父亲那么宠爱女儿,为什么我父亲却能狠心离开我,一年只见一次?”一想到这,心里便泛起一阵阵惆怅。 尽管内心复杂,但和他们在一起确实开心。他们对我和母亲都很照顾,有事也总是主动帮忙。那段时间,Z叔叔家的女儿正在备战高考,可他们家依然时常热闹打牌。我不解地问母亲:“这不会影响姐姐学习吗?”母亲笑着说:“你以为人家像你?人家成绩好着呢,是上清华北大的料,就你学习不怎么样,事儿还多。”我虽然心里不服,但也只能默默接受。那时我才意识到:真正厉害的人即使在嘈杂环境下也能专注,反倒是自己,什么都做不好还挑三拣四。 我性格比较内向,虽喜欢和叔叔阿姨们在一起,但不太敢主动表现。并非心思深,而是真的话少,或许也带点自卑。听说Y叔叔开车很稳,可我从未坐过。这不,机会来了。有天母亲临时有事,拜托Y叔叔接我放学,那是我第一次坐他的车。那天也是巧,貌似是因为那天上学迟到,就没有自己骑车,而是让母亲送的我。 刚上车时我紧张得心跳加快,叔叔让我坐副驾,系上安全带。他一路上尽量和我聊天,我也尽量回应,可始终不够热络,怕他误会我不喜欢他。其实我特别喜欢他的稳重与幽默。那天正值下班高峰,车堵得厉害。忽然Y叔叔冒出一句:“哎呀,排错队了,那边比这边少一辆车。”我心里顿时笑开了花。 我才意识到,他是为了缓解车堵带来的烦躁感而调侃。那一刻我觉得他真可爱。但我表面却一脸平静。现在回想,真的该跟他说声对不起。那时我还不懂什么叫“情绪价值”,可我心里是真的开心。相比之下,父亲从未想过在车里说点什么让我开心。那一刻我更清楚地意识到,幽默的男人是多么有魅力。 父亲那边依旧冷漠。但那个春节,我至今记得。他照常回来过年,却破天荒地参加了母亲朋友们的聚餐。我其实特别不希望他出现,怕他毁了气氛。幸好Z叔叔很会调节,一直主动找他说话。后来我才知道,原来Z叔叔的上司是我爷爷,难怪和我父亲那么熟络。 吃完饭后,Z叔叔还想找他聊聊天,L阿姨却建议给我们父女单独相处的机会,说我们许久未见。我心里嘀咕:“别来扰乱我现在的生活。”就这样,母亲去了Z叔叔家打牌,父亲和我回了家。 在家里,父亲问我:“你妈什么时候开始打牌了?”我说:“你走之后吧,多交点朋友不好吗?”他不屑地说:“那有啥好玩的,全是娱乐局,浪费时间。”我实在忍不住,回他一句:“难道你眼里除了钱还是钱?你不知道世上还有很多东西是钱买不到的吗?”他说:“说来听听。”我答:“开心和快乐。”他笑了,说我太天真,是因为过得太幸福,不知道没钱的苦。我却觉得,他太爱钱了。 其实这些事都不算什么,真正让我生气的是另一次——大年初三,母亲早早计划带我和朋友们出去一日游,问父亲要不要一起,他说不去。可当我们晚上回来,爷爷打来电话。要知道,他们平时连一年一通电话都没有。 爷爷一上来就质问:“你们把你爸爸一个人扔在家里,大过年的,也不管他饭吃不吃。”母亲努力解释,但我知道没什么用。挂完电话,她质问父亲:“是不是你说的?我当时问你去不去,你说不去,怎么转头就跟你爸说我们抛弃你?”父亲开始否认,母亲紧追不放,他才承认:“我只是开玩笑,说你们不带我。”母亲没发火,只说:“那你去解释清楚。” 可我真的很生气。爷爷奶奶从未真正关心过我们,却因父亲一句话就毫无缘由地责备母亲。他们从未心疼过母亲,而我,看得一清二楚。我心疼她爱错了人,看错了人。那时我心想:“就这种人,倒贴给我我都不要。”只是没想到,后来我会被狠狠打脸。 但也正是因为这些,我更加坚定支持母亲之后做出的每一个决定。她是那种把所有人都考虑周全才会做决定的人。我不后悔当年那次帮她下的决心,我始终相信,我们没有做错任何事。 这个初二,看似平淡,实则满是伏笔。很多事情影响了我,也塑造了我。就在我以为父亲已经让我失望到极致的时候,他接下来的所作所为,才真正让我死了心。 第6章 从期待开始 初二的生活就这样结束了,暑假作业依然如往年一样繁重,几乎没有留给我玩耍的时间。但这个暑假里,母亲好友家传来了一件不太好的消息。 母亲最好的朋友L阿姨和Z叔叔的女儿高考成绩公布了,结果不如人意。母亲曾说过,Z姐姐是清华北大的料,大家对她寄予厚望,可她没能发挥出平时的水平,也许是因为紧张,也许另有原因。得知消息后,母亲对我说:“最近别去烦你Z姐姐了,她心情不好。叔叔阿姨也在商量她上哪所大学,反正清华北大是没戏了。”她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 我当时不太理解,问她:“不能去清华北大就去别的学校啊,为什么她情绪那么低落?难道一定非得读清华北大吗?”母亲摇头叹气:“你不懂,她承载的是自己的梦想,也是所有人的期待。现在,期待都落空了。” 那时的我心里想,这样活着多累啊。我完全无法体会为了别人活着是怎样的感受。可多年后,当我真正站在原地,才发现我正活成了姐姐的模样。想想当年的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这件事本是Z叔叔家的私事,与我并无直接关系。但我从母亲的反应中,隐约看见了一个信号:能力越强的人,肩上就背着越沉的期待。当时我从未把自己归为那类“被期待的人”,我只想活得轻松潇洒,却不知道“为什么而活”。后来回想,如果姐姐真的进了清华北大,又会怎样?如今人们常说,连那样的毕业生也找不到好工作,现实并不温柔。也许,这正是她必须经历的一劫。没有风雨,怎能见彩虹?可当时的她,应该并没有想这么多。谁又愿意自己的人生荆棘密布呢? 那一刻我开始想,几年后我是否也会经历同样的处境?也许不会吧。毕竟我从未被寄予厚望。没有期待,就不会有失望。 暑假过后,姐姐进入了大学,我也迈入了初三。 在W老师那里补课已近一年,开学没多久,我竟被指定为数学课代表。我当时觉得十分荒谬:一个需要补课的人,怎么能胜任课代表?成绩也不出众,哪来的资格?后来我才意识到,也许W老师是有意让我接触数学,慢慢培养兴趣。那时候没多想,只觉得能帮老师做点事也挺好。现在回头看,那竟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也让我第一次体会到责任的重量。 我们班男生聪明却调皮。有次W老师让我统计交数学作业的人数,有同学没交,却拜托我通融。我心想,这是交朋友的好机会,便答应了。把名单交上后,W老师说:“好,我再核对一遍。”我顿时心头一紧,忙说:“那我再检查一下。”赶回教室后,我让那几位没交的同学赶紧补上一份带名字的作业。现在回想,我是多么渴望朋友啊。也许是缺乏父爱、内心自卑,让我格外在意别人对我的看法。 后来有同学问我:“你怎么总跟倩和梅在一起玩?你可以试试和别人接触。”我愣住了,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依赖这两位朋友。于是某天吃饭时,我特意换了同伴,原以为只是一次尝试,没想到她们从此再未理我。我也为此付出了代价。现在想来,何必在意别人的眼光?但那时的我,早就学会察言观色,总想满足所有人的期待。如今的我,才终于明白:自己的快乐才最重要。 尽管失去了她们,我并不孤单。我和F同学关系一直很好,到现在也还有联系。初三那年,社交媒体刚兴起,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女孩,后来才知道她是隔壁班的,我们的数学老师都是W老师。我们很聊得来,她告诉我她认识我们班很多男生。她叫Y,我们一见如故,三观一致。 有时放学后我们用手机聊天,一边写作业一边聊。我起初还觉得应该先写作业,但Y说不着急,就这样,我们常常聊到深夜。那段时间,我真的很快乐。她懂我,不需要我解释太多。 但母亲早就察觉了我的异常。有一天,她警告我:“再这样下去,我就去学校找她。”我急了:“她又不是男生,你找她干嘛?” 母亲语气冰冷:“问问她家长,她天天和你聊到深夜,他们都不管的吗?” 我发誓以后一定先写完作业才聊天,这件事才算平息。其实我并不怕Y误会我,我只是怕母亲把这段友情摧毁。这么多年,我多渴望被喜欢、被在乎。Y是第一个把我当朋友、愿意分享一切的人。也许那时的我,只是需要一个能听我倾诉的人吧。 我以为,初三的生活会这样平静地走下去。写作业,聊天,迎着寒风骑车去上学。直到那天。 初三上学期快要结束,冬天如期而至。那天早晨天还没亮,天空下着小雨,我照常戴着围巾手套,骑车上学。冬季本就能见度低,雨雾交织更显模糊。眼看再过一个红绿灯就能到学校,突然,我被什么撞了一下,整个人腾空而起。在空中翻滚的那一刻,我竟然想:完了,难道要失忆了?电视剧不都这么演的嘛。飞了多久我记不清了,只觉得特别慢,像掉进一个黏稠的梦。 等我落地,尝试起身,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男生冲过来问我:“你还好吗?不好意思,我撞到你了。” 我虚弱地答:“我应该没事。”正准备站起来,却又一屁股坐回地上,“我太晕了,起不来。” 想到打电话叫救护车,才猛然想起,手机前几天被母亲没收了。“你能帮我打个电话叫救护车吗?”我问他。“我没带手机。” 听到这句,我彻底绝望了。 这时,一群学生从我们身边路过,和男生打了个招呼。我心里咯噔一下,以为他会借故离开,结果他对同学们说:“你们先走吧,我把人家撞了。” 那一刻,我才安心下来。我灵机一动,说:“我太晕了,骑不了车了。这样吧,我们一起走去我外婆家,离这不远,她可以送我去医院。” 于是他一手扶着我,一手推着车,慢悠悠地走到外婆家。 我敲门,外公问:“谁啊,这么早?” “是我,快开门。”我答。外公打开门,惊讶地看着我。我还没等他开口就说:“我出车祸了,他撞的。”男生也低头道歉:“对不起,我没注意。” 我直接瘫在沙发上,头晕目眩。外婆过来了解情况,让男生把姓名、地址和电话写在纸上,才放他离开。她说:“谢谢你把她送回来,有事我们再联系。” 他点点头离开了。我对外婆说我想睡觉,她赶紧阻止:“不行,晕倒后不能睡觉。”她打开电视陪我,我几次差点睡着,她就走过来叫我。 不知过了多久,母亲赶来,决定马上打车送我去医院。下楼途中,我吐了,心想:完了,我该不会要死了吧?母亲却异常冷静,好像她经历过很多类似的事。 到了医院,护士让我马上上床休息,然后推去做CT。医生问我能否自己站起来:“我试试,就是有点晕。”我答道。回头想想,我那时候真的很坚强。CT做完后,我被送进观察室。不久,母亲的朋友Z叔叔和Y叔叔一家来看我,关心地问有没有需要帮忙,我心里暖暖的。CT结果还没出来,我说我好困,问能不能睡。母亲去找医生确认,医生说:“可以,在医院里不怕。” 正要入睡时,母亲接到父亲电话。他对我说:“等结果出来吧,要做手术再说。我很忙,周末回去一次,周日还得走,多累啊。你替我想想吧。你应该没事,别太娇气。” 我气得说不出话,默默把手机递回母亲。她没有问我什么,只是低头和叔叔阿姨继续聊天。泪水悄然滑落。 过了一会儿,医生来了,说后脑有块骨头有些松动,但没裂。颅内出血还不确定,需要24小时后再拍一次CT。“如果出血怎么办?”我问。“那就得做开颅手术。”医生语气平静。我听了心里一惊,母亲却只轻声道谢。 那晚我留院观察,母亲整夜守着我,每两小时就把我叫醒一次。每次起身上厕所都像经历一次马拉松。观察室里其他人呕吐声此起彼伏,我问母亲怎么回事,她说:“可能是酒精中毒。”那晚,我第一次知道喝酒太多也会出人命。第二天复查CT,一切正常,没有出血。医生说可以出院,但必须多休息、不能学习、不能看电视。我本以为能偷懒几天,结果电视也被禁,顿时有些失落。母亲摇头苦笑:“要是你看书也有这热情就好了。” 出院那天,外公来接我们,到院门口就停下,说:“我不进去了。”等外工作后,母亲有些不满地说:“都这样了,送进门不应该吗?”我劝她:“那你让他送啊。”母亲摇头:“算了吧,他都说了不进来了。”她还是一如既往地隐忍。 在家修养期间,那个男生的父母来看望我,原来他们和母亲是一个系统的。母亲说他们想承担全部费用,但她婉拒了。“她性格就这样。”我心里默默地想。 我渐渐恢复,准备回学校。母亲担心我再受伤,硬是又让我休息了半个月。幸好初三复习为主,没落下太多。但每逢阴天,受伤部位仍会隐隐作痛。医生说这叫“轻微脑震荡”,需多加小心。母亲后来告诉我,曾有人像我这样强撑几天后,颅内出血去世。想想真是后怕。而父亲,从出事到康复,全程消失。我彻底死心了。外婆为了小姨能飞去另一个城市照顾她,可我亲生父亲,却连开车四小时都嫌累。那一刻,我知道:他连“父亲”都做不好。以前我觉得他对母亲不好,但对我不坏。现在,我明白,他连最基本的“关心”都不愿意给我。“是不是我不够好,所以他不愿意来看我?”这个念头在我心中挥之不去。 爷爷奶奶的不闻不问我已经习惯,但父亲,我曾经有期待。期待真是个让人心碎的东西。 车祸后,母亲变了。她对我更加温柔,像是意识到差一点就失去了我。 初三上学期,就这样接近尾声。那是个充满“第一次”的时光。第一次感受到被朋友懂得的快乐;第一次明白,原来在父亲眼里,我一文不值;第一次体会到“患难见真情”的含义。 我以为下学期会变好,可新的问题,又在悄然靠近。 第7章 面子之下 车祸之后没过多久,便迎来了寒假。 有一天,母亲问我想不想去周边的农家乐住一两天,出去放松一下。我心里可开心了,不知道是因为母亲想让我减轻一些学习压力,还是因为我刚刚从车祸中恢复过来。 这次一共是五家人同行,除了之前和母亲走得比较近的朋友们,还有一位F阿姨。听说她是母亲所在大学的辅导员,善于开导学生,后来我也发现她确实热情、乐于助人,有困难找她准没错。本以为会是一次不错的旅程,因为三个姐姐也都会去,我就不用孤零零地看大人打牌了。几位姐姐年纪和我相差不过四五岁,我想着肯定不会有太多代沟。而且Z姐姐刚上大学,我还挺想听听她说说大学里的事,毕竟我身边的朋友不是同龄人就是比我小,对大学的世界总是充满好奇。 一大早我们便出发了,三辆车。我坐的那辆是Y叔叔开的车,Z叔叔坐在副驾,后排坐着L阿姨、J阿姨、母亲和我,确实有点挤。后备箱放着大家的行李。路上颠簸,J阿姨突然说:“哎呀,我的水杯刚才去后备箱拿行李的时候落在那了,别一会儿水倒的满车都是啊。” 母亲立刻说:“江遥,你比较灵活,去帮阿姨把水杯拿出来吧。” 这辆车后排和后备箱是连通的。 我想都没想就说:“水杯盖好了应该没事吧?我转过去拿会晕车的。” 本来我就有点晕车,路又颠,况且水杯倒了也不一定会漏水,我觉得没必要。母亲听完脸色一沉,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这时J阿姨说:“没关系,估计没什么大事。” 可能她也是在替我打圆场吧,不想气氛太尴尬,也许她察觉出母亲快要发火了。 就在这时,我们听到水杯倒下的声音。母亲立刻大声说:“你看看,水杯倒了吧!” 我当时很不服气:“又不是我弄倒的,你干嘛冲我发脾气呀?” 母亲立刻破口大骂,我一边哭一边跟她吵。车上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叔叔阿姨们听到我哭了,都在劝母亲。可她那个脾气,谁劝得住?最后是Z叔叔开口:“好了林岚,不要再说了。” J阿姨也打趣道:“怪我怪我,怪我太胖了。” Z叔叔附和:“就是,不怪你怪谁。” 我虽然被骂哭了,也知道他们是在缓和气氛。其实当时应该谢谢他们的,可是我一句话也没说,心里委屈极了。现在想来,我的眼泪有一部分是自责——确实没去拿水杯,水杯才倒的;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母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我,太不给我面子了。 一个多小时后,我们到了农家乐。我和母亲就开始冷战,谁也不理谁。F阿姨过来看我,我估计她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她问我:“你还好吗?” 我点点头。她接着说:“你心里怎么想的?可以跟我说说吗?” 我说:“我妈太不讲道理了,那个水杯就算我没去拿,倒了也不是我的错啊!” F阿姨点头:“我知道你觉得很委屈,对吧?明明不是你做错的,但却像是你错了,而且你觉得你妈妈当着那么多人训你,太不给你面子了。” 我心想:不愧是辅导员,真有同理心。 “可是小遥,你也要试着理解你妈妈的心情。” 我当时还在气头上,心里嘀咕着:我都快委屈死了,还要我理解她?“你妈妈其实也觉得自责,” 阿姨继续说,“她让你去拿水杯,你没去,水杯就倒了。她把这份自责转移到你身上了。” 那一瞬间,我好像有点明白母亲了。以前总觉得她发火莫名其妙,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有情绪。阿姨用的这种安慰人的方法,是我第一次接触到,后来我也经常用,屡试不爽。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我和母亲也在F阿姨的劝说下和好了。估计她也用了类似的话劝母亲,否则按母亲的性子,早该紧追不放了。 和母亲的朋友们一起出游也挺好,让我看到了不同家庭的相处方式。比如平叔叔,他对女儿真的特别好。姐姐不小心被蜜蜂蛰了,他立马给她找药膏来涂。看着他们父女之间的温柔互动,我心里一酸:这才是父女之间正常的关系吧。而我和我爸……想到这,不禁有些惆怅。 虽然之前没怎么和平叔叔交流过,但这次我从他身上学到了不少。他总是能从生活中看似普通的事物中总结出大道理。那天下午,母亲和朋友们在打牌,平叔叔带我在农家乐周围走走。突然我们看到一只竹虫。我一开始没看到它,因为它贴在柱子上,和柱子的颜色几乎一模一样。这大概就是掩护色吧。 平叔叔说:“你看这个虫,一捏就没了,可它还在不断往上爬,虽然很慢,但为什么呢?因为它想活着,不动就会被天敌吃掉。” 我说:“可它这么慢,不还是会被天敌抓到吗?” 平叔叔笑了笑:“可动了就有一线生机,不是吗?” 我虽然点点头,但那时还不太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晚上大家吃完饭,母亲又去打牌了,我和三位姐姐去散步。我们累了,就坐在草坪上聊天。J阿姨的女儿J姐姐说起她网恋的事,我听得懵懵懂懂,却也不好意思多问。S姐姐见我沉默,便问:“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出国呀?” 我疑惑地看着她,点了点头。姐姐夸我:“真是个好孩子。” 我当时心想:为啥想出国就是好孩子了?姐姐的话我怎么都听不懂啊? 后来我真的出国了,才懂得她话里的意义。现在回想,那会儿她可能也正面临着是否出国的抉择吧。其实当时姐姐们说的话我大多不懂,年纪小,经历少。说着说着,夜也深了,大家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中午吃完饭,我们就返程了。这次旅程于我而言喜忧参半,但意义非凡。 很快,初三下学期开学了。学业压力骤然增加,毕竟这学期结束就要中考了。但不知为什么,我的数学成绩竟然比之前好了些,母亲调侃说是那次脑震荡帮的忙。我无奈又好笑:要不要这么玄?不过有些题目我仍不会。那时候同学们都喜欢互相问问题。因为一旦去问老师,老师总是用大嗓门回答,大家都不敢去了。那时我们以为老师是在嫌我们笨,后来才知道,她故意这么做是为了让我们印象更深。不得不说,大人的思维确实难以捉摸。 我依然在W老师那儿补课。有一天,在去他家的路上,我遇到两个女生。她们和我打招呼,我却完全不记得她们是谁。我愣在原地,她们问我:“你不记得我们了吗?” 我还是想不起来。她们接着问我现在在哪读书,我说在S中。她们说:“是呀,S中比J中要好。” 我这才隐约记起她们好像是我当时在J中的朋友,可又不太敢确认。没聊几句,我们就分开了。她们边走边说:“你看人家多厉害,去S中读书。” 我心头一紧,感到一丝讽刺。其实如果不是外婆,我也进不了S中。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也许当初就该继续待在J中。也许我只是讨厌别人看我“变得更好了”那种目光。说到底,她们也没说什么,是我自己心虚了。 虽然成绩不算好,但偶尔也会有同学来问我问题。可我并不是每道题都会。久而久之,我养成了一个坏习惯:不会的题也装懂,随便敷衍过去。那时候觉得,不能在别人面前露怯,尤其是身为数学课代表,怎么能不会题?那段时间,我把“面子”看得无比重要。 在班里,我的人缘不算好。我特别羡慕那些和男生玩得很好的女生。曾经也试着融入他们,可每次都效果不佳。童年时期被父亲忽视和冷漠对待的经历,让我格外渴望别人的关注。可现实总是难如人意。 当时有个男生喜欢班上的一个女生,每次大家都会起哄。他总是对那个女生有求必应,还喜欢捉弄她、逗她开心,从不计较。那是我第一次“观察”到男生喜欢女生时的表现。于是便幼稚地认为,所有男生喜欢女生时都该是这样的。现在看来,那不过是个悖论。我分析得倒没错,问题是样本太少。可当时的我,就是向往那种被偏爱、被呵护的感觉。对爱情有所期待,却也不敢多期待。毕竟父母的婚姻,从来没有给我过信心。 某个周末,父亲突然回家了。之前几乎没见他在周末出现。我刚起床,就发现他坐在客厅。见到我,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这马上就要中考了哈,打算考哪儿?” 我刚要开口,母亲抢先说:“当然是S中啦,那边高中部也很不错。” 我瞬间沉默了。父亲问:“S中?她能行吗?” 又一次被父亲小看。我心想,这次他可能真说对了,我也觉得自己不行。于是我淡淡地说:“不行就算了。” 他却说:“你怎么一点都没学到我的刻苦,就学你妈,爱玩。还有你学那个长笛,你告诉我有什么用?难道你以后想当艺术家?” 我不服:“没准我会成为音乐家呢!” 他冷笑:“干啥啥不行,吹牛第一名。真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母亲打圆场:“她现在成绩还行,你别着急。” 我心里翻江倒海:“你这些年从没管过我,车祸那次你也不在。现在却来指手画脚,只因为我们有血缘关系?” 父亲又说:“你也管管她,到最后考不好,我的面子全给你丢尽了。” 原来他这次回家,是为了“面子”来的。我心里冷笑一声。明明之前对他已经死心了,可看到他突然出现在家门口,我心里竟然还燃起了一点点希望。可现实,又给了我一盆冷水。当时的我还不知道,原来我和父亲一样——都那么要面子。 从那以后,我开始讨厌学习。但看着母亲在家为我煮饭、等我晚自习回来,我又不忍心。想着,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母亲努力一点。 一次我在吃饭,母亲看电视,随口说起他们学校一位体育老师离婚了,孩子跟着妈妈去了外地。我脱口而出:“那这孩子岂不是要受苦了?” 母亲立刻炸了:“你什么意思?你跟着我受苦了吗?那也是亲妈,怎么就会受苦?” 我才明白,母亲其实一直没从离婚的阴影中走出来。她变得敏感,我也变得更加小心翼翼。 不过,还是有让我开心的事。那就是我坚持学的长笛——那个被父亲看不起的爱好。虽然只学了一年,我居然考过了四级!考级那天我和母亲一起去的。先是报到,然后在一个走廊里排队。走廊尽头的房间里,能听到考生们的吹奏声,个个吹得都很好。我有点紧张。轮到我时,我推门进场,向考官们问好。没想到,我的老师居然是考官之一,把我吓了一跳。但他表现得像不认识我一样,我也没多想,就开始演奏。 我吹着,考官们在旁边聊天。我心想:你们能不能认真点听?不过屋里很冷,我刚开始吹的时候,全身都在抖,好在过几分钟就适应了。就在快结束时,三位考官突然异口同声地“嘿”了一声。我一愣,低头看谱,发现有一处应该升key的地方我没升。他们居然听得出来,真不愧是行家! 从那以后我懂得了:真正有能力的人,即使表面上看着随意,也绝不可小觑。最终,我顺利通过了四级考试,拿到了证书。心里特别开心,母亲也非常高兴。 不久,中考来了。还是母亲陪我考试。但成绩却非常不理想,不仅S中进不了,连J中也无望。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SE中。可SE中名额已满,一时间无路可走。我却显得很淡定,跟母亲说:“那就去能去的呗。” 母亲急坏了:“好学校不仅仅是学习问题,还有风气问题。去了差学校,要是交上坏朋友怎么办?” 她给父亲打了电话。出乎我意料,这次他并没有漠不关心。他说:“我来办。” 几周后,我收到SE中的录取通知书。那一刻,我第一次觉得父亲还是有点能力的。但我并不认为他是为了我,更多的是为了他的“面子”。就这样,我将要去SE中读高中。 中考后的假期我过得还算轻松。毕竟没作业,升学问题也解决了,没什么可担心的。我们班大多数同学都去了本校高中,大家也因此分开。以后见面的机会大概很少了。隔壁班的那个同学也和我分到了不同学校,或许再也不会联系。但这个暑假也有个喜讯:我当上表姐了!小姨生下了表弟,母子平安。他比我整整小了15岁。其实也不稀奇,小姨和母亲就差8岁。 那时我还没想到,日后我和这个表弟会感情那么好。小姨一家过得也很好,听说姨父对她很好。这才是夫妻应有的样子吧。我心想:我出生前,父母也是这样恩爱的吧。希望小姨和姨父能一直幸福。我所经历的,不想让我的表弟也经历一次。事实证明,不幸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临近高一开学,我心里还是蛮期待的。 第8章 分水岭 离高一开学还有大约一个月,母亲忽然对我说:“要不我们去上一个补习班吧。”我一愣,心里嘀咕:这都快开学了,还上什么补习班啊,时间也来不及了吧。见我沉默,母亲接着解释:“现在有那种初高中过渡的补习班,提前预习一下高一的课程,也就几周时间。”大概是她觉得我中考成绩不理想,不想我输在起跑线上吧。我没再多说,默默点头。毕竟成绩不好的人,没什么选择权。 没想到在补习班里,我竟然遇到了初中的Q同学。这也太巧了吧?虽然彼此认识,但不太熟,所以谁也没有打招呼。让我更意外的是,数学内容居然比想象中容易,甚至比我初中学的还简单。难道母亲那句玩笑话成真了?脑震荡真的“重组”了我?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偷笑,心里暗喜,或许真的是因祸得福吧。 那时候我并没意识到,其实我对数学的兴趣,很可能来自初中那位W老师。尽管在他那里补课两年多,中考也没见起色,但后来才明白,努力往往并不立刻见效。许多事情都是滞后的,坚持,也许才是决定成败的关键。 转眼就到了高一开学的日子,我既激动又紧张。新的环境、新的起点,这三年究竟会发生些什么呢?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段时光,会成为我大学前最快乐的日子。 开学那天,同学们陆续走进教室,按照班主任希老师准备的座位表依次落座。最开始我坐在最后一排,旁边是个男生。等大家都到齐了,希老师站在讲台上介绍自己:“大家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希老师,你们是我带的第一届学生。现在请每位同学在字条上写下中考分数,然后交给我。” 教室顿时议论纷纷:“写这个干嘛啊?成绩都过去了,还有什么意义?” 老师微笑着解释:“我希望你们能把过去的成绩、回忆、标签,随着那张纸一同交出去。从现在开始,不管你们以什么样的分数来到这里,大家的起跑线是一样的。” 我也正准备动笔时,希老师走到我身边:“你换个位置,到那边去。”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挪了座位,新的同桌仍然是个男生,Z。看来,这位就是我的第一任高中同桌了。 因为换座耽误了一点时间,我赶紧拿出纸笔准备写。余光瞥见Z似乎好奇地看我写些什么,我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中考成绩太差,我不想让别人一开始就看轻我。现在想想,那时的我,大概还对父亲的安排感到心虚吧。升入高中后,我的这种心态似乎也没太大变化。 这是开学第一天的小插曲。很快,我交到了高中的第一个朋友——R。她坐在我同一排,但这次,是我主动靠近的。中午吃饭时,我们并肩走向食堂,我小声问她:“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吃饭吗?”她笑着点了点头。那一刻我别提有多开心了,原来主动迈出一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从那以后,我们一起吃饭、学习、玩耍。后来我才知道,她的生物特别好,我挺羡慕的。她还喜欢打网游,和班上不少男生关系很好,游戏技术也相当厉害。得知她喜欢动漫后,我注意到她和同桌K的关系特别近,原来他们兴趣相投,还常被同学调侃起哄。不过她完全不在意,神情一派淡然。虽然我们是朋友,我却始终没好意思问太多。 紧接着是第一节数学课。L老师是个有重庆口音的老师,说话干练利落,第一印象就很雷厉风行。他讲的内容和我之前在补习班学的几乎一模一样,我听得轻松又踏实。忽然间,我对数学产生了兴趣,也听得懂了,完全不像以前那样费劲。 讲完一段知识点后,L老师突然走下讲台,在教室里绕了一圈。大家一脸懵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干嘛。他什么都没说,又回到讲台继续讲课,引得全班一阵窃笑。一个月后我们才知道,他是故意给大家“提问机会”,鼓励我们课中随时发问,而不是等到下课围着他转。这波操作真把我们整乐了。更有意思的是,他居然完全没打算一开始解释,简直是“高中老师式幽默”。 一周多后,教师节到了。我和几位初中同学相约回S中看看以前的老师。中午一下课,我就骑车赶过去,发现好多人都来了。老师们见到我们很高兴,虽然有些同学没进入S中的高中部,但他们依旧对每个人充满期望。那短短的几十分钟里,好多回忆涌上心头,暖意融融。 与此同时,家里也出现了变故。母亲告诉我,她在体检中被查出乳腺有包块,不确定是良性还是恶性,还需进一步检查。那一刻我很迷茫,并不清楚这两者的差别到底有多大。母亲平时作息规律、饮食健康,我总觉得应该不会有问题。 结果还没出来时,她的一位同事介绍了一位据说擅长中医的“高手”,只需用手触摸就能判断。我本能地觉得不太靠谱,心里想着还是等检查结果吧。但母亲坚持去试试,我也没反对。毕竟,她的健康,从来不需要我来做主。那天L阿姨主动提出陪她一起去,我也觉得放心些。 母亲回家后,我立刻追问情况。她脸色不太好看,我心里顿时一沉。她说:“医生说我没太大问题,但L阿姨可能有点严重。” 我疑惑地问:“L阿姨不是陪你去的吗?她怎么了?” 母亲告诉我,那位医生建议L阿姨尽快检查。几天后,L阿姨果真被确诊,需要立即治疗。 我第一反应就是:“Z姐姐知道了吗?这不是天大的事吗?” 但母亲说,叔叔和阿姨不想影响她学习,打算暂时隐瞒。我想了想,如果我是Z姐姐,我肯定希望第一时间知道。再重要的学习,也比不上家人的健康吧。 不久后,母亲拿回自己的检查报告,确认为良性。我总算松了口气。只是我表现得似乎有些平淡,也许在她眼里,我显得没心没肺。 整件事里,父亲始终一言不发。他的冷漠我早已习惯,甚至没有多余情绪。也许母亲说我“没心没肺”,是遗传自他。那段时间,他完全从我的生活中隐去,联系不联系我都无所谓。我大概是真的对他死心了。在他眼中,我不过是维持面子的工具。等我失去价值,他自然弃如敝履。 没过多久,L阿姨家的事“爆发”了。Z姐姐终于知道父母一直瞒着她,情绪激动,甚至发了脾气。但最终,她还是回到了母亲身边,陪她一起面对病痛。那时候我才意识到,有些嘴上厉害的人,其实心最软;而那些不吭声的,也许早就计算好了退路。 我又想到母亲。她的婚姻失败、情绪低落,有时因为我不如意就责备我。那不仅是情绪发泄,也包含了她的期望——希望我争气,不让她失望,更别让父亲得意。或许,她希望用我的“成功”,来证明父亲当初是错的。 渐渐地,我好像能理解她的爱了。也许不完美,但的确真实存在。 那段时间,我们没有去打扰L阿姨,只是日常问候。而她在Z姐姐和叔叔的照顾下,求生意志格外强烈。说实话,那时我并不清楚治疗到底有多痛苦,后来听母亲说起她佩服L阿姨的勇气和坚持,才真正理解。当一个一向坚强的女人,也由衷佩服另一个人时,那种敬意是真的。我也因此对L阿姨多了一份钦佩。 只是我从未想到,有一天我也会经历Z姐姐经历的一切,甚至更甚。 有一次,我和母亲一起看电视剧,剧情讲女主的丈夫出轨了秘书,而女主竟然还和那位秘书吃过饭,觉得她人挺好。我一边看一边吐槽:“这也太假了吧,现实中谁这么傻啊?见都见了,难道还察觉不到吗?” 母亲看了我一眼,说:“你以为我没见过她?没试着和她做朋友?” 我一时语塞,原来她真的见过那个女人,还试图靠近了解,却被狠狠骗了一次。难怪她一直走不出来。那些泪水背后,藏着的不只是伤心,还有懊恼与羞辱。 新学期过了一大半,我的社交状况不算好也不算差。课间我经常观察同学们在干什么。有趣的是,有人模仿老师讲话——我们班老师口音鲜明,语调独特,有位T同学特别会模仿,模仿得惟妙惟肖,引得周围人一阵笑。我没想到,他和我之后的缘分会那么深。 男生们有打篮球的,有踢足球的,也有玩游戏的。我的同桌Z和前排的H是篮球迷,中午午休时就去球场。他们属于运动型的,还常被别班女生围观。偶尔在球场耍帅,失败了也挺搞笑的。 除了数学课让我重拾信心,物理课也很有“特色”。F老师是个自贡人,讲话风趣幽默。他最经典的一句话是:“你们上课可以说话,但别出声。”当时全班都笑了,这不就是“不许讲话”的变体吗?我虽然喜欢他的风格,但物理成绩一直提不上去,尤其是力学那部分,怎么学都不明白。大家都说,物理好的人数学不会差,但反过来就不一定了。数学进步了,物理却始终让我头疼。 这就是我高一上学期的生活。平凡、琐碎,却真实,也很快乐。 第9章 从换座开始 高一上学期结束了,那个寒假还算轻松,学业压力不重,同学之间也尚未建立起深厚的关系。母亲重新恢复了与朋友们打牌的节奏,L阿姨的病情也得到了控制,一切看起来都很平和。她没有为我安排补习班,也许是想让我多休息一阵,毕竟刚经历过中考,虽然成绩不算理想,但也算勉强过得去。 寒假转瞬即逝,我们迎来了高一下学期。开学第一天就换了座位,按照班主任希老师拟定的座位表重新入座。落座之后,我发现自己远离了Z、H和R。当时心想,结识新朋友也挺不错,这正是积攒人缘的好机会。从初中开始,我就对“受人喜欢”这件事格外执着,只是当时并没什么成功经验,所以到了高中,我决定重新尝试。当时的我,内心满是期待和兴奋。 在学业上,我的数学成绩突飞猛进。不知为何,突然间几乎所有题目都能做了。也因此,我受到了数学老师L老师的青睐。第一次数学大考成绩出来时,L老师亲自发试卷,还对我说:“你如果再仔细一点,分数还可以更高。” 我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却有种强烈的预感——他会记住我。毕竟在女生中,我的数学成绩算是出类拔萃的了。那一刻我无比开心,想起小学和初中时常被看不起的自己,如今不补课也能被认可,说明我确实在成长、在进步。虽然当时以为自己是“开窍了”,现在回想起来,初中数学老师W老师功不可没。从高中开始,我的数学成绩几乎未曾下滑,后来也成为我的一项重要优势。 除了数学,其它科目成绩则中规中矩,没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但我倒也看得开,反正不是垫底就好。尽管这样,我从未放弃努力学习。听说我们班的老师们业务能力都很强,除了班主任。母亲曾偶然提起,学校会平衡各班的师资配置,因为我们班的班主任是新老师,所以其他科目的老师都特别优秀。母亲注意到了我数学成绩的进步,却一言未发。那时我猜,她可能和父亲一样认为:学生有好成绩是理所应当的,不值得特别夸耀。 因为数学成绩出众,我开始留意起“数学课代表”这个职务。当时班上的数学课代表是一男一女——亮和凌。看得出来L老师知人善任,搭配也很合理。那时候班里就有传言,说他们俩在谈恋爱。出于八卦心理,我也多留意了一下,后来果然他们在谈恋爱。我想,也许是因为工作搭档朝夕相处,才擦出了火花。这是我们班第一个谈恋爱的情侣,印象很深。只是我没想到,日后我和凌的关系会那么好。 因为换了座位,我的新邻座是M和T。M是化学课代表,成绩很好,有时我会请教他化学题,而作为交换,他也会问我数学题。T是那个模仿老师口音特别像的男生,相对木讷一些,所以大家常常调侃他,不过都没有恶意。那段时间,他们经常聊篮球,我也无意中听说一位球星K曾在一场比赛中独得81分,觉得非常厉害。为了和他们有共同话题,我开始回家看NBA。很快,每到课间,我们就会一起讨论比赛,还吸引了不少同学围观。我因为座位居中,总是被围在中心,第一次体会到“C位”的感觉,说不出的爽快。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再度换座。这次我和凌坐得很近,不过她和亮很少见面了,班里开始议论他们已经分手了。但那时我和凌还不熟,也不好多问。不久后我们熟络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特别聊得来,笑点一致。她后排是杨同学,一个幽默的体育生,毕业后留校当了体育老师。那段时间,我们真的很开心,一起学习、玩闹、聊天,其乐融融。凌的成绩也比我好,我们彼此激励、共同进步。 凌渐渐开始和我分享很多事情,包括她和亮的感情。从她口中我才知道,原来恋爱没那么简单,第一眼喜欢的人未必会一直喜欢下去。也许是性格不稳定,也可能是彼此不了解。而随着我们关系加深,班上有些男生开始撮合凌和另一个男生,说那人喜欢她。我问她,她却说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心里惊讶:这么快?虽然她是我很好的朋友,但那一瞬间我竟然觉得亮有点可怜。可能,这就是青春期的爱情吧。 某个周末,我突然接到亮的电话。