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数学的线性代数课了。上次的“DGD”因为没能开课让我小小失落,今天终于迎来了正式课程。我很早就到了教室门口,发现已经有不少同学聚集在那里。后来才知道,上节课还没有结束,需要等里面的老师和同学出来后,我们才能进去。
这让我觉得挺神奇的——大学的课程安排很紧凑,课表上常常是一节课的结束时间和下一节课的开始时间完全一样,比如都标注在10:00。但实际上,上节课的老师会提前十分钟下课,好让学生们有时间赶到下一节课的教室。毕竟大学里的课程分布在不同教学楼,有时距离并不算近,这样的安排也算合理。
说到这,我又想起Y和我分享的一件趣事。她班上有个同学,总是提前下课离开,因为他需要整整十五分钟才能走到下一节课的教室,而那门课的老师对迟到格外严格。可几次之后,上节课的老师终于忍不住,当着百来号人的阶梯教室大发雷霆,指责他不尊重课堂。即便那位同学解释了原因,也无济于事。后来我才知道,那位发火的老师是经济学系里颇有名气的人物,严厉又严格。我暗自想着,以后还是要避开他的课程,也替Y的同学感到一丝无奈——他也并不是故意的。
回到线性代数的课堂,我们的授课老师是个带有北欧口音的男老师。那天和我一起去过“DGD”的白人男同学刚好坐在我前面,他一转头就悄悄告诉我,这个老师英语口音很重,但人却极其聪明。我抬眼望去,见老师的头发已近稀疏,几乎快要秃顶,下意识觉得他一定是个满腹学问的学者。
课程的前二十分钟,老师先介绍了课程的评分结构。我一下子惊呆了,因为这与我以往遇到的完全不同:两次期中考试各占25%,期末考试占50%。然而,如果期末成绩没能达到满分的一半,即便总成绩及格,也必须参加一次补考。这样的制度无疑强调了期末的重要性。我心里盘算着,既然老师说考试题目大多来自平时练习题,那也算个好消息。虽然练习题数量多达上百道,但只要抓住类型多加演练,应该不算太难。
可谁知,当真正开始上第一章内容时,我彻底傻眼了——课程几乎全是证明题!起初我还以为只是开头热身,结果接下来的章节同样如此。我一度懵了,心里直喊“完蛋,我选错课了”。那时我完全不知道原来在开学后的规定时间内还可以“drop”掉课程,不留成绩记录,甚至还能退部分学费。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上。
在介绍课程时,老师提到会设立 office hour,即答疑时间,学生们可以去他办公室单独请教。这对我来说是第一次听说的概念,心里觉得很新鲜,也暗自决定一定要去体验一番。毕竟每次下课老师都会布置练习,而这些练习题极可能出现在期中或期末,我实在不敢掉以轻心。
第一次去老师办公室时,门口已经排了四五个同学。巧合的是,又遇到了那个白人男生。他一边和我闲聊,一边问我是否考虑过申请“co-op”。我当时完全不懂那是什么,碍于面子没有追问。后来才知道,那是进入政府部门实习的机会,极为难得。想到自己当时错过了进一步了解的契机,心里有点遗憾。
轮到我进去时,老师先和我寒暄几句,随后开始解答我的问题。最初他只是用口头讲解,我忍不住问能不能让我记笔记。老师点头,先把逻辑大致讲清,然后顺手拿起一张A4纸,把整个解题过程写得一清二楚,最后直接把纸递给我。我心里震惊又惊喜——原来答疑时间的老师竟如此细致耐心,这岂不是直接把答案送到我手里?想到如果考试正好抽到这题,我简直要偷笑出声:这不就是“学习的正确打开方式”吗?