电话那头,他在哭。我一下子慌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说自己还爱着凌,希望我帮忙找个借口把她叫出来见面谈谈。我很为难,若是照办,凌肯定会不高兴;但又不知该如何拒绝亮。或许他察觉了我的犹豫,便问:“是不是你觉得凌会怪你?”我无言以对,只能向母亲求助。母亲把建议写在纸上,我照着说:“这确实是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如果凌知道我们合谋骗她,恐怕她对你更无好感,甚至一句话都说不成。”亮沉默了,我们挂了电话。母亲随后告诉我:“其实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你站在了凌那一边。” 那一刻我才明白,有些时候,确实必须做出选择。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面临这样的抉择,也让我意识到:选择随时都在发生,而每一次岔路,都是走向命运的重要一步。 后来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凌,她很感激我的体谅。但人有时候就是经不起夸。一次英语课上,老师安排情景演绎,需要两位同学。老师点名让凌参加,她拉着我一起。正当我要站起来时,一些男生起哄让我坐下,我犹豫了。就在我迟疑的时候,那个喜欢凌的男生站了出来。凌看着我,很无奈。我默默坐下。事后我向她道歉,她开始很生气,后来被我哄好了。 这件事后,我们的关系反而更亲密了。凌把我介绍给她的朋友舒,舒是她初中最要好的朋友。我们三人经常一起玩,引起了R的不满。R觉得我冷落了她,心里不太舒服。我有些莫名其妙,交新朋友也不应该被限制吧?那段时间我们关系确实有些疏远。不过有时候我还是会开玩笑调侃她和K。有次她突然把我拉出教室,认真地说:“我不喜欢K,你别那样说。”我问:“为啥呀?K那么喜欢你,大家都知道。他也挺帅的。”R叹气说:“他太胆小了,连喜欢我都不敢承认。”我便答应她以后不再开这种玩笑。自那以后,我们的关系又慢慢缓和。 我和凌的感情也日益深厚。她有一天神秘兮兮地对我说有个秘密要告诉我,要我保密。我随口说我也有个秘密,让她先说。她惊讶地看着我,笑着说她喜欢上了一个人。我也顺势说我也有喜欢的人。她突然拉着我去了走廊,神情严肃地说:“我们可千万不能喜欢上同一个人啊。”我内心一惊:怎么可能?我又没真的喜欢谁。她接着说:“我喜欢J。”J是和Z、H一个圈子的男生,不高,常戴帽子。她又问我喜欢谁。我担心她不信我能保密,就随口说是Z——我们比较熟,听起来也合理。 谁知这句无心之言引发了一连串麻烦。有天凌告诉我J已经知道她喜欢他了。我问:“那怎么办?”她说没什么,J没特别反应,还能做朋友。接着她说:“要不要我帮你试探Z?”我鬼使神差地点了头。结果她立刻跑去找Z。我后悔不已,也不知道她到底说了什么。从那以后,Z就不再理我了。我懊悔不已,觉得玩笑开大了。但也因此,我开始特别关注Z。不知道是逞强、不服气,还是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我们因为交换秘密变得更亲密,也因为这些经历,关系更加牢固。 有天中午,凌提议去看篮球赛,说Z和J都会去。我想着正好喜欢篮球,就一起去了。谁料Z打球的样子真的太帅了,我彻底沦陷。但他始终不理我,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想:至于吗?我又没做错什么。 与此同时,T经常课间来找我聊天,班上开始传他喜欢我。每次我和T在一起,总有同学起哄,而T也从不否认。虽然我情感迟钝,但也能察觉到他确实对我不一样。可我正烦着Z的事,根本没空搭理他。有次我实在烦了,对T说话不太客气。几天后,亮来找我,说T很痛苦,天天跟他念叨我不理他。我苦笑着说:“我没生气,就是不想理他。”亮也很识趣,没再多问。 又换了位置后,我认识了齐同学。他聪明幽默,总爱逗我,虽然偶尔调皮,但本质不坏。我们关系更像学习搭档,聊聊天,互相开个玩笑,时间也过得很快。某天,M找到我,说他喜欢陶——班上成绩顶尖的女生。M希望我帮忙拉近关系,比如一起吃饭。我本来和陶也不熟,但看在M平时教我化学的份上,便答应试试看。托他的福,我和陶也逐渐熟络了起来。 整个高一下学期,都是这样琐碎又真实的青春片段。随着学期临近结束,我们也迎来了人生第一次重大抉择——文理分科。班级将重新打乱,彼此间的羁绊或许即将中断。那时凌告诉我,Z的心上人可能会转到我们班,我才知道Z一直喜欢隔壁班的女生,难怪他一直不理我。他选择了“冷处理”,从那以后,我对这三个字特别敏感。 放学回家,我和母亲商量选文科还是理科。刚好父亲也在家,难得一见。他出人意料地让我自己决定,我心想:怎么转性了?谁知他接着说:“选错了别怪我们。”果然还是怕担责任的老样子。思考许久,我决定学理。虽然物理化学不擅长,但数学是我的强项,而文科一科都拿不出手。 高一的暑假是我特别开心的一段时间。凌带我去了KTV,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唱K。她惊讶地说:“你行不行啊?之前没来过?”我心里苦笑:以前哪有机会玩啊?人缘差,家里事多。但那一天真的好快乐,第一次感受到友情的温暖。从那以后,我开始珍惜朋友,意识到他们对我是不可或缺的。 暑假还有一个好消息:我顺利通过了长笛六级考试,拿到了证书。一切仿佛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第10章 不一样的开始 临近高二,一个令人欣喜的好消息传来:文理分班后,我们班竟然没有被打散。只是选择文科的同学被分到别的班级,而我们则迎来了几个其他班的理科生。消息一出,我高兴得不行。比起初中,高中时期我的人缘好了不少,大家学习氛围浓厚,又都玩得来,彼此之间建立起了难得的默契。我一点也不想就这样轻易告别这段珍贵的友谊和熟悉的相处模式。 我们班选择文科的人不多,大约十个左右吧,所以新来的理科生也就七个上下。开学第一天,班主任希老师让新同学做自我介绍。我坐在座位上,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庆幸不是全班都要介绍自己。自我介绍对我来说简直就是社恐地狱,生怕说错一句话就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笑料。那时的我,还对“面子”这回事看得很重。 新来的同学一个接一个地走上讲台,其中有两个让我印象深刻。一个是男生,叫云。他外表很普通,也不怎么说话。他的自我介绍简直可以用“离谱”来形容。他不仅说了自己的名字,居然还一本正经地介绍了性别和年龄。我在台下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这还用介绍吗?不都是一眼看得出来的事吗?结果,希老师居然安排他坐我旁边,成为我的新同桌。谁能想到,这位“奇葩”新生后来会成为我整个高二最特别的朋友之一。 另一个是女生,叫蔚。她气质柔美,五官精致,说话轻声细语,像是从文艺电影里走出来的人物。当她走上讲台自我介绍时,班里响起了一阵起哄声,几位男生在H和J的带领下高喊Z的名字。我一时愣住了,随即恍然大悟:原来她就是Z的心上人。那一刻,我心里泛起一点小小的酸意。如果我是Z,我大概也会喜欢蔚吧。她无论从外表还是气质上看,都远远胜过我。 不过,说实话,那时候我对Z已经没有当初那种强烈的喜欢了。大概是因为整个暑假都没联系,几个月的时间足以冲淡很多情绪。即使偶尔还会关注他的动态,却不再有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所以面对蔚的出现,我的心里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谁能想到,后来我和她竟然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 自我介绍过后,生活逐渐步入正轨。高二的课程明显比高一繁重许多,压力像一块不动声色的石头,悄悄压在我们肩头。我的数学成绩仍然出类拔萃,是我赖以生存的骄傲武器。可其他科目,尤其是文科类,依然是我的短板。而新加的一门课——生物,让我彻底意识到:原来物理和化学我还算能打,真正拉胯的是生物。 陶的生物成绩极好,她对知识点掌握得十分透彻。我偶尔会去向她请教问题,也因此和她建立起不错的关系。而M似乎也察觉到了我和陶走得近,开始频繁地参与到我们的“学习讨论”中。有一次,我问他:“你这些题又不是不会,干嘛还凑热闹?” M笑着说:“多接触接触她,让她习惯我的存在嘛。” 我摇摇头,无奈又好笑地说:“这心思还挺细。” 不得不说,有些时候,还真得动点脑筋。 某天下午,M神秘兮兮地告诉我:“陶快过生日了。”我本来也打算送她一份礼物,毕竟人家帮了我不少。于是我们相约放学后一起去学校附近的小店。挑来挑去,我相中一个Hello Kitty的大玩偶。M告诉我,陶喜欢这个卡通形象。我正准备付款,M突然开口:“这个我们一起送吧,我请你吃饭。” 我想都没多想就答应了。后来回想起这件事,再结合别人说起M的一些事情,我才隐约察觉到,那时的他,某些性格特质已经悄然显现。但当时的我,并未多想。送出礼物那天,陶开心地对我们说“谢谢”,我心里也觉得暖暖的。 而我的新同桌云,简直刷新了我对“天才”的认知。他上课几乎从不听讲,不是在画画就是在看小说,可每次考试,他总能考出满分。尤其是数学,他居然得了全年级第一。我问他:“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不上课也能考满分?” 他淡淡地回答:“有些东西,会了就简单了。” 这话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但我根本没听懂。不过从那以后,我就下意识地认为他有天赋,或者是背地里默默努力,只是我们没看到罢了。我开始主动向他请教问题,他也很有耐心地为我讲解。我发现,他不仅数学厉害,连物理化学生物都游刃有余,只有语文和英语有些拉垮。 我们班还有一对“风云人物”——新和珊。她们是全班公认的“问题女孩”。每逢下课,她们都会冲到讲台前缠着老师问问题,一问就是整整一个课间,直到上课铃响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起初老师还会耐心讲解,后来次数多了,明显感到老师有些不耐烦。不过也正是因为她们的积极,带动了全班的学习氛围。大家纷纷效仿,课后提问成了风尚。我原本也很怕问老师问题,可是慢慢发现,高中的老师都很温和,即使再基础的问题也会认真解答。从那之后,我也开始大胆提问,变得主动起来。 新和珊的成绩一直很好,特别平均,显然是通过不断努力拼出来的。而云就像另一个极端,全靠“天赋”。自从他转来我们班,理科第一就再没换过人。但他的综合成绩不高,文科拖了后腿。新挺佩服云的,有时候会请他讲题。云却趁机跟她谈条件:“讲一道题,帮我写一份语文作业。” 新竟然一口答应了,而且还真帮他写了。从此,云的语文和英语作业基本就“承包”给新了。 我曾为这种“交换”感到不解。小时候母亲总教我要无私、善良、乐于助人,而云却说:“世界上没有不劳而获。老师是职责所在才帮你,同学没这个义务。” 这话当时对我震撼不小,虽然我并未立刻改变想法,但也在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 与此同时,我和凌之间的“暗恋之路”也出现了瓶颈。凌喜欢J,虽然J没接受她,但仍对她友好。而我这边,Z从来没有给过我任何回应。蔚的出现更让我变得被动和迟疑。有一次节日,我们俩准备了两个小蛋糕,准备送给Z和J。J收下了凌的蛋糕,还很客气地表示感谢;我却连送出蛋糕的勇气都没有,最后是凌代我送的。 我偷偷关注着Z,期待他尝尝蛋糕,可没想到,竟有个女同学直接拿起来就吃了。我气得不行,却因自卑没勇气出面。事后杨想替我说句话,被凌拦住了。凌告诉我,其实全班人都知道我喜欢Z。她还特地问了Z,Z说他不喜欢吃甜的,那女生来问要不要吃,正好就给她了。我虽然没那么生气了,但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主动找过Z。 某个周末,小姨一家回来,我们约在外婆家见面。那天我第一次见到我表弟程,一个刚满两岁的小男孩,调皮又可爱。吃饭时,他盯上了我的手表,小姨鼓励他说:“喜欢就问问姐姐愿不愿意给你。” 我笑着逗他:“不能给你哦。” 他眨眨眼,说:“那算了。” 一句话逗笑了全家,大家夸他懂事。我心里也觉得表弟特别可爱。可惜他们不常回来,要不然我们感情一定会更深。 饭后,我和小姨、小姨夫在沙发上看电视,两人打打闹闹,说说笑笑。那种轻松愉快的氛围让我感慨万分:这才是夫妻该有的模样吧——像朋友一样自在舒服,相处毫无压力。而我从小到大,从没在爸妈之间看到过这种画面。他们之间更多的是冷战、沉默和对立。或许,他们早就没了感情,只是为了我才将日子勉强过下去。我默默地想,将来一定要找一个能和我像朋友一样生活的人。 不久,姑父从国外回来。爷爷让妈妈去机场接他,我也一起去。见到姑父的那一刻,我竟觉得有些陌生。他很久之前就出国了,那时我还很小。没想到他还能说方言,这让我对他的印象瞬间拉近。妈妈和姑父聊了很多加拿大的事情,但对我来说,那些话题太遥远。只是看着妈妈神采飞扬的模样,我心中泛起疑问:她是不是在为我筹划着什么我尚未知道的未来? 转眼就快到学期末了,一次不愉快的母女冲突,让我印象深刻。这次确实是我不对。高二学业紧张,我却总在深夜一边写作业一边和凌打电话。那晚,正聊得开心,母亲突然推门进来,我赶紧挂掉电话。母亲提醒我高二任务重,不该再花时间闲聊。我点了头答应了。可过几天,我又忍不住打了。突然凌察觉到我支支吾吾的,于是在电话那头问我:“你妈在旁边?” 我紧张地说:“嗯。” 我们立马挂了电话。 前几天突然挂断的事,我已经跟凌解释过,所以她一听我的语气就猜到了。 母亲知道后,对我大发雷霆,说她一个人带我很辛苦,而我却不懂事。她还说了一句极重的话:“难怪你爸不喜欢你。” 这句话刺痛了我。我气冲冲地起身去卫生间,关门的声音震得门框都响。母亲又追问我是否对她不满,我没有回应。她便给父亲打了电话,说:“你女儿我管不了了。”然后看着我冷冷地说:“明天你能自己起床吗?” 我点点头,她就走了。 几分钟后,父亲打电话过来,劝我让着点妈妈,说她辛苦不容易。我心里却冷冷地想:“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些?”我知道,他这番话更多是为了稳定局势,而不是为了真正安抚我。 半小时后,我听到钥匙声,是外公陪母亲回来了。母亲神色委屈,外公语气严肃地让我给她道歉。我起初不肯,外公板起脸说:“那就耗着吧。” 我还有一堆作业没写,只得服软。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外公如此严厉。 现在想来,那时的我正值青春期,脾气冲、情绪大,把朋友看得比家人重要,完全忽略了母亲的付出和委屈。 转眼寒假来临,作业如山,但假期生活依然充实。我和凌、几个朋友约着吃饭、学习、聊天,过得也有滋有味。而我,也顺利通过了长笛八级考试,距离十级只差一步。想到这,我心里充满成就感——这是我努力的证明,也是在高二这段青春岁月中,属于我自己的小高峰。 第11章 盛夏里的光和伤 一转眼,分班已经过去了一个学期,我和班上的大部分新同学也逐渐熟络起来。成绩方面似乎没什么进步,但母亲并不着急,仿佛觉得我已经“没救”了吧。不过我自己也是没心没肺的,数学依旧不错,其他科目就凑合着过。整个高中阶段,母亲几乎从未问过我将来想去哪座城市读大学,或者偏好什么专业。她只是偶尔在我和同学玩耍回家晚了时,多说几句,而且语气很温和。当时我以为是母亲变了,婚姻的失败让她没那么强势;如今回想,其实早就有迹可循。 高二下学期,老师们的态度明显严肃了许多,就连平时爱开玩笑的老师,也变得不苟言笑,大概是受升学压力的影响吧。同学们也被这种氛围带动,班里的学习劲头比以前更浓。而就在这个学期,我在学校迎来了唯一一次“高光时刻”。 那天数学课上,L老师说:“现在大家拿出一张纸,我说公式名字,你们写出对应公式。” 我心想,这不就像考英文单词一样吗?挺简单,实在不行还可以偷看笔记。他接着说:“我需要一位同学上黑板写。” 全班鸦雀无声,连平时积极的新和珊都没动静。“江遥,你来。” 他看向我。我不清楚他是看得起我,还是单纯因为我坐在第一排。那一瞬间我还想,这么小的概率,不去买张彩票真是可惜了。我不情不愿地走上讲台,心里发愁:上去了怎么偷看笔记啊? 很快,L老师开始念:“第一题,勾股定理。” 停顿大约三十秒后,他报出第二个公式。开始时两个公式之间的间隔很充裕,大家都能从容写完。但越到后面,我的粉笔笔速越来越跟不上,而且我不习惯用粉笔——笔头总是断,也许是我握笔姿势不对吧。后来实在赶不及了,正好听见有同学喊:“慢点,太快了!” 从那之后,L老师才放慢速度。 十多分钟后,这场小测试终于结束。我写完走下讲台,没想到迎来了全班雷鸣般的掌声,我还有些懵——正确答案还没公布呢,也许我全写错了呢。但我忽略了,班里其实有不少同学根本写不出这么多公式。等掌声落下,L老师说:“以后都要这么写。” 接着他逐一检查公式,结果我全都写对了。其实我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厉害,只是每次上新课、写作业都会用到这些公式,日积月累早就烂熟于心。如果不是这次抽查,我都没意识到自己记住了这么多。下课时,M问我:“这么多公式你是怎么记下来的?” 我答:“每次写作业都要用呀,没刻意记,用多了就记住了。” 那一刻我才明白,自己习以为常的事,对别人未必如此。 中午去食堂时,碰到J和杨。他们说我很厉害,J却笑着补了一句:“可江遥现在不需要这方面的厉害,需要的是更温柔。” 我心里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便低下头,有些害羞。 那段时间,我意外地和微——Z的心上人——成了同桌。起初不熟,偶尔她会向我请教数学题。渐渐地,我发现她性格柔和、话不多,总是轻声细语,对我很好。课间我常去找凌聊天,座位就空着,每次回来都看到Z坐在我的位置和微说话。虽然我对Z的感情已不如从前,但心里仍有些不舒服。或许男生都喜欢微这种温柔安静的性格吧,而我大大咧咧的,大概没戏了。于是每次看到Z在我座位上,我就干脆等上课铃响再回去。有一次,微问我:“你去哪儿了?” 我半开玩笑地说:“你不是要和Z聊天吗?我特意给你们腾空间啊。” 她却小声说:“我不想让他过来,你以后别走了。” 我猜他们吵架了,便答应了。 自那以后,我和微的关系越来越好。凌曾打趣:“你们不是情敌吗,怎么还成朋友了?” 我只是笑笑。在我心里,友情更重要。微对我真心不错,明知外界有关于我和Z的传言,却从没对我有过异样的态度,所以我更不必计较。 整个高二,我和凌走得很近,和R相对疏远些。某天放学,我和R一起骑车回家。分别时,她突然说:“我爸妈给我太大压力了,我不想回家。” 我当作抱怨,并未在意。没想到晚上母亲接到班主任希老师的电话——R没回家,父母急坏了。老师问我当天R在学校有没有异常,我如实回答。她叮嘱我,如果R联系我,要立刻告诉她。 挂了电话,我心里一直不安。虽说最近和R没那么亲近,但她一直是我很重要的朋友。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我会内疚——如果我当时多安慰她几句,就不会这样了。那晚我几乎没睡着。母亲安慰我:“放心吧,没准她明天早上就来上课了,她可能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第二天一早,我到教室就看见R在了,心里大石落地,却还是有些生气,把她拉到外面问:“你昨晚去哪儿了?你知道老师打电话到我家,我担心死了。” 她说在朋友家住了一晚,不想回去听父母唠叨。我提醒她外面不安全,她却说:“我以为你不关心我了,你和凌走那么近,我很吃醋。” 我笑了:“再怎么样,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当然关心你啊。” 她也笑着道了歉。 那天还有另一件事。J悄悄对我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别跟别人说。” 原来他喜欢上了R。我一时间脑子乱成一团——K喜欢R,R嫌K不够勇敢;凌喜欢J,而现在J喜欢R;与此同时,凌却和班上另一个男生环在交往。凌告诉我,环对她很好,而J一直没给她回应。我答应了J会保密,也没法对凌多说。感情这事,果然需要回应,否则真的太累。 而我自己这边,也不轻松。自从那次不理T之后,他总想找机会和我说话。一次,同学们起哄我们两个,他突然伸手拨了拨我的头发,从其他人的视角来看,他好像碰到了我的脸。我没觉得怎样,可同学们越闹越欢,我只好开口说了他几句。T默默走开,从此很久没和我说话。 我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直到有一天,无意翻开数学书的第一页,发现一封T的道歉信。信里说,他只是觉得和我相处很舒服,绝无冒犯之意,并为那天的事道歉。日期是好几天前的,我平时很少翻数学书,所以一直没看到。看完后,我有些愧疚,觉得他受了委屈,于是主动找到他,告诉他我从没觉得被冒犯,希望他别想太多,我们还是好朋友。 从那之后,我们的关系恢复如常,他又会在下课找我聊天。没过多久,有一次聚会,我请了R、凌、舒、M、杨、J和H一起去吃火锅,没有邀请Z,因为我怕尴尬。那天收到了不少礼物,其中T送的是一封信和一张合影。我拉着凌到学校的角落偷偷看,她说T一定对我有好感。我心里其实也明白,但经历过Z的事,我不敢问,怕连朋友都没得做。 J、杨和H则合送了一只小兔子。我母亲不喜欢毛绒动物,所以我让凌先养着。聚会那天我收到太多礼物,自己带不回去,就让母亲开车来接,凌和R帮我把礼物搬到车上,还和母亲打了招呼。几天后,凌说兔子没了,我很难过。可能我们都没经验,不懂怎么照顾它。这次经历让我再也没养过宠物,怕自己耽误它们。 学校依旧有欢乐的日子,可家里也有不安的消息——母亲体检发现胆结石,需要切除胆囊。小姨会回来照顾她几天,让我安心学习。我没想到父亲会在她手术时回来,心情五味杂陈:一方面觉得他还算有责任感,但另一方面想起自己脑震荡时他没回家,就觉得难过。他是不是觉得母亲比我重要,或者只是对母亲有愧?无论如何,我似乎在父亲眼里并不重要。 母亲手术很顺利,一周后在小姨和父亲的搀扶下回家。我一周没见她,很想念。小姨悄悄对我说:“去跟你妈说一下她辛苦了,你想她了。” 我走过去,却什么都说不出口。或许母亲能从我的眼神中读懂。她笑了笑,没说话。那是我第一次经历母亲的手术,本以为也是最后一次。 不久,母亲恢复健康。姑姑带着表弟王辰回国,父亲希望我们多接触,说他们见过世面。母亲照做了,还让我用英文和表弟对话。我本就内向,加上英文不好,多少有些尴尬,被姑姑察觉后,她笑着说:“别强迫她,不开心就算了。”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国外“随心所欲、开心就好”的理念,觉得挺好。 姑姑停留时间不长,走前母亲请他们吃火锅。姑姑爱喝碳酸饮料、吃冬瓜,说在国外很少见到这些。听着她的话,我心想国外怎么什么都缺啊。不过看母亲的态度,我猜她是想让我将来出国,这些念头当时只是掠过。 长笛学习也进展顺利,不久我考过了八级。但我总觉得自己吹的音色不如老师。老师解释,那是因为共鸣方式不同,我用的是口,老师则用腹腔共鸣,还说我有很多要学的。原来长笛还有这么多学问,果然学无止境。 就这样,高二下学期结束了。暑假里,我们补课一个多月,作业堆得像山,高考的压力也随之扑面而来。 第12章 课后人间 高二的暑假过得没意思极了,除了作业还是作业,母亲也不像以前那样,会提议带我出去放松一下。整个夏天像被一层闷热的空气笼罩着,我坐在书桌前,看着一摞摞作业本,有时候连窗外的蝉鸣都能让我烦躁。没多久,高三开学的日子就到了。那天,母亲忽然很严肃地坐在我面前,问:“你心里有想法吗?想去哪个大学,学什么专业,将来做什么工作?” 我愣了愣,摇了摇头。那一瞬间,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像是被问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母亲叹了口气,语气里透着失望:“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难道以后要去扫大街吗?” 说完,她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能感受到她的不悦,可对当时的我来说,这些问题太遥远了。从小到大,几乎没有一件事情是由我自己做主的。久而久之,我学会了依赖,也丧失了去思考“我想要什么”的习惯。高二的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也不清楚讨厌什么,只模糊地意识到,如果高考考得不好,母亲一定会失望。而至于父亲,他似乎从来没有对我抱过任何期待。 开学后,按照惯例,同学们要根据新的座位表重新入座。教室里很吵,大家兴奋地寻找新座位。我抬眼一看,同桌竟然是齐——那个曾经的学习搭档,而坐在我后面的,是凌和T。这下好了,还怎么专心学习啊?我们四个人凑在一起,学习、聊天、打趣,倒是热闹非凡。那天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课桌上,我忍不住想,希老师还真是个“人才”,居然把我们安排得这么近。那段时间,我们说说笑笑,一起进步,我感到很快乐,几乎忘记了高考近在眼前。 我对Z的感情也在慢慢淡化,可Z依旧没有主动和我说过话。我真的不明白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他。也许是怕产生误会,也许是他也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些关系吧。不过,我从未责怪过他。每个人的性格不同,处理事情的方式自然也不同。倒是和T之间,渐渐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自从上次误会解除后,我真心把T当作很好的朋友,什么都能聊。他总是耐心地听我说话,不急不缓地回应,像是在安静地守护着我的情绪。有一次,我突然肚子痛得厉害,说不清是胃还是肠,总之痛得额头冒汗。希老师便让我家里人接我回家休息。第二天回到学校时,我发现自己的课桌上放着那本熟悉的笔记本,翻开一看,是昨天所有课程的完整笔记。字迹端正,重点清楚,连老师的板书顺序都尽量还原。那一刻,我既惊讶又感动——如果换作是我,大概只会把自己的笔记借给别人看,而不会特地帮忙抄好。T大概是怕我身体不舒服、没精力补笔记吧。他的体贴让我心里涌起一阵暖意,连空气都似乎变得柔和了。 我和凌之间也有过一次小摩擦。凌和环正在谈恋爱,所以很少再和我一起回家。那天早上,我和她说放学想一起走,她爽快答应了,我心里高兴极了。可放学时,我早早收拾好东西等她,她却突然说要和环一起走。我一时没控制住情绪,冲她嚷道:“你不是答应我了吗?怎么这么重色轻友啊!” 说完,我气冲冲地离开,脚步踩在楼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余光里,我看见她和环说了几句,然后叫住我,说还是和我一起走。回家路上,风有些凉,我的气还没消。事后,凌问我:“你干嘛发那么大的脾气?” 我答不上来,只是觉得她既然答应了,就应该做到。后来我才明白,这份执念在我之后的人际关系中,让我吃了不少亏。 与此同时,母亲打算不让我继续学长笛了,说高三任务太重,时间不够。但她并没有立刻告诉我的长笛老师。我疑惑地问原因,母亲说:“你不是马上要考9级了吗?你老师是考官之一,如果现在说,怕是悬了。” 我当时觉得母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老师应该不会这样吧。然而,准备9级考试的过程,让我见识到现实的一面。 我在老师面前演示了考试曲目,老师问:“最近是不是疏于练习?” 母亲赶紧替我解释,是因为学业繁重。老师笑了笑,对我说:“希望你考试的时候遇到的考官是我,不然这个水平,怕是过不了。” 考试当天,考场外安静得能听见翻谱子的声音。我听到前一位考生吹奏的曲子,速度比我快得多,指法像流水一样顺滑。我小声问旁边的同学:“是不是太快了?” 对方回答:“这才是9级应有的水准啊。” 我心里直发凉,暗暗祈祷能遇到熟人。 轮到我进场时,看到两位考官都不是我的老师,我心里一沉,只能硬着头皮完成演奏。曲终,其中一位考官问我跟谁学的,我如实报上老师的名字。空气顿时安静下来,几秒后,那位考官冷冷地说:“行,你真给你老师长脸。” 我转身准备离开,耳边又传来一句:“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事了,真是活久见。” 那一刻,我的脸烧得发烫,羞愧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出了考场,我一句话都没对母亲说。当她问起表现时,我只淡淡地说:“还可以。” 但我的表情骗不了人。最终我顺利拿到9级证书,可看着那张纸,我第一次感受到讽刺与屈辱——我不配。 家里这段时间可谓喜忧参半。小姨带着表弟回来了,表弟快四岁了,比上次见时又长高不少。某天下午,母亲带我和小姨、表弟一起逛街,表弟一路欢快地玩着。小姨笑着对我说:“你看他,现在正是玩的年纪。人啊,什么年龄就该做什么事。你现在,就该冲刺了。” 我心里涌起一股不平——什么年龄做什么事?我那么小就要经历家庭的变故,承受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东西,凭什么? 小姨回来时,外公外婆很开心,总是逗表弟。我却有些闷闷不乐,觉得他们对我的爱被分走了,会不会像爷爷奶奶那样更喜欢男孩?是不是以前因为家里没男孩,所以才对我好?想到这,我心里一酸。母亲察觉到我的异样,回家路上问我是不是不开心。我笑笑,说没事。她安慰道:“外婆他们不是不喜欢你,你和你表弟他们都喜欢的。” 可这句话连三岁小孩都听得出是在安慰。 小姨在家待了一周就要离开了。那天,母亲和我早早去了外婆家帮忙收拾行李,准备送她去机场。等我们下楼开车时,小姨拖着大箱子走下来,外婆追着埋怨:“就让她一个人拿行李啊?也不知道帮忙。” 母亲温柔解释:“我是想先下来开车的。” 我见状跑过去帮小姨拿,她却冲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不用。这时我才意识到,在外婆眼里,小姨比母亲更重要,也许是年纪小、回来少,不管原因是什么,这种偏爱是显而易见的。不过,我一直相信母亲和小姨关系很好,从未怀疑过。 爷爷奶奶那边也让母亲心寒。母亲得知姑姑前段时间回来了,但爷爷奶奶没有告诉她,姑姑也没来探望。母亲气愤地打电话给爷爷,先是问清来龙去脉,越聊越怒,最后撂下一句:“以前她们第一次回国要用车,我二话不说,任劳任怨,从不抱怨。如今你们熟悉了,回来都不通知我,真没把我当家人。” 说完挂了电话。我试着安慰母亲,她却告诉了我一件让我震惊的往事。 我还很小的时候,有次父亲出差不在家,母亲要跟进学校的项目,就让奶奶帮忙接送我上幼儿园。可没多久,奶奶说要带姑姑的儿子王辰,没法照顾我,还让母亲放下工作自己带走我。更讽刺的是,姑姑一家出国前曾在广州住过一段时间,奶奶花了一年多的时间飞去照顾他们。 怪不得母亲觉得委屈。这些年来,她对他们问心无愧,而他们何曾把我们当家人?让母亲带我走的举动,简直像在赶人。更让人愤怒的是,父亲知道了,却毫无表示。母亲在他们家受了那么多委屈,我替她不值。以前我只是觉得爷爷奶奶对我关心不够,如今才明白,对母亲的好也只是表面功夫。 虽然我没在当下多说什么,但心里真的很难受。我想,当时母亲大概是希望我至少能安慰她几句的吧。只是那一刻,我也像被堵住了话,沉在情绪里,不知如何开口。 自那以后,我开始觉得,婆媳关系对我来说,是一辈子都要重视的事。我在心里暗暗发誓,将来无论如何,我都不要走母亲的老路。母亲这些年的任劳任怨,在他们眼里却变成了理所当然,像空气一样被忽视。没有人真正看见她的辛苦和委屈,没有人愿意为她说一句公道话。也许在他们的心里,不管怎么对待她,她都会忍着、顺着,从不反驳。 她的善良,反而成了他们得寸进尺的理由,成了他们对付她的武器。一次次的忍让换来的不是感激,而是更大的冷漠和无视。看着她在那些关系里低着头、压着心里的委屈,我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人善被人欺”这句话的分量。那种无声的消耗,比吵闹还要让人难受。也正是那一刻,我告诉自己,将来如果遇到这样的事,我一定要为自己留一条退路,绝不能让自己被这样的局面困住。 第13章 被打断的倒计时 很快就到了高中的最后一学期,本来应该学习压力很大,但我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可能是对那些模拟考和作业都已经习惯了吧。而且我也有自知之明,以我的成绩,充其量也就能考上一所二本,只要发挥不失常的话。而且在母亲的朋友中,我并不是成绩最差的孩子,这多少也让母亲有点面子。母亲总让我学习 Z 姐姐,不过我并不是不想学,而是真的学不来——有心无力啊。 最后一学期刚开始时,校长来我们班讲话,内容大多是一些鼓舞人心的话。现在想来,那大概属于心理学的范畴吧。毕竟大考时,最重要的是发挥出应有的水平,而这很大程度取决于心态。心态不好,或者想太多的人,往往发挥不出真实水平。想到这,我就联想到了 Z 姐姐。其实我一直很疑惑,她的成绩那么好,可是高考时却发挥失常。我猜,大概是因为压力太大,想得太多吧。 校长讲话的时候,我在想,这些事应该不会发生在我身上。毕竟别的不好说,我的心态还是很好的。母亲总说我没心没肺,现在看来,这没准还是我的优势。虽然成绩不好,但发挥稳定。几次模拟考下来,成绩波动不大,用数学术语来说,就是“标准差很小”。如果放在股票市场,我这支股票可是风险最小的,感觉还不错。 新学期我的同桌换成了具同学。他的综合成绩比我高,我想着或许可以从他身上学到些东西。不过,具有时比较强势,说话直来直去,容易伤到别人自尊。比如有一次,英语老师在讲评模拟考试卷时,说班里有位同学做填空题时找到了正确单词,却因拼写错误而不得分。本来老师是想提醒我们注意拼写,可具却自言自语道:“真是个废物啊!” 这句话一出口,虽然不是对我说的,但我内心还是一颤,忍不住联想到自己,想知道在别人眼中,我是不是也是“废物”呢。当时的性格就是这样敏感,总爱对号入座,直到现在都难以改变。 家里对我的高考也很重视,比三年前的中考更重视。母亲每天都给我准备好吃的,熬好银耳汤等我下晚自习回来喝。那段时间我的身体很好,从未感冒发烧,大概是母亲照顾得特别好。小姨也常打电话关心我,叮嘱我不要压力太大,就算考得不好也没关系。当时觉得,小姨比我父亲还关心我。父亲仿佛已经从我的人生轨迹中消失了,我甚至快记不起他的样子。不过这么多年我早已习惯,所以心里也没什么波澜。 在学习压力大的同时,同学间也会发生一些小插曲。首先是凌和环的事。某天晚上快 10 点时,我接到了凌的电话。那头很嘈杂,她让我帮她打掩护,如果她妈妈给我打电话,就说我和她在一起。我没多想就答应了,挂电话前还提醒她注意安全,早点回家。母亲听到我们的对话,问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我心想,她有分寸,应该不会有事。其实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只觉得朋友开口帮忙,就该帮,这才叫义气。后来她妈妈也没打电话来。 我猜她一定是和环在一起,不方便跟她妈妈说,不然会很麻烦。我挺能理解的,因为我初中的时候,也曾为了避免麻烦而对母亲撒谎。虽然知道不对,但我明白那种心情。 之后是 R 的事。某天晚自习后,我和凌、R 一起回家。路上 R 说她的手机前几天被偷了,现在需要再买一个。凌问她手机里有没有重要信息,R 说:“没什么重要的,就是和 J 的通话记录比较多。” 听到这我心里一紧,这下糟了,凌肯定会察觉。我守了那么久的秘密,怕是要曝光了。没想到凌听后毫无反应。第二天一早,J 把我叫到教室外,问:“你是不是跟凌说了我喜欢 R?凌今天问我了。” 我心想,这下完了,解释不清。我赶紧说:“真的不是我,你要相信我,我发誓没跟任何人说。” 然后把昨晚的事告诉了 J。J 说:“我相信你。” 那一刻我长舒一口气,心里特别感激他——这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相信我”,被信任和肯定的感觉真好。 本以为高中最后一个学期会悄然无声地过去,可 5 月 12 日这天改变了一切,也改变了我的命运。我记得很清楚,当天下午 2 点左右,我们正在听英语老师讲解模拟考试卷,同学们都拿着红笔订正。这时,我感觉有人踹我的凳子,持续了很久,我很生气,转头想警告对方,结果发现后面没人。这在高三很常见,因为有些同学要出国,不参加高考,座位空着,班主任也不太管。我很疑惑,是我感觉错了吗? 正想着要问同桌时,不知谁喊了一句:“地震了,快跑!” 班里同学立刻冲向门口往楼下跑。当时我们在三楼,跑到二楼楼梯时正好面对老师办公室,玻璃门碎了,玻璃片朝我们飞来,我下意识用校服挡住脸。就这样,我们跑到一楼,看见水池里的鱼不见了。抬头看教学楼,楼与楼之间的连接处在碰撞。随后,我们被安排到操场,才知道地震时应该去空旷处才安全。 在操场上,各班列队,物理老师来了,很多同学围着问问题,毕竟这是物理知识范畴。我物理不好,就没凑热闹。最好玩的是,几乎每个同学手里都还拿着一支笔,大概是地震时大家都在改卷,情急之下没放下笔。我们在操场等了很久,大家想借老师手机打电话回家,可是电话打不通,这大概是震后常见现象吧。 傍晚 6 点左右,老师说没事了,可以回家。但书包还在三楼,最重要的是我的自行车钥匙也在里面。我们几个女生不敢上楼,因为余震不断。M 和 T 自告奋勇上去,回来时拿着我们的书包,说:“我们飞快地把桌上的东西塞进你们的包了。” 我们给他们比了个心,心里满是感谢。 回家路上,我等红灯时差点摔倒,地还在晃。到家后,我迫不及待想见母亲,因为我们住在一楼。结果看到她和牌友在院子里打牌。我心想,她还说我没心没肺,看来是遗传。她看到我很平淡地说:“回来了。” 我问:“你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她说:“打不通呀,没事,成都没事的。” 我笑了笑,但还是很开心她平安。 后来才知道,地震时母亲刚下公交,一下车就站不稳,抱着广告牌站了很久。她还以为是老毛病犯了,结果看到车停下、车身在抖,才知道是地震。母亲以前经历过唐山大地震,所以很熟悉这种感觉。我则是第一次经历,什么都不懂。 我问母亲那天地震时出去干嘛,她说:“去给你找宾馆。” 我惊讶:“找宾馆干嘛?” 她答:“为了你的高考呀。” 原来她想在考点附近找房间,方便我中午休息,不用担心封路迟到。不得不说,母亲想得很周到。 当晚,我们和 Y 叔叔、J 阿姨去了 L 阿姨家。我和几个姐姐睡沙发,大人们在客厅打牌。据说地震后会有余震,有人提议去空旷地搭帐篷,但下雨的可能性大,于是作罢。最后决定把 L 阿姨家当大本营,因为她家位置方便。 那晚小孩们睡着了,大人们一直打牌,估计是怕大家睡得太沉遇到危险。我隐约记得凌晨 3 点左右来了一次余震,比之前更剧烈,所有人都往外跑,最搞笑的是小孩都没管父母,自己先跑。这大概是本能吧。震感持续了十秒左右,结束后大家都松了口气。 第二天,电视台停播娱乐节目,改播地震灾情。这才知道是汶川地震,整个地方被毁,地裂了,很多人被困在地下,只能等救援。看着那些新闻,我心情十分压抑,那时才真正懂得生命的可贵。 学校因为余震不断而停课,但高考是否延期一直没有消息。那时大家对学习的积极性下降了,觉得生命更重要。后来新闻说将有较大余震,叔叔阿姨们商量把车开到外面过夜。结果傍晚时车流拥堵,像大撤离一样,最后什么事也没发生。此后虽还有余震,但母亲完全没感觉,反倒是我,地稍微一晃就很敏感。 学校断断续续地上课,高考是否延期仍是未知。大多数同学不想延期,想早点考完早轻松。可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那段时间很煎熬。真是运气太好,几十年一遇的大地震,偏偏在我们高考那年遇上了。 第14章 分界线之夏 在学校还没有任何关于高考的消息时,母亲每天晚上都会给外公外婆打电话,反复叮嘱他们要注意安全。那时,外公外婆刚从原来靠近 S 中的住所搬到了离我们家步行二十分钟的新家。 对于他们搬家的事,我没有特别深刻的记忆,只隐约记得那段时间,母亲和小姨总在商量银行贷款。母亲担心小姨在南京的房子还有房贷,如果外公外婆的房子贷款也由小姨来承担,负担会很重。然而小姨当时已经清偿了她所有的贷款。母亲对我说:“你看你小姨多能干,这才几年啊,房贷车贷都还完了。” 说这话时,她的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骄傲,仿佛是在夸自己的孩子。我心里百感交集——如果有一天我也能像小姨那样独当一面,母亲是否也会为我感到骄傲呢?至于外公外婆搬家的真正原因,我是很多年以后才得知的。 小姨在南京的新家,我记得是在高中某个假期去过,但印象并不算深刻。或许是因为我和小姨很熟,但对姨父并不熟悉。那次虽然和姨父的家人一起吃了顿饭,彼此间却依然陌生。姨父的姐姐有一对双胞胎女儿,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双胞胎,果然如传言所说,她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我心里觉得很神奇:他们的父母是如何分辨她们的,性格上是否也有差别呢?但却不敢多问,担心被认为没礼貌,也怕别人觉得是小姨没有把我教好。我的童年,让我学会了察言观色。第一次与别人接触时,我总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小姨的新家是两层楼,三个房间,格局宽敞,采光极佳,小区的绿化也颇为用心。总体来说,大环境很不错,室内的布置更是被小姨打理得整齐有序。在她家住的那段时间,我也观察到了他们的夫妻相处模式。小姨朝九晚五地上班,姨父的作息却不固定——后来我才知道他是自由职业者,时间较为自由。小姨的脾气温和,很少发火,与外婆的性格截然不同。不过,做饭、洗衣、洗碗等家务事,她几乎全都包揽,从不让姨父插手。后来我才明白,姨父在这个家里的价值远远不止这些表面的分工。 地震那段时间,小姨也很频繁地往我们家打电话。除了叮嘱我们注意安全,她还会主动找我聊。有时问我的学习情况,让我别太紧张;有时谈及交友方面的问题。我猜,她是从母亲那里听说我在高中人缘不错,所以提醒我不要在识人上出差错。说到底,她真的把我当成了家人、当成了女儿,有些关心甚至比父亲做得更好。现在回想,如果没有她们的关怀,原生家庭带给我的伤害可能会更重。虽然我明白,她们无法取代父亲在我心里的位置,但正是因为有她们,我才慢慢重拾自信,也逐渐相信父母婚姻的失败与我无关。 反观父亲,这段时间对我的关心屈指可数。成都震感如此强烈,他只是口头问候几句,从未考虑回来看我们,更别提陪在身边。他总有理由——工作忙。以前我觉得那只是借口,后来自己进入职场才理解,有些事确实身不由己,但有些事是完全可以自己决定的。只能说,在那时的父亲心里,我和母亲并非最重要的存在。 爷爷奶奶对我和母亲依旧冷漠,不闻不问。我有时会想,拥有这样的长辈究竟有什么意义?除了过年时象征性地给点压岁钱,平时几乎没有任何联系。他们是不是也像父亲一样,认为给钱就算尽了义务,其他陪伴不重要?自从知道了爷爷奶奶和母亲之间的往事,我对他们的看法完全改变。以前我还会替他们找理由,觉得他们也许是不懂表达感情,现在才明白,他们一直都懂,只是从不把那份温情留给我和母亲。 过了一段时间,官方消息终于发布——成都主城区的高考不会延期,但受地震影响严重的郊区将推迟考试时间。消息传来后,同学们没有抱怨,离高考不足二十天,大家反而更加全力以赴地复习。事后想想,地震耽误的时间对高三学生而言影响并不算大,毕竟从地震到高考也就一个月,又有多少人能在最后阶段让成绩发生质的飞跃呢?真正的影响更多在心理层面,不过这种波动在很多人看来并不足以改变大局。 不久,坊间又传出小道消息,说是重灾区的录取名额会从我们这里划走一部分。听到这个消息,大家起初并不反感,觉得他们失去了亲人、房屋甚至生活来源,给予一些照顾无可厚非。但渐渐地,大家也意识到,这场高考注定比往年更为艰难,压力在无形中加大。谁也没想到,这次地震的影响,比我们最初设想的要深远得多。至少对我来说,如果没有这场地震,我的人生很可能会完全不同。 高考当天,母亲陪我骑自行车去考场。我们到得很准时,我被分到本校应考。熟悉的环境让人心里安定不少,没有陌生场地带来的紧张。考场外,许多家长一遍遍叮嘱孩子放松心态、正常发挥。母亲没有说太多,只在我进考场前轻轻叮嘱一句:“仔细一点哦。” 那一刻,我心里涌上一股暖流——虽然父亲缺席,但有母亲在,我已经很满足了。 第一场考试结束,我出考场就看到母亲在不远处等我。我问她是不是一直守在这里,她摇头说,刚回家做了午饭带来。我们一起回到事先订好的宾馆吃饭,吃完正好休息片刻,迎接下午的考试。当时我还有些纳闷,母亲为何坚持亲自做饭。后来她告诉我,怕外面食物不干净,万一吃坏肚子可就糟了。不得不说,她想得很周全,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 午饭后,小姨打来电话,叮嘱我不要紧张,祝我顺利。短暂的午休结束,迎来了第一天的下午场。两天四场考试很快结束。最后一场考完时,母亲什么也没问,只让我先放松下来。她说,既然已经结束,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何必浪费时间在懊悔上,不如享受当下。这种观念,也在我心中扎了根,伴随我多年。 在高考试卷答案和分数公布前,我们班组织了一次“散伙饭”。之所以选在这个时间,是考虑到等成绩出来后,大家可能心不在焉。那天,语数外和理综的老师们也来了。席间,有人提议让 M 和陶喝“交杯酒”。起初我没在意,以为只是个玩笑,直到大家都找不到M 了,最终被H 和 J 找到了。之后,他还是和陶完成了这个小仪式。几分钟后,又轮到 R 和 K。我才意识到,他们可能是故意找有过暗恋、明恋或绯闻传闻的同学开玩笑。我心想,恐怕我和 T 也躲不过,不过这无所谓。果然,还没点到我们的名字,J 就找到我,似乎怕我逃走。我爽快地说不用防着我,喝个交杯酒又不会少块肉。于是,我和 T 也完成了这个小插曲。最后,似乎只有 T 有些害羞,而我依旧没心没肺地笑着。 聚会最终在欢声笑语中落幕。这三年,我们班整体氛围融洽。这一别,同学们将各奔东西,要再见面并不容易。因此,这次聚会几乎全员到齐,只有准备出国的几位没来。我当时并没意识到,自己和班里某些同学的羁绊会在日后那么深。 几天后,高考分数可以在网上查到了,这事还是凌打电话告诉我的。我立刻打开电脑,根据记忆对答案。对完后,我一句话没说,转身进厨房洗碗。母亲坐在客厅看电视,我没注意到她的目光。等我洗好碗,端着准备回房时,母亲叫住我。我才意识到碗该放回厨房。她笑着调侃:“这孩子不会被□□弄傻了吧?”我沉默片刻,收拾好厨房才回房,接着开始做英语听力。 母亲见我一直没出来,敲门进来。我告诉她,自己算了算,大概只能上个三本,所以要么出国,要么复读。不管哪条路,英语都是必过的一关。母亲笑了笑,说:“现在努力还有什么意义?等分数和本科分数线出来再说吧。”我想也是,刚才肯定是被答案冲击到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分数线公布。出乎意料的是,往年一本与二本、二本与三本之间的分数差距都在三十多分左右,这次二本与三本的差距依旧如此,但一本却比二本高出六十分。有专家解释,这是为了给地震重灾区腾出更多名额,把原本踩在一本线上的主城区考生降到二本。那一刻我才明白,这才是地震对我们最大的冲击。 分数线出来后,就到了填报志愿的时间。我当时不理解——连自己的分数都不知道,怎么填?母亲解释,这只是意向填报,你想去哪儿、学什么,现在先报。考虑到自己大概只能上三本,我填了一个二本和一个三本的学校。 几天后,听说可以打电话查分。那时只能拨打热线,输入准考证号,语音会报各科成绩和总分。母亲打电话记分,我在一旁紧张等待。听到总分时,我忍不住喊了一声“耶”,再看母亲,她正笑着看我。原来我比二本线高出三十分,如果不是名额调整,正好踩在一本线。想到这,我的心情轻快了不少。 查完分没多久,家里的座机就响了,是母亲的朋友打来询问成绩。与此同时,母亲的手机也响了。她冲我使了个眼色,让我接。我一看,是 Y 叔叔的来电,连忙接起并先喊“Y 叔叔”,免得他以为是母亲接的。我解释母亲在用座机和一位阿姨通话,他立刻问我分数。我稍微迟疑后报了出来,他马上笑道:“我就知道你没问题的。”我差点笑出声——Y 叔叔真可爱。 接下来,家里的座机和母亲的手机几乎被打爆。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母亲的人缘有多好,以前我从没注意到她的朋友圈竟如此庞大。 后来,一位阿姨打电话来要和我说话。原来是 F 阿姨——那位大学辅导员,曾和我们一起去农家乐,帮助缓和我和母亲关系的人。她问我预估的分数和实际相差多少。我说,大概五十分。她说:“人啊,不仅分数重要,更重要的是认清自己。低估是过分自谦,高估则是过分自信。” 当时我并没完全理解,只是笑着应下。多年后再想,才明白她说得多么对。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事不是拿高分,也不是让别人认可,而是能真正看清自己——知道自己的不足与长处,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能做什么。这需要勇气,也需要时间去不断探索与修正。 那年夏天,因为这场高考,因为这些关心我的人,我对“家人”有了新的定义。原来,家人并不全由血缘决定,那些在关键时刻给予你温暖和力量的人,同样值得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第15章 被安排的远方 高考分数出来之后,亲朋好友关心的就是我要选择什么样的学校,学什么样的专业。那些天,家里的电话几乎成了热线,有的是亲戚打来的,有的是父母的朋友,还有邻居碰面时顺口一问。每个人的语气都各不相同——有的带着真心的关切,有的则带着几分探究甚至比较的意味。面对这些问题,我总是习惯性地笑笑,说“还没想好”,然后话题便草草收场。其实,连我自己都不清楚答案,因为我并不真正了解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对未来的生活也没有明确的偏好。 这些年来,我只是按部就班地学习、考试,再继续学习,好像坐在一条早已设定好轨道的列车上,车窗外的风景只是匆匆掠过,而我并没有停下来认真看一眼。至于为什么高考分数对我重要,我从未认真想过,只是单纯地觉得大家都在为了高考而努力,我也应该如此。这种盲目的随大流,现在想起来,既单纯又有几分无奈。 我们邻居阿姨的儿子也是和我一起高考的,他成绩很好,考了六百多分。这个数字在我那个城市的考生中已经是令人羡慕的水平了。按理说,这样的对比很容易让父母心里有落差,可母亲并没有因为我分数比别人低而冷淡下来,反而那几天的神情是真的轻松甚至喜悦。或许她觉得我已经尽力发挥了应有的水平,她看到了我这些年的努力,所以并不失望。那段时间,我的心情也意外地舒畅,不是因为分数本身,而是因为身边的人对我都表现出满意的态度。从那时起,我才意识到,原来我的情绪是那么容易被外在的反应所左右,一句肯定、一个笑容,足以影响我的心情。 过了几天,母亲接到了父亲的电话。那天阳光有些刺眼,窗外的蝉声一阵接一阵。母亲站在阳台上接电话,背影被阳光勾勒得发亮,她的声音忽高忽低,时而平静,时而夹杂着一丝无形的紧张。我坐在客厅里,耳边是电视机的低声背景音,却完全没心思看,只不自觉地去揣测他们在聊什么。电话足足打了二十多分钟,挂断后,母亲走到我面前,神情中带着一点迟疑,却很快开口:“你想出国吗?” 我一愣,下意识觉得这种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决定的。母亲看出了我的疑惑,于是缓缓解释,说父亲早就帮我安排好了一条出国的路——成都一所大学的“2 2”项目,与加拿大多所大学合作。两年在国内上课,两年在国外读书,毕业时拿的是国外大学的文凭。 我听完后,心里并没有涌起太多喜悦,反而有些失落。我原本设想的,是凭着这次的成绩上一个二本院校,留在家中,能多陪陪母亲。可是,他们却希望我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在我当时的观念里,出国留学似乎是那些成绩不够理想的同学才会选择的,而我没想到自己也会被安排走这条路。这让我不由自主地去猜测——是不是在他们眼里,我的成绩并不算好?还是说,我的存在成了他们生活中的某种羁绊——父亲因为有我,不能和母亲离婚;母亲也因为我,不得不维持一段没有希望的婚姻。 这种想法并非空穴来风。父亲的工作需要接触客户,一个幸福稳定的家庭形象对他而言或许很重要。而我对母亲的怀疑,则源于初中时的一次见面。那天,母亲带我去见她的大学同学C叔叔。我虽然年纪小,却敏锐地察觉到C叔叔看母亲的眼神不一样,而且据我所知,他当时是离婚状态。母亲见他,大概是想打听一些男人的想法吧,那时的她,仍然怀有修补婚姻的心思。 后来我问过母亲,她坦言大学时C叔叔很喜欢她,这件事同学们都知道。但外婆不同意,理由是C叔叔不是本地人,将来可能聚少离多。外婆希望母亲找一个本地人,于是这段情感无疾而终。之后,母亲经人介绍认识了父亲,外婆觉得父亲老实,就没有反对。 听到这些,我心中更坚定了一个想法——如果不是因为我,母亲或许早就离开父亲,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母亲的条件并不差,即使不是C叔叔,也会有人追求她。所以,当母亲问我是否愿意出国时,我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是不是把我养到十八岁,送走之后,她就能开始为自己活了。多年以后回想,我才明白,当时的自己对母爱的理解几乎为零。 几天后,父亲打来电话,说这个项目有一场公开介绍会,让母亲带我去参加。我没多想就答应了,心想不过是去听听,也许能帮我确定方向。谁知,这次介绍会成为我人生的一个转折点。 那天的天气闷热,空气湿漉漉的,像压着一层看不见的棉被。介绍会的教室里,空调开得很足,吹得人背后发凉。教室里坐满了家长和学生,空气中混着纸张和笔墨的味道,还有人轻轻翻动资料的声音。老师们站在讲台上,轮流用普通话和英语介绍项目的情况,包括课程安排、申请条件、学费预算等。资金方面我并没有听得很仔细,心里想着父亲应该会安排好。项目的内容很明确——国内两年用加拿大大学的教材学习大一大二的课程,双语授课,同时准备托福或雅思考试。两年后,根据英语和专业课的成绩,申请去加拿大继续完成后两年的学习,学分可以转过去。唯一的条件就是:必须参加过当年的高考。 听到这里,我心里一震。原来分数并不重要,只要参加过高考即可。这让我突然明白了父亲的安排——他只是需要我走完高考这个流程,而分数并不是决定性因素。我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既然如此,何必让我那么拼命地去准备高考?如果早知道还有另一条路,也许我会轻松一些。 会后,老师们分发了申请表。我原本打算拿回家再考虑,可母亲觉得既然没问题,就当场填好省得再跑一趟。于是我坐下来填写申请表。写到一半,我不小心写错了一个字,母亲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虽然当着老师的面,她依旧保持着礼貌的笑容,又向老师要了一张新的申请表,但我能感受到她压下的那股不耐烦。母亲在人前要面子,但对我脾气并不好。这种强势,让我在很多事情上学会了闭嘴,不再表达自己的想法。 最终,申请表交了上去。老师看到我的分数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后来我才知道,我在申请者中成绩能排前五。本来我这个分数完全可以不出国,在国内选择一所不错的大学。但父亲坚持让我出国,他说是想让我“见见世面”。多年以后我才明白,这个理由更多是面子问题——与其在国内上一个普通学校,不如在国外读一所全球排名五百强的大学,更能让他觉得有面子。 那段时间,父母还经常和在加拿大的姑姑联系,希望我到那边后能有人照应。我心里却有疑虑——多年不见的亲戚,血缘真的能换来实实在在的关照吗?事实证明,我的担心并非多余。姑姑的冷漠,让母亲很生气,父亲也感到意外。 不久,我收到了录取通知书。一切尘埃落定,可我的心情并没有完全轻松。对新学校的陌生感、对两年后离开的恐惧,都压在我的心头。和父亲分开我可以想象到自己的平静,可和母亲分开,却是我无法想象的。十八年来,她一直照顾我的饮食起居,我早已习惯了和她一起生活的日子。 在开学之前,母亲决定请曾经帮助过我们的人吃顿饭,以示感谢。她约了Z叔叔一家、Y叔叔一家、J阿姨一家、F阿姨一家和平叔叔一家。聚会前,母亲让我准备一段开场的话。她说:“大家聚在一起,总要有个由头,这次就由你来说几句。” 我本来性格内向,十分抗拒这种当众讲话的场合。母亲见我为难,提议我把想说的话写在纸上,背下来即可。这算是我第一次正式的“演讲”,虽然只有短短几句话,但叔叔阿姨们的鼓励,让我没有冷场。 聚会当天,餐厅的灯光柔和,菜香四溢。我拿着酒杯,依次向每位长辈敬酒。他们说的很多话,我至今还记得。印象最深的是平叔叔说的——“那个竹虫,不管爬得多慢,也从未停止脚步。你将来的路,无论方向在哪儿,都不要放弃。” 当年我没完全明白这句话的分量,但多年后,每当遇到困难时,它都会在我耳边响起,提醒我不要轻言放弃。 那天我喝了不少酒,却没有醉。大家笑着说我酒量好,我想这大概是遗传了父亲的酒量。小姨知晓后也调侃道,要是她有我的酒量,工作应酬就不愁了。后来我才知道,她为了工作常常喝到断片,姨父会提前赶到接她。他们之间的感情让我很羡慕,也让我更加疑惑父母之间的关系。 回到家后,母亲问我是不是喝多了。我说只是有点微醺。她叮嘱我,不要因为酒量好就随便在外喝酒,尤其是女生,一旦醉酒,既危险又丢人。那时我才知道,母亲其实酒量也不错,只是因为肝不好,医生建议滴酒不沾。虽然知道她有肝病,但因为平时没有大碍,我并没有特别在意。可多年以后我才明白,这个看似不严重的问题,最终成为了她健康的隐患。 第16章 新页伴晨光 和叔叔阿姨们的聚会结束后,我和母亲一同前往南京,在小姨家住了一段日子。其实之前的假期,我们也曾去南京探望过小姨。母亲很心疼她这个妹妹,总对我说,小姨去了一个陌生的城市打拼,很不容易,工作也很忙。 在我高考之前,即使外公外婆去了南京照顾小姨和表弟,母亲虽然心里有些不太高兴,但依旧能够理解。或许是因为母亲缺乏安全感吧,虽然她的童年是幸福的,但那段失败的婚姻似乎让她对自己越来越没有自信。有时候,母亲会对我感叹:“哎,外公外婆又要去南京了,成都就剩我们了。” 我便会安慰她:“没事的,我一直会陪着你的。” 听到这些暖心的话,母亲会露出笑容,也许那时候,她觉得自己没有白疼我。 这次一下飞机,姨父就来接我们了。可我对姨父依旧感到陌生,这应该是我第三次见他吧。然而在车上,母亲和姨父有说有笑,还聊着南京的事情。这就是我和母亲的不同——那时的我,对生活没有任何热情,对周围的人和事也毫无好奇心;母亲却总是想多了解一些事情,即便和她没有直接关系。其实我应该为此感到高兴才对,毕竟,即使命运多舛,她依然保持着对生活的热忱。 好不容易到了小姨家,我又见到了表弟,他比之前长高了不少,也更懂事了,这与小姨的教育分不开。小姨的家依旧没变,一进门就有种熟悉的感觉。母亲立刻拿出给表弟的礼物,表弟收到后非常开心。我陪着表弟玩,看着他无忧无虑的样子,不由得想起了我的童年。曾经的我,也有过那样灿烂的笑容,可惜不过是昙花一现。我希望表弟的笑容能够一直延续下去,而我对此并不担心,因为小姨和姨父的感情很好,很稳固。难怪有人说,学生时代的爱情是最单纯的。 小姨安排我和母亲住在二楼的卧室,我们搬上行李后,母亲叮嘱我:“我们会在小姨这儿住上一段时间,你每天早上别睡太晚,有空也帮忙做些家务。” 我点头答应。虽然口头答应了母亲,但我心里还是觉得,她是不是太紧张了?毕竟这是她唯一的妹妹,就算我们睡得晚,小姨也不会介意啊。后来我才明白,这就是母亲的性格——她总是替别人考虑太多,有时候甚至显得有些见外。 第二天早上,我还没睡醒,母亲就来叫我起床,说小姨已经去上班了。我不情愿地爬起来,看见姨父还在睡觉,便问母亲为什么要叫我那么早起,而姨父却可以继续睡。母亲说:“你姨父能挣很多钱,你能吗?等你以后能挣和他一样多的时候,你想几点起都行。” 我心想,那这辈子恐怕是没机会了。 在小姨家时,小姨每天早出晚归,晚上七八点才回家,有时候还要出差或加班。当时我只是觉得她很辛苦,却还没有真正体会到她有多不容易,直到我自己工作之后才明白。那段时间,我看到了小姨和姨父的相处模式——彼此给足空间,不吵不闹,姨父也很包容,小姨让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从他们身上,我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婚姻模式,意识到每个家庭都有不同的幸福方式。外公外婆虽然经常吵架,但他们依然过得很幸福。幸福的定义,从来都不尽相同。我也希望将来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尽管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很快,我们就从南京回到了成都,而我也要为新学期做准备。我就读的学校是SW大学的“2 2”出国项目,采用加拿大的原版教材。因为大学要求住校,母亲提前为我准备好了各种生活用品。毕竟我从没住过校,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全都由母亲一手操办。 报到那天,母亲把我的行李装好,开车送我去学校。一到报到处,就有一位学姐迎接我们,先介绍了学校的基本情况,然后带我们去宿舍。宿舍楼无法开车进入,母亲便把车停在离宿舍楼最近的地方,我们拖着行李跟着学姐走到房间。 房间里有四张上下铺,床对面是一排课桌和椅子。母亲告诉我,一般不要选靠门的位置,因为走廊会比较吵。我说那就选靠里的下铺,母亲笑着说:“你也只能选下铺,因为上铺已经有人了。” 她指了指上铺,果然已经铺好了床,还在课桌上放了一把椅子,看得出来有人比我先到。 正在铺床时,一位女生走进来,从上铺拿东西,我才知道她是我的室友。我们简单打了招呼,我因性格内向没多说话,倒是母亲和她聊了几句,还请她照顾我。她爽快地答应了,还说她的床架有点问题,会找人来修。我心想,她人还挺好的,我们应该能相处得不错。母亲走后,我们交换了名字,她叫迦。 接着,另外两个室友也来了——潇和沛。潇选了靠门的下铺,沛则只剩下靠门的上铺。除了迦,我们三人都是成都本地人,所以周末都会回家。迦虽然不是成都人,但同样是四川人,大家平时都用四川话交流,倍感亲切。 迦对我很照顾,潇还打趣说:“你怎么像个家长一样。” 迦解释说,她怕我不熟悉住校生活,所以多提醒几句。原来潇以前一直住校,所以收拾东西很利落,而我这个新手,总是慢半拍。后来我们推举迦当室长,她自告奋勇负责清洗厕所,从那以后,厕所一直很干净。刚开始,我们还常结伴去澡堂洗澡,但后来混熟了,就会在家洗好再回来,方便很多。 晚上,我们去教室集合,老师要交代一些注意事项。寝室的四个人坐在一起,因为对其他同学还不熟。班主任Z老师先自我介绍,然后让每位同学用一两分钟做自我介绍。我心想,又到了尴尬的环节。介绍时,我发现了两个熟面孔——一个是我初中的同学,也是高中同校的一位男生,另一个是高中同学湘。她在高中时常问我数学题,学习方便也很努力,没想到又见面了。 班主任说,我们这个班级大约有九十人,分成两个小班:一班学商科,二班学工科。一些必修课会合班上,英语课则小班教学。英语课是为之后的雅思或托福考试做准备,专业课则为了转学分,也是高年级课程的前置课程。授课老师都有海外留学经历,采用中英文结合的双语教学,有助于我们将来适应国外的学习。班主任还选了两个班长,分别是两个班高考成绩最高的学生。没想到后来我会和班长去同一所学校。 回寝室之后,迦提议,我们把课表贴在课桌的墙上,这样就不容易忘记。她说每天早上会先起床洗漱,然后负责叫醒我们。对我来说,这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毕竟闹钟根本无法把我叫醒。 第二天早上,我感觉到迦从床上爬起来,但自己还迷迷糊糊地睁不开眼。过了一会儿,就听到她的叫声,这才慢吞吞地起床。洗漱完毕后,我们便一同出门。我还在想着早餐吃什么,迦便提议一起去买。原来从宿舍楼到教学楼的路上,有许多卖早餐的小摊——有粥、有包子、还有茶叶蛋。让我惊讶的是,粥是用外卖杯装的,而不是碗,这样可以插上吸管边走边喝,等到教室时早餐就吃完了。既能多睡一会儿,又解决了早餐问题,真是方便极了。这两年下来,我的早餐真是吃得有滋有味。 在课程方面,我最擅长的还是数学。刚开始学习的是微积分,听名字就觉得很难,但实际接触后并不觉得吃力,或许是因为我本来就擅长数学,也可能是老师讲得特别清楚。课堂上笔记很多,老师写得很快,迦时不时也会瞄我的笔记。课后,老师会布置一些作业,但相比高中已经轻松了许多。那段时间,唯一让我头疼的就是英语。我所在的是一班,英语好的同学很多,其中不少来自外国语学校,基础扎实。而我语言天赋一般,又提不起兴趣,所以学得很吃力。不过,我和迦都很喜欢老师播放的英文电影。我们看的第一部是吸血鬼题材的影片,觉得既新鲜又有趣,以至于完全忘了老师是为了锻炼我们的听力。 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国外电影。彼时国内经济还没有那么开放,国外文化接触机会不多,所以我格外兴奋。另一方面,沛经常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让我很好奇。后来才知道,她迷上了美剧,每晚都看到很晚。她给我推荐了几部,我对破案类的单元剧特别感兴趣,很快也陷了进去。自此,我和沛有了更多共同话题。 就在这段时间,湘来找我聊天。我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不同寝室的关系,她一直和室友华在一起,我们并没有太多接触。回想起来,那段日子她好像总是一个人。后来她告诉我原因——有一次,她和华去餐厅吃饭,华去点餐并且把书包留在了座位上,湘便坐在对面的座位上。等华回来时,发现她的包不见了,里面的贵重物品全都没了。从那以后,华就不怎么理她了。虽然湘道过歉,但我能理解华的心情。毕竟即使没有明说“帮忙看包”,这也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何况丢了的不只是包,还有笔记等物品。短时间内很难缓过这口气。我安慰湘,既然她已经道歉,就给华一些时间接受。最终,华还是选择原谅她,而湘也从中吸取了教训。有一次我让她帮我看包,她直接把我的包抱在怀里。 不久之后,我们迎来了数学的第一次小测。考完我感觉不错。出分那天,我考了96分,潇95分,但沛和迦的成绩不理想。第一次问时,她们都没说,我也不好意思再追问。其实我和迦关系很近,因为沛和潇多数时间不在宿舍,而我比较懒,中午不回家——家离学校也远——所以我和迦在一起的时间最长。尽管如此,别人不愿说的事,我也不会勉强。 几天后,迦告诉我她的数学成绩只有一位数,我震惊得不敢相信。毕竟她问我题时,基础看起来还不错。她叮嘱我不要告诉别人,我点头答应。毕竟这是她的**,必须尊重。不过后来潇主动提起迦的分数,我才知道,迦也告诉了她。从那以后,迦在数学上加倍努力,还和我们一起上晚自习。学校的晚自习氛围很好,教室里安静而专注,让人很容易进入学习状态。 上大学后,父亲几乎每天都会打电话关心我的学习和生活。说实话,我很不习惯,因为太久没有感受过他的关心。我怕这只是他一时兴起,如果哪天突然停止,我会再次感到失落。所以一开始,我并没有抱太大期望,只想着,也许有一天他就累了,不再关心我了。迦察觉到我每次接完电话情绪都有些低落,便主动询问原因,我也把过去的事情告诉了她。 第一个学期很快过去。这学期除了英语让我有些吃力,其他专业课虽然不如数学那样得心应手,但成绩都能保持在九十分以上。生活上,因为有迦的照顾,加上沛和潇的陪伴,我们在一起过得很愉快。虽然母亲不能每天陪在我身边,但每次周末回家,她都会格外开心,而我也很想念她做的饭菜。至于父亲的突然关心,我决定再观察一段时间。新的环境,新的开始,希望一切会越来越好。 第17章 远家与新程 大学第一学期接近尾声了,我的心情依旧不错。相比初高中时沉重的学业负担,大一的课程让我觉得轻松许多,大部分内容我都能掌握得很好。考试成绩出来的时候,我甚至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分数,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母亲看到成绩单时眼神中有一闪而过的欣慰,但她依旧没说一句夸奖的话,只是淡淡点了点头。长久以来,我已经习惯了这种反应——好像无论我做得多么努力,她都不会直接表达赞许。这让我常常怀疑,自己是否始终达不到她心中的标准。 然而,今年春节父亲的态度却出乎意料。他忽然变得对我和母亲关心备至,和以往判若两人。刚开始时我甚至有些不知所措,母亲脸上也写满了诧异。 大年三十的夜晚,本该是热闹而温暖的。我们一家三口终于又能围坐在一张桌子前吃年夜饭。上一次,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时的团圆饭洋溢着欢笑与期待,而如今坐在桌前,我却觉得那份久违的团聚只是表面的热闹,心底却空落落的。饭菜香气依旧,可心境已不复当年。 吃过年夜饭后,我们坐在沙发上看春晚,电视里灯火辉煌、歌舞喧嚣,可父亲的手机却不停地震动和响铃。起初我以为只是亲友发来的拜年信息,但没多久,我发现父亲每次接到短信都会借口去厕所回复。回来时神色若无其事,却越发显得刻意。母亲看在眼里,脸色逐渐沉了下来,随后起身走进房间。 我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犹豫片刻后跟了进去。房间里灯光昏黄,母亲坐在床边,眼神低垂。她轻声说:“很多事情已经没有意义了,人虽在,心却不在。” 我心头一紧,其实我明白她的意思。父亲比过去确实更关心我们了,但那种关心让我感觉生硬而虚伪。若一个人心不在家里,再多的体贴也只是表演。母亲一向眼里容不得沙子,她的失望与愤懑,我感同身受。而这份观念,也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了我的恋爱观。 可父亲却依旧若无其事,完全无视母亲的冷淡。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父亲不是看不到母亲的情绪,而是根本不在意。冷漠,比争吵更刺痛人心。人们常说,“爱的反面不是恨,而是冷漠。” 那一晚,我深深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我忽然有一种清晰的感觉——这个家,回不去了。 第二天清晨,母亲表情凝重地对我说:“你父亲大概是想和我离婚了。” 我心头一震,急忙追问缘由。母亲解释说,昨晚父亲竟然对她说,这么多年对不起她和我,说着还流下眼泪。在母亲眼中,这种罕见的表现并不是悔悟,而是他打算真正离开的前兆。母亲的声音里带着不安和愤怒,我一时语塞,只能安慰她:“也许他只是良心发现了吧,别太往心里去,我们先静观其变。” 可内心深处,我却充满担忧。如果父亲真的要离婚,那我和母亲绝不能被动接受。 春节一过,父亲又匆匆离开。寒假里,学校的任务并不繁重,我过得算是轻松。某天,M突然联系我,问我过得怎么样。我告诉他一切都挺好。他提议一起去四川大学打乒乓球,还提到想把陶也约上。他说陶平时很难约,于是想借助我来搭线。我本以为会很麻烦,没想到陶爽快答应。 那天,我们三人见面。陶不会打乒乓球,于是改为打羽毛球。我从小喜欢运动,对此并不在意,反而觉得轻松。球场上笑声不断,仿佛回到高中时无忧无虑的日子。只是短短几年,大家各自奔向不同的方向,那份久违的亲密让我心中涌起一丝酸涩。M结束时特意对我说“谢谢”,我心里却只觉得,这种重逢的快乐转瞬即逝。 很快,大一下学期开始。我提前一晚回到寝室,迦已经到了。沛和潇还未返校。我和迦聊了许久,她告诉我请了一位研究生学姐系统化的帮她梳理微积分,这样即使遇到不懂的题,也能更有条理。我听后很惊讶,也觉得她的思路很对。知识需要系统化,才能真正构成完整的认知。这番交流让我意识到,学习并不仅仅是解题,更是方法与思维的养成。 迦的努力没有白费,她的数学成绩有了显著提升。我们常常一起学习,她会问我很多问题。有一次,她问:“为什么你能一眼看出解题方法,而我总是找不到突破口?” 我被问得一时语塞。解题的直觉对我来说似乎是天生的,可我从未追问过它的来源。迦的提问让我第一次认真思考学习的过程,也让我在之后不断反省、总结。这些“灵魂拷问”,其实为我开辟了新的思路。 寝室的日常里,另外两位同学的感情也渐渐有了变化。我和潇常常结伴去上晚自习,迦有时也加入,说想“抱学霸的大腿”。而就在这段时间,一个叫凡的男同学逐渐进入了我们的视野。他总是和我们在同一间教室学习,偶尔还会向潇请教。起初我毫无察觉,直到迦小声提醒:“如果只是学习,为什么不问你呢?” 我愣了愣,才意识到其中的不同寻常。 不久后,潇和凡果然走到了一起。凡是深圳人,待人有礼,我对他的印象不错。甚至在潇面前,我还帮他说过几句好话。可随着两人关系的确定,潇渐渐疏远了我们。偶尔,我们也能看到他们之间的摩擦。有一次,潇为了等凡一起吃饭而迟迟未动,结果凡打电话来说“不必等了”,潇气愤地摔门离开。当时我不理解她的情绪,迦却轻叹一句:“看她还能忍多久。” 果然,有些感情的裂缝是藏不住的。 与此同时,沛也和一位学长交往。她提到学长时,总带着崇拜的神色。学长见多识广,对她体贴入微。可恋爱并不全是甜蜜。有一次我们邀请沛吃饭,她拒绝了。