之后我几乎成了办公室的常客,老师甚至快要认出我来了。印象最深的是一次较难的证明题,几乎超纲。我担忧地请教时,老师淡淡地笑着说:“放心,这题不会出现在考试里。”我反复确认后,心里的石头才落下,简直像有人替我划掉了一道潜在的失分点。回到家,我迫不及待地和母亲视频分享,她听了也连连惊叹,觉得不可思议。看到我慢慢适应,她也放心了许多。只是,她一如既往没有当面表扬我,让我仍旧以为自己在她眼里永远不够好。
一周后,DGD课程终于开课了。这门课的DGD是由老师主导的,学生们可以随时举手让老师当场讲解。起初我很害羞,看着本地学生毫不顾忌地举手提问,甚至在课堂上直接打断老师,我心里觉得匪夷所思。在国内的课堂,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常常会被视为不礼貌。但这里的老师却表现得极有耐心。渐渐地,我也尝试举手提问,第一次开口时心里扑通直跳,但得到老师认真回答后,我的羞怯慢慢褪去,甚至觉得很享受。这真像是一个新世界的大门被轻轻推开,让我看见不同的文化氛围。
线性代数的学习逐渐步入正轨。虽然题目难度大,但答疑和评分机制都让我感到安心。只要坚持去请教、认真做题,就不会太糟。我努力到近乎刻苦,因为心里始终有一个阴影——害怕挂科。而与此同时,我还选了大二的微观经济理论课,同样要耗费大量精力。
这门课由系主任亲自授课。她业务能力极强,更难得的是,她居然能准确叫出我的名字,这是其他老师都做不到的。我猜她曾专门下过功夫。课堂设置了“课堂参与分”,只要在课初提交一道题就能拿满分,本质上就是考勤分。这让我松了口气。课堂氛围也很活跃,她常常穿插一些生动的小故事,气场十足、感染力极强。课程需要大量数学计算,但这正合我心意,所以学得还算顺利。课上我也结识了几位中国同学和一位俄罗斯女生,我们课后偶尔聊天,她还劝我说千万别在婚后再读书,许多事情会变得格外繁琐。她的话让我暗自沉思。
在经济概率课上,我结识了更多朋友:三个说粤语的女生——露、觅和贝,还有两位大陆的同学——晓和思。我们常常一起讨论作业,这门课的作业占比高达20%,压力不小。她们渐渐发现我成绩不错,开始喜欢向我请教。临近期中期末时,她们更爱拉我去图书馆复习。不得不承认,在图书馆两小时的学习效率,远胜过自己在家里的一整天。
很快迎来了第一次期中考试。线性代数的满分是25分,我考了21分,还算满意。老师在课上再次强调考试技巧,我心想不是说过了吗?大概是因为大家成绩参差不齐吧。我心里已有底,知道自己需要付出多少努力能维持成绩,多少有些欣慰。微观经济学的考试比想象中难,许多同学都抱怨,我也有几题没做出来。所幸老师给了步骤分,最终结果还算能接受。而概率学方面,我表现良好,只是因为记错了一个公式导致一道题算错,其余都还不错。
学习之余,我也慢慢融入了社交。晓约我周末去吃早茶,我一开始对外面的餐馆毫无概念,只知道食堂。第一次去的时候,我觉得味道清淡却颇有特色,结账时还能分单支付,让我感到方便又新奇。后来和晓出去吃饭、逛街的次数越来越多,她让我看见了更广阔的世界,也让我变得更加开朗。她成了我当时为数不多、十分珍贵的朋友之一。
学业虽然紧张,我仍坚持每周和母亲视频。她会和我聊我的学习,也会说起她的烦恼。母亲和爷爷奶奶关系僵硬,他们遇事总找她,却从不心存感激,甚至在背后说她坏话。母亲郁闷时,我常劝她放宽心。她曾犹豫要不要和同事们出去旅行,担心老人需要她。我鼓励她:“如果他们找你,就说你不在好了。他们的儿女都不管,你付出了却被嫌弃,没必要牺牲自己。想去玩就去吧。”母亲听从了我的建议,却没想到爷爷奶奶反而向父亲抱怨她“懒得管”,父亲竟然也来质问她。
我气愤难平。母亲性格隐忍,不善解释,可父亲居然不信任她,选择站在老人一边。夫妻间若没有信任,还能剩下什么?自从知道母亲和爷爷奶奶过往的一些辛酸,我早已替她不值。如今父亲依旧如此,我更恨不得替母亲争一口气。心里暗暗发誓:等我长大,一定要带她逃离他们,给她自由与安宁。只是,这个梦终究没能实现。
母亲有时也会和我聊小姨的近况。表弟渐渐长大,时常在聚会上脱口而出许多诗词。姨父似乎天生对古诗词有情结,当年我跟他一起去黄山时,他就要求我背诵。表弟的才华让小姨既欣慰又烦恼,怕旁人觉得是在炫耀,给他树敌。母亲劝小姨别让孩子太过表现,如果真是无心流露,也没办法。听到这里,我心里泛起酸意。表弟因为优秀而让父母烦恼,而我却从未让父母有过类似的困扰。或许,我一直都不是他们能够骄傲提起的存在。
这种落差让我陷入自卑。我知道母亲爱我,父亲也逐渐表现出关心,可他们从没在人前表扬过我。别人称赞我时,他们的表情里也看不见骄傲。我渐渐觉得,如果连最亲近的人都不曾欣赏我,那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真正看得起我呢?但我也没因此沉沦,只是更努力地去学习,告诉自己:至少把眼前的事做好。
父亲偶尔给我发信息问候,让我意外又温暖。原以为他送我出国是为了摆脱我,好让他有离婚的自由。可他的关心让我感到——无论动机如何,被惦记的感觉真的很好。虽然他弥补不了我心里的伤口,却在一点点填补空缺。
其实母亲给我的爱已经很多了,但我不得不承认,母爱替代不了父爱。那份缺失始终存在,只有父爱能填满。可我依旧心怀感激——若没有父亲的经济支持,我根本没有机会出国留学。我不像Z姐姐那样出众,很多时候只能依赖父母。至少,他为我铺出了一条不算坏的路。
转眼进入冬令时。去年我还在房东家时就体验过,当凌晨2:59跳回2:00的那一刻,仿佛凭空多出一小时。今年的感受更明显,因为我的课多在傍晚五点半结束,等下课天色早已漆黑。有时我回家做饭,天黑让人错觉已是深夜,心里不太舒服。但慢慢习惯后,也就释然了——毕竟每年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