迦打趣:“今天怎么不和学长呀?” 沛嘴硬说:“我凭什么要和他吃饭。” 可当电话响起,她却喜形于色。那一瞬间,我忽然感受到恋爱里的博弈与骄傲。 看着身边的同学们都在感情中有了自己的故事,我心里五味杂陈。本以为自己绝不会像她们一样患得患失,结果却在往后的人生中发现,我比她们还要更“作”。 寝室中,分歧时常发生。有一次班主任让潇和我轮流陪同生病的同学柔去医院。潇上午陪诊,下午换我。结果柔的男朋友出现,迦提议我们离开,把空间留给他们。但潇坚持留下,说怕柔行动不便。两人当场争执,最后潇才勉强同意。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每个人看问题的角度都不同,这就是性格与思维的差异。 学期中,Z姐姐曾回家探亲。我才知道她考上了北京的研究生。大学时的遗憾,她选择在研究生阶段弥补。她的执念与坚持让我敬佩。相比之下,我对未来一片迷茫,不知该走向何方。那一刻,我真心希望自己也能像她一样,找到属于自己的目标,并为之全力以赴。 新学期里,我也结识了新朋友,比如湘的室友华。一次偶然在公交车上遇见,我们聊起来才发现住得很近,还都喜欢篮球。于是她也加入了我们的圈子。华身材瘦小,迦原以为她食量很少,没想到她只是吃得慢,总是最后一个放下筷子。午觉醒来,她又能吃得津津有味。我看着她纤细的身形,忍不住感叹,而自己则为“吃得多长得胖”而苦恼。 学期末,班主任Z老师建议我们试着考托福,并贴出了加拿大各大学的录取标准。看到那些要求时,我心中充满了憧憬,却也伴随着焦虑。班里不少同学考得不错,而我的成绩却让我大吃一惊——专业课分数足以冲击名校,但英语成绩却拖了后腿。 我把成绩告诉母亲,她立刻说:“不能让英语成为你的短板。” 随即为我报了补习班。起初是在NW补习学校上课,但同学们水平很高,课堂氛围让我压力倍增。几次课后,母亲果断让我停下。我暗暗松了口气,终于能稍微休息。 不过,那段时间母亲经常接到C叔叔的电话,却每次都拒绝见面。我问她原因,她只是淡淡地说:“你管好自己的事就行,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 我心里隐隐觉得,她是因为我才拒绝了他。可C叔叔依旧不死心,电话一个接一个。我渐渐生出愧疚:如果没有我,或许父母的生活会轻松许多,母亲也会更快乐。可是面对母亲坚决的态度,我不敢再多问,只能把所有疑惑和不安压在心底。 第18章 遗憾比痛深 不知不觉间,大一的学习生活就这样结束了。回头看时,我甚至有些恍惚,仿佛才刚刚进入大学校门,却已经迎来了第一个暑假的离别与过渡。那年暑假,高中同学M依旧和上个假期一样,约我和陶出来打球。球场的阳光依旧刺眼,空气中混杂着汗水和尘土的气息。M看上去一如既往地热情,话也很多,可我敏锐地感觉到,陶对他的态度仍然冷淡。她回应的时候很礼貌,却没有任何情感的温度,始终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 M努力表现得轻松,甚至在球场上开着玩笑,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当他停下休息时,眼神中闪过的落寞让我有些心疼。我看在眼里,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不是我不想帮,而是那时候的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帮。高中时期除了那段隐秘的暗恋,我几乎没有其他情感经历,完全不懂如何劝慰一个受挫的男生。于是,我只能沉默着,看着他把落寞深埋心底。 就在这个暑假,另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某一天,高中同学T突然给我发消息:“好久不见,要不要一起吃顿饭?”那一瞬间,我愣住了。消息短短几个字,却让我心口莫名一紧。我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才慢慢回复了一个“好”。心底有几分好奇,也有几分不明所以的期待。多年未见,他现在会是怎样的模样?我们之间,又会是怎样的氛围? 见面的地点约在市中心的一家中餐厅。推开玻璃门的瞬间,我看到他正坐在靠窗的位置,身影比记忆中挺拔了许多。他抬起头来,冲我笑了笑,那笑容让我一时间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高中。饭菜的香气在桌间弥漫,我们聊起天来,话题从学校到生活,从过去到未来。尴尬并没有出现,反而像是接上了被搁置已久的对话。 饭后,我们又去了奶茶店。灯光柔和,空气里带着奶茶的甜香,店里放着轻快的音乐。我心里憋着一个问题,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以前有人说你喜欢我,是真的吗?” 他愣了一下,随后轻轻笑了,眼神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闪烁。“刚开始的时候,觉得你性格很好,不矫揉造作,所以想接近你。后来相处下来,觉得和你聊天很舒服,就常常想找你聊聊天,仅此而已。如果说喜欢嘛……”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算是有好感吧。” 那时的我,只是把这句话当成一种模棱两可的回应,没有意识到这是他最直白的暗示。后来无数次回想,我都有点惋惜。如果他在高中时期就能够清晰地表白,也许我们的结局会不一样。但感情就是这样,时机一旦错过,就是永远。那之后,我们仍保持着联系,但始终没有再进一步。 暑假很快过去,大二开学了。刚一入学,我便察觉到寝室的气氛有了细微的变化。殊和迦突然变得很亲密。之前她们几乎没什么交集,而现在,殊常常来寝室找迦,两人之间的笑声不断,甚至玩笑的尺度都很大。出于好奇,我问迦。她告诉我:“暑假我们一起上了英语补习班,熟了。她人挺好的,很讲义气。” 之后,殊就成了我们小团体的一员。我们一起学习,一起玩耍。殊的成绩不错,虽然她的社交活动很多,但丝毫没有影响学习。迦有时会羡慕地说:“她怎么能学得那么好,还玩的那么尽兴?”我总是安慰她:“有些人就是这样,天赋异禀,能事半功倍。” 但迦从不动摇,她始终把学习放在第一位,哪怕因此错过一些活动。 不久后,学校迎来了运动会。我们作为出国项目的学生,也能参加。大家起哄下,我报了200米。心里想着,高中时我在接力赛里总是跑第一、二棒,速度也还行,应该不会太差。可是真正上场时,我才发现对手几乎都是运动员。 随着清脆的枪声响起,我奋力冲出去。起初还能咬住,但很快,我被远远甩在后头。呼吸急促,耳边呼啸着风声和观众的呐喊。就在快到终点时,我的脚步没控制好,身体重重摔倒在跑道上,手肘擦破了一大片皮。刹那间,火辣辣的疼痛钻进骨头,满场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羞耻和痛苦一起涌上来。 班主任Z老师急忙把我送到医务处。医生用干冰喷了喷,说最好去包扎。我嫌麻烦,只当是小伤口。可几天后,伤口越来越疼,夜里翻身都会被痛醒。最后,我忍不住了,拉着迦陪我去校医院。医生皱着眉说:“必须把坏死的痂清理掉,让它重新长。” 听到这话,我全身发凉。清理时,钻心的疼让我几乎咬破嘴唇。泪水在眼眶打转,我却死死忍着不让它掉下来。那一刻,我第一次清晰感受到身体的脆弱和孤独。 一个星期后,伤口终于愈合。运动会的记忆,却永远停留在失败和疼痛上。 学习上,除了英语外,我依旧保持着好成绩。大二新增的市场营销、逻辑思维、心理学课程,我都掌握得不错。迦常常向我请教难题,我也乐于帮她。她说:“你总结能力真强,总能把重点拎出来,还能用通俗的方式解释。”我听了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只是习惯整理,但后来想想,这些训练确实为我日后的工作奠定了基础。 可惜英语依旧拖后腿。母亲焦急,听朋友建议,给我报了NW补习班的一对一课程。周末休息时,我常常要上课。母亲见我进步缓慢,又建议我去考托福。查了考点,只有重庆有合适的时间。我心里暗自高兴,想着能去父亲生活的城市看看。可母亲冷冷说:“别高兴太早,你爸让不让你去还不一定呢。”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把我心里的火一下子浇灭。 考试前一晚,我飞到重庆。父亲早早在机场等我。他身边还有一个司机——徐叔叔。让我意外的是,他比父亲更有气质。一上车,父亲介绍我们认识。那天我们去吃泰餐。席间,餐厅响起音乐,老板邀请客人跳舞,我笑着婉拒。临近买单时,徐叔叔要付钱,父亲却笑着说:“这顿我来,下次贵的你来。”说完哈哈大笑。那一刻,我看到了父亲久违的轻松。他在我和母亲面前,从未如此自在。心底忽然泛起一丝心疼——这个抛弃我们的男人,难道也并不快乐吗? 第二天,他送我去考场前,还叮嘱我不要紧张:“考不好也没关系,下次还有机会。”考完后,他问我感觉如何,我说还行。他这才笑着承认:“其实我比你还紧张,只是怕你慌,所以装轻松。” 听到这里,我心里一震。原来,他也会紧张,也会为了我假装坚强。那一刻,我看见了久违的父爱。 那几天,是我和父亲第一次独处那么久。他没有带我去公司,也没带我回家,而是和我一起住在宾馆。母亲猜得没错——他不愿让我看到他真正的生活。我心里翻腾着无数画面,却最终选择沉默。和他在一起时,他把衣食住行安排得妥妥当当,让我几乎不用操心。我的心情矛盾至极,一边享受着父爱的温暖,一边提醒自己:别忘了,他伤害过母亲。夜深人静时,我常常躺在宾馆的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灯光投在天花板上,有一种说不清的冷清。我突然意识到,父亲并不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他也会笑、会紧张、会照顾人,可这些,从未出现在我和母亲的生活中。 从重庆回来,母亲在机场接我。她只问了考试情况,没有提父亲。我也什么都没说。成绩出来,比之前进步不少,但依旧没达到理想。母亲脸上的失望一览无遗。那一刻,我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可在她眼中,还是不够。 那段时间,家里气氛压抑。母亲话越来越少,父亲也不再评论。我第一次感受到,来自父母双方的压力。那是一种沉甸甸的重量,像石头压在心口,让我透不过气。晚上复习时,我常常突然停下笔,茫然地盯着书本,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天生比别人差。 小姨和姨父常打电话关心。母亲希望我去姑姑所在城市,有亲戚照应。小姨也认同。但姨父却有不同意见:“你们小看她了。她虽然一直依赖你们,但一旦独立,她一定行。” 母亲摇头,说我离开她不行。 听到这些话,我心里百感交集。一方面,我也害怕自己无法适应陌生的环境。另一方面,姨父的信任让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被真正认可。从小到大,父母从未夸过我,他们的目光里只有挑剔。姨父却愿意相信我,不管我能不能做到。那份信任,成为我最珍贵的力量。 也正因为如此,我在之后的生活里,学会了去看见别人的闪光点,而不是轻易否认别人。因为我深知,被否认的滋味,真的很难受。 第19章 远行前的磨砺 很快迎来了寒假,而这次假期并不轻松。由于托福成绩不理想,母亲仍坚持让我继续学习。我虽然答应了她,但心里并没有抱太大希望。我非常清楚自己的能力,语言确实不是强项。可是,面对母亲的期待,我又不忍辜负,只能尽力做到最好。然而,学得越久,我对英语的信心就越低,甚至有时产生了排斥情绪。我当然明白这是不好的状态,却无能为力,毕竟总是无法达到母亲的期望。 学习之余,我偶尔会和殊出去玩。殊是二班的同学,人缘极好,借由她我也认识了不少原本没有交集的同学。大家在一起谈笑风生,那时我不免有些遗憾,觉得如果能早一点认识他们就好了。可惜只剩下最后一学期,大家很快就要各奔东西。 寒假结束后,国内求学的最后一个学期也正式开始。我在学期初又参加了一次托福考试,母亲希望我能有超常发挥,可结果却更糟,比之前的分数还低。母亲因此十分失望,因为这样的成绩根本无法进入姑姑所在城市的那所大学。虽然很多大学允许“有条件录取”——即先录取,但要求先修语言课程,通过考试后才能正式入学。然而我的成绩甚至未达到最低标准,自然无法申请姑姑所在的那所学校。 至于国内数一数二的名校,更是想都不要想,它们压根儿没有这种条件录取的政策。最后兜兜转转,我只符合首都大学的条件录取。虽然非英语课程成绩原本足以申请名校,但托福却成了最大的拦路虎。母亲那段时间十分郁闷,一方面担心我在异地求学没人照应,另一方面也替我惋惜。有人说“贫穷限制想象”,而对我而言,却是“托福限制梦想”。可又能如何呢?毕竟是我自己不够争气。 当时班主任Z老师曾询问过我的成绩,还特意让我去办公室。我心里清楚,分数摆在那里,除了首都大学,其他学校都达不到要求。可我还是去了。刚进办公室,老师便开口:“你想去A大学吗?”——那正是姑姑所在城市的大学。我下意识回答:“我分数不够,没关系,就去首都大学吧。” Z老师点点头,说:“既然你这样想,那好吧。”走出办公室后,我才意识到,老师或许是想帮我想办法,但被我一句话断了念头。事后我懊悔不已,却始终没敢告诉母亲,担心她会责怪我白白浪费机会。为了避免纷争,我选择了沉默。 与此同时,二班的同学亮常常向我请教问题。有一段时间,他甚至每天都会打电话与我聊天,一聊就是半个小时。我把这件事告诉了迦和殊,她们笑说亮一定对我有好感。我虽心存好奇,却不敢直接问,担心重蹈高中时的覆辙,再失去一个朋友。犹豫良久,我还是在网上试探性地问了。几分钟没有回应,我心里一凉,暗想可能又要被冷落。不久,他回复了,并解释说刚刚在忙,才回得慢。他坦承自己确实对我有好感,只是未来的事还不确定。我顿时松了一口气,感激他的坦率,也庆幸他与高中那个人不同。 陆续地,同学们都收到了录取通知书。我的申请也有两份结果,但最终还是选择了首都大学。为了彼此照应,大家纷纷寻找同校的伙伴。我这边组成的小团体共有五人:班长源、女同学瑞、两位男同学均和珑,再加上我。 正当一切趋于平稳时,家里却再起波澜——母亲被检查出子宫内长瘤,最稳妥的办法是切除子宫。当时我正备考最后一个学期的课程。虽然录取通知书已到手,但若成绩与之前差距太大,也有被取消资格的风险,所以全班依然很认真。母亲住院手术期间,小姨赶回来帮忙照顾,但因工作原因不能久留,最后请了护工陪护。我下课后都会去医院探望,日子过得颇为辛苦,心理学这门课也没能充分复习。 临考前一天,我照顾完母亲后回到家中过夜。明明把闹钟设好了,还特意熬夜复习一会儿。可第二天早晨,却是被家中座机铃声吵醒。电话那头传来班主任Z老师焦急的声音:“你在哪儿?考试都开始了!”我瞬间清醒,慌忙解释:“我在家,马上来!”随即匆匆穿衣,背上书包,打车直奔学校。等我赶到教室时,考试已开始半小时,我连忙落座答题。 题目并不难,但心里始终不踏实:迟到半小时会不会被算作弃考?交卷时,许多同学注视着我,不知是因为我迟到,还是因为即便迟到仍提前交卷。把卷子交到Z老师手上时,她问缘由,我只说睡过头了,不愿提母亲住院的事。老师叮嘱我回去等候处理结果。后来从迦口中得知,Z老师曾追问她为何没和我一起来考试。迦急中生智,让老师赶紧打我家电话,才避免我彻底缺考。幸好她反应及时。 考完后,我去了医院。母亲听我讲述经过,很是无奈,也惊讶我居然能睡过这么重要的事。她依旧气恼,责怪我没有告诉老师实情。我心里想,我并非因照顾母亲熬夜才迟到,不想说谎来博取同情。只是母亲担忧若这门课成绩不算,我会被首都大学拒绝。事情已然发生,只能祈祷结果不要太糟。 其后几天,我依旧照顾母亲。她让我跟护工学些护理的方法,比如帮她垫身子。手术后母亲腰腹不能用力,我便是主要的帮手。期间,爷爷打来电话关心母亲。我说:“就是觉得伤口疼。”爷爷却笑着说:“那当然,会疼的。”听他那轻描淡写的语气,我心里堵得慌,反倒觉得不打这个电话更好。后来才明白,他之所以关心,不过是因为母亲常帮他们处理事务,如今她住院了,他们一时没人依靠,而父亲和姑姑又都不在身边。 几天后,母亲出院。F阿姨来接她,我第一次独自去办出院手续。流程虽不复杂,却在付款时被母亲的钱包折腾了好久才打开。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连母亲的钱包都不会用。母亲对我了如指掌,而我对她的生活细节却知之甚少。二十岁的我,竟连这点小事都差点办不成,忽然觉得自己成长得实在太慢。 人们常说成长迟缓的原因,是有人替你挡住了风雨。而我虽少有父亲的保护,却一直享受着母亲无微不至的照顾。 出院后,母亲恢复得很快。不久班级组织了“散伙饭”。我和迦、殊到得稍晚,席间只剩亮身旁有空位,大家起哄之下,我便坐在了那里。我隐约听见亮的朋友劝他说:“自然点,别紧张。”这更让我确信他的心意,心里一时也变得慌乱。 饭局结束后,同学们回宿舍收拾行李,母亲开车来接我,顺便带上住得近的华。华第一次见母亲,紧张得手足无措,母亲主动与她闲聊,她才渐渐放松。回家后,我心里仍有些失落:不到三个月,我就要离开母亲远赴加拿大了。签证早已办妥,老师们也反复交代过入境流程,一切看似准备齐全。 没想到有一天,我登录录取通知书上的网址,却发现账号已被拒绝访问。我吓坏了,立刻联系同去的几位同学,他们也遇到同样问题。班长赶紧去找老师沟通。母亲得知此事后更是焦急。 次日清晨,母亲突然严厉地喊我全名,语气中透着怒意:“还不起床?你学校老师打了好几个电话!你怎么一点不上心!”我心里嘀咕,一会儿回过去不就行了吗,何必这样。打电话给老师后才知道,我们因未在截止日期前确认入学,系统自动拒绝,但只要立即确认即可。 仔细再看通知书,确实有明确说明:收到录取通知后,须在30天内确认,否则视为放弃。这样做是为了节省资源,便于学校提前安排。总算有惊无险。母亲的重视,让我感受到她对这件事的紧绷。 事情解决后,我和母亲去南京探望小姨。她担心我出国后见面机会稀少,想让我提前和亲人多聚聚。小姨还特地给了我一笔加币以备不时之需,我心中充满感激。相比之下,父亲那时只打了个电话,关心一句准备得怎样。临别时,小姨眼里泛着泪光,而我却没有太多触动,当时还不懂这次离别意味着什么。 回到家,我们开始全力准备出国事宜。首先订了机票,我和三位同学决定提前两天到加拿大,好留出缓冲。均因为有亲戚,早一个月就先行一步。我们订的是9月5日凌晨抵达首都机场的航班,中途在香港转机,飞行约14小时。机票确定后,便是住宿问题。 因为我们相当于插班,宿舍优先给大一新生,所以只能在外租房。那段时间,我常和瑞一起研究房源,她在网上找了不少,还准备付款。母亲却突然拦住我,坚持认为应到当地再租,以免受骗。我心里颇为不快,觉得同学们都这样找,为什么就不能信任我?她甚至告诉了父亲,父亲劝我先住酒店,不会露宿街头,没什么可担心的。我只好尴尬地向瑞解释,幸好她理解,自己另寻房源。我则改订酒店,母亲还让我说服同行的同学们也一起订,这样深夜到达时大家能结伴同行。 出国前一个月,父亲特地回来陪我。他在的那段日子,我过得很开心。母亲却一心惦记我的生活能力,尤其担心我不会做饭,经常拉我进厨房学。我毫无兴趣,总是敷衍几次。有一次,她发了脾气,说了许多气话。父亲见状,走进厨房安抚道:“你不高兴啊?那教我,我学。”母亲却冷冷回了一句:“不用你。” 那一刻,我才意识到,父亲其实懂得哄她,但从未愿意长久承担。夫妻之间若无持续的理解和包容,终究会出现裂痕。 转眼到了出国前一晚,我收拾好两个大行李箱,却因担心超标而辗转反侧。反复在网上查资料,又用尺子测量。爸妈听到动静进房安慰,我这才安心。其实只是紧张,一个人要去到陌生国度,难免焦躁。 第二天清早,我们一家抵达机场,与三位同学会合。他们也都是全家出动来送机。那一刻我很欣慰,终于不再是只有母亲陪伴的特殊存在。家长们互相寒暄后,我们便要过关。临行前,父母仍千叮万嘱,让我好好照顾自己,注意安全,保持联系。就这样,我与他们挥手告别,和同学们踏上了出国留学的路。 只是当时的我,把留学想得过于简单,以为一切会很顺利。但现实中的磨炼与挑战,才真正让我加速成长。 第20章 陌地初安 我们的行程从成都出发,经由香港和温哥华,最终抵达加拿大的首都渥太华。在成都机场时,我们一次性换好了所有航程的登机牌,但托运行李却需要在温哥华取出,因为在那里必须办理入境手续。当时我并不觉得焦虑,反而有点心安。毕竟同行的有两个男生,而瑞的英语又很好。虽然每个人都托运了两件行李,但“人多力量大”,心里笃定我们一定能顺利应付。 起初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我们登上了从成都飞往香港的飞机。望着窗外渐渐缩小的城市,我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复杂的情绪。二十年来我几乎没离开过家乡,而这一次却是彻彻底底的告别。没有父母的陪伴,我第一次独自踏上陌生的国度。心里既兴奋,又有点惶然。但身边有同学相伴,我并没有太强烈的孤独感。大家有说有笑,氛围轻快,更像是一群人结伴出国旅行,而不是去面对一段漫长的留学生涯。 大约三个小时后,飞机抵达了香港国际机场。那是我第一次踏上这座城市的土地。虽然只是转机,但心中仍旧涌起一丝新鲜感。机场的灯光明亮,走廊里人来人往,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生怕别人看出我的紧张。 在香港转机,我们不用取行李,也不用再换登机牌。大家便约好去登机口附近休息、吃点东西补充体力。毕竟接下来的航程需要十三个小时,我们必须养精蓄锐。那时我的心情其实很好,甚至有些雀跃。瑞随口问我:“为什么以前没来过香港?” 我笑着回答:“家里人都太忙了。” 其实那只是随口敷衍。真正的原因是,父母当时根本顾不上我。即便有心顾及,他们的情绪也已是千疮百孔,更不可能体贴到我的心境。想到这里,我心里有些酸楚,但又迅速压下去,不想影响当下的心情。 稍作休整后,我们登上了飞往温哥华的国际航班。这是我第一次坐如此庞大的飞机,一排有九个座位,总共有七十多排。我的座位和源、瑞都在最后一排,而珑则在四十排左右。他的机票是后来自己改的,本来也不是和我们一起读这所学校。最后一排果然很颠簸,而我本来就容易晕机,整个人一直不太舒服。瑞在我旁边很快就睡着了,而我却迟迟无法入睡。或许是因为肚子饿,也或许是因为心里隐隐的不安。飞机餐并不合我的口味,我勉强吃了几口便放下。 时不时珑会过来和我们聊天。他的话题并不重要,但在无聊和颠簸中,却让我心情舒缓不少。就在这时,瑞不小心把水洒到了小桌板上,我们只好叫来空姐。那是一位外国空姐。我们三个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餐巾纸”,幸好瑞流利地说出了需求。空姐听懂后,立刻去取了纸巾。我们三人相视一笑,源立刻问瑞那个单词怎么说。瑞耐心告诉我们,我们也跟着学了一遍。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学习——课本里从来不会告诉你这些生活中的细节,而这些细节,却往往比课本更贴近真实。 就这样,说说笑笑中,时间过得很快。不久,空姐发下来入境卡,要我们在下机前填好。但我们几乎没有人知道怎么填。幸好珑找来了一位会中文的空姐,她简单给我们解释后,我们才一笔一画地填好。看着那张陌生的表格,我心中仍旧忐忑,担心自己在入境时会因为英语不流利而无法顺利通过。但转念一想,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管心里多么害怕,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飞机降落后,班长源提醒大家要抓紧时间,因为三小时后我们就要转机去渥太华了。可我们还得取行李、办入境手续,时间其实很紧。虽然之前老师大致给我们介绍过流程,但真正面对时,我们还是茫然。跟着指示走着走着,突然有地勤人员用生硬的中文说了一句“留学生”。我们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跟着他的手势进入了一个区域。后来才意识到,那就是新入境旅客的通道。 幸运的是,排队的人并不算多。很快轮到我了。我把准备好的所有资料交给入境官,小心翼翼地解释说自己拿到了两所学校的录取通知书,但最终选择了渥太华大学。入境官笑着说:“明智的选择。” 我心里的紧张瞬间消散了不少。原来他们并不是想象中那样严肃冰冷,甚至还会开玩笑。手续办完后,他在我护照上贴了一张纸,那就是我的学习许可证。这张小小的纸片,代表了我在加拿大合法居留和学习的身份。拿到它的那一刻,我心里一阵轻松,仿佛终于踏实地跨进了留学生活的大门。 我们顺利通过入境,接下来就是等待行李。也许因为我们换登机牌时比较早,等了很久才等到箱子。好在有两位男同学负责帮大家把行李搬上推车,我们各自推着一辆,往候机厅走去。最后一程是加航,飞行时间大约五个小时。 年轻的我们似乎不知疲倦。一路推着行李走到加航的柜台,顺利托运后,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毕竟第一次出国,总担心行李超标或出差错。 候机厅里,几乎清一色的白人面孔。原本听说温哥华的华人很多,可这里却几乎看不到几个。大概是因为我们的目的地是渥太华吧。正在我东张西望时,突然传来一长串的英文广播。我只听懂了几个词,心里便慌慌张张地以为在通知登机,赶紧对源说:“好像要登机了。” 结果瑞冷静地说:“别急,应该是老人和小孩优先登机。” 果不其然,我抬头一看,登机口果然只有带孩子的乘客排队,其他人都还坐着不动。心里暗自庆幸,有瑞在身边提醒,否则真会闹笑话。 飞往渥太华的飞机上,大家都累极了,纷纷睡去。这次我们的座位分开,我独自一人。旁边的白人姐姐正看着屏幕里的电影,我也好奇地点开,却发现怎么调音量都没有声音。白人姐姐看出了我的疑惑,轻声提醒:“要插耳机才有声音。” 我尴尬地点头道谢,却因为没有耳机而作罢。心里忍不住自嘲,自己简直像个“乡下人进城”,处处显得笨拙。 随着飞行的进行,我的饥饿感越来越强烈。之前的飞机餐没吃几口,这时肚子已经咕咕直叫。看着前方的菜单,我犹豫再三,最终点了一份披萨。分量太大,我没能吃完,被空姐收走时心里满是愧疚。觉得自己浪费了食物,甚至有些担心旁边的白人姐姐怎么看我。 终于,近二十个小时的飞行结束,我们抵达渥太华。机场小得出乎意料,远不及温哥华的宏伟。我们叫了两辆出租车,源体贴地安排我和瑞与他同车,珑独自一车。他的考虑周到——既能照看行李,也能保护我们两个女生的安全。那一刻,我对他的细心心怀感激。 酒店入住后,大家各自回房休息。我在睡前给母亲发了信息报平安。第二天清晨,因为时差早早醒来。源提议去吃酒店早餐。西式早餐对我来说并不美味,反倒有些难以下咽。但瑞却能和服务生轻松交谈,我心中忽然涌起自卑感。原本以为自己英语不差,真正身处异国才发现自己几乎说不出口。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大概就是这个滋味吧。 吃过早餐后,大家都要搬去各自的住所。源住进了寄宿家庭,每月七百包吃住;珑和均合租;瑞早早订好了一个房间,有两个室友。只有我还没有着落,只能继续住酒店。看着他们逐渐安顿下来,我心中空落落的,有些羡慕,也有点孤单。 到了开学这一天,我们先到语言中心集合。均因为比我们早来,已经做过测试,只需要读一个学期。而我们要先进行语言测试,来决定读多久。考试时我很紧张,生怕什么都听不懂。瑞看上去也不轻松。做完测试后,结果出来:我和瑞要读四个学期,源和珑则是两个学期。瑞小声抱怨,说自己发挥得不好,这不是她的真实水平。她的语气里带着不服气,而我却坦然——因为我清楚自己的英语基础。后来,在新班级我们又做了一次测试。那次结果比第一次好得多,我和瑞都成功跳了级,只需要三个学期就能进入大学。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松了一口气,而瑞则更像是找回了自尊。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成绩不仅是学习的结果,更牵动着自我价值感。 与此同时,找房子的事情却让我焦头烂额。语言学校下午三四点就下课,我每天的首要任务就是看房,但一直没有进展。酒店费用昂贵,我也不习惯饮食。某天忍不住给母亲打电话抱怨。母亲没有责怪,反而安慰我。但我心烦意乱,挂了电话。十分钟后父亲打来,说母亲哭了。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做得不对,心里一酸。 渐渐地,我在学校里适应了节奏,心情也比之前平和许多。但生活的琐碎依旧困扰我。比如从酒店去学校的路。某天我尝试坐公交,以为和学校门口的“5路”是同一条线,结果越坐越远,最后竟到了终点站。司机下车时以为车上没人了,直到我慌张跑去问路。因为紧张加上语言不通,我把“你从哪来”理解成“你来自哪个国家”,脱口而出“中国”,当场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在司机人很好,把我带回市中心。期间,我和瑞发了信息,麻烦她帮我给老师请个假,就说我胃不舒服。那天一上午全耗在这趟“迷路”里,回到酒店时我精疲力竭,倒头就睡。醒来时看到瑞的信息,关心我肠胃如何。我只能轻描淡写地回一句“没事”,那样丢脸的经历,实在说不出口。 晚上,我和母亲视频。见到我后,她笑着说:“看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听到这句话,我心里暖意涌起,连忙安慰她别担心。其实我很想她。以往她总在我身边,如今远隔重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适应,不让她担心。 虽然房子还没着落,但学校里的事情逐渐安稳下来。现在我虽然还在用国内的银行卡和手机,但在加拿大生活久了,总归要更方便一些。办理一张当地的银行卡和手机卡,才算是真正把生活安顿下来。想到这里,我心里暗暗提醒自己:一步一步,总会适应的。 第21章 渐入人间烟火 从国内来到加拿大,转眼已经一周有余。最初的惶惶不安渐渐褪去,我的心情也慢慢安定下来,开始尝试适应这里的生活。父亲在国内一直叮嘱我,要尽快去办理一张当地的银行卡,好把生活费和学费汇过来。他还再三强调,一定要向银行询问清楚转账所需要的资料。父亲虽然没来过加拿大,但对金融体系的流程似乎颇有了解,这让我心里有些钦佩,也带着一丝安心。 放学后,我和瑞说了声要去银行开户,便独自前往。父亲建议选择加拿大五大银行之一的C银行。走进大厅,我找到柜台工作人员说明来意,她点头后带我走向一间办公室。片刻后,她让我进去,里面有人能帮我办理。我按照指引进到房间,迎面而来的是一位白人小哥哥,模样清秀帅气,让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个“颜值控”。我说明了开户的需求,他便开始耐心询问相关信息,我逐一回答,过程意外顺利。 大约二十分钟后,开户手续完成,我有了一个支票账户和储蓄账户。支票账户用于日常消费,却没有利息;储蓄账户则适合存放大额资金,可以赚取些许利息,但若直接刷卡消费则要支付手续费。小哥哥贴心地建议我,把大部分钱放入储蓄账户,需要用时再通过网上银行转入支票账户,如此便没有手续费。接着,他一步步教我如何注册网上银行,讲解得非常清晰。尽管我的英文并不算好,但这些步骤我还是听懂了。 办完之后,我想起父亲的叮嘱,便向小哥哥询问转账所需的资料。他爽快地给了我一份清单,我这才觉得任务圆满完成。父亲得知后也放心不少,只是提醒我,他在国内为我开的那张信用卡是带年费的,需要消费达到一定额度才能免年费。于是偶尔我还是要勉强使用一下。想到反正不是我来还款,心里竟也有些偷着乐。 几天后,班长源提议我们去看看手机套餐。毕竟在这边,一个本地手机号几乎是生活必需。于是我们相约去了离学校不远的购物中心,里面有各大运营商的门店。询问之后才发现,这里办理手机号必须搭配套餐,类似国内的包月制度,差别主要在于流量大小。更吸引人的是,若签订至少两年的合约,还能获赠一部新手机,这就是所谓的“合约机”。 同学们几乎都选择了苹果手机。虽然那时苹果并未在全球大火,但在他们眼中已经足够时尚。而我犹豫再三,最终却挑了当时本地年轻人更常用的黑莓手机。运营商我选了小众的V公司,只因销售人员的热情与耐心让我倍感亲切。就这样,我拥有了第一部加拿大手机和一个新号码,而这个号码也伴随了我十余年,成为我生活轨迹的一部分。 走出手机店时,我们看见不少人在排队办理公交卡。我心想,自己迟早要搬出酒店,没有公交卡肯定不方便,于是和源一起排队。最终我买了一张月票,而源则选择了四个月的。他觉得长一点更划算,而我只顾眼前方便,想着一个月七十多块钱,也不算贵。 某天,均突然提议大家一起吃火锅,还邀请学姐来作伴。想到在异国他乡能热热闹闹聚一聚,大家都觉得不错。于是我们一起去了超市,买了火锅底料、牛羊肉和各种配菜。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均还是个隐藏的大厨。他先把底料用油炒过,香气四溢,考虑到大家都是四川人,这样更对胃口。因为没有电磁炉,我们便灵机一动,用电饭煲来煮,还能保温。那顿火锅从中午吃到傍晚,边吃边聊,气氛热烈。那大概是我来加拿大后最开心的一顿饭了。虽然没有父母在身边,但有朋友陪伴,我心里依然觉得温暖和满足。 那也是我第一次走进加拿大的公寓。均的房子不大,是个单间,客厅摆着两张床,供他和珑使用。地方虽小,却收拾得干净清爽。 学习和生活渐渐进入正轨,唯一让我焦急的是找房。某天我问源,他房东是否知道哪里有房子。他答应帮我打听,第二天便告诉我,房东的朋友正好有房要租,月租七百包吃住,房东来自江浙。我立刻拨通电话,约好时间去看房。其实我当时想法很简单,有房子住就好。父亲提醒我,看房时最好提起自己祖籍浙江,以此拉近距离。 放学后,我依地址找去,门口正巧遇见一位叔叔在干活,便上前说明来意。他让我进屋找里面的人。女主人开门迎接我,带我参观房子。我要住的房间在地下室,有独立卫生间,但没有采光,冬天估计会冷些。不过她很热情,告诉我饮食包在他们家里,还询问是否有忌口。她说家里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已工作,小儿子在上大学,很少回来。看我性格内向,她特意叮嘱,有什么想法要直接沟通,别憋在心里。 我感到他们待人真诚,交谈气氛融洽。临走时他们说第二天会开车去酒店接我搬过来。于是,我终于找到了安身之处。刚搬进去那天中午,叔叔特意准备了丰盛的午饭,还劝我多吃些,说我从国内来,肯定没吃好。那一刻,我心里酸酸的,却也感到无比温暖。 住进新家不久,亮忽然联系我,说想和我视频。他去了加拿大东部读书。其实早在之前他就想联系我,只是那时我情绪不佳,总是拒绝。如今心态好了许多,却因为地下室光线昏暗、电脑摄像头模糊,视频里几乎看不见人影,所以我还是拒绝了。也许缘分就是这样悄然溜走。再见到他,已是七年后,那时他已有了家庭。有些人,注定只能是过客。 有一次放学,我误打误撞来到学校书店,见旁边排着长队。询问后才知道,原来是在办理学校公交卡。正式学生的交通费包含在学费里,所以只需领卡就能使用。我心想,自己还在读语言班,算不上正式学生,不知能否办理。工作人员告诉我,只要提供地址证明即可。我便请房东阿姨写了一份证明,顺利拿到公交卡。虽然要自费,但比外面买便宜一半。还好我之前只买了一个月票,否则就亏大了。后来我陪源一起去办卡,但因他买了四个月的,要等用完才能换。那一刻,我突然觉得,生活中的麻烦一点点解决,也能带来许多满足。 同学之间的关系也逐渐有了变化。某天我察觉均对瑞的关心不同寻常,便私下问她。她坦言均已表白,但她想再观察一段时间。听后我真心替瑞高兴。瑞性格开朗可爱,长相也漂亮,在异国他乡若能遇到真心的陪伴,自然再好不过。而我,因为童年的阴影,对感情并没有多少憧憬。 在新家住了一个多月,我终于见到了房东的大儿子。他在IT公司工作,有自己的房子。阿姨还提起,他的妻子当年也是从国内过来,先在他们家借住。她说机会很多,似乎有意提醒我什么。我心里一笑,却不愿多谈。一次与他们共餐时,阿姨提及育儿的话题,让我猛然意识到,女人婚后仿佛都绕不开生儿育女,自己的生活被一点点压缩。我心里暗暗决定,将来绝不只为家庭而活。 不久,源告诉我珑准备转学,去到亮所在的学校,说那里的课程能让他更快进入大学。我当时觉得奇怪,后来才知道他家希望他早日毕业回国接手生意。自此,我们便渐渐失去了联系。 转眼到了均的生日,我们决定聚餐、唱K。临行前我特意告知房东叔叔阿姨。他们很感激,说虽然我已年满十八,不必报告行踪,但既然住在他们家,他们仍要对我的安全负责。那一刻,我对加拿**律保护未成年人的严格有了更深体会。 瑞这段时间心情复杂,她告诉我,曾喜欢的学长已经订亲,还让我保密。均依旧对她很好,却迟迟得不到答复。那天我们四人去了郊区一家KTV,点了啤酒。没多久,瑞就说自己醉了。我劝她停下,多吃点小吃唱歌解闷。谁知她却一口接一口,喝得更猛。她突然冒出一句:“你们为什么那么快就订婚了呀?” 我立刻转移话题,怕均和源听出端倪。后来瑞醉得更厉害,我陪她去洗手间,看她呕吐才稍稍放心。幸亏我们都是同学,不然这种情况在外面实在危险。 散场时已是凌晨两点。我们打车回到均家。洗漱后,均把床让给我和瑞睡,源睡在另一张床上,他自己却拼了几张凳子凑成床。半夜我好几次看到他差点摔下,心里忍不住感慨。第二天早上大家各自回家补觉,我也一觉睡到下午。虽然熬夜伤身,但那种同学间的热闹与放松,还是让我感到无比珍贵。我也意外发现,自己竟能轻松喝下八瓶啤酒而毫无醉意。 日子就这样过去,家里也没传来什么坏消息,我的心态安稳了许多。学校生活中,我经历了很多“第一次”。第一次在课堂上演讲,紧张得声音发抖;第一次被老师质疑抄袭,只因我在作文里用了托福备考时积累的一句华丽句子,显得突兀。老师误以为是抄袭,我急得彻夜思索,最后鼓起勇气去解释,才化解了误会。那一刻我明白,若不为自己发声,就永远不会有人替你说话。这段经历对我这样内向的人来说十分艰难,却也让我成长了许多。 渐渐地,渥太华的冬天来临。听说这里冬季严寒,我便与瑞相约去商场买羽绒服和雪地靴。我挑了一件外观普通却格外保暖的羽绒服和一双黑靴子,瑞却嫌不好看,坚持买时尚与保暖兼具的款式。我心里却想着,御寒才是最重要的。 没过多久,2009年的第一场雪飘落。作为来自南方的孩子,我第一次见到如此厚重的雪,心里兴奋极了。可谁能想到,以后我会渐渐厌倦这无尽的大雪。12月后,雪越下越频繁,走路变得艰难。平时去公交站要十五分钟,雪天则要半小时。再加上我常常起不来床,迟到成了家常便饭。久而久之,我甚至萌生了搬家的念头。 学期接近尾声,瑞问我圣诞是否回国。我摇头,说两周的假期太短。其实我正犹豫如何安排假期,却不知父亲早已替我规划好了一切。 第22章 人情冷与暖 在语言学校上课的那段日子里,我几乎每天中午都和瑞一起在学校餐厅吃饭。起初,我们都觉得这样的安排很方便,不必花心思准备午餐。可是没多久,瑞就开始抱怨起学校餐厅的饭菜——味道油腻、口感单调,而且价格并不便宜。我本来也有同感,却一直没有勇气去改变。直到有一天,瑞干脆决定自己动手,晚上在家做饭,第二天中午带便当。我看着她在课间小心翼翼打开保温饭盒,里面摆着色泽诱人的炒菜和米饭,那股熟悉的香味让我心里有些发酸。我多么希望自己也能这样,吃上口味熟悉的饭菜,带着一点点属于家的温暖。 可现实并不如愿。每次我放学回到家,叔叔总是在厨房里忙碌。厨房本就不大,他的动作迅速而有条理,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充满整个空间,我根本插不上手。再加上我租住的房租里已经包含了餐食,按理说不需要我额外准备。但心底的渴望却越来越强烈——我渴望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午餐,哪怕只是一份简单的炒蛋,也会让我觉得踏实。 那天傍晚放学后,我终于鼓起勇气把这个想法告诉了阿姨。坦白说,我当时心里还有点紧张,担心阿姨会觉得麻烦,或者误解成我嫌弃他们做的饭菜。可是没想到,阿姨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着点头,还主动提出要带我去买一个保温饭盒。那一刻,我心里涌起一种久违的温暖。原来,在异国他乡,也有人愿意为我考虑。 很快,阿姨开车带我去了附近的一家大型超市。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透过车窗望着外面的街道,忍不住把这里的交通和国内对比。在加拿大,行人似乎拥有至高无上的路权。每当有人走到斑马线上,车子都会立刻停下来,耐心等待。我看着行人悠然自得地迈步,完全不带一丝犹豫,好像完全不用担心车辆。这让我觉得新鲜,也让我心生感慨。想起国内时常是人让车的场景,我忽然意识到,原来相同的一件小事,不同的制度和文化能带来如此不同的体验。 超市果然很大,琳琅满目的货架让我眼花缭乱。我还没来得及细细观察,阿姨却已经直接拉住一名工作人员,礼貌地询问保温饭盒的区域。工作人员很快为我们指路,阿姨带我走到那一排货架前。看着面前整齐摆放的一排排饭盒,我心里竟生出一股小小的激动。买一个饭盒在国内不过是寻常小事,而此刻,它却像是我在加拿大生活的一个新的开始。我挑了一款简洁实用的饭盒,结账时心里涌起一种满足和期待。 回到家后,阿姨还兴致勃勃地和叔叔分享我们这次的“小购物经历”。叔叔话不多,只是笑着点了点头,神情里透出一丝宠溺,仿佛在用眼神说:“我老婆真棒。” 我在一旁看着,心里暗暗羡慕他们的默契和温情。第二天,我终于能带上属于自己的午餐去学校了。虽然叔叔阿姨做的菜偏清淡,但比起毫无生气的西餐快餐,已经让我觉得十分安心。 学期渐渐进入尾声,同学们陆续完成学业,校园里弥漫着即将分别的气息。圣诞节也快要到了,我原本想自己安排假期,可就在这时,父亲打来电话,让我去姑姑家过圣诞。虽然我和姑姑并不算亲近,但既然父亲开口,我还是照做了。我上网订了机票——价格并不便宜。姑姑住在加拿大西部,而渥太华在东部,两地相隔将近四个小时的飞行。我把航班号发给姑姑,她很快回复,说她和姑父会来机场接我。叔叔阿姨也很爽快,说到时可以送我去机场。 出行那天,我起得很早。天还没亮,我就坐在厨房里吃早餐,心里多少有些担忧——叔叔还没起床,他会不会忘记要送我?可没多久,叔叔走进厨房,笑着问我收拾好了没有。我说差不多了,还客气地表示可以等他吃完再走。叔叔却摇头说:“没关系,我回来再吃就行。” 那一刻,我心里升起一股感动。于是我们就出发了,路上并不堵,很快就到了机场。临别时,叔叔还叮嘱我:“回程的航班号也发我,到时候我来接你。” 我心里一暖,没想到他们对我照顾得这样细致。 经历近四个小时的飞行,我终于抵达卡尔加里国际机场。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行李转盘时,却发现我托运行李上绑的丝带不见了,一时心里慌了,还以为行李丢失。正纠结间,忽然听到有人喊我,抬头一看,是姑姑。她已经赶来和我会合,还陪我一起找行李。最后总算找到了,丝带不知怎么消失了,但行李安然无恙,我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姑姑见到我很开心,虽然我们之前在国内见过几面,但都没留下太深的印象。这一次,我心里想着也许能好好相处了。接上我后,他们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先带我去了超市。姑父推着购物车,姑姑细心地给我介绍超市的布局。她耐心地告诉我如何挑选东西,仿佛在教导一个初来乍到的孩子。我心里有些感激,也有些局促。这时,旁边有个阿姨用中文提醒我们“蒜在那里”,让我恍然明白,原来在加拿大,说普通话也能得到回应。那一瞬间,我第一次觉得语言可以成为一种陌生土地上的亲切纽带。 回到姑姑家,扑面而来的寒冷让我几乎说不出话。卡尔加里的冬天比渥太华更冷,冰雪让道路湿滑,姑姑还特地嘱咐姑父开慢点,不要着急。进了屋子,我和姑父帮姑姑一起做饭。我注意到,姑父对姑姑言听计从,她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家里的氛围倒也温馨。饭桌上,姑姑告诉我,她的儿子——我的表弟,第二天会从多伦多飞回来。那一刻,我才知道表弟在多伦多大学读书。父亲从没和我提过,甚至显得有些冷淡,我心里不由得感到一丝落寞。 第二天,我和姑姑姑父一起去接表弟。车上,姑姑兴奋地谈着圣诞节的安排——简单收拾房间,聊聊天,做点汉堡。虽不宏伟,却有一种平凡的幸福。我心里其实和表弟并不熟,只是出于礼貌和他打了招呼。后来我们一起去电脑店买电脑,我挑了心仪已久的苹果电脑,表弟买了戴尔。在研究电脑的过程中,我遇到困难,以为表弟不愿帮我,心里暗暗失落。可没想到,他早已默默上网查资料,找到解决办法。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误解了他,也佩服他独立学习的能力。 忽然,我想起爷爷曾经和我说过的一件事。表弟刚来加拿大那会儿,姑姑姑父工作都很忙,几乎顾不上他。他一个人常常去图书馆泡上一整天,从厚厚的书本里寻找答案。那时我还不太理解,以为只是小孩子的好奇心。可如今亲眼看到他熟练地在网络上查找资料、快速解决问题,我才真正明白,原来那些日子已经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 他早已养成了遇事先自己寻找答案的习惯,这种自学能力和独立思考的姿态,仿佛是他在异国生活中练就的一种本能。相比之下,我却更习惯依赖别人,遇到困难时常常第一反应是寻求帮助。想到这里,我心里不免升起一丝复杂的情绪:既佩服他的能力,又有点自惭形秽。也许,成长就是这样,不同的经历,会在一个人身上刻下不同的印记。 圣诞节当天,姑姑带我们去买了一颗圣诞树。回到家,我们一边挂装饰,一边笑谈,房间瞬间充满了节日的氛围。姑姑亲手做了汉堡,我吃得津津有味。晚上,我和母亲视频聊天,她看到我用新电脑清晰地出现在屏幕上,笑着说:“终于能看清你了。”那一刻,我的心有些酸楚,也有些温暖。姑姑还和母亲聊了很久,客气中透着疏离。我心里明白,这些寒暄不过是成年人的场面话。 表弟很快回学校去了,姑姑姑父也恢复了上班的节奏。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逐渐看到了他们的日常。晚上九点,他们就上床休息,因为凌晨四点多就得起床去赶公交和地铁。原来他们为了省下高昂的停车费,宁愿每天花几个小时通勤。每次想到这一点,我都对他们心生敬意。他们回家后会一起做饭,饭桌上分享一天的琐事。那时的我特别羡慕这种彼此分享的小幸福,觉得只有愿意和你分享生活的人,才是真正在乎你的人。 很快,我回到了渥太华,叔叔果然按约定来接我。阿姨还和我交换了圣诞礼物,她说觉得我比之前更开朗了。新学期开始,我进入了新班级,认识了Y、Z和S三个新朋友。Y有香港护照,去很多国家都免签;Z性格直爽,幽默风趣;S则温和规矩,相处舒服。她们逐渐填补了我生活中的空白。 可与此同时,语言考试再次打击了我。源、瑞都顺利通过,我却没能考过。看着他们兴奋地进入专业课程,我只能继续留在语言学校。心里虽然失落,却也明白自己的英语确实不好,只能一步步来。夜深人静时,我常常和国内的朋友华打电话,聊到深夜。可房东阿姨却在凌晨三点来敲门,说我声音太大,叔叔甚至被吵到车里睡觉。我才意识到自己造成了困扰,第二天立刻道歉。叔叔严肃地说,如果再打扰到他们休息,就不会让我继续住下去。那一刻,我心里有点害怕,也开始萌生搬家的念头。 搬家的想法很快被现实加深。有一次,我和母亲视频通话,地下室的乒乓球声特别大,我不得不调高音量。结果阿姨立刻打电话让我安静。我心里不满:他们制造的噪音就能被忽略,而我稍微大声点就要被指责?可母亲劝我忍一忍,说寄人篱下要懂得退让。偏偏在这时,又传来阿姨生病的消息——她体内有恶性肿瘤,需要化疗。我更觉得继续住在这里或许会给他们带来额外的压力。于是,我开始认真找房。 我想租均所在的公寓,填写申请表时却被卡在“房东联系方式”和“担保人”这两项。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原来在加拿大租房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表格上那一行行冷冰冰的要求,让我感到一种被制度挡在门外的无力感。为了顺利租下来,我硬着头皮打电话找姑姑,希望她能帮我做担保人。可是她却干脆拒绝了,理由是不愿提供信用卡的信息。电话那头,她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一丝犹豫。挂断电话的瞬间,我愣了许久,心里有种说不清的失望和心寒。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所谓“亲戚”,并不一定意味着无条件的支持。 母亲比我还要失落,但她很快振作起来,托人四处打听。最终,她在多伦多找到了一个老朋友,愿意伸出援手,帮我做担保人。我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竟有些酸涩——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伸手拉我的不是亲人,而是一个和母亲久未联系的朋友。就这样,好不容易把担保人的问题解决了,我心里才刚松了一口气,没想到新的打击又随之而来。新公寓的物业打电话告诉我,他们一直联系不上我房东,迟迟无法得到确认。最终,他们无情地拒绝了我的申请。电话挂断的那一刻,我的手还在发抖。那种失望和气愤交织的感觉,让我整个人像是被抽空。可想到阿姨正在和病痛抗争,我终究咽下了所有抱怨,只能无奈地安慰自己: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 好在最后,我终于在朋友的建议下找到了一处新装修的公寓,离学校只有一站公交站的距离,而且手续出奇地简单,只需要担保人的信息,不再需要房东的确认。递交材料、等待审核、得到批准的过程,短短几天,却让我仿佛走过了一个世纪。那天我在合同上签下名字时,心里久违地涌起一种轻松感,仿佛压在肩头的大石终于落下。三个月后,我就能搬进去,终于拥有一处只属于自己的空间。想到以后可以不用再小心翼翼压低音量,不用担心影响别人休息,不用每天揣着忐忑与拘谨过日子,我的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期待与安稳。 回到家,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叔叔阿姨。他们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他们或许已经无心关注这些生活琐事。可对我来说,那一刻却格外重要——它意味着一个全新的开始,一个属于我自己的未来。 第23章 一路向暖 很快,我们迎来了学期末。天气逐渐回暖,虽然气温依旧徘徊在零摄氏度左右,但街上的年轻人早已穿出了夏天的气息。那时我常常被他们的打扮震惊——上身依旧长袖,可下身却搭配着短裤,甚至有些人还只穿一件薄薄的衬衫。后来才知道,因为早晚温差大,上身需要保暖,而中午太阳一出来,下身便不会觉得冷。可对我而言,羽绒服仍旧是必需品。毕竟我和他们体质不同,心里暗暗想着:也许是因为他们从小吃牛肉长大,身体素质更强,而我总觉得自己稍显“弱”一些。 这学期算是顺利地结束了,几门课程都结课了,我的英语水平也在不知不觉间有所提高。那时的我并没有明显察觉,只觉得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老师们提议要搞一次聚餐,让同学们带上家乡菜彼此分享,既能品尝不同风味,又能增进文化交流。消息一出,大家都兴奋地讨论起该带什么菜。 我却陷入了犹豫。我的家乡菜是什么?火锅?可那需要大锅长时间涮煮,不现实。再者,必须带热菜,而我借用叔叔阿姨的厨房也不太方便。思前想后,我决定做水饺。水饺若凉了味道就差了许多,我灵机一动,便想到超市买速冻饺子,带到学校的厨房去煮。这样,大家能尝到热气腾腾、刚出锅的味道。 聚会当天,同学们陆续端来精心准备的食物,而我还要在现场煮。大家围着我,等水开。偏偏那炉子的火力太弱,硬是用了二十分钟才勉强煮好一锅饺子。我心里又急又愧疚,觉得耽误了大家的兴致,满脸通红。但同学们倒并未责怪,反而一边笑着鼓励,一边帮忙维持秩序。最终,虽然有些菜合我胃口,有些却难以下咽,但整体气氛愉快,大家都很开心。那一刻,我感受到文化交融的趣味,也体会到被包容的温暖。 住在叔叔阿姨家时,我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搬家决定是正确的。阿姨身体不好,正在化疗,叔叔一心照顾她。我若继续住下去,始终是个陌生人在他们家里走来走去,这对病人而言并不合适。更何况学校里经常有感冒的同学,我自己也时常莫名就感冒或咳嗽,若不小心传染给阿姨,后果严重。想到这些,我心里总是隐隐愧疚,觉得哪怕我不是故意的,也可能会造成负担。 而瑞、源和均,他们进入专业课的时间已经有一段了,经常约我一起吃饭、玩耍。但我却一次次拒绝。我总觉得自己落后他们许多,和他们在一起时,心底会升起一种自卑感。瑞耐心地开导,说没关系,可我依旧缩回自己小小的壳里。久而久之,我们之间的联系便渐渐淡了。每当夜深人静时,我会想起他们,心里有惋惜,却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 有一天,Y同学忽然提议:“要不要上完最后一学期的语言课程就回国度个假?” 这话点燃了我内心的渴望。是啊,我已经一年没有回国了。虽然每周都会和母亲视频,可思念像一条细水长流,越积越浓。和母亲说话时,我常常忍不住想象:如果能抱抱她,该多好。Y说唐人街有旅行社,帮忙订票更便宜。于是我们相约前去。 那是我第一次独自买机票。以前出国,全靠学校老师帮忙。我心里既紧张又期待。到了旅行社,Y很快订下六月中旬的票,而我因为还要搬家,只能定七月回国,九月初再返校。我犹豫着选航线,回想之前温哥华转机的经历,四小时飞机不提供餐点,接着再飞十多个小时到香港,实在折磨人。于是我改走多伦多转香港的路线,从渥太华飞多伦多只需一小时,省□□力应对接下来的长途。Y因持香港护照,可以经美国转机,票价更低。当时我心里感叹:护照的含金量,真是现实而明显的差别。 机票一订好,我迫不及待告诉母亲。听见她那端喜悦的声音,我心中涌起久违的温热,仿佛一瞬间,距离不再那么遥远。 新学期很快到来,我又认识了新朋友。晔和她的男朋友V,一位学护士,一位学电脑,性格开朗热情;还有来自越南的安,读博士,专业是生物,常常要做实验。我们经常一起出门散心,那段时间,我的生活多了几分色彩。虽然学业压力不小,但有朋友的陪伴,日子显得格外充实。 与此同时,期末的大考逼近。只有通过测试,我们才能从语言学校毕业,进入大学正式课程。这正是我半年前没通过的考试。想到那次失败,我心里暗暗紧张。五个月过去,我并未明显感觉英语有长进,害怕再次落败。夜里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如果没过怎么办”的焦虑。 就在这时,物业通知我可以去拿钥匙了。按合同,我六月一日即可搬入。可家具还未购齐,我告诉叔叔阿姨会在六月中旬搬家,房租也如约支付。家具成了大问题,我请Y陪我去看。她经验丰富,搬家时研究过许多。她建议我先找个搬运师傅。我上网挑了个评价不错的Z师傅,约在家具城等。Y说两人搬不动,还需帮手,我立刻想到安。 搬家那天,我们租好电梯,避免反复跑动。挑选的家具不多:餐桌、书桌、床、床垫、床头柜、书架。却也足以把我们累得满头大汗。安在楼下接应,我们三人合力才堪堪完成。后来,我又请晔和V来帮组装家具,他们还带了朋友。五人齐上阵,两小时就装好所有家具。看着逐渐成型的新家,我心中有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那晚我请他们去吃韩餐,饭桌上欢声笑语不断,我感觉自己终于真正融入了这个城市。 六月中旬前的几天,我每天搬一点私人物品去新家,减轻最后负担。搬动那些东西时,我忽然意识到:我真的长大了。以前一切都靠母亲操心,而现在,我必须靠自己。 最终,考试结果揭晓,我顺利通过。那一刻,悬在心里的石头落地。我原来在不知不觉中进步了。 搬家当天,我和叔叔阿姨告别。阿姨叮嘱我常来往,有困难也别客气。我祝她早日康复。心中涌起不舍,但更多是感激。之后,Z师傅和安帮我搬运,我整理好家,又迫不及待给母亲打电话。电话那头,她听见我能独立生活,笑得特别开心。那份喜悦传过大洋,点亮了我的心。 新居安顿好,我和晔去逛超市时,意外接到房东阿姨来电。她关切地问我是否安顿妥当,还抱歉自己因病没能多照顾我。那一刻,我的心被触动。原来,在别人眼中,我也值得被挂念。 随着网络安装好,新家彻底准备就绪。我开始悠闲地筹备回国。终于等到启程那天,我让Z师傅送我去机场。他要价比出租车便宜,路上还跟我聊了不少趣事,让紧张的气氛缓和了。办好登机牌后,工作人员确认我无需中转提取行李,我才放心。长途飞行赶上生理期第一天,浑身酸痛,但想到即将见到母亲,心里有力量支撑。 二十多个小时后,我抵达成都。母亲早已等候在机场。见到她的瞬间,我冲上去紧紧拥抱。离别一年,思念终于化作泪水。她依旧年轻美丽,我滔滔不绝地和她说着话。母亲笑着说我变得“话痨”,可她眼里的欣慰,我看得清清楚楚。 父亲没有来接机。我心里并不意外,多年来,他总把陪伴排在工作之后。失落是有的,但我已习惯。回到家中,看到熟悉的摆设,我心底一阵安宁。 生理期的疲倦让我很快睡去。清晨醒来,母亲已在厨房忙碌。早餐的香气让我觉得久违的安心。吃过饭,她陪我去逛街买衣服。久违的母女时光,简单却无比幸福。我暗暗希望时光就停留在那一刻。 不久,母亲说起Z姐姐的事情。姐姐拿到公派名额,即将去德国深造。母亲叮嘱我:“机会永远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听着她的教诲,我心里一阵羞惭又敬佩。姐姐靠努力获得一切,而我总觉得自己是依靠家庭安排才有如今的机会。那一刻,我下定决心:以后要靠自己的力量。 与姐姐的交谈轻松愉快,我分享国外的见闻,她认真聆听。叔叔阿姨说我变了,话多了,性格开朗了。我自己也能感觉到:这一年的成长让我变得更加独立。 之后我和母亲去外婆外公家,熟悉的味道让我泪目。温馨的氛围中,我觉得岁月静好。后来又陪母亲去南京探望小姨,表弟收到礼物开心不已。小姨也向我打听留学之事,也许是为表弟做准备吧。 那段日子恰逢上海世博会。我和母亲决定前往。第一次到上海,人潮如织,太阳炽热。排队时,我中暑般恶心,母亲急忙买来碳酸饮料。喝下去,打了嗝,果然舒服了些。那一刻我感受到母亲的细心与关怀,也把那份温暖牢牢记在心里。 回到成都后,我又开始约见中学同学,久别重逢的喜悦让我兴奋不已。那段时间,日子轻快而美好。谁又能想到,这些幸福的时光,在往后的人生中会显得如此短暂珍贵。 第24章 微光里的开端 从南京回成都之后,我开始约高中同学和初中同学聚会。一方面,我确实很想他们,毕竟分别许久,心里也有些牵挂;另一方面,我也很好奇大家如今的生活状态。虽然我只不过离开一年,刚去国外生活不久,但他们已经大三结束,即将迈入大四,临近毕业的他们对未来会有什么打算?我既想听听他们的规划,也想从中找到一些对比,看看自己和他们之间究竟有哪些差别。 这次聚会的人并不陌生,有R、凌、M和T,都是老同学,气氛一开始就很轻松。大家聊着彼此的话题,开怀大笑,但我却渐渐发现自己有点融不进去。他们讨论的内容大多围绕国内的大学课程、实习机会和社会政策,话题热烈而具体,而我对这些几乎一无所知,只能勉强跟着笑,却插不上什么话。那一瞬间,我心里生出一种落差感——并不是感情淡了,而是生活轨迹已经彻底不同。大家向前走的步伐不一样了,我们之间仿佛隔着一道看不见的河。 尽管如此,那次聚会还是很开心的,我们依旧拍照、开玩笑,氛围温暖而熟悉。但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这样大规模的聚会了。某种疏离感在心里慢慢蔓延,不是任何人的错,或许这就是现实吧。人们常说,越长大越孤单,朋友会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减少。我在成长的过程中,也一点点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分量。 学生时代的友情往往最珍贵。那时候的我们还没有背负复杂的社会身份,只需要每天学习,满足家长的期待,单纯又直接。然而随着阅历的增长,友情的维系已经不仅仅是有共同的话题,还要有价值观的契合。朋友圈逐渐缩小,最后留下的,往往是能真正互相理解、三观相近的人。可即便如此,仍有一些朋友能够求同存异,在差异中包容彼此,这种关系或许更显难得。 聚会过后,我忽然想到了F——我的初中同学。久违的名字在脑海里浮现,我心中生出一股冲动,决定联系她。没想到,很快就联系上了。她读的是师范大学,将来想当老师。我当时完全没想到,我们未来竟然会在同一个职业里相遇。 说起职业,我记得以前母亲和父亲问过我将来想做什么。我没有回答,而父亲却冷冷地替我下了定论:“她能做什么?最好什么都不做,躺着就能赚钱。” 那一刻我心里泛起酸楚,他甚至不给我表达的机会,仿佛早已完全看透我,甚至否定我。 我之所以不表态,是因为从小到大,我的生活似乎从来不是由我自己主导的。从为什么要学习,到为什么要出国,都是他们安排好的,我只是一味地跟随。没人告诉我原因,也没人真正征询过我的想法。也许他们觉得告诉我也没用,反正我不懂。但这使我逐渐变成一个没有主见的人,无法清晰地说出自己的喜好,也不敢坚定地表达。 后来,每年回国,我都会和F见面,聊聊各自的日常。她是个很好聊天的人,即使我们的人生目标并不一致,但交流依旧顺畅,至少那份单纯的友谊还在。 几周后,母亲告诉我,父亲要回来了,说是想看看我。我有些意外,以为他不会再回这个家,不是节假日,他怎么突然回来了呢?父亲一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询问我的学习情况,语气里满是怀疑和不放心。可他并没有问我在国外过得是否适应、是否孤单,他关心的永远只是成绩。那一刻,我心里升起失望,但也没有多少波澜,毕竟他一向如此。 他回来没多久,母亲提议去看看爷爷奶奶。她说难得大家都有空,姑姑也不在国内,父亲又常年在外地工作,有机会还是要去探望一下。父亲一开始是不想去的,母亲耐心劝说,他才勉强答应。我当时觉得母亲真是多此一举,他既然不想去,就别勉强了吧。他对自己的父母尚且冷漠,又怎会关心别人?母亲总是那么善良,善良到让我不理解。 到了爷爷奶奶家,父亲全程冷淡,没有主动开口寒暄,都是爷爷奶奶问一句,他答一句。气氛僵硬而疏离,完全没有外公外婆家那种温馨。我们只待了两个小时就离开了。那时我心里想,看望爷爷奶奶对父亲而言就像完成一项任务,毫无情感投入。 国内的假期过得很快,一转眼我又要回加拿大了。虽然不舍,但这个假期让我见到了许多亲人和朋友,内心还是很满足的。临行那天,父亲依旧没有来送机。在看过爷爷奶奶之后,他很快就离开了。我并不意外,倒也没有强求。母亲陪着我去机场,把车停好,陪我一起办理登机牌手续,直到送我到安检口,才依依不舍地告别。进入安检那一刻,我眼泪决堤。奇怪的是,当初第一次出国时,我都没有哭过。可这一次,我真正感受到“离别”的重量。 回到渥太华的新家时,已经深夜。我还是第一时间给母亲报了平安,因为我知道,她一定在等我的消息。行李没收拾,我就倒头睡去。但凌晨四点,我又醒了,时差让我难以入眠。我起来随便找了点吃的,打开电脑打发时间。没过多久,Y问我有没有选课,我才意识到自己还没去学校谈过转学分的事。 作为“2 2”项目的学生,我需要先去学校确认学分转换情况。结果还算顺利,大部分学分都转过来了,但仍需要补修一些大二的经济学课程。我觉得没什么,反而有点庆幸,毕竟刚刚从语言学校出来,能不能完全听懂大学课程还是未知数,多上一些基础课当作过渡也好。 我的专业是经济学,毕业需要修满120学分。每门课若顺利通过可得3分,我当时已经转了60分,还需要修60分。选课界面上会显示必修课。老师告诉我,选4门或5门课就算全职学生,学费相同;若少于4门,则属于兼职。我心想,既然在语言学校已经耽误了一年,至少要选满4门课吧。但5门又怕自己吃不消,成绩不佳,于是决定选4门,力争每门都拿高分。 最终我选了两门经济学和两门数学,全是必修课。一些基础课会分成不同的班级,每个班由不同教授授课,对应不同的上课时间。由于我选课时间较晚,下午和晚上的课都满员了,只能选早上8:30的。好在我住得离学校很近,不算太麻烦。从那以后,我暗自决定,以后一定要早点选课。 一切准备就绪后,两天后我迎来了一节名为“DGD”的课程。说实话,我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照着课表去上课。到教室时,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人。过了几分钟,一个白人男生走进来,和我打了招呼,坐在我前面。我心里忐忑不安,这是我第一次真正进入加拿大的大学课堂,心里既期待又紧张。我们等了二十多分钟,课堂该开始了,却依旧只有我们两人。男生查了课表,才发现这节课是“DGD”,讨论课,第一周根本不开。我不想显得无知,只好跟着他离开。那天我只有这一节课,于是只得回家。 回到家,我问Y才明白,DGD是助教或教授带领的讨论课,主要解题或答疑。开学第一周,讨论课通常不进行。我这才恍然大悟,而Y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是大一新生,这些信息教授都会特别强调,而我修的是大二课程,教授默认大家早已清楚。 回家后,我把这件糗事告诉了父母,他们都笑个不停,还拿我开玩笑。我也只能自嘲,毕竟初来乍到,什么都要慢慢适应。 第二天晚上,我迎来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节大课——一门大三的经济学课程,讲授概率学。虽然国内学过一些相关内容,但我仍不敢掉以轻心。这门课每周一次,每次长达三小时。上课前,我心里十分紧张,担心听不懂教授的英语,担心自己力不从心。 进入教室时,里面已经坐满了同学。我选了第二排的座位,前后左右都有中国同学,我们互相打了招呼。我本性内向,但内心却因他们的存在稍感安心。 教授准时推门而入,简单介绍了名字,就开始发资料。原来是课程大纲,上面有课程知识点、评分结构和考试安排。他没有逐一解释,而是迅速进入正题。授课方式是PPT,我听说过教授会上课资料发给学生,之前以为是邮件,所以我只认真记下黑板板书。 我之所以如此认真,是因为心里没底,不清楚课程的难易程度,担心稍有松懈就会挂科。整节课我全神贯注,尽管语言上有障碍,但还是听懂了八成,心里稍稍放松了一些。 下课后,我问旁边同学,课件会不会通过邮件发。他告诉我一个网页的名字,我没记清,却不好意思再问。回头翻看课程大纲,才发现上面写着:“课程资料会通过课程网页发放。” 这才恍然大悟。 回家后,我立刻登陆课程网页,果然看到了今天的PPT,心里那块石头终于落地。就在这时,父亲发来消息,问我听得如何。我不想显得太自信,就说能听懂六成,不懂的可以自己看书。没想到父亲竟夸我,说我很厉害。他告诉我,身边朋友的孩子出国后很多都完全听不懂,他原本很担心我。那一刻,我心里一阵酸涩,原来他并非毫无在意,只是表达方式让我觉得冷漠。但即便如此,我依旧不敢放松,考试还未到来,一切都只是开始。 开学不久,我决定去看看传说中的图书馆。听说国外的图书馆静得出奇,是学习圣地。虽然我一个人住,不会被打扰,但我仍想感受那种氛围。 渥太华大学的图书馆并不算大,但对我来说已足够。 一楼有电脑和打印机,需要用学生卡充值,非常方便。我之前在语言学校办过临时学生卡,现在则换成正式的。学生卡不仅能复印打印,还能在食堂吃饭,甚至买餐饮计划,有点像“学期饭票”。不过第一学期我没买,不知道食堂饭菜如何。 二楼到四楼是安静自习区,书籍丰富,每个桌子都有隔板,保证**。我尤其喜欢四楼,那里常常坐满带着电脑的学生,写论文、看课件,氛围专注而宁静。五楼是讨论区,适合小组作业。六楼属于研究生,配有小储物柜,方便存放学习用品,但管理不算严格,任何人都能进去。 我第一次走进那片安静的学习天地时,心里忽然涌出一种久违的满足感。原来学习可以如此沉浸与自由。那时的我,真的非常用功,把学习当作唯一的信仰。如今再回头看,我甚至有些怀念那个拼命努力的自己。 第25章 行途与心痕 终于到了数学的线性代数课了。上次的“DGD”因为没能开课让我小小失落,今天终于迎来了正式课程。我很早就到了教室门口,发现已经有不少同学聚集在那里。后来才知道,上节课还没有结束,需要等里面的老师和同学出来后,我们才能进去。 这让我觉得挺神奇的——大学的课程安排很紧凑,课表上常常是一节课的结束时间和下一节课的开始时间完全一样,比如都标注在10:00。但实际上,上节课的老师会提前十分钟下课,好让学生们有时间赶到下一节课的教室。毕竟大学里的课程分布在不同教学楼,有时距离并不算近,这样的安排也算合理。 说到这,我又想起Y和我分享的一件趣事。她班上有个同学,总是提前下课离开,因为他需要整整十五分钟才能走到下一节课的教室,而那门课的老师对迟到格外严格。可几次之后,上节课的老师终于忍不住,当着百来号人的阶梯教室大发雷霆,指责他不尊重课堂。即便那位同学解释了原因,也无济于事。后来我才知道,那位发火的老师是经济学系里颇有名气的人物,严厉又严格。我暗自想着,以后还是要避开他的课程,也替Y的同学感到一丝无奈——他也并不是故意的。 回到线性代数的课堂,我们的授课老师是个带有北欧口音的男老师。那天和我一起去过“DGD”的白人男同学刚好坐在我前面,他一转头就悄悄告诉我,这个老师英语口音很重,但人却极其聪明。我抬眼望去,见老师的头发已近稀疏,几乎快要秃顶,下意识觉得他一定是个满腹学问的学者。 课程的前二十分钟,老师先介绍了课程的评分结构。我一下子惊呆了,因为这与我以往遇到的完全不同:两次期中考试各占25%,期末考试占50%。然而,如果期末成绩没能达到满分的一半,即便总成绩及格,也必须参加一次补考。这样的制度无疑强调了期末的重要性。我心里盘算着,既然老师说考试题目大多来自平时练习题,那也算个好消息。虽然练习题数量多达上百道,但只要抓住类型多加演练,应该不算太难。 可谁知,当真正开始上第一章内容时,我彻底傻眼了——课程几乎全是证明题!起初我还以为只是开头热身,结果接下来的章节同样如此。我一度懵了,心里直喊“完蛋,我选错课了”。那时我完全不知道原来在开学后的规定时间内还可以“drop”掉课程,不留成绩记录,甚至还能退部分学费。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上。 在介绍课程时,老师提到会设立 office hour,即答疑时间,学生们可以去他办公室单独请教。这对我来说是第一次听说的概念,心里觉得很新鲜,也暗自决定一定要去体验一番。毕竟每次下课老师都会布置练习,而这些练习题极可能出现在期中或期末,我实在不敢掉以轻心。 第一次去老师办公室时,门口已经排了四五个同学。巧合的是,又遇到了那个白人男生。他一边和我闲聊,一边问我是否考虑过申请“co-op”。我当时完全不懂那是什么,碍于面子没有追问。后来才知道,那是进入政府部门实习的机会,极为难得。想到自己当时错过了进一步了解的契机,心里有点遗憾。 轮到我进去时,老师先和我寒暄几句,随后开始解答我的问题。最初他只是用口头讲解,我忍不住问能不能让我记笔记。老师点头,先把逻辑大致讲清,然后顺手拿起一张A4纸,把整个解题过程写得一清二楚,最后直接把纸递给我。我心里震惊又惊喜——原来答疑时间的老师竟如此细致耐心,这岂不是直接把答案送到我手里?想到如果考试正好抽到这题,我简直要偷笑出声:这不就是“学习的正确打开方式”吗? 之后我几乎成了办公室的常客,老师甚至快要认出我来了。印象最深的是一次较难的证明题,几乎超纲。我担忧地请教时,老师淡淡地笑着说:“放心,这题不会出现在考试里。”我反复确认后,心里的石头才落下,简直像有人替我划掉了一道潜在的失分点。回到家,我迫不及待地和母亲视频分享,她听了也连连惊叹,觉得不可思议。看到我慢慢适应,她也放心了许多。只是,她一如既往没有当面表扬我,让我仍旧以为自己在她眼里永远不够好。 一周后,DGD课程终于开课了。这门课的DGD是由老师主导的,学生们可以随时举手让老师当场讲解。起初我很害羞,看着本地学生毫不顾忌地举手提问,甚至在课堂上直接打断老师,我心里觉得匪夷所思。在国内的课堂,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常常会被视为不礼貌。但这里的老师却表现得极有耐心。渐渐地,我也尝试举手提问,第一次开口时心里扑通直跳,但得到老师认真回答后,我的羞怯慢慢褪去,甚至觉得很享受。这真像是一个新世界的大门被轻轻推开,让我看见不同的文化氛围。 线性代数的学习逐渐步入正轨。虽然题目难度大,但答疑和评分机制都让我感到安心。只要坚持去请教、认真做题,就不会太糟。我努力到近乎刻苦,因为心里始终有一个阴影——害怕挂科。而与此同时,我还选了大二的微观经济理论课,同样要耗费大量精力。 这门课由系主任亲自授课。她业务能力极强,更难得的是,她居然能准确叫出我的名字,这是其他老师都做不到的。我猜她曾专门下过功夫。课堂设置了“课堂参与分”,只要在课初提交一道题就能拿满分,本质上就是考勤分。这让我松了口气。课堂氛围也很活跃,她常常穿插一些生动的小故事,气场十足、感染力极强。课程需要大量数学计算,但这正合我心意,所以学得还算顺利。课上我也结识了几位中国同学和一位俄罗斯女生,我们课后偶尔聊天,她还劝我说千万别在婚后再读书,许多事情会变得格外繁琐。她的话让我暗自沉思。 在经济概率课上,我结识了更多朋友:三个说粤语的女生——露、觅和贝,还有两位大陆的同学——晓和思。我们常常一起讨论作业,这门课的作业占比高达20%,压力不小。她们渐渐发现我成绩不错,开始喜欢向我请教。临近期中期末时,她们更爱拉我去图书馆复习。不得不承认,在图书馆两小时的学习效率,远胜过自己在家里的一整天。 很快迎来了第一次期中考试。线性代数的满分是25分,我考了21分,还算满意。老师在课上再次强调考试技巧,我心想不是说过了吗?大概是因为大家成绩参差不齐吧。我心里已有底,知道自己需要付出多少努力能维持成绩,多少有些欣慰。微观经济学的考试比想象中难,许多同学都抱怨,我也有几题没做出来。所幸老师给了步骤分,最终结果还算能接受。而概率学方面,我表现良好,只是因为记错了一个公式导致一道题算错,其余都还不错。 学习之余,我也慢慢融入了社交。晓约我周末去吃早茶,我一开始对外面的餐馆毫无概念,只知道食堂。第一次去的时候,我觉得味道清淡却颇有特色,结账时还能分单支付,让我感到方便又新奇。后来和晓出去吃饭、逛街的次数越来越多,她让我看见了更广阔的世界,也让我变得更加开朗。她成了我当时为数不多、十分珍贵的朋友之一。 学业虽然紧张,我仍坚持每周和母亲视频。她会和我聊我的学习,也会说起她的烦恼。母亲和爷爷奶奶关系僵硬,他们遇事总找她,却从不心存感激,甚至在背后说她坏话。母亲郁闷时,我常劝她放宽心。她曾犹豫要不要和同事们出去旅行,担心老人需要她。我鼓励她:“如果他们找你,就说你不在好了。他们的儿女都不管,你付出了却被嫌弃,没必要牺牲自己。想去玩就去吧。”母亲听从了我的建议,却没想到爷爷奶奶反而向父亲抱怨她“懒得管”,父亲竟然也来质问她。 我气愤难平。母亲性格隐忍,不善解释,可父亲居然不信任她,选择站在老人一边。夫妻间若没有信任,还能剩下什么?自从知道母亲和爷爷奶奶过往的一些辛酸,我早已替她不值。如今父亲依旧如此,我更恨不得替母亲争一口气。心里暗暗发誓:等我长大,一定要带她逃离他们,给她自由与安宁。只是,这个梦终究没能实现。 母亲有时也会和我聊小姨的近况。表弟渐渐长大,时常在聚会上脱口而出许多诗词。姨父似乎天生对古诗词有情结,当年我跟他一起去黄山时,他就要求我背诵。表弟的才华让小姨既欣慰又烦恼,怕旁人觉得是在炫耀,给他树敌。母亲劝小姨别让孩子太过表现,如果真是无心流露,也没办法。听到这里,我心里泛起酸意。表弟因为优秀而让父母烦恼,而我却从未让父母有过类似的困扰。或许,我一直都不是他们能够骄傲提起的存在。 这种落差让我陷入自卑。我知道母亲爱我,父亲也逐渐表现出关心,可他们从没在人前表扬过我。别人称赞我时,他们的表情里也看不见骄傲。我渐渐觉得,如果连最亲近的人都不曾欣赏我,那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真正看得起我呢?但我也没因此沉沦,只是更努力地去学习,告诉自己:至少把眼前的事做好。 父亲偶尔给我发信息问候,让我意外又温暖。原以为他送我出国是为了摆脱我,好让他有离婚的自由。可他的关心让我感到——无论动机如何,被惦记的感觉真的很好。虽然他弥补不了我心里的伤口,却在一点点填补空缺。 其实母亲给我的爱已经很多了,但我不得不承认,母爱替代不了父爱。那份缺失始终存在,只有父爱能填满。可我依旧心怀感激——若没有父亲的经济支持,我根本没有机会出国留学。我不像Z姐姐那样出众,很多时候只能依赖父母。至少,他为我铺出了一条不算坏的路。 转眼进入冬令时。去年我还在房东家时就体验过,当凌晨2:59跳回2:00的那一刻,仿佛凭空多出一小时。今年的感受更明显,因为我的课多在傍晚五点半结束,等下课天色早已漆黑。有时我回家做饭,天黑让人错觉已是深夜,心里不太舒服。但慢慢习惯后,也就释然了——毕竟每年都是这样。 第26章 双面试炼 第一次期中考试之后,我渐渐开始在家做饭。原因其实很简单——食堂的饭菜让我彻底腻了。虽然往学生卡里充值就能随时去吃,但那里的米饭总是加了黄油,油腻到让人没什么胃口。刚开始动手做饭时,我笨手笨脚,第一次切土豆丝就花了整整两个小时。我拿着菜刀反复琢磨,到底该怎样才能切出细丝而不是粗条。越切越急,最后脖子都酸痛得直不起身子。那一刻,我忽然想起母亲临行前的叮嘱——早点学会做几样拿手菜,将来才能不至于手忙脚乱。可惜,我当时并没有把母亲的话放在心上,直到真正遇到麻烦,才算是领悟。或许正如爷爷常说的那样:“等他自己撞到头破血流了,自然就能吸取教训。”我确实是个典型的后知后觉。只不过,母亲从不认同爷爷的教育理念。她觉得父母应该替孩子铺好一些路,尽量让他们少走弯路。 然而,身为孩子的我,并不是总能体会父母的良苦用心。在很多时候,母亲的担忧与叮咛,于我而言不过是唠叨。她在我出国前多次催促我学做饭,我却一拖再拖。那时的我并不是故意和她唱反调,而是心里笃定:等真正需要的时候,再学也不迟。与其提前辛苦准备,不如先享受眼前轻松的日子。母亲的性格里带着浓浓的焦虑,她总是担心,一旦失去了她的照顾,我会过得不好。而我却总是抱着侥幸心理,非得等到危机来临才会临时抱佛脚。 无奈之下,我还是向母亲求助了。本以为她会责怪我不听话,结果出乎意料,她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耐心地把一些简单易做的家常菜逐一写下来,详细到每一个步骤。后来想想,其实这些菜谱完全可以在网上找到,可母亲觉得网上的做法不够细致,又担心我看过就忘,所以才选择亲手写下文字,发给我保存。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并没有真正离开母亲的庇护,她依旧在远方用另一种方式照料我。不得不承认,在母亲的指导下,我的厨艺突飞猛进。 后来,我还特意买了一台可以定时煲粥的电饭煲。那是我在异国生活里最实用的“小帮手”。每到下午上课前,我就把米洗好放进去,设好时间。等晚上下课回来,香喷喷的米饭早已在锅里等着我。我只需要再炒一个小菜,就能填饱肚子。慢慢地,我也有了几道属于自己的“拿手菜”:可乐鸡翅、番茄炒蛋、青椒肉丝。这些家常小菜虽简单,却让我第一次产生了“原来自己也能过得有滋有味”的满足感。 不过,要想炒出正宗的味道,少不了各种调料。有些调料在本地超市根本买不到,只有华人超市才有。于是我想起晔曾经说过,她每周都会去一趟华人超市。我便开口问她具体位置。她爽快地答应,还说可以找个时间带我一起去。 那天下午,我们约在晔家附近的公交车站见面。我花了二十分钟才坐车赶到。晔告诉我,有一路公交能直达华人超市,但班次稀少,一个小时才一趟,所以每次出行都得仔细掐好时间。加拿大的公交系统很特别,每一条线路都有固定时间表。一般情况下,司机会严格按照时间表来,不早也不晚。我曾遇到过一次,公交车提前到站,可司机硬是在站台等了几分钟才发车。那一刻我心里又佩服又纳闷:这是严谨,还是缺乏变通呢?当然,一旦到了下雪天,所有准点的承诺都可能化为泡影。 幸运的是,那天并没有下雪。不久后,我们顺利抵达了超市。一下车,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停车场,几乎满满当当,原来大多数人都是开车来的。可我和晔都还没考驾照,只能依靠公交。推开超市大门的瞬间,我愣住了——里面的规模远超我的想象,比唐人街那些香港人开的超市大了好几倍。调料、蔬菜、水果、零食,应有尽有,琳琅满目。和晔并肩走在过道里,我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一个新的天地。我们一路边逛边聊,心情无比轻松。那天,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在异国他乡,有朋友带着自己探索新世界,是多么让人心安的事情。 后来,我一个人若有需要,也会搭公交再去那里采购。不过每次都觉得路途遥远,尤其在寒冷的冬天,总让我打退堂鼓。可即便如此,外国超市卖的那些酱油和醋,我始终不习惯。和家乡味道相比,总觉得差了一口气。 回程路上,我默默在心里感谢晔。她刚来加拿大时,也曾有朋友带着她逛过超市,所以她才能如此熟门熟路。而我,则像一个真正的“独行者”,一路摸索,一年多过去了,也没摸索出什么像样的门道。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羡慕她的幸运。但随即,我又安慰自己:路终究要一步一步走,总有一天,我也会变成渥太华的生活“专家”。 不久,我们迎来了第二次期中考试。相比第一次,我的成绩已经趋于稳定,这与我几乎天天泡在图书馆分不开。有时候,晔会好奇地问:“图书馆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你每天都要待那么久?” 我索性拉着她一起去体验。她去过几次后,觉得环境确实不错。但没过多久,她就放弃了。她说在那儿总是心神不宁,注意力集中不起来。而我却恰恰相反。 在国内学习时,我便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次上新课之前,都会先把上一节课的知识点复习一遍,而不花太多时间在所谓“预习”上。这个习惯让我在国外的课程中也游刃有余。加上课程表排得不算紧凑,中间常常有两三个小时的空档,我就会去图书馆学习。其实很多当地学生也和我一样。对那些住得远的同学来说,中途回家并不现实,于是大家都选择在图书馆度过空闲时光。久而久之,图书馆就成了学习和休息的最佳去处。 冬天的图书馆更是让人流连。暖气开得足,静谧的氛围让人很容易昏昏欲睡。我常常在午饭后趴在桌上小憩,醒来时精神焕发。而且每次抬头,看到四周同学们埋头学习的身影,心里总会生出一种微妙的负罪感——哪怕刚刚只是小睡片刻,也觉得自己似乎浪费了时间。于是,我反而更加投入到学习中。 与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晔。她的课程需要大量阅读,每天要啃几十页书。可她总觉得目标太大,任务无法完成,于是陷入焦虑,效率反而降低。她有时会惊讶于我作业完成得很及时,甚至问我:“你怎么能那么听话?从来不拖延?”我只能耸耸肩,在我看来,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作业成绩直接影响期末总评,若是挂科,后果严重。可在晔眼里,即便挂科也无所谓。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会以同样的方式看待“责任”和“成绩”。 不过,晔有她坚持的理由。她说,没有什么比身体健康更重要。尤其冬天的夜晚又冷又长,她的小身板受不了,所以从不愿在图书馆待到深夜。听她这样说时,我才忽然明白,我曾以为自己“抗冻”的体质,其实背后有母亲长年累月无微不至的照料。离开了母亲的呵护,我才逐渐感受到身体的变化。 学业上的小确幸,并不能掩盖家庭里的风波。那段时间,母亲很少过问父亲给我的生活费,因为我告诉她:“爸说如果没钱了,让我直接找他。” 然而有一天,母亲突然在视频里叮嘱我,要频繁一些找父亲要钱。她担心我太老实,如果等到真正没钱了才开口,万一父亲拒绝了,不就彻底没退路了吗?她的意思很明确——手里有钱,才安心。 于是我照做了。可我没料到,三周前父亲刚给过我一笔钱,这次我再开口时,他立刻提高了警觉:“之前的钱,你不会都花完了吧?” 面对质问,我心虚,只能含糊说“最近开销比较大”。父亲随即提出了一个新方案:以后每三个月给我一笔固定的钱,让我自己定金额。我心里盘算了一下,房租大约九百,一个月三千应该足够,于是报了九千。父亲点头,却强调这是为了锻炼我的理财能力。除了学费,他再不会额外给我半分。 这次谈判无疑是失败的。我没敢告诉母亲,怕她失望,也怕她责怪。既然如此,我只能开始更加节省。朋友约我逛街时,我再喜欢的衣服鞋子也不敢买。既然“任务”没完成,那我至少要替母亲考虑未来。心底深处,我知道母亲的焦虑并非为自己,而是为了我不至于陷入拮据。于是,我学会了省下一点点积蓄,哪怕不多,也能积少成多。 有时候我在想,也许父亲早已看穿母亲的意图,所以才故意用这种方式“堵死”我的退路。在他眼里,我和母亲就是在觊觎他的财产吧。可他从未想过,如果母亲能在婚姻里获得足够的安全感,她根本不会如此小心翼翼地去筹划。正因为父亲吝于给予,母亲才不得不想办法为自己和我多留一份保障。 那一刻,我忽然更理解了“安全感”这个词。很多人不解,为什么女人总要反复确认伴侣是否爱自己。其实原因简单得很——没有安全感。若真的被妥帖安放,又怎会患得患失?而父亲的警惕与冷漠,只让我对“父爱”这个词重新审视。它不再单纯意味着温暖,也可能带着算计与疏离。想到这些,我心里酸楚,却只能埋在心底。 从此,我每个月都能攒下一千多块,乖乖存进银行。也许数目微不足道,但我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要让母亲重新拥有安全感。父亲不肯给的,我来给。 很快,学期临近尾声。期末考试成为最重要的战役。加拿大大学的期末考试由学校统一安排,所有考试都会在平安夜前结束。我的四门考试排得很紧,几乎每门之间只隔三天。为了不手忙脚乱,我必须在第一门开考前就全面复习。毕竟期末覆盖整学期内容,难度和广度远超期中。 进入复习周后,图书馆成了学生们的战场。记得有一天,我下午才到,结果馆里已经满座,只能遗憾离开。第二天,我学乖了,早早去占了位置。到上午十点,馆内几乎已经没有空位。大家各自紧张备考,却依然保持安静。有人埋头刷题,有人翻阅厚厚的课本,也有人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息。空气里弥漫着紧绷的气息,却又井然有序。为了应对需求,图书馆的一楼甚至全天二十四小时开放。 在紧张的氛围里,我偶尔也会和朋友结伴。有一天,晔和她的男朋友V也来了。中午我们约好一起去吃饭。饭桌上,我第一次见识到他们的相处方式。V似乎总爱打击晔,话语里带着不屑。我心里替她不值,但很快发现,这竟是他们之间的一种默契——V用这种方式刺激她,逼她努力。只是我猜测,晔心里并非真的舒服,只是碍于我在场,没有表露。或许感情就是这样,各自有各自的模式。外人无法评判,只要双方能接受,就算平衡。 饭后,我们各自回到座位继续复习。大约三小时后,手机轻轻震动,是晔发来的信息:“饿了,要不要去食堂?”我回复她:“再给我五分钟,我把这一段复习完。”我不喜欢在学习的节奏中途被打断,否则脑子里会一直惦记着。五分钟后,我们碰面。晔笑着说:“没学到什么,倒是吃了不少。”我也跟着笑。其实,那时我才体会到,脑力劳动的确消耗巨大,尤其在寒冷的冬天,身体更容易感到饥饿。 没过多久,我迎来了第一门期末考试。那天,我格外紧张——这是进入专业课程以来的第一次期末。考不好,不仅在父亲面前丢脸,连自己一整个学期的努力都可能被否定。我的考试安排在上午九点,我早早设好闹钟。自从在国内经历过一次迟到的惨痛教训后,我就把手机铃声调得极大,以免再次错过。 考试当天,我提前很久抵达教室。按照老师指示,把书包放到一边,只带学生卡和笔入座。座位间隔宽敞,每两人之间都留有空位。考场比平日上课的教室大得多,显得庄严而压抑。考试过程中,监考老师逐一核对学生身份,防止替考。每位学生都要在签到表上签名。这些流程对我来说新鲜又严肃,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所谓“学术诚信”在这里是何等重要。 考试结束时,我心里长舒一口气。题目比预想的要合理,发挥还算顺利。我暗暗安慰自己,至少这一次,不会太差。之后的三门考试接踵而来,难度比期中显然大了不少,但我依旧咬牙坚持。等最后一场交卷的那一刻,我几乎累到瘫软,但心里却轻松下来。成绩如何,还得等待公布,但至少我尽力了。 考完试,我终于可以把心思放到圣诞节的计划上。这一年走得跌跌撞撞,我忽然很想见见熟悉的面孔。于是,我打算去温尼伯看望迦——我在国内大学的室友。坐飞机过去只要一个多小时,似乎并不遥远。我已经开始憧憬,久别重逢时,我们会聊些什么,笑些什么。那或许是我在异国他乡里,最温暖的一份期盼。 第27章 未曾改变的温暖 期末考试全部结束后,我整个人像是卸下了沉重的负担。那几天,图书馆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息,每个人都埋头复习,连走廊里都安静得出奇。等最后一门考试交上答卷时,我感觉大脑一片空白,但心里却轻松无比。回到家里,我第一时间拿起手机,给迦发信息,问她圣诞节有什么安排。 很快迦回复说我可以过去。我心里有些激动,又迅速冷静下来,告诉她我大概会待两三天左右。我还特意询问了她的具体地址,想着订酒店时能选在她家附近,这样见面出行都方便。其实这些细节都是母亲教给我的。她常说,不要主动提出住在别人家里,那样既不礼貌,也会让对方不知如何拒绝。我当时觉得母亲是不是太替别人考虑了,甚至有点“过于周全”。可后来逐渐长大,才发现母亲的提醒背后有她的道理。那时的我依旧照着母亲说的去做。 没想到迦回复说,我可以直接住在她们家。她还耐心解释,她和骄一起租住在一对白人夫妇家中,她们住在二楼,房东夫妇在一楼,彼此并不打扰。那几天我可以住在骄的房间,而骄则和她挤在一起。最初我觉得这不太好,怕打扰别人,可迦坚持,她说这样才方便,我也就没有再推辞,爽快答应了。 这是我第二次在加拿大境内旅行。和第一次去卡尔加里不同,这次没有房东叔叔送我去机场,我自己打车前往。为了不慌乱,我特意选择了下午的航班。早晨可以睡个懒觉,收拾好精神再出发。临近登机时,机场的圣诞装饰映入眼帘:巨大的圣诞树立在大厅,枝叶间闪烁着金色灯泡,挂满了精致的彩球,行人匆匆走过,却依旧忍不住多看几眼。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也融入了这节日的气氛。 飞机抵达温尼伯时,天色已近傍晚。冷冽的寒风扑面而来,远处街灯下白雪堆积,脚踩上去发出咯吱声。迦、骄,还有她们的一个朋友站在出口等我。看到熟悉的身影,我心里涌起暖意。朋友把我们送到一家火锅店后便离开了。那一瞬间,我心底真的涌出一种久违的满足——原来异国他乡,也能找到火锅的味道。 餐厅里暖气充足,雾气氤氲,空气中弥漫着汤底和调料的香味。墙上挂着红色灯笼,隐约透出一种节日的热闹感。和渥太华不同,这里不仅有火锅,还能点烧烤,晚上还能唱K。我心里暗暗觉得羡慕,仿佛这座城市比渥太华更多了几分“人间烟火”。 点菜时,大家围坐一桌,笑声不断。骄虽然和我同在“2 2”项目,但几乎没什么交集,可她既然是迦的朋友,也就自然成了我的朋友。我忽然变得健谈起来,话匣子一打开,滔滔不绝。说到开心处,几个人笑得前仰后合。就在此时,迦忽然认真地看着我,说:“江遥,你没变,真好。” 当时我愣了一下,只是笑笑没回应。如今回想起来,那句话却成了我心底最温暖的评价。 饭后我们回到她们的住处。屋外夜色浓重,寒风刺骨,可推开房门时,却是一片温馨。白人夫妇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身旁摆着爆米花和热巧克力。迦礼貌地介绍了我,他们点点头微笑致意。随后我们上楼参观她们的房间。房间虽不大,却布置得整洁舒适。最吸引我的是迦书桌前那把鲜红的单人沙发,骄笑称它是“龙椅”,看上去格外惬意。迦告诉我,那是房东夫妇陪她一起去家具城买的。我心里暗暗感慨:遇到这样的房东真是幸运。 不久,迦提醒我把礼物拿出来送给房东。她早就叮嘱过我,第一次上门要带点小心意。我递上提前准备好的情侣钥匙链,房东夫妇接过后笑容满面。送完礼物,我们又回到房间,窝在被窝里看电影,边聊边笑。那一夜,我们仿佛回到了国内的学生时代,无拘无束。骄也渐渐融入,和我有了更多交流。我只是单纯觉得她和迦关系好,没想到后来她们会成为最亲密的朋友。 除了迦,我还想见见湘和殊。她们同样在温尼伯,同校不同专业。迦索性组织了一个小聚会,我们五个人一起去吃日本自助。殊是唯一有车的人,大家挤在一辆车里,说说笑笑,完全不觉得拥挤。窗外雪花飞舞,车内却暖意洋洋。殊开车的样子自信稳重,我心里有些羡慕——她应该是我认识的人里第一个真正独立开车的。我暗暗想,有朝一日自己也要努力拿下驾照。 餐厅里的灯光柔和,寿司和天妇罗摆在自助台上,热气腾腾。我们边吃边聊,气氛欢快。结账时,迦顺手帮我付了。我一时愣住,却也没多说什么。这似乎成了我们之间的默契,从来没有明确提起过。饭后,大家觉得吃得太饱,索性去河边散步。寒风吹过,脚下雪地发出清脆声响。我和湘并肩走着,她突然和我倾诉起心事。 她说前段时间一位高中同学来加拿大找她玩,住在她家。湘尽地主之谊,请客吃饭、留宿,可对方整日待在家里,连外卖盒都懒得收拾。湘抱怨说:“哪怕帮我倒倒垃圾也好呀。” 她语气中带着无奈。我没有多评论,只是暗暗感慨:原来高中同学之间,随着时间推移,也会暴露出彼此的差异。 回到家后,迦好奇地问我和湘聊了些什么。我如实转述,她却摇头说:“这没什么可吐槽的吧?请人住家里,吃饭,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啊。” 我只好替湘解释,她可能只是心里不舒服,觉得同学没有分担。那一刻我清楚地意识到:同一件事,每个人的看法都可能完全不同。这或许就是所谓“差异性”,也正因如此,朋友之间有时会越走越远。 三天很快过去。我在迦的安排下,向房东夫妇郑重道别,并邀请他们有机会来渥太华玩。骄笑说迦像个大家长,操心太多。迦却认真地说,她只是想替大家考虑周全。听到这里,我心里一震:迦的性格,真像我的母亲。 临别时,往事忽然浮现。那还是在国内读书时,有一次亮要带我们去看演唱会,我怕尴尬,就邀迦一起。她担心太晚回校不方便,我便提议让她住我家,刚好母亲周末外出。那天下午,我们坐公交花了一个多小时回到家。母亲临走前和迦打了招呼,叮嘱我几句就离开了。 迦提议下厨做饭,我嫌麻烦,想在外面吃。她坚持说:“都到家了,还是在家做吧。” 于是我们一起去了菜市场。她熟练地挑菜,神情笃定,像个小大人。我还担心现金不够找零,她笑着安慰:“放心吧,不会有事。” 果然不一会儿就买齐了。回家后,她在厨房忙碌着,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传来,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香味。很快,一桌菜端上桌。我尝了一口,惊喜地说:“很好吃!” 她紧张的神情这才放松下来,笑容温柔而明亮。 晚上,我们和亮在演唱会外碰面。人潮涌动,荧光棒闪烁,我兴奋得几乎要跟着音乐跳起来。迦却一直拘谨,笑容淡淡。散场后我问她是不是不开心,她说自己不习惯这种疯狂的氛围。那一刻我明白:每个人表达情绪的方式不同。而我太容易受环境影响,无论图书馆还是演唱会,总是被气氛带着走。 第二天,我睡到中午才起床,发现迦还在房间里。她见我没吃饭,以为我不饿,就又下厨做午饭。我依旧没帮上什么忙,只是坐等开饭。她笑着调侃:“真羡慕你呀,饭来张口。” 我心里一暖,也许真是母亲把我照顾得太好,让我从未担心过三餐琐事。那段日子,现在回想依旧温馨。午饭后,迦回学校了,而我在家待到周日晚,母亲才送我回校。 回忆至此,我心中涌起感慨。再次见到迦时,她说“你没变”。在我眼里,她也没变。只是那时我并不懂“没变”的意义。直到后来才明白,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们这样,无论分别多久,依旧可以无障碍沟通。人与人之间,有时真的“话不投机半句多”。 我和迦的缘分,注定不浅。大学几年,她大概是我最重要的朋友。虽然偶尔争吵、闹别扭,但总能很快和好。她总是包容我,体谅我。想起那段时光,我的嘴角依旧会不自觉上扬。 从温尼伯回到渥太华后,我仍沉浸在回忆里。没多久,学校发来邮件,通知我们可以查询期末成绩。点开网页的那一刻,我心跳加快,既紧张又期待。屏幕上跳出的一行行字母让我眼眶发热:四门课全是A开头,有A 、A和A-。那一刻,我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应。 晚上父亲打来电话,我兴奋地告诉他这个消息。他沉默片刻,第一次说:“你是我的骄傲。” 这是我等待许久的时刻。之后我又告诉母亲,她笑着说,父亲应该多给我这样的鼓励。想想自从出国后,母亲确实少了责备,多了鼓励。也许是因为距离,她舍不得再苛责我。 那个假期,我过得无比充实。下学期的课程也早已选好:两门经济学、一门数学、一门写作课。虽然语言学校顺利毕业,但写作课仍是必修。我只选四门,有信心延续上学期的成绩。圣诞假期大约两周,一月初开学,直至四月底。新的学期,新的期待,一切仿佛刚刚拉开序幕。 第28章 暗夜后的晨曦 新学期悄然开始,一切进行得很顺滑。这学期我的心态比上学期轻松了许多,也许是因为之前的成绩还算理想,又或许是我对大学环境逐渐适应的缘故。相比上学期的四门课,这学期的压力小了一些。其中有一门是英语写作课,只要不挂科就好,所以我心里也平和不少。本以为可以轻轻松松地度过,没想到现实却狠狠给了我一巴掌。 除了写作课,我还选了一门二年级的数学课,以及一门二年级和一门三年级的经济学课程。数学是我相对擅长的,大部分都是计算题,我特意避开了证明题。上学期数学课虽然分数漂亮,但整个过程花费了太多精力,所以我以后打算都挑没有证明题的课程。每次选课前,我都会仔细查看课程介绍和大纲,确认题型再决定。 这次的大二经济学课是一门宏观课程,评分结构是两次期中考试、一次期末加三次作业。第一堂课,我碰见了不少上学期的同学,但因为性格仍然偏内向,并没有主动打招呼。课上,教授介绍完课程安排,就直接进入了知识点讲解,采用的是 PPT 加板书的模式。 听起来再普通不过的教学方式,却让我第一天就懵了。教授的板书是花体连笔字,对我这个英语功底一般的人来说,简直是一场灾难。PPT 我能课后下载,但内容只是知识点框架,缺乏细节。真正有价值的是板书,可他写得飞快,我认得又慢,还没来得及抄完,他就擦掉了。我几乎什么都没记下来。那天对我冲击极大,下课后,我还一边翻课件一边皱着眉头回忆课堂上的内容,感觉大脑里空白一片,焦虑感像阴影一样压在心头。 更糟的是,课程本身的难度也超过预期。上学期的微观经济学涉及不少计算,多少还能靠数学技巧弥补,而宏观却更注重对经济局势的理解和分析。我还没找到合适的切入点,心里多少有些不适应。班里的中国同学也在抱怨教授的字难辨认,可大家也只能硬着头皮适应。上课人数越来越少,这在大学里并不稀奇,很多本地学生都选择自学。但我还是坚持到课,虽然听得费劲,却觉得不去上心里更不踏实。 我清楚地记得,有一堂课是冬天最冷的一天。早晨零下二十度的气温,风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我在雪地里艰难地走向教学楼,脚下的雪嘎吱作响。进了教室,才发现一半的座位都是空的。我裹紧大衣,手指冻得通红,却还是掏出笔和本子,努力跟上教授的节奏。那一刻,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傻,为什么要这么坚持。但心里又有个声音告诉我,如果放弃,可能就再也跟不上了。 慢慢地,我摸索出记笔记的方法。幸运的是,教授口音不重,每次写板书时都会边说边写,我就当作练习听力,能记录下大约八成。加上自己在经济学上还算有自信,一度觉得这课没多大难度,也逐渐放松下来。尤其是笔记上的计算题对我来说过于简单,于是我便误以为课程内容就到此为止。然而后面的经历让我追悔不已。 冬季学期通常比秋季短,三周后第一次期中考试就来了。我自觉准备充分,考完也觉得答得不错。可分数公布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满分一百分,我只拿了四十。再三核对后确认没有算错,我原以为稳妥的题几乎全错。那一刻,我彻底沉默了。如果接下来的考试还是这种水平,这门课铁定要挂。 这样丢脸的成绩,我当然不会告诉父母。不告诉父亲是出于自尊,不告诉母亲则是不想让她担心。在父亲面前,我总想表现得完美,不想给他挑毛病的机会;在母亲面前,我想让她觉得我能兼顾生活和学习,不必为我操心。想到她在大洋彼岸若得知真相会担忧,我更难受。那几天,我常常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明明身体很累却睡不着,脑海里不断回放考试的情景。 虽然没有对家人提起,但我心里焦虑不已,拼命思考补救的办法。当时还不知道课程可以退选,只觉得一旦挂科就完蛋了。而宏观不同于证明题那种“刷题出成绩”的逻辑,光靠多做题没用,跑去答疑也未必有效。最要命的是,我一直以为自己答得不错,这说明我对自己的认知出现了偏差,而这种错误最难纠正。 苦恼了许久,我忽然想到之前和晔总结学习方法时,从未提到过“预习”。既然原来的方法行不通,何不尝试新的?我翻看 PPT 时注意到,教授每次都会在最后预告下节课的内容,并建议提前读教材。我顿时觉得自己真是太大意,明明方法摆在眼前,我却一味自信。于是决定去买教材。 加拿大的教材价格不菲,动辄上百加元。但在当时,我把它当作救命稻草,贵也得买。拿到书后,我首先翻看了期中涉及的章节,顿时豁然开朗——那些模糊不清的概念在书中被详细解释,甚至配有实例。之后,每次上新课前,我都会先读教材,上课时理解就顺畅多了,连教授的板书也渐渐能适应。课后,我再继续巩固。那段时间,我几乎天天泡在图书馆里,书本、荧光笔、笔记本摊满桌面,看得累了就抬头看看窗外的雪景,再继续埋头。虽然辛苦,却觉得心里踏实。 第二次期中考试在一个月后进行,我拿了95分。看到成绩的瞬间,我欣喜若狂。只要方法得当,短短一个月的努力就能见效。我为自己的自学能力感到自豪,也因此爱上了读教材,觉得像在看一个个生动的小故事。最终,这门课我得了 A ,非常满意。父母只知道我成绩优秀,却不知我曾经经历的低谷与转折。而我也不打算让他们知道,我只愿他们看到我最光亮的一面。 其他几门课则顺风顺水,没有太多波折。最后除了写作课是 B ,其余全是 A 开头。我兴冲冲地告诉父母,母亲表扬我做得不错,而父亲却语气冷淡,质疑我为何不如上学期出色,甚至怀疑我不够努力。我心里很委屈,他可曾想过,为了这些成绩我付出了多少?可他只会指责,从不肯给我认可。也许他要求太高,也许他天性挑剔。总之,我渐渐明白,从父亲口中听到一句夸奖,始终是奢望。有些梦,终究要醒。那晚我躺在被子里,眼泪忍不住流出来,心里翻涌着不甘与失落。可第二天醒来,我又强迫自己恢复冷静,因为我明白,人生不能一直停留在悲伤里。 课业之外,我的朋友圈也在扩大。有个男同学笛,武汉人,读统计学,我们那时交集不多,但后来他成了我人生中重要的一环。还有台湾女孩 J,我们常常待在一起,我甚至沾染了点台湾腔。她性格爽朗,英文流利,我从她身上学到许多。能在异国他乡结识朋友,我十分庆幸。 一次在校园里,我偶遇老朋友露,她热情邀请我周末去唱 K。起初我有些犹豫,但在她的坚持下还是答应了。那晚聚会有十多人,气氛热烈,有人唱歌,有人掷骰子,啤酒一箱箱往上搬。我唱歌不行,也不会玩骰子,只能安静地看着。但他们见我沉默,便鼓励我去点歌。我硬着头皮唱完,居然有人鼓掌说我唱得不错,虽然明知只是安慰,我还是感到一丝开心。后来,他们还教我玩骰子,我第一次体验这种玩法,兴奋得很,仿佛找回了当年那份久违的融入感。 那种感觉让我想起国内“2 2”项目结束时,大家包卡座去酒吧的场景。那时我极不情愿,但迦劝我一起去。初到酒吧,我手足无措,迦就让我随音乐跳舞、喝酒、聊天。渐渐地,我融入其中,也放松下来。喝多的同学们一个劲儿拉我聊天,倾诉许多秘密。也许,酒精能剥掉伪装,显露最真实的自己。那是我第一次去酒吧,虽然觉得音乐刺耳,却也不失为一种新鲜体验。 这次国外的聚会和当年的感受很相似,意犹未尽。后来我和晔聊起,她让我下次带她一起。她的朋友不多,应该也想热闹一下。可那时她正为学业烦恼,因为专业是父母替她选的,护士虽然就业稳定,却不是她喜欢的方向。她心里压抑,我特别理解,那种身不由己,大家都曾经历过。我们常常深夜聊到很晚,她抱怨专业的沉重,我则安慰她别太责怪自己。其实,那些话更像是我对自己的劝解。 期末结束后,我打算回国一趟,但不想待太久。于是决定六月回去,再赶上暑期课程。那年的夏季课分两段,五月到六月中旬是一段,六月中到七月底是另一段。我选的课正好在第二段,这样第一段时间就能回国陪母亲,也能好好放松一下。想到能在家吃到久违的川菜,和母亲并肩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我心里充满期待。那时的我甚至在纸上写下了一份清单:想去的餐馆,想见的朋友,想陪母亲一起做的小事。就像在给未来一点盼头,让自己在异国的漫长冬季里撑下去。 第29章 回家路上的冷与暖 去年我是从香港转机回国的,那一路真是折腾。因为香港在成都的南边,我不得不先飞到香港,再转机回成都,相当于绕了一个大弯。那时我心里还安慰自己:能回到家就好,再远的路也能忍受。只是没想到,今年的这趟归途,却让我经历了一场更艰难的考验。 这次依旧是通过旅行社订票,但我特意选择了另一条线路——渥太华飞多伦多,再从多伦多飞北京,最后转机回成都。当时大陆能转机的城市只有北京和上海,而听说上海航班晚点情况比北京更严重,我不想冒险,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走北京。 渥太华到多伦多只需要一个小时的航程,所以我买了上午十点左右的飞机票。那天我提前两个多小时到了机场。大厅里人来人往,拖着行李箱的声音此起彼伏,广播里循环播放着候机提示。有人悠闲地喝着咖啡,有人焦急地打着电话,有小孩子坐在行李箱上吵闹着让父母推着跑。我拖着行李站在人群里,忽然觉得自己也是其中一个被风吹动的小点,渺小、无力,却又只能随波逐流。 飞机起飞时,透过舷窗,我看到城市渐渐缩小,云层在脚下缓缓翻滚。明明只是一个小时的航程,我却心里发紧:这才刚刚开始,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抵达多伦多后,我顺利完成出境手续。那时我心里还暗暗松了口气,以为一切会很顺利。可真正的挑战,才刚刚拉开序幕。 从多伦多飞往北京的航程长达十二小时。飞机起飞后,我原本打算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可是在清晨,空姐把我们叫醒吃早餐。她微笑着递来一份粥和鸡蛋,我礼貌地接下。可就在咽下去的那一刻,我的胃开始翻江倒海。我差点没忍住,当场想吐。去年回国时并没有这种情况,也许是这次太疲惫,或者是身体在半梦半醒间被硬生生拽回现实,肠胃彻底失去了平衡。头晕、喉咙紧、胃里一阵阵痉挛,我只能把毛毯盖到胸口,蜷缩着熬过去。 那十二小时漫长得像一个世纪。舱内灯光忽明忽暗,孩子的哭声、旅客起身去洗手间的脚步声、餐车滑过过道的摩擦声,都被无限放大。我反复的查看手机上的时间,时间像被钉死了一样,走得异常缓慢。闭眼时,我感觉自己被困在一口冰冷的铁罐里,只有呼吸和心跳提醒我还活着。 终于抵达北京时,已是下午四点。透过舷窗,我看见一排排整齐排列的飞机,航站楼在夕阳下泛着灰白色的光。那一瞬间,我心里涌起一丝安心:终于回到祖国了。可这份安心,只持续了几分钟。 下机后,我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在长长的通道上,听到身后两位小姐姐的对话。一个说:“你就好了,可以马上回家,我还得坐两个小时的高铁,好累呀。”另一个附和着叹气。我心里暗暗想:如果她们觉得两个小时的高铁已经累,那我呢?我还要提行李、入关,再飞两个半小时才能回成都。如果家就在北京,该多好。 换登机牌的地方人山人海,空气里混杂着汗味、咖啡味,还有疲惫情绪的气息。大屏幕上的航班信息不停闪烁,红色的“延误”和“取消”像是一张无情的名单。我愣在原地,手心开始冒汗。 那一刻,我真的想直接瘫坐在地上,把行李丢在一边,什么都不管了。一路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身体的疲惫、生理期的疼痛一起压了上来,我几乎撑不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也说不清是因为委屈、孤独,还是彻底的无力。如果真的要在机场熬上一夜,我可能会彻底崩溃。 我第一反应是给母亲打电话,可手机无法拨打长途,而我身上也没有国内电话卡。焦急中,我看见公共电话。可伸手一摸口袋,发现自己没有人民币。那一刻,心里一阵空白,像掉进了深井。直到我看到了换汇窗口,我急忙跑过去用身上的加币换了一些人民币。窗口的灯光冷冷地照在我的脸上,我能感觉到自己狼狈的模样。虽然损失不少,但我已顾不了那么多。 电话接通后,我哽咽着把情况说给母亲听。母亲的声音急切:“别慌,别哭,我先想办法联系你爸,让他打给你。” 挂了电话,我靠在墙边,手指因为紧张而发抖。五分钟后,电话再次响起,是父亲。他的第一句话却是:“有什么好着急的?你不知道你急你妈也急吗?天塌了吗?” 那一刻,我眼泪几乎要冲出来。长途跋涉、身体不适,我只想听一句“辛苦了,别怕”,可父亲却丢来冷冰冰的理性。他继续说:“去换登机牌,看是晚点还是取消。如果晚点就等着,如果取消就找酒店。” 这些话我当然懂,可我真正需要的,不是解决方案,而是安慰。 挂断电话,我心里更空了。没多久,母亲又打来,说她联系了小姨,让我给她打电话。拨通后,小姨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现在肯定很累吧?没关系的,我们都陪着你。” 那一瞬间,我终于哭了出来。就是这样一句简单的话,让我重新找回一丝力量。 我告诉小姨:“我可能太累了,看到那种场面,害怕自己回不了家。” 小姨一边安慰我,一边说:“我帮你订了酒店,如果航班取消,就直接打车过去,不会有任何问题。” 我心里踏实了许多,但还是担心:“如果最后我没去,会不会影响你的信用?” 小姨轻轻笑着说:“如果酒店有这个政策,那我早就不订了。” 她的从容让我既安心又羞愧。 心情渐渐平复后,我去柜台办理托运。工作人员让我把行李放上转盘,然后递给我一张新的登机牌——只是延误三个小时。我心里松了口气,却仍不放心:万一再延误,甚至取消怎么办?我打电话告诉小姨,她说她先不取消酒店,以防万一。小姨的冷静和周全让我很佩服。 我在候机室找了个角落,靠在硬邦邦的椅子上。身体酸痛,偏偏还是生理期第一天。去年回国时也是同样的情况,仿佛某种命运的玩笑。 终于广播通知登机,我告诉母亲并请她转告小姨。我以为接下来一切会顺利,结果飞机迟迟不动。空姐解释说航班太多,要等调配。我闭上眼,疲惫让思绪飘远。隐隐约约想起童年时的自己,遇到难题时总希望有人拍拍我的头,说“别怕”。可现在,独自坐在这偌大的机舱里,我只能在心里对自己说:“坚持一下。” 迷迷糊糊睡着后醒来,发现飞机仍未起飞,足足过去一个多小时。再等了一个小时,飞机终于开始滑行。那一刻,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快点飞吧。 抵达成都时已是凌晨两点。母亲在机场等我,见到她的瞬间,我所有的不安和委屈都消散了。那晚我们简单洗漱后倒头就睡,第二天我一觉睡到下午一点。母亲叫我起床吃饭,说吃完要去外婆家。 饭后,我们去了外婆家,得知几天后要去小姨家住上一周。我很高兴,一年没见他们了,表弟也长大了。某天天气好,小姨还请了摄影师在楼下花园给我们拍全家福。拍照前,表弟吵着要踢足球,我陪他下楼。踢球时,我忽然想起九岁前的日子——父亲常陪我骑车、踢球。他说过要送我去踢职业,可想到我怕疼便作罢。奶奶唯一一次来学校,也是因为我踢了一场足球比赛。那些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摄影师到来后,我们摆好姿势。外公不爱笑,费了好大劲才捕捉到他笑的瞬间。那一刻,大家都很开心,唯一的缺憾就是照片里少了父亲。 一周后,我和母亲回成都,开始约朋友聚会。我约了R和M。R已结婚,她的丈夫坚持不让我买单,说我还没工作。我觉得他的坦率很有魅力。虽然有人传言他会家暴,但至少当时,我觉得他不错。 和M的见面则轻松许多。他说不打算读研,准备工作,还约我看电影,但我拒绝了。母亲听说后,意味深长地看着我,问M是不是喜欢我。我说不可能,可她却认真告诉我,她不希望她失败的婚姻影响到我,希望我依然相信爱情。她承认自己曾经不懂得给父亲情绪价值,还经常拿他和别人比较,这让父亲心渐渐疏远。她的坦诚让我欣慰,但也有一丝苦涩。父母失败的婚姻带给我的痛苦,她终究无法体会。 母亲的话让我想起一段往事。大学时,有一次M深夜给我发短信,后来聊到感情,他因陶有了男朋友而失落,竟然提议让我做他女朋友。我当时没当回事,第二天便拒绝了。或许那时缘分就错过了吧。 转眼离返加只剩三周,母亲腰上长了疱疹。医生说是变异的带状疱疹,要输液。于是我每天陪母亲去医院。旁边病人夸我孝顺,母亲却淡淡说“那是因为她没事做”。我心里一酸,只希望她能真心表扬我。告诉父亲后,他只说:“这是你展现孝心的机会。” 我不意外,当年我脑震荡,他都没回来看我。 或许正是他的冷漠,让我和母亲学会了坚强。但这份坚强背后,是我再也不敢依赖别人。连亲生父亲都靠不住,又怎敢奢望他人? 夜里,我常常回想这一段旅程。北京机场刺眼的冷光、广播里重复的提示音、候机室坚硬的椅子、父亲冷漠的语气、小姨温柔的安慰……这一切像一幅复杂的画卷,深深烙印在我心里。它让我明白,成长往往就是在孤独与无助中学会独立。有人给你温暖,那是幸运;没人时,你也要学会自己撑下去。 这一趟旅程虽然充满艰辛,却让我更加清楚地认识了自己。成长不是一条平坦的路,而是在一次次的崩溃与重整中,逐渐学会坚强,学会安慰自己。 第30章 责任写进学分 母亲在医院整整输了七天的液。刚开始第一天的时候,她跟我说,自己突然觉得不舒服,我当时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愣愣地看着她。过了几秒钟,我才注意到她整张脸都泛起了异常的红色,像是血液一下子涌到了皮肤表面,那种不正常的潮红让我心里一惊,立刻慌了神,赶紧跑去叫医生。就在我手忙脚乱的时候,隔壁床的病人家属提醒我,可以先把输液开关关掉,这样至少能暂时安全一些,不至于等护士赶来的时候情况恶化。医生赶到后迅速检查,随即说母亲对用于预防过敏的药物发生了过敏反应——一句话把我从惶恐里猛地拎了出来,又重重摁进了自责里。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那几秒钟的迟钝,或许就可能酿成更大的风险;我在心里反复懊恼:我的不经意差点害了母亲。自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大意,凡是与她相关的用药和医嘱,我都要再三确认,生怕有一丝疏漏。那一刻起,我也明白了,很多“经验”并不是我应该学会的,它们本不该由我承担。可是现实里,父亲的缺位,让我不得不把这些责任硬生生揽到自己的肩上。 之后的日子里,吊瓶一瓶又一瓶地挂起、落下,我看着母亲的脸色逐渐由苍白转为红润,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才慢慢落下。第七天,医生查房时终于露出了笑容,说母亲已经痊愈,可以回家了,只是饮食上还要稍微注意一些。听到这句话,我心里涌起一阵轻松。饮食上的问题,我并不担心,因为母亲本就是个自律到近乎苛刻的人,她的生活习惯好得出奇——从不熬夜,从不暴饮暴食,每顿饭都清淡而规律。她总是能把自己照顾得井井有条,好像健康从不会出差错。相比之下,我就是她的反面,总是熬夜,总觉得如果一天里光用在学习上而没做些让自己喜欢的小事,那这一整天就算白过。那时的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如此自律的母亲,未来竟然还是会被命运推向无法挽回的悲剧。 回到家后,我也开始着手收拾行李。从加拿大回来时,我的行李箱被各种礼物塞得满满当当,几乎没有一点空隙,大多是送给家人和母亲朋友们的心意。而这次要回加拿大,我几乎没有什么想带的东西。加拿大什么都有,而我又怕麻烦,觉得轻装上阵最好。可母亲总不放心,总觉得我该带点什么。最后,她把一个德国锅塞到我手里,非让我带走。我连连拒绝,说我早就在那边买了锅,不必再带,可母亲坚持说:“这个锅好,不会有太多油烟,对身体好。” 她的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最终,我还是依了她,把那口沉甸甸的锅放进行李箱。提起来时,我差点怀疑超重就是因为它。那锅,是真的重,但更重的是母亲寄托在其中的心意。 虽然爷爷奶奶和父亲对我向来不上心,我还是按照母亲的意思,给他们准备了礼物。本来我很抗拒,觉得没必要,可母亲说,作为女儿、作为晚辈,这是应有的礼节。母亲确实把我教育得很好,让我懂得礼数与人情世故。但如今的我,却渐渐有了不同的想法:即便是至亲,如果他们从不领情,我又何必耗费心力去维系?或许这就是长大后的变化吧。小时候总想着分清对错,长大后才明白,世间许多事根本没有绝对的对错,懂得权衡利弊才是王道。 送我去机场的依旧是母亲一人。父亲的身影从未出现在这样的场合,我早就不再期待;至于爷爷奶奶,他们更不会为了我多费心思。外公外婆那时在小姨家帮忙,每个人似乎都有自己的生活要忙,而我在他们心里从来不是第一位。可在母亲这里,我始终是最重要的,她的时间与心思全都给了我。如今想起来,我多么想对母亲说一句:“妈妈,我好想你。” 可是在当时,我却觉得表达感情并不重要,因为在我的认知里,母亲永远在那里,她不会离开。我忽略了时间的无情,它能轻易夺走一切。 登上飞机后,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让我身心俱疲。抵达渥太华的家时,第一件事就是给母亲报平安。我知道,没有我的消息,她一定会彻夜难眠。果不其然,她在电话那头责怪我:“为什么不在落地的第一时间就联系我?我一直在手机APP里看你的航班,明明很久都没有显示落地,我都急坏了。” 听着她的语气,我心里泛起一丝愧疚,可当时的我依旧故作潇洒地说:“没事的,我很安全,不用担心。” 母亲一定觉得我没心没肺,完全不能体谅她的焦虑。她只淡淡说了句“早点休息”,便挂断了电话。 我实在太累,连行李都顾不上收拾,倒头就睡。没过几天,暑期课程就要开学了。我这次对自己宽容一些,只选了一门课——大二的经济学选修《发展经济学》。这门课偏文科,要求写一篇三千字的论文。刚听到课程介绍时,我心里直打鼓:完了,这下真选错了。过去的学期里,我总是避开演讲和论文,因为自知不擅长,既然学分一样,何必自找麻烦?可这次不选,又没有课可修。好在Y也选了同一门,有她作伴,我心里踏实许多。她还告诉我,实在不行可以退课,这让我安心不少。 教授讲课并不难,真正棘手的是论文。Y提议我们先一起讨论题目,理清思路再各自动手。我觉得主意不错。那时她刚搬到我楼下,虽然有室友,但还是来我家一起讨论。那天下午,我们一边聊天一边研究题目,氛围轻松愉快。晚上我趁思路清晰,奋笔疾书,很快写完。第二天,Y想看看我的文章。我起初很谨慎,担心雷同被判学术不端,但她保证只是参考,不会抄袭。于是我还是发给了她,心里却始终不安。几天后,我忍不住把顾虑告诉她,她笑着安慰我,说不会害我,就算她出事,也不会牵连我。她甚至把自己的文章给我看,这才让我真正放心。其实我早已想好,如果发现太相似,我会重写一份,毕竟这么多年的努力不能毁在一时。 暑期课持续一个半月,最后成绩还不错。休息两周后,秋季学期开始。我选了四门课:三门大三的经济课和一门大一的英语写作课。那门写作课原本是大一必修,但当时英文不好,我没敢选。如今专业课成绩稳定,朋友们劝我推迟,说这课对非母语学生特别难,可我却觉得这是个合适的时机。 其中一门是《数学经济学》,和我一起选的有晓和思,她们是我最初接触专业课时认识的同学。久别重逢,我心情轻松许多。数学一直是我的强项,即便如此,但我不敢掉以轻心,大二宏观课的教训还历历在目。晓介绍授课教授时,我没太在意,心想:还能比线性代数那位口音更重吗?结果证明这位教授逻辑清晰,无口音,条理分明,记好笔记就行。或许是因为我数学基础扎实,这门课学起来反倒很顺利。 这学期我和晓交集更多。她似乎也觉得我值得信赖,向我分享了一些秘密,让我又惊讶又好笑。一次在咖啡店,她忽然对我说:“其实我家很有钱。” 我心里暗想:能来留学的,谁家里没钱?于是随口说:“我家也有钱。” 她见我反应平淡,又认真补充:“我是真的特别特别有钱。” 说到最后,她索性直言:“我是富二代。” 我尴尬地笑了笑,她才解释家里做生意,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姐在另一所大学。虽然她说以前关系并不好,但近几年渐渐改善。我挺羡慕她有个姐姐。因为这份信任,我们关系更进一步。 另一门《初级计量经济学》让我认识了不少朋友:研究生R、来自台北的E、来自香港的B,还有一对王姓双胞胎姐妹。R需要补大三大四的课,学习拼命,期中复习甚至通宵。我自认没那毅力,除非追剧。E温和绅士,曾请我补习,但只听了一题就走,不知是听懂还是放弃。B中性打扮,性格豪爽,因统计背景,这门课对她轻而易举。双胞胎姐妹外貌极像,几乎分不清,她们问我申请哪所研究生院,我当时也没主意。她们倾向卡尔顿大学,因为那边不必写论文,毕业更容易。 这门课期中平均分极低。原本的教授因家事缺席,换成了Y口中要避开的那位。她说这教授上课有趣,但考试极难。结果果然如此,不过我觉得题目合理,在预料之中,因而考得不错。一次上课前,教授递给R一个文件袋,我好奇询问,才知道是推荐信。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推荐信的重要性,也为以后申请研究生埋下伏笔。 大三的《宏观经济学》由L教授执教,她极为严格。到了大三,课程几乎都是能力超群的教授,气场一个比一个强。好在L教授风格是我喜欢的,PPT详细,板书工整,只是难度偏高。宏观更重分析而非计算,图形尤其重要。 开学两周后,数学经济学教授发来邮件,说有个实习机会,可以帮政府部门员工写报告,算作大四课程学分。我觉得是难得的锻炼,便报名了。后来我被安排到加拿大自然资源管理部门,由上级指导,学习用Excel分析数据、绘图,再撰写成报告。这次经历对我意义重大,为研究生论文打下坚实基础。除了熟悉Excel,更学会了如何把发现写得清晰易懂,让外行人也能理解。上级曾对我说:“报告要让不懂的人也一目了然。” 简单的一句话,却难以做到。人总以为自己懂的,别人也懂,其实并非如此。 最后那门英语写作课对我而言简直是灾难。我没写作经验,也不懂各种引用排版格式,基础差距让我无法和当地学生相比。期中考试成绩很差,我拿到试卷后直接走,不想引起老师注意。羞于去办公室求助,因为我觉得那会是个“大工程”。好在老师宽容,最后让我及格。虽然只是擦线,但我很感激他。他还让我第一次见识到教师的威严。有次上课,他忽然怒喝最后一排的学生:“你在笑什么!刚才讲的很好笑吗?” 说完快步走到学生面前,场面一度紧张,吓得我以为要打起来。最后他冷冷甩下一句:“学会尊重。” 那气场令人震慑。自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在课堂看手机,大气都不敢喘。看来严厉的老师,对守规矩的学生反而温柔。就冲他给我那个分数,我也要给他一个大大的好评。 父母也建议我申请研究生,不论留加还是回国,都是优势。当时父亲希望我申请温哥华的UBC和多伦多大学,若能录取,他就有面子。可我没想那么多,打算多申请几所,反正试试。渥太华的中介不多,我索性自己动手。申请过程也是不断学习的过程。本想着渥太华大学当保底,没想到还是出现了意外。 我申请了UBC、多大、皇后和渥太华大学。许多学校都要求GMAT,但因我本科在加拿大学,我觉得可以免试,况且条件里写的是“建议”,并非“必须”。于是没在意。申请表中有一栏却让我犯难:至少两封推荐信。这不正是当初R去找教授要的吗?可我找谁写?哪位教授还记得我是谁?一时想不出来,于是保存了申请进度,想着日后再说,反正截止在明年初,不算急。我这个人啊,遇到麻烦事,总想先逃避或暂时搁置。 第31章 冬日邀约 正当我在为寻找推荐人一筹莫展的时候,母亲忽然提醒我:“之前那个系主任不是挺喜欢你吗?要不要去问问她呢?” 我愣了愣,心里却慢慢亮了起来。母亲说的没错。大二那年上的微观经济学课,我的教授正是当时的系主任V。她对我的印象确实不错。那堂课的课堂氛围我至今记得:我常常坐在靠前的位置,积极回答问题。她提问时,眼神总是带着期待,而当我答对时,她的笑容里有明显的欣赏与鼓励。那种感觉像是一盏小灯,点亮了年轻时的我。最后那门课我拿了很好的分数。想到这些,我觉得她一定还记得我,去找她帮忙写推荐信是可行的。 然而申请研究生通常需要三封推荐信。光靠她还不够,我还得再找两位合适的教授。思来想去,还是选择那些课程成绩高、平日里多有交流的老师比较稳妥。毕竟只有他们,才能具体写出我在课堂上的表现和学术能力。 我盯着成绩单,犹豫了很久。最终决定请正在修的初级计量经济学教授和大三的宏观经济学教授。计量课虽然内容枯燥,但我几乎每节课后都会留下来问问题,教授对我的认真态度印象深刻。宏观经济学则是主干课,我一直保持优异的成绩。这样一来,三封推荐信算是有了着落。 做出决定的那一刻,我心头那块悬着的大石终于落地。我立刻将研究生申请表格整理好,上传提交。电脑屏幕上出现的“successfully submitted”让我感到一阵踏实。但这份安心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不安。因为我很清楚,提交并不代表一切尘埃落定。 录取通知书一般在来年五六月发出。然而,最后一学期的成绩依旧重要。如果成绩与之前相差过大,就算通知书已经到手,也可能会被收回。想到这里,我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任何一门课都不能松懈。 正当我在这种既期待又紧张的情绪里反复游走时,手机屏幕忽然亮了。晔发来消息:“你有美国签证吗?” 我愣了几秒,才回复:“还没有办过。” “圣诞节要不要去美国走走?” 她紧跟着发来第二条。我心里一怔,没想到她会提出旅行的念头,下意识问:“你想去哪个城市?” “还没想好啊,” 她发来一个笑脸,“我打算跟团,到时候再看。” 我盯着手机,忍不住笑了。其实,我自己也从未去过美国。想到能有朋友同行,心里莫名多了一份期待。我回她:“好啊,那我抓紧去办签证。” 朋友们常说我是个行动派,这话一点也没错。不到一周,我就填好表格、准备好资料并预约了面签。那段时间,我几乎每天都在翻文件,生怕遗漏。面签当天,我提早到达大使馆门口。那是一栋灰色的建筑,门口排着长队,大家神情各异:有人低声背诵着什么,有人翻看文件,更多的人像我一样显得紧张。我手心冒汗,心跳加快。 安检、排队、等待……整个过程冗长而安静。终于轮到我走进面签窗口。面签官是个中年人,神色淡漠,只随口问了几句:“你在加拿大读书?专业是什么?什么时候毕业?” 我一一如实回答。没想到他几乎没再多说,便在文件上盖章。那一瞬间,我整个人像卸下了千斤重担,胸口一下子轻松了许多。或许正因为我在加拿大学习,美国并不担心我会滞留。 拿到签证的那天,我迫不及待把好消息告诉了晔。她发来一连串开心的表情,说等圣诞节一起决定去哪儿。我看着屏幕,仿佛能感受到她那头的兴奋。然而,就在我憧憬着旅程时,母亲的消息打断了我的畅想。 “W阿姨和S叔叔邀请你去他们家过圣诞。” 我怔住了。名字那么陌生,似乎是第一次从母亲口中听到。母亲解释说,他们是她的老同事,很早以前全家移民多伦多。这次是从F阿姨那里听说我在渥太华,觉得节日里我一个人太孤单,所以特意发来邀请。我心头微微一颤。除了第一年去姑姑家过过圣诞,此后每一年我都是自己一个人度过。姑姑再也没有提起过邀请,母亲也常常叹息:“你爸那边的亲情太淡。”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脸上,我心里说不清的滋味。陌生的阿姨和叔叔,却给我递来这样真诚的邀请;而最该亲近的亲人,却从未再次提起。母亲说得对,父亲的冷漠早已渗透到整个家庭。我并不想去。想到要和一群陌生人共度节日,我心里发怵。但最终,我还是回了母亲一句:“好吧,我去。” 我第一次去多伦多,是因为N的缘故。N是我“2 2”项目的同学,名字和我只差一个字。平时交集不多,但因为她是班长Z的女朋友,我对她并不陌生。刚到渥太华时,Z还帮我介绍过住处,我们一度走得较近,他也常把一些心事说给我听。 那年暑假,我修完暑期课程后空出了一个月。八月,N邀请我去她的小镇小住。她告诉我可以坐火车过去,几个小时就能到。那是我第一次坐加拿大的火车。列车缓慢地穿行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窗外景色单调得令人昏昏欲睡。我不知在座位上打了多少盹,才终于到达目的地。 N和她的男朋友早已在站口等候。我这才知道,她和Z已经分手很久。她男朋友举止得体,第一印象不错。我住进他们的客房,N告诉我,第二天要开车去多伦多吃早茶、逛街,当天返回。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出发了。一路上,我和N坐在后排,几乎一直在睡。中午时分,车子驶入多伦多。先去早茶店,点了一大桌菜,N坚持买单。之后逛购物中心,那里汇聚了许多大牌,是渥太华没有的。N劝我买个包犒劳自己,可我只想着省钱,因为父亲那边随时可能有变数,我心里总是没安全感。 傍晚,我们启程返回。路上在一家新疆餐馆停留,那顿饭味道很好。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光让我觉得安心,因为他们总是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而N在做决定前总会询问我的意见。那种被照顾、被尊重的感觉,让我心里柔软。 第三天,N陪我在小镇散步。小镇安静,街道两旁种满了枫树,大多已叶落,光秃秃的树干在风里摇晃。她聊起与Z的往事,说Z总是怀疑她与现任男友暧昧。她一再强调自己在意的是“信任”。当时的我还不懂这两个字的分量,只是点头附和。但多年以后,我才真正体会到,信任在感情中是多么重要。后来她和男友结了婚,而我和她的友情却没能长久,并且我与Z的关系也渐渐淡去,果然有些人只会是过客。 这次去W阿姨家,更多是因为母亲的坚持。她总觉得人家既然开口邀请,不去就是不给面子。母亲担心我像父亲一样冷漠,所以再三叮嘱我一定要去。于是我打电话与阿姨约好时间,并买了火车票。晔听说后并不介意,反而说可以等我回来。她还兴致勃勃地提起纽约跨年——时代广场的水晶球倒数。我心里一阵感激,和她定下了行程。她为了省钱,坚持坐车去,我也点头应允。 出发前三天,S叔叔打来电话,问我是否买了票。我说已经买了,他却建议我改搭顺风车——朋友正好来渥太华接女儿,可以顺便带我。我虽然犹豫,但最后还是退了票。那天,我提前去了女孩家。她来加拿大很早,中文能听懂一些,却更习惯说英语。我一开始紧张,怕自己语言笨拙,但聊着聊着也慢慢适应了。一路上我拘谨,直到夜里被送到阿姨家。 没想到叔叔阿姨不在,只有他们的儿子开门。我们彼此愣了几秒,他很快反应过来,请我进屋,还带我上楼安顿。突然,他急匆匆下楼跟女孩一家交代着什么,那一刻让我觉得他真是个懂礼貌又体贴的男孩。 W阿姨见到我,热情得仿佛久别重逢。她说我小时候曾见过他们,只是我已毫无印象。送走朋友后,阿姨陪我聊了许久,我觉得她真诚健谈,很快便熟络起来。第二天,我早早起床。母亲叮嘱过我,在别人家要守规矩。阿姨见我起得早,笑着问我怎么不多睡会儿。我只说自己已经醒了,她也没再追问。后来她建议我和她儿子一起去打羽毛球,或者留在家唱KTV。我其实想去打球,但又怕融不进去,最后还是留在家里。 之后,弟弟带我逛了市内景点,还替我拍照。我催他尽快传给我,他总说“马上”,却迟迟没发。我心里有些不快,却也不好多说。平安夜那天,他早早开始打扫卫生。我再次提起照片,他有些不耐烦。我只好忍下。阿姨告诉我,晚上会有许多朋友来,还有个同龄女孩,说不会中文,需要我讲英文。我心里一紧,压力倍增。可见面后才发现,她能听懂不少中文,还能说几句。气氛顿时轻松了。那一晚的热闹与温情,让我体会到异乡节日的意义,与姑姑家冷清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 离开多伦多前,弟弟终于说要把照片传给我,但直到我走也没收到。后来我才明白,并不是他不愿意,而是根本没觉得这件事重要。我由此学到:在别人眼里,你在意的事,也许根本无足轻重。 回到渥太华的第二天,我才收到照片。心里还是很开心,立刻转发给母亲。她看到我笑容,也笑了。我没再多想,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和晔去纽约。临行前,我问晔为什么突然要旅行。她说,是想陪我散散心,缓解失恋带来的痛苦。我这才忆起那段过往。 那天,我在学校食堂吃饭,一个白人男生问能否坐在我对面。我点头,他时不时看我,突然开口:“你最近过得好吗?” 我有些意外,却还是回应了。我们聊了几句,他说自己比我大两岁,学日语,一边学习一边打工。我没太在意,随即各自离开。没过几天,我在路上遇见他。他叫住我,突然给了我一个拥抱。我以为是礼节,却听见他低声说:“我想你了,你是不是也想我?” 我沉默,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后只是把联系方式给了他。 自那以后,他隔三差五发信息关心我。我渐渐习惯了这种问候,误把习惯当成喜欢。我们很快在一起,但好景不长。文化差异和语言障碍让我疲惫,我的英语有限,常常要全神贯注听他说话,压力大得让我透不过气。分手成了必然。我并没有那么喜欢他,而他热衷的话题,我并不感兴趣。可是当我提出分手时,心里仍旧愧疚,久久不能释怀。 父母的态度让我意外。母亲说他长得帅,父亲更是淡淡一句:“别怀孕就行。” 如今,他已找到人生的另一半,我替他高兴。只是那段回忆,仍旧在心底留下阴影。也许这就是晔要带我去纽约的原因。她说想让我散散心,别困在失恋的痛苦里。 有些回忆,会伴随一生。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和晔的纽约之行。我满心期待,却也隐隐觉得,生活总爱在意料之外,横生枝节。 第32章 人海中的回响 很快,我就把去纽约的行李收拾妥当了,也和晔确认好了行程。我还特意叮嘱她一定要多穿点,纽约和渥太华的天气差不多,晚上尤其冷,千万别着凉感冒。我们计划去看时代广场的水晶球倒数,那可是室外活动,又恰逢深夜,寒气比白天要刺骨得多。我之所以反复提醒她,是因为晔身体一向比较虚弱,又怕冷,再加上她习惯被照顾,而我平时更独立一些,所以自然把“照顾她”的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出发当天,我们天还没亮就起床了。早上六点,我和晔在旅行社指定的集合点碰面。虽然时间尚早,但我一点也不困,心情反而因期待而亢奋。我们见面后,彼此确认了护照和证件是否带齐,然后就随着旅行团登上了大巴。之前晔告诉我,车程大约六个小时,我心想,那应该下午一两点就能到纽约。可现实远比我想象的艰难,路途漫长又颠簸,最后到纽约已是下午四点过。一路摇晃下来,我自认身体素质还不错,但那一程差点让我晕吐。晔也在不停抱怨,说怎么会那么久,明显跟她原先想象的完全不同。我心里无奈地想,我们还是太天真了。 抵达纽约后,导游安排大家先在市中心逛一逛,晚些时候再统一接去酒店。我们于是先在曼哈顿街头随意散步,拍照留念,感受纽约的繁华。可是没多久,晔就说身体不太舒服。我当时没太在意,以为只是长途车坐得太久。纽约的天气比渥太华略微暖和,气温高了两三度,风也没那么刺骨,这让我有些惊喜。 两个小时后,旅行团的车把我们送回位于新泽西的酒店。进入房间时,我兴奋地对晔说:“你看,我们住的是复式的,有两层呢!” 她立刻快步跑过去,眼里闪着光:“真的吗?让我看看!” 房间一楼是厨房和客厅,二楼摆放着一张大床,还有盥洗室。这是我第一次住进这样的房间,好奇又新鲜。唯一的遗憾是二楼天花板偏低,多少让人有些压抑。 参观完房间后,我们各自收拾行李,准备早些休息。临睡前,晔说她觉得很不舒服。我劝她早点睡,却没有太放在心上。 第二天清晨,我早早起床,洗漱完毕才发现晔还蜷缩在床上。我叫了她几声,她虚弱地回应说起不来,整个人都不舒服,叫我去和导游打声招呼。我心里有点失落,甚至有些不快。毕竟她缺席意味着我只能一个人行动,不仅孤单,还不方便。但看她那样,我也只能作罢。 那天的活动,我没什么心思参与。或许是担心她,也或许是因为身边少了同伴而倍感落寞。别人都是两三人结伴同行,只有我孤零零一个人,连拍照都要厚着脸皮拜托别人帮忙。对于一个社恐来说,每次开口请求都是莫大的挑战。午饭过后,导游带我们到纽约市中心,说晚上倒数结束后,会在指定地点统一接回酒店。 新年前夜,时代广场附近从下午四点开始就会全面戒严。车辆无法进出,人流也只能单向外出,不能往里走,除非持有餐厅预约的确认信。水晶球位于第五大道,戒严后若还停留在第六大道,就再也进不去了,只能被迫往外走。我心里早有打算:只要在戒严前赶到第五大道,一直待在里面就行。这个计划听起来不错,没想到其他人想法和我一模一样,果然英雄所见略同。 下午三点多,我提前赶到第五大道。此时人还可以自由穿梭,但人群已相当密集。最棘手的问题是——上厕所。餐厅和咖啡厅全都人满为患,许多地方甚至不对外开放洗手间。结果,大多数人都涌向麦当劳,排队几个小时才能进去。我一个人无聊极了,只能在人群里游荡。到了七点多,街道口已经布满了警察,他们背后写着大大的“NYPD”,让我瞬间联想起大学时期追的美剧——原来电视剧并非完全虚构。看着他们腰间的枪,我心底涌起一丝不安。 游荡间,我忍不住拿纽约和渥太华比较。渥太华的街道显然更干净,可能是因为人口密度没那么高。纽约的大街上人头攒动,喧嚣得让我有窒息感。这种不适,就像长期待在加拿大后,突然回到国内那种密集人群中的压迫感。 我还亲眼见到,想要进入中心区域,必须向警察出示餐厅预约的邮件。我暗自提醒自己,一定不能走出去,否则就再也回不来了。可偏偏在不知不觉中,我走出了第五大道,竟然绕到了第八大道。意识到自己再也无法回去时,我心里一阵懊恼。 正在我无计可施的时候,一位男生走过来,问我是不是某旅行团的成员。他说自己也是,却不清楚回程的集合点。我把情况告诉了他,他便提议一起找家酒吧坐坐,在电视里看倒计时直播。我本来也有过这个想法,但一个女生独自进酒吧,总归觉得不安全。如今有了同伴,我欣然答应。 我们很快找了一家酒吧,点了啤酒和炸鸡,边吃边聊,暖意渐渐驱散了身体的寒意。他说白天去找朋友,结果和旅行团错开了,正好碰到我,觉得面熟才上前搭话。仔细一想,他的确是车上坐在我斜后方的那个男生。 闲聊无果,我们索性掏出一副扑克牌玩了起来。我本就喜欢玩牌,玩着玩着,竟然真的觉得开心。前几天因为晔生病,我独自行动,孤单与压抑伴随左右,如今有人作伴,心情骤然轻快。 玩了几局后,他问我饿不饿,又加点了一份鸡翅。我们边吃边等,终于在电视里看到了时代广场倒计时的盛况。十秒的呼喊声仿佛透过屏幕扑面而来,气氛热烈。节目结束后,我们又坐了一会儿,我才知道他是黑龙江人,在加拿大东部读书。临走时,他坚持买单。我提议AA,他却笑着说:“哪有让女孩子付钱的道理?” 那一刻,我第一次真切体会到所谓“绅士风度”的模样。离开时,我们没有互留姓名和联系方式,也许只是彼此人生中的过客罢了。 回到酒店时,晔仍然在床上熟睡。房间的暖气开得过足,热得我半夜醒来,还起身关了。第二天早上,我们睡到九点多,她的身体明显好转。我把昨晚的经历讲给她听,她觉得可惜,说我应该留下那男生的联系方式。我笑着调侃她:“你看,你来纽约就病倒,等到要回渥太华了才好。结果这趟旅行,你就等于白来了。” 晔撅着嘴,却也笑了。这次纽约之行,虽有遗憾,但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 从纽约回来后,我稍作休整,新学期便要开始了。上学期成绩整体还行,除了论文写作只拿了 D ,勉强及格,其余都还不错。可家里的矛盾却没有停歇。父母的争执似乎从未结束过。 母亲曾告诉我,她所在的学校要和另一所学校合并,并会分到一套新房子。选楼层时,她还征求过我的意见。而之前父母的经济适用房则拿去出租了。我房间里贴着的科比海报,也在那次搬迁后消失不见,为此我难过了很久。 如今新房要装修,母亲希望父亲出一笔钱,但父亲嫌她开销太大,两人因此闹得不愉快。我得知后安慰母亲,说如果资金不足,我可以拿出自己的积蓄帮忙。可母亲拒绝了,坚持让我留着钱,她才放心。 类似的争执不止一次。记得在我出国两年后,有天母亲打电话告诉我,父亲想减少给她的生活费,理由是她一个人花不了多少。后来我从父亲口中证实了这件事,立刻和他谈了谈。我告诉他,这笔钱对母亲而言不仅仅是生活费,更是一份安全感。即便她没花完,但突然降低标准,换成任何人都无法接受。父亲听后作罢。我一度以为他是在意我的感受,如今回想,或许只是想试探我。母亲常说,我斗不过父亲。 母亲也曾想换车,好说歹说,父亲才勉强拿出部分钱。也许正因如此,她从小就教导我:女孩可以不赚钱,但绝对不能失去赚钱的能力。经济独立,是她对我最深切的期望。这背后,是她从父亲那里得到的教训,而她不希望我重蹈覆辙。 这些矛盾让我和母亲一度怀疑,父亲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孩子。钱的去向常常扑朔迷离。那时,我甚至动过雇私家侦探的念头,但顾虑到可能会惊动父亲,最终还是作罢。我和母亲视频时,试探着问她是否想过调查。她却说:“调查会有动静,惹恼了你父亲,若你受牵连怎么办?而且做事要看有没有好处,现在还不到非做不可的时候。” 她的一番话让我回忆起十岁时的一幕。 那一年,我和父亲在通电话。按照惯例,我总是等他先挂,可那天,他急匆匆地说完一句“挂了啊”,就直接把电话收了起来。他大概以为已经挂断,然而那一端的声音仍清晰地传来。 我正准备放下电话时,忽然听见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从听筒里溢出,语调轻快,却带着几分亲昵:“你觉得哪套更好一些?这边的房子看起来也不错。” 我一愣,还没回过神,紧接着又传来一个男人介绍户型的声音,像是在带他们看房。父亲的声音夹杂其中,语气温和而随意:“都可以啊,你决定就行。” 我的手不由得攥紧了电话,掌心冒出了细汗。那一刻,心口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慌乱。等母亲接过电话听了几秒,她的脸色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波动,只是淡淡地说:“他可能以为挂断了,其实没断。他们大概是在看房子吧。” 她的语气平静,却掩不住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凉意。我年纪还小,听不懂大人的复杂,但直觉告诉我,那一刻,我撞见了不属于我的秘密。那个电话,像一道细微的裂缝,从此在我心里留下阴影。我突然明白,也许我们所谓的家,从来都没有我以为的那样完整。 于是,我放弃了请侦探的打算,尊重母亲的选择。毕竟若事情败露,影响到她,我一定会后悔。 之后,我告诉母亲,我将在暑假毕业,但毕业典礼要等到 11 月。那时她还要上课,肯定来不了典礼。不过她说,她可以 6 月份来加拿大看看我,顺便玩一玩。我的课程将在 7 月底全部结束,8 月份正好空闲,可以带她四处转转。想到能陪母亲在加拿大到处游历,我满心喜悦。以前都是她照顾我,如今终于轮到我带她看世界了。虽然她英语不太流利,但有我在,足够应付。光是想象,我就无比期待,这也让我更有了坚持毕业的动力。 新学期随之开始,对于这一学期的课程,我也丝毫不敢懈怠。本以为日子会逐渐平稳,可现实依旧起伏不断。看来,只要活着,就必须时刻做好面对波折的准备。 第33章 书页与行囊 新学期我依旧谨慎行事,稳妥起见,还是选了四门课程。虽然我努力让课程搭配合理,但这四门之中,仍有一门让我心生恐惧,那就是英文课。之前那门英文写作课,几乎是我整个大学期间最低的成绩。它像一道阴影,笼罩在我的记忆深处,每每想到还要修英语,我心里便涌起不安和抗拒。 这一次,我选的是一门英文小说品鉴课。光听名字就觉得艰难——小说意味着大量阅读,而阅读之后还要分析、写论文。相比之下,之前的英文写作课至少还能依靠练习和套路,而小说课需要真正的理解与表达,这让我更加焦虑。但如果想要顺利毕业,我必须修满两门英文课程。退一步说,如果不选这门小说品鉴课,就只能选诗歌品鉴。可想到自己连唐诗三百首都背不出几首,若要挑战英文诗歌,那简直是以卵击石,于是只能硬着头皮上。 除了这门课,我还选了大三的微观经济学、一门大二的数学课——常微分方程,以及大三的应用离散数学。三门数学与经济类的课程让我稍感安心,毕竟这是我的强项。但那门英文课像是一块石头,压在我的心头,让我从学期伊始就有些透不过气来。更何况,这学期的成绩直接关系到研究生申请,任何差池都可能影响前途。我不敢有丝毫懈怠。 我还记得第一次上小说品鉴课的情景。冬天的清晨,天还未亮透,窗外的风呼啸着拍打着教室的窗户。教授身材高挑,穿着一件浅灰色的毛衣,声音沉稳而清晰。他在黑板上写下评分结构,我目光紧盯着那几个词:课堂参与、期末论文。心中“咯噔”一声——这两个部分恰好是我的致命短板。 教授解释说,课堂参与主要有两种方式:一是上课时举手发言,二是课后在网上发表评论,与同学互动。我听着,心里却一阵慌乱。对我这种英语不够流利、性格又偏内向的人来说,想在课堂上当众发言,几乎是不可能的。我的思维总比别人慢半拍,当我还在组织句子时,其他同学已经流畅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那一刻,我感到自己像被人群推到角落里,迟疑、局促、不知所措。 我甚至尝试过举手,但每当教授话音刚落,我的心跳就猛然加快,手臂微微抬起却僵在半空,最终还是慢慢放下。而同学们的回答已经此起彼伏,清晰、自信,丝毫不给我插话的机会。一次次的迟疑让我愈发失落。久而久之,我干脆放弃了课堂发言,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网上的评论上。但评论能否拿满分?教授到底如何衡量?这一切都让我忐忑不安。 这种无力感让我忍不住向母亲倾诉。在一次视频通话中,我小心翼翼地告诉她课堂参与的要求。母亲听后,沉思片刻,劝我说:“你可以多去教授的办公室提问,让他记住你。你也可以坦白自己的困难,老师会理解的。积极努力的学生,老师总会特别留意。” 母亲是凭多年教书的经验才这样劝我。她的语气坚定而温柔,仿佛已经替我想好了解决之道。但我却抗拒,甚至有些不耐烦。我不愿承认自己不如别人,需要特殊照顾。那种自尊心让我像刺猬一样竖起全身的尖刺,把母亲的好意推开。于是我们的对话有些不欢而散,母亲无奈地说:“你太固执了。” 这句话我并不陌生。父亲也常这么评价我。比如我刚搬进新家的时候,父亲想让我安装座机,他说有时手机联系不上我,座机会更保险。我却坚决拒绝,认为完全没必要。父亲有丰富的职业经验,却说服不了我,或许因此觉得挫败。那时的我,一心认为自己有理,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随着年龄渐长,我才慢慢意识到,他们的评价并非全然错误。尤其在人际交往中,我的固执常常让我错失机会。可那时的我,仍旧一边嘴上抗拒,一边心里暗暗思索母亲的建议。 最终,我还是照着母亲的方式去做了。起初,我硬着头皮走进教授的办公室,心里紧张得要命,甚至在门口徘徊了许久才敲门。教授抬起头,笑容和蔼,示意我坐下。我小声提出自己的问题,他耐心地解答,还翻开书本,逐句解释。我本以为自己英语表达不清楚会让他不耐烦,但他却点点头,说:“你问得很好。” 渐渐地,我也敢在网上写下更长的评论,结合课堂所学,尝试表达自己的见解。有一天,教授在课堂上点名提到我,说:“我在网上看到了某位同学的评论,很有意思。”那一刻,我心里一阵暖流涌过,仿佛黑夜里有人递来一盏灯。 从教授那里得到的认可,让我欣喜若狂。但我没有告诉母亲。或许是因为羞愧,觉得只有承认了自己的不足,才换来了这份认可。 课堂上,一位白人同学 M 主动走到我身边,笑着说:“我好像在写作课上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我腼腆地报上英文名。那一瞬间,我心里有点酸涩——为什么我总是不好意思告诉别人我的中文名字?后来才明白,其实他们并不在意,只是想认识我这个人而已。 随着学期推进,我逐渐建立起信心。期中论文,我先写了一份粗稿,忐忑地拿给教授看。他认真阅读,在旁边写下批注,告诉我哪里需要改进。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一条清晰的道路。按照他的建议,我一遍遍修改,直到论文成型。期中成绩出来时,我竟然得了 A,我高兴得差点跳起来。期末论文同样如此,经过多次修改,最终拿到 A-。相比之前的写作课,这门课更注重清晰表达,而不是华丽辞藻,这对我而言无疑轻松了许多。 大二的数学课和大三的微观经济学成绩也很理想。尤其是微观经济学,我与老同学 J 和思一同上课,下课时我们常常结伴回宿舍。教授出的题目与往年相差不大,而我的数学功底也为我加分不少。 只是让我哭笑不得的是,我快毕业时才知道,原来学校公交车站对面竟有一条地下通道,可以直通教学楼。冬天里,许多同学走那条路避寒,而我却孤陋寡闻,一直没发现。J 和思看我惊讶的表情,笑得直不起腰,我也只能自嘲一番。和她们一起上课的日子平淡却温暖,让我觉得,这或许就是我理想中的大学生活。 然而,大三的应用离散数学却成为了这学期最大的挑战。与我修过的其他数学不同,这门课不仅抽象,还掺杂几何内容。起初我轻敌,认为开头章节不重要,结果期中考试只得了 20%,那一刻我几乎崩溃。 我原本可以退课,但这会影响毕业进度,也会拖延研究生申请。我只好咬牙坚持。为提高成绩,我每周都去教授办公室问问题,尽管过程艰难,但我仍不放弃。晚上,我常常坐在图书馆,戴着耳机,反复观看各类教学视频,试图抓住解题的逻辑。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推导和公式,每一页都像是我与焦虑搏斗的痕迹。 最终,凭着坚持和努力,我在期末考试中几乎拿到满分。总评成绩是 B 。教授还特地发邮件告诉我结果,并写道:“你在期末表现得非常好。”那一刻,我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虽然结果可以接受,但过程痛苦至极。那段时间,我压力山大,谁都不敢倾诉。母亲远在国内,我怕她担心;父亲则总是要求严格,我更不愿让他觉得我不行。于是我把所有压力都压在自己肩上。直到后来我才明白,向别人寻求帮助,本身也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可那时的我,太在乎面子,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低头。 在那段难熬的日子里,我常常向晔倾诉。她也有自己的烦恼。她的专业要求实习,但她极度抗拒那种工作环境。若转专业,大二大三的努力都将白费。家里经济条件也让她犹豫,父母即将退休,她不想增加负担。我们常在夜深时分聊到很晚,我劝她要么努力坚持,要么尽早转向,否则拖到大四只会更难。我们都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旁人能安慰、能出主意,但决定终究只能自己做。 与此同时,母亲正在办理加拿大和美国的签证。中介给我们列了一份清单,要我写一封邀请函,邀请她来加拿大看我。我在网上找到模板,填好信息后传真过去。很快,她的资料准备齐全,签证也顺利批下。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签证,她开心得像个孩子,在电话那头不断笑着。 我提议帮她买机票,因为在国内买国际机票往往更贵。可当时并没有直飞渥太华的航班,只能在温哥华或多伦多转机。母亲坚持选择温哥华,因为那里华人多,机场有中文指示牌,入境手续也更方便。她还希望我飞到温哥华接她,再一起飞回渥太华。 说实话,我当时很不情愿。那意味着我要一大早从渥太华飞温哥华,再陪她飞回来,来回十个小时。可想到这是母亲第一次出国,我最终还是答应了。母亲兴奋地计划着,还说要顺便去多伦多看 W 阿姨,已经提前约好住在她家。她在电话那头手舞足蹈,我看着也忍不住笑了。 就这样,2013 年冬季学期在忙碌与期待中结束。我仍未收到研究生录取通知,但那时并不焦虑。毕竟录取通常在六七月发放,还早着呢。再过一周,暑期课程就要开始了。还有最后三门课,我的大学生活便将彻底落幕。想到这里,我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和轻松。 第34章 山川不远,人心太远 很快就到了五月初,天气渐渐暖和起来,街道两旁的树木吐露新芽,空气里带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走在去学校的路上,我总是会下意识抬头,看着阳光洒落在建筑外墙上,心里忽然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紧迫感。转眼间,我的大学生活也到了尾声。这个暑期,我选了三门课程,算上它们,我就能修满一百二十个学分,顺利毕业。想到这里,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仿佛是一场长跑终于看到终点,却发现自己并不是兴奋地冲刺,而是带着些疲惫与迷茫,一步一步走向终点线。毕业——这个听上去光鲜的词,承载着太多我还没准备好的未来。 三门课程分别是大二的经济数据分析、大四的劳动经济学和大三的一门数学课。不同年级、不同难度,它们交织在一起,像三块压在肩头的石头,逼着我不得不调整步伐。可与此同时,它们也让我清晰地意识到:大学生活真的快要结束了。 大二的经济数据分析并不难,我也没有熟悉的课友。课堂上,教授常常微笑着布置作业,说话语速适中,仿佛担心我们跟不上节奏。我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握着笔,不停地在本子上写写划划。窗外的光影不断变化,而我心里却是沉甸甸的。孤身一人投入学习的状态让我格外敏感,仿佛周围热闹的交谈声和我无关。我只能把注意力全部倾注在数据和代码里,不允许自己出一丝差错。那段日子,我几乎是把自己逼成了一台冷冰冰的机器。好在,最后成绩出来,我拿到了A-。虽然不是最完美的分数,但已足够让我心安。这门课六月中旬结束,我长长舒了一口气。可舒心过后,那份孤独依旧笼罩着我。 和它同时进行的,是大四的劳动经济学。这门课名字听上去让人紧张,刚开始时我也很担心自己吃不消。记得第一堂课时,我特意提前半小时到教室,坐在角落里。看着教授推门走进来,我的心跳得厉害,生怕接下来听不懂。但渐渐地我发现,他的讲课方式意外地清晰。课堂讨论氛围轻松,大家争先恐后地表达观点,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思考的热烈。我也逐渐敢举手发言,声音虽不大,但至少不再害怕。期末成绩出来时,我居然拿到了A 。看着那个分数,我盯了许久,直到眼眶微微发热。那一刻,我想起了曾经一个人深夜在图书馆看书的自己,想起了无数次崩溃后的坚持。原来,努力真的会开花。 然而,尴尬也伴随而来。在这门课上,我遇到了王姓双胞胎中的一位。第一次上课,我信心满满地打招呼,却认错了人。对方笑着摇头,说她是妹妹。我的脸瞬间烧得通红,尴尬得无地自容。我努力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但心里却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避免这种场面。可事与愿违,再怎么小心,还是时不时认错。我只能自嘲,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后来从她那里得知,她们已经拿到了卡尔顿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我笑着祝贺,但心里却掀起了波澜。 卡尔顿大学——这个名字对我并不陌生。父亲曾提过姑父的故事:当年技术移民来加拿大,却因找不到工作只能干体力活。姑姑在工厂打工,生活艰难。直到姑父在卡尔顿完成博士后,才慢慢有所成就。父亲讲起这些时,总带着几分敬佩,说姑父是“读书的料”。这些故事我听得多了,心里对卡尔顿大学自然也有些印象。但此时此刻,当别人收录取通知书时,我却仍在等待。焦躁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让我喘不过气。我害怕打开邮箱,害怕看到的还是一片沉寂。那种无能为力的失落,像潮水一次次冲击着我的心。 在劳动经济学课上,我还遇到了一位老朋友——B。她来自香港,我们之前一起修过一门课。再次见到她时,我愣了愣,心里闪过一丝久违的温暖。那一刻,我想起曾经去她家吃饭的场景。那是一个冬日的周末,露和B邀请我去她们家做客。我不好意思空手去,便带了我最拿手的卤鸡翅。记得第一次来加拿大时,很多朋友都教我做可乐鸡翅,说简单又好吃。后来我从家里带回一口德国锅,用它做出来的鸡翅香味扑鼻,让我一做就停不下来。那天,大家吃得很开心,B还特意为我们煮了甜汤。我才知道粤菜里有饭后喝糖水的习惯,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暖意。如今再见B,她告诉我毕业后会回香港,我心里泛起一阵不舍。虽然我们交集不算多,但在异国他乡,难得的友情就像一枚小小的灯塔,照亮我孤独的日子。我一直珍视着这种温暖,因为我从小缺乏某些情感,所以更懂得珍惜。 另一门大三的数学课在六月中旬开课,七月底结束。而母亲,也计划在六月来加拿大看我。她提前几个月就开始准备行李,不停地问我关于入境的细节。我看得出她紧张又期待。她嘴上说是想来陪我,实际上大概更想看看我到底过得怎么样。临行前的那几天,我心里越来越焦躁。母亲第一次独自出国,而我又恰好在上课,没法全程陪伴。我既担心她不适应,又害怕自己应付不来。但不管怎样,我还是花了三天时间,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平时我对生活随性惯了,可母亲不一样,她有她的讲究。我不想让她一进门就开始唠叨。 母亲到来的前一晚,我几乎彻夜未眠。既期待又担忧,脑海里翻来覆去地想象我们重逢的场景。第二天,我赶到温哥华机场,早早地在值机大厅等着。手机响起时,母亲说自己已经在候机厅,却出不来。我立刻去换登机牌,还特意选了26C的位置,只为能和她坐在一起。过了安检,看到母亲的那一瞬间,她眼里闪着光,笑容灿烂。我听见她说:“终于见到你了,我心才安定下来。” 那一刻,我鼻子发酸,差点落泪。母亲的紧张、担心与辛苦,在那一瞬间都化作安心的笑容。 回到渥太华后,母亲第一件事就是打开行李,从里面拿出我的长笛。她说,她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带来。看着那熟悉的乐器,我心里涌起强烈的感动。母亲总是这样,凡事都替我考虑周全。我们睡在同一张床上,她因时差很快醒来,喝了冷水导致肠胃不适。我心疼得不得了,急忙下了碗面,可她只吃了几口。我暗自懊恼,责怪自己家里条件简陋。后来我们去了华人超市,母亲像孩子一样兴奋,把各种调料食材都买齐。家里顿时弥漫起久违的饭香,那是我梦寐以求的家的味道。 母亲边给我做饭,边操心我的未来。她担心我毕业后无学可读,无事可做。于是建议我去学校问问,看能否读个第二专业。我嘴上没答应,第二天却还是照办了。可实际去问完后,进展并不顺利,得到的答复模棱两可。母亲得知后,皱着眉头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说:“那就发封邮件问问系主任吧。你不能一直这样拖着,要想办法留下来。”她的语气坚定,眼神里满是担忧。她希望我能继续读研究生,因为那意味着我能继续留在加拿大。于是,我才在母亲的坚持下,硬着头皮写下那封邮件。几天后,竟然真的收到了回复。 系主任说,她会帮我查情况。虽然我不敢抱太大希望,但心底还是亮起了一丝光。母亲见我焦虑,有时会批评,说我不够用功。听到这些话,我心里像针扎一样。母亲只看见我下课后坐在电脑前,却没看到我孤独努力的那些夜晚。我心里翻腾着委屈和愤怒,却又无法说出口。那段日子,母女之间的气氛紧张得像拉满的弓弦,随时可能断裂。 最终,系主任带来了好消息:录取通知书很快就会寄出。我迫不及待地告诉母亲,她比我还高兴,反复叮嘱我要感谢系主任,还提醒我人脉的重要性。她说,不要等需要的时候才去找别人,平时逢年过节都该问候。我笑着点头,心里却在想:为什么我努力换来的结果,总被理解成别人施舍的机会?喜悦里混杂着苦涩,我努力把眼泪咽了回去。 期末前,母亲竟被狗抓伤。她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只因怕影响我复习。当她轻描淡写地说起时,我心里轰然一震,愤怒与恐惧一起涌上来。我责问她为什么瞒着我,声音颤抖。她只是淡淡一笑,说:“你在准备考试啊,不想打扰你。”那一刻,我心里翻江倒海,不知道是气她的隐忍,还是气自己不够关心。带她去看医生的路上,我心跳快得厉害,眼泪几乎要涌出。医生说没大碍,打了破伤风针就行。我松了口气,却在心里暗暗发誓:无论未来如何,我一定要更用力地保护母亲。 考试结束后,我们开始筹划旅行。母亲最想去班夫,她兴奋地跟我描述攻略里的风景,眼睛里闪着光。想到能和母亲在加拿大一起旅行,我心里涌起一种久违的喜悦。我们选定了旅行团,行程里有一天会在卡尔加里自由活动。母亲忽然想起姑姑一家就在卡尔加里,便提议说:“既然都去那里,不如顺便去看看你姑姑吧。” 我想了想,也觉得合情合理,于是拨通了电话。电话那头,姑姑起初态度客气,可一听母亲也同行,语气忽然冷淡,匆匆挂断。没过多久,奶奶竟亲自打来电话,语气里透着冷漠,说姑姑一家不在卡尔加里,让我们不要去找他们。我和母亲对视,心里涌起难以言说的愤懑与屈辱。 母亲叹了口气,说:“以后靠自己,不求人,腰板才直。” 她的声音里有压抑的颤抖,那是多年委屈与失望的积累。那晚我心里实在憋得难受,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父亲。我本以为他会替母亲说句话,至少安慰几句,可没想到,他的语气平淡得几乎让人心寒。他只说:“哦,我知道了。” 既没有安慰,也没有任何立场。电话挂断的那一瞬间,我手指发凉,心口像被什么堵住了。母亲在旁边沉默着,我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望和愤怒。亲情怎么能冷漠到这种程度?父亲的不表态,让我彻底明白,这些年母亲的委屈,她一直都是独自扛着。那一刻,我心里暗暗发誓:我绝不能像他们那样逃避,我要靠自己站稳脚跟,哪怕孤身一人。 虽然心里满是伤痛,但我和母亲都决定,不让这些阴影毁掉我们的旅行。毕竟,这是我们第一次在加拿大的母女之旅。想到即将看到的雪山和湖泊,想到母亲脸上的笑容,我努力把眼泪压回心里。姑姑的冷淡、家人的拒绝,终究只能成为过去。而我真正想紧握的,是母亲的手,以及她眼中那份不变的爱。 第35章 她的笑容在山水之间 虽然姑姑的表现让母亲和我都大失所望,其实母亲早就提过,父亲家的人情一向淡薄。只是没想到,真正面对的时候,心里还是会被伤到。那种失落不是突如其来的愤怒,而是像细针一样,轻轻地扎在心口,让人说不出话。 我倒没觉得怎样,毕竟和姑姑并不亲近。可母亲不同,她是那种对谁都真诚的人——帮人带东西,从不计较;逢年过节,也不忘问候。她总觉得,亲戚之间该多走动,可偏偏遇上了一家子冷淡的亲人。那天挂完电话之后,她什么都没说,可我看得出她眼底的疲惫。母亲那种失望的神情,我后来在她人生的其他时刻也见过几次——安静,却让人心疼。 幸好,很快就有别的事分散了注意力。那时,我们正准备去班夫旅行。那是母亲一直向往的地方,她在杂志上看过那里的湖光山色,常说:“有机会要去一次。” 于是,我们把不快都放下,把旅行当作一次重启。母亲说:“别为不值得的人生气,我们好好过自己的。” 那天我记得很清楚。窗外阳光明亮,行李箱静静躺在门边,母亲穿着一件淡蓝色的防晒衣,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她的笑并不是灿烂的那种,而是一种温柔的释然,好像终于从琐碎和委屈里脱身,迎向一段新旅程。 我当时还没有考驾照,又担心母亲不熟悉加拿大的交通规则,于是我们决定报名旅行团。第一天飞去卡尔加里,第二天早上从那里出发前往班夫。那趟航班不长,阳光倾泻在翼尖上,我看着母亲靠着舷窗小憩,忽然有种久违的宁静感。 抵达卡尔加里后,旅行社安排的酒店不算豪华,却很干净。我们放下行李,准备去找吃的。因为没有车,只能在附近找一家中式快餐。一进店里,感觉到了空气里飘着的油烟味,菜式却平平无奇。母亲勉强吃了几口,摇摇头:“味道真怪。”我笑笑说:“明天就能吃到好吃的啦。” 她笑着回我一句:“那可得撑到明天。” 饭后,我们在街上闲逛。那是母亲第一次来卡尔加里,而我虽然来过一次,也依然不熟悉。城市干净,街上人不多,风从街角吹过,带着一点干燥的暖意。我们去了卡尔加里塔。塔不高,比多伦多的 CN 塔矮了许多,但从上往下看,城市仍旧错落有致。 我想拉着母亲站在透明玻璃上拍照,母亲却连连摆手:“我就不去了,我给你照。” 她依旧恐高。想到报名旅行团时,她特地问导游:“那个玻璃栈道,我可以不走吗?” 导游笑着说:“当然可以。” 母亲那一刻松了口气。 即使没站在玻璃上,她依旧为我拍照,认真地调整角度,反复确认光线。我笑着对她比剪刀手,她也笑了,镜头里,她的笑温柔又单纯。那时我还不懂,母亲的快乐从来都简单——只要我高兴,她就会笑。多年以后,我才意识到,那一刻阳光洒在她脸上,眼角细纹也在发光。 下午很快过去。因为第二天出发时间早,我们早早回到酒店休息。可第二天一早,我就被肚子疼醒。那种痛从胃里一阵阵绞着,冷汗直冒。母亲吓坏了,一边给我倒水,一边问:“是不是昨天那家饭馆不干净?”我忍着痛点头:“可能吧。” 旅行团的车已经到了,母亲却没有催促我,也没露出半点不耐烦。她只是去找导游沟通。我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陌生又感动。记忆里,她曾经在外人面前责备我,总怕别人说我不好。她常说:“我先骂你,是让你习惯。外人骂的时候,你就不会太难过。”那时我不理解,如今才懂,她的“严厉”也是保护。 也许是太久没见面吧,她的语气、眼神,都温柔了许多。那一刻,我第一次觉得,原来母亲也会这样小心地照顾情绪。 最后,我还是勉强上了车。一路上,她不断问我:“好点了吗?”我假装轻松地笑:“好多了。”可心里明白,她比我更难受。 途中我看到手机上有个未接来电,是陌生号码,却认得区号——姑姑打来的。我没接,也没打算回。母亲说:“估计是你爸让她打的。”我耸耸肩,“那就让它过去吧。” 母亲没再说话,只轻轻叹了口气。 随着车子驶入山脉,风景渐渐壮阔起来。蓝天像洗过一样干净,雪山连绵不绝,湖水倒映着白云。母亲坐在窗边,望着那一片碧蓝,眼神柔和得像湖面一样。她拿出手机,拍下一张又一张,我看着她笑得像孩子,也不由得笑了。那一刻,我觉得一切的疲惫与误解都被这片大自然冲散。 七月的班夫,天蓝得不真实,湖水的颜色像被调过一样。母亲特别喜欢那种蓝,一边拍照一边感叹:“要是你外婆和小姨在,她们肯定也喜欢这里。”我听着,心里忽然有些酸。她总是在美好的时刻提起家人,仿佛那是刻在DNA里的。 那几天,我们拍了很多照片。笑容、山影、风声,都被定格在相机里。那种纯粹的幸福,是后来再也没能复制的。 旅行最后一天,我们回到卡尔加里。因为想多休息,就让旅行社多订了一晚酒店,住在卡尔加里大学的宿舍区。那时的我对路不熟,却信心满满。母亲提议先吃饭,我却说:“学校里肯定有食堂。”她没反驳,只笑着说:“你安排吧。” 事实证明,我错得离谱。车到市中心,我们拎着行李箱找不到方向,问路时才知道还得走一大段。母亲的脸上已经有了疲态,汗珠顺着鬓角落下。我拦下一位骑单车的白人学生,对方耐心地指路。那一刻,我第一次感到愧疚。 我们走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找到宿舍。房间整洁,却空荡荡的,厨房里连杯子都没有。母亲坐在床边,揉了揉腿:“咱们去找点吃的吧。”我点头。可是天色已晚,学校食堂早就关门。我们在空旷的校园里转了几圈,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店,母亲松了口气:“终于有吃的了。” 可我看了菜单,皱起眉:“算了,换一家吧。” 母亲的表情瞬间僵住。她忍了一路的疲惫在那一刻爆发:“你不吃,难道我也不吃吗?你不知道我已经饿了多久了吗?我让你先吃再回来,你偏不听。”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空气一下沉了。 我愣在原地,眼泪突然涌出来。母亲见状,声音也柔了下来:“你哭什么?” 我吸了吸鼻子,说:“我觉得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我们不会这么晚,还找不到吃的。” 她叹了口气,语气温柔了:“傻孩子,我们一起的旅行,遇到问题就一起解决。别动不动就怪自己。” 后来我还是拉着她回到那家店。母亲终于吃上饭,眉眼都舒展了。看着她一边吃一边笑,我心里的自责才慢慢散开。原来母亲一饿,脾气真的不好,这点始终没变。 旅行结束后,我们去了多伦多。W 阿姨和 S 叔叔在火车站接我们。母亲和他们是老朋友,一见面就笑得开怀。阿姨热情地邀请我们住在家里,还准备了水果和点心。那晚的空气里有种久违的温度,让我觉得母亲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的模样。 叔叔他们人很好,可有一件小事让我印象很深。那天我们去了 CN 塔,我问服务员问题时忘了说“谢谢”。S 叔叔立刻皱起眉,语气严厉地说:“这样很没礼貌。” 并坚持让我回去道谢。我当时脸一下红了,尴尬又委屈。母亲和阿姨都没替我说话,我硬着头皮照做。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被孤立了。 后来在车上,叔叔向我道歉,说自己语气太重。母亲却笑着说:“没关系的,孩子做错事,长辈教训是应该的。”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温柔的歉意。那晚,她悄悄问我:“是不是觉得委屈?”我摇头:“没有。”其实心里早已泛酸。母亲不知,我的沉默并非真的不在意,只是不想让她为难。 也许是那句“没事”,让她误以为我总是洒脱无所谓。可我的世界,从来都充满小心翼翼的敏感。 之后的行程很顺利。我们去了尼亚加拉瀑布。那一刻,水雾扑面而来,我和母亲都笑着尖叫。那笑声里有释怀,也有告别。 多伦多的日子很快过去。母亲认识了更多朋友,参加了几场聚会。有一次,几个姐姐在聊找工作的事,母亲拉我去听。我听得无趣,频频走神。母亲笑着拍拍我:“不想听也没关系。” 她真的变了,变得懂得体谅我。 回到渥太华后,国内的新家也快装修完了。母亲每天和工人视频通话,满脸都是期待。临回国前,我们提前来到温哥华,想着再玩几天。我带母亲去了卡皮拉诺吊桥,她站在桥头,迟迟不敢往前走。她笑着说:“我就在这边等你。”那一刻风很大,她的头发被吹乱了,可眼里依旧闪着光。那条桥的另一端,她终究没看到,也再没机会看到。 在温哥华,母亲还遇见了老同事。那天我们一起去了史丹利公园,看了图腾柱,拍了很多照片。多年以后我再去那里,风景依旧,物是人非。 不过母亲真的很喜欢温哥华。她觉得这里的华人多,街上走到哪儿都能听见熟悉的语言,买菜、吃饭都不必费力沟通。那几天她常感叹:“这里真亲切,一点也不像异国。” 她还对我说:“要是你以后毕业能搬来温哥华就好了。” 我当时笑着摇头,觉得换地方太麻烦,也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只是没想到,这一拖,竟成了她一辈子的遗憾。 送母亲去机场那天,我站在出发口外,看着她拖着行李离开。她一回头冲我笑:“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我拼命点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等她消失在人群里,泪水才悄然滑落。那一刻,我多希望她能永远陪在我身边。只是,这份脆弱,我从未让别人看到。 回到渥太华,家里安静得出奇。那几天,母亲为我做饭、洗衣,而我竟没有认真看过她一眼。想到为了让她带营养品回国,还特意办了 Costco 会员卡。那时我嫌麻烦,抱怨路远,她却笑着说:“没事,我早就想去。” 现在想来,那笑里藏着多少体谅与小心。 原来,母亲在我面前,也曾那么小心翼翼。只是,这样的温柔,我再也摸不着了。 第36章 迈向未知的自己 母亲回国之后,我的生活又重新变回了一个人的状态。虽然心里有点不舍,但慢慢也就释怀了。也许从他们把我送出国那天起,我就隐约明白,以后的路只能靠我自己走下去。母亲不了解国外,自然无法帮到我,父亲亦然。 家里突然少了一个人,确实很不习惯。那天中午,我醒得很晚。睁开眼的一瞬间,只觉得肚子很饿,却听不见厨房里做饭的声音。那时我才反应过来——母亲已经走了。我的生活又回到了过去:肚子饿了时,再也不会有人做好饭菜等我,我只能自己随便弄点吃的。想到这里,我躺在床上轻轻叹了口气——原来被人照顾的感觉,真的是一种奢侈的幸福。可这种幸福,往往是失去了之后才愈发强烈。 想到过去二十多年,母亲始终这样照顾着我,不禁鼻酸。我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以后一定要让母亲来国外生活,给她最好的日子。她没有一个好丈夫,但至少,她有我这个女儿。 当时的我,有志气、有骨气,也真的相信自己能做到。可后来才明白,我能做到,但成长太慢,而母亲等不到。我一直不知道她这一路等得多辛苦,到最后竟然是一场空。怪谁呢?也许怪我,怪我至今都无法相信,老天会对母亲、对我如此残忍。我万万没想到,我以为还很漫长的尽孝之路,竟然早已悄悄进入了倒计时。 不过那时的我,虽然不习惯母亲的离开,却很快适应了。毕竟父亲说过,我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时间和精力花在学习上。他一直反对我利用课余时间去打工,认为我还没到吃不起饭、要睡大街的地步,挣钱不是我现阶段应该担心的事。可父亲不知道的是,我,江遥,想打工并不是为了挣钱,而是想让人生多一种可能。正因为父亲的坚持,我在毕业之前完全没有职场经验,总觉得缺了什么,后来我也确实通过别的方式补上了,才让我的人生不至于留下遗憾。现在想想,我想做的事情终归会做成,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与此同时,我也该开始准备研究生的事宜了。研究生的录取并不容易得到,我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珍惜这个机会。果然,不容易得到的,才会格外珍惜。学业如此,情感亦如此。 开学前两周,我收到学校的邮件,邀请我参加一次 orientation——也就是迎新仪式,让大家提前熟悉校园、同学和教授。按照我的性格,这种活动我本来是不打算去的,毕竟我不算外向。虽然比出国前开朗了不少,但面对这样的陌生场合,我还是会有些忐忑。不过这次我却决定参加,因为母亲之前跟我说,希望我多认识朋友,扩大交友圈。或许那个时候,母亲就希望我能找到一个真正理解的人,可以陪着我走下去吧。可那时的我,并未读懂她的深意。也许母亲是担心她和父亲失败的婚姻会影响我,让我恐惧婚姻,却又不敢明说,于是小小地提点了一下。但她不知道,就算我当时懂了,也很难达到她的期待。因为他们那段婚姻满目疮痍,那些争吵和谩骂的瞬间,我从未忘记,深深烙在心里。 不过新学期、新开始,再加上渥太华这个城市娱乐不多,我还是决定去见见世面。迎新分为几个阶段,有学长介绍、教授讲话,也有同学间的自由交流。主持仪式的是我大二微观经济学的教授,她记性很好,还记得我。我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也是她帮我争取的。对我来说,她确实是贵人。 交流环节里,我认识了几个人,其中两个让我印象深刻。一个是田,和我一样从渥太华大学本科毕业。她说我们可能有很多共同朋友,我虽然内向,却也觉得开心。她很漂亮,是那种日系风格,也很会打扮,我想我大概可以从她身上学到不少。另一个是男生,星,他住在我楼下,可能因为靠近学校。 迎新结束后,我开始准备研究生的课程。因为录取通知书来得晚,选课也比别人晚,好在研究生人数不多,课程也不算多,都是大课,没有分班。我了解到这个项目为期两年,需要修三门必修和三门选修,最后一学期在导师指导下写论文,不需要答辩。 我是个喜欢规划的人,MBTI 也印证了我是标准的 J 型人格。我给自己定了两年计划:每学期修三门课,这样两个学期就能把六门课修完,最后一个学期专心写论文,一年半就能毕业。这个计划还没把暑期学期算进去,算是给自己留一个缓冲。 第一学期,我选了三门课:计量经济学、高级微观经济学(都是必修)和一门选修课——发展经济学。迎新时有人说最好不要同时选三门必修,会很辛苦。我选计量和微观是因为本科阶段学得不错,自信研究生难度虽大,但应该能应付。选修课本科也接触过,所以当时我对自己挺有信心。但结果却大大出乎意料,也算是给我上了一课——太高估自己了。 开学后,在计量课上我又认识了更多朋友,包括后来和我关系很好的迎。她和我一样是国内“2 2”项目出来的,我们挺聊得来的,可能三观相近吧。田坐在我附近,还说认识我的朋友晓,她是我的本科同学。这样一来,我和田也更熟了。通过星,我也认识了林,一个在温哥华 UBC 毕业的同学。我们经常一起吃饭。不过第一次见林时,我觉得他怪怪的,他跟我说话从不看我眼睛。后来熟了才知道,他是害羞,我还以为他对我有什么意见呢。 计量教授也是老熟人,是本科大三微观的老师。迎第一次见到他时,还以为是学生,因为他背着双肩包进教室。第一节课的内容很简单,本科都学过,所以没放在心上,也觉得没问题。可这次我再次错估了自己,之后的教训也挺深。 和林、田、星、迎熟了之后,我们经常一起吃饭、自习。迎家住得远,不常来,所以我们四个常常组成学习小分队,经常学到凌晨。现在回头看,本科都没学习得这么辛苦。也许研究生内容更难理解,也许我们效率不高,总是嘻嘻哈哈,一聊就过去半天。 因为星的关系,我又认识了他的室友——麟。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他比星成熟很多,情商高,会替别人着想。聊天后知道,他因为专业原因还要补本科课程才能修研究生课程。我便主动说如果有问题可以问我,毕竟我本科就在这里,对学校和教授更熟。其实我不算特别爱帮忙的人,可那时我还是愿意帮他。直到现在我都不明白为什么。或许是不想一个人,或许喜欢“被需要”的感觉。总之,当时我完全想不到,我和麟的友谊会一直维持到现在,我真的很珍惜。 后来我又认识了彻,一个学霸型的男生。和他在之后的学期会发生很多事,但当时的第一印象还是不错的,与以前认识的同学都不太一样。让我印象最深的却是昊,比我们略大,是通过麟认识的。有次大家一起去学校的自助餐吃饭,麟告诉我昊已经成家,这次来读书是为了看看能否移民,把家人一起带来。我把昊当成好哥哥,和他说话很轻松,他沉稳、不张扬,让我觉得舒服。那时第一次感受到“成熟男人的魅力”。但我后来才明白,成熟并不看年龄,而是看人。因为这份误解,也让我吃了不少苦。 高级微观进展很顺利,教授我熟悉,出题方式也了解,再加上数学是我的强项,所以没太大问题。但那门选修课让我第一次体验到“无地自容”。我以为研究生选修和本科差不多,没想到需要做演讲、写论文之类的东西,而我本科刻意避开这类课程,所以几乎没有经验。加上计量没学多久,对建模不熟,导致这门课非常吃力。我以为多去 office hour 就能解决,于是给教授发了很多邮件。刚开始她会回,后来慢慢不回了。我便直接去办公室找她,她的话让我很意外。 她说我的基础不够,应该学完计量再来上这门课,她没办法从头开始给我补。我发太多邮件让她困扰,所以干脆不回了。我那时非常疑惑,本科老师都鼓励提问,为什么她却如此冷淡?这是我第一次被教授如此拒绝,自卑心一下冒了出来:是不是我能力太差,连教授都不愿帮?还是她觉得我没有天赋,不值得教? 既然无法得到帮助,我只能把这门课取消了,虽然打乱了计划,但我不想为了赶进度而让成绩变差。研究生课程比本科严格得多,稍不慎就可能挂科。当时很委屈,但后来才发现——她是对的。 于是这学期我只剩两门课。期中也快到了,我们学习小分队依旧每天学到很晚。田经常说林很厉害,很多难题丢给他,他都能很快解决。她说林是天才。敏感的我,从她语气里隐约听见一种崇拜的味道,但当时只当她在夸他的自学能力。我心里却不以为然:林可能在“吃老本”,毕竟 UBC 的内容比渥太华大学深,他以前学过也不奇怪。但田的态度似乎不是这样。 期中考完,我考得不好,迎来找我聊天时我没什么反应。之后我向她道歉,说当时心情不好,让她别介意。迎却说:“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会认识他们。我其实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迎才是最一开始就真心想靠近我的人。之后发生的许多事,也印证了这一点。 某天,我和田通电话,她突然说起一些我从未在意的事情。她说:“每次我们吃完饭去咖啡店,你都坐着不动,都是星帮你买咖啡的。你不觉得你应该做点什么吗?” 我愣住了。我本来就不想去咖啡店,是为了陪他们才去的,我也的确不喝咖啡因饮品。星第一次帮我买,我总不能不要吧?既然已经买了,我就喝了。但之后每次都是这样,好像变成了循环。田说这事不大,但既然她提了,我心里就难免在意。 真正刺痛我的,是她接着说:“你别太天真,以为大家都是因为喜欢你才接近你。一开始他们一定是觉得你有价值,比如麟,最开始肯定是因为你能帮他,他才靠近你。” 那句话瞬间刺穿我。我马上告诉迎。迎说田说得没错,但换个方式说会更好,她这样讲会让人不舒服。迎也安慰我:“就算大家最初接近你是带目的的,那又怎样?你们现在是真朋友了。比如麟,如果只是因为你能帮他,他完全可以去找别人。他愿意跟你做朋友,是因为他觉得你值得。” 听完我才安心些。但田的话确实刺耳,也确实有道理。只是有些话,看破不说破才是智慧,一旦说破,便容易带来困扰。 之后我开始更留意自己的行为,也会主动买些东西给大家。我也不懂自己为什么如此在意,只要想到田的话,我便对大家有些愧疚。大家越来越熟,这种感觉也确实不错。 期中成绩下来,我考得不太好,心情也差,还考虑要不要取消这门课。但如果再退课,我就真的无法按计划毕业了。于是我下定决心,下半学期一定要比之前更努力。 巧的是,下半学期计量换了教授,换成本科本来应该教我们计量的那位。真是躲都躲不掉。她满头白发,却写字飞快、板书工整。她上课时大家都奋笔疾书,生怕慢了漏内容。同学们都说她实力深厚,office hour 也深受好评,说她逻辑清晰、态度好。 期中后,我也认真反思。我平时学习时间并不少,但成绩却不理想。后来想到,或许一个人学效率更高吧。毕竟和大家一起,虽然待了很久,但聊八卦的时间也多,效率不高。 因此期末复习时,因课表不同,我有一段时间自己复习,效果很好。有一天彻突然加入复习。我知道他速度慢,但看一遍就能掌握很多内容,而我却要看几遍。他成绩一向很好。然而没想到,那天我们聊天时,不知怎么聊到了一个话题,田突然对彻说:“彻哥,我心里,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当时我没当回事,但空气一下安静了,彻也不说话。我虽然觉得奇怪,却没深究。可万万没想到,从那句话开始,一切慢慢发生了变化。 最终计量期末成绩不算高但还可以,微观经济学则拿了 A,我挺开心。一学期就这样结束了,很快就迎来圣诞节,我开始计划假期。 父母那边也算平静。母亲忙着装修新家,她来我这里时也一直联系装修。我很期待,因为以前我们住一楼,蟑螂、老鼠、蜘蛛样样都有,小时候感觉就像住在虫窝里。这次新家在十八楼,应该没有这些东西了。可父亲总觉得母亲买的家具太奢,常因钱吵架。我有时也觉得烦。后来才明白,钱确实能伤感情。对没有感情的两个人来说,更是如此。 小姨那边也没什么新消息,只知道她给弟弟报了很多课外班,典型望子成龙。想到弟弟未出生时,我跟姨父和公司同事去黄山的场景,就知道姨父有多严格了——吃饭前必须背首诗。对我如此,对自己的儿子更会严格。我替弟弟觉得辛苦,课余都被安排得满满的;又有点羡慕他,至少他拥有完整的父爱与母爱。而我虽然自由,却背负着一些本不属于我的重量。如果可以,我愿意和弟弟调换。他在爱里长大,而我的成长里,充满了爱与恨交织的阴影。 小姨听说我之前本科谈恋爱的事后,也有天和我聊,希望我不要因为父母的婚姻失败就恐惧婚姻,要相信爱情。那时我几乎脱口而出:“小姨,有些东西已经回不去了。我不是不想相信,是不相信那么美好的东西会降临在我身上。我永远记得母亲的埋怨,父亲的冷漠。这样的原生家庭,我又能怎样?” 可这些话我终究没说出口。因为小姨虽是家人,却没有义务承受我的负面能量。我也不愿把伤疤示人。也许多年后她们才会明白,我被父母的经历伤得有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