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在外婆的努力下,在大家的期望中,我进入了S中读书。那时的我,13岁。
开学第一天,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背着书包去上学。S中和J中不一样,军训安排在开学后的一个月,估计是想让同学们先彼此熟悉,这样才有军训的氛围吧。这一天,我被安排坐在了教室的第三排,可能也是因为个子不是特别高吧。我们班有四十人左右。刚开始,谁都不认识谁,所以大家在班主任讲话的时候都显得格外认真。
对这个班我其实有些了解,听母亲说过,我这个班是普通班,不是冲刺班。母亲说“也只能如此了”,这话听起来有些微妙。毕竟我小学是在重点班就读的,也许是怕我不适应,才会说出这么无奈的话吧。可当时的我对这些并不在意,心想:“我终于如你们所愿了吧。反正我来S中读书,是不想让外婆的努力白费。至于我真正想要什么,你们根本不关心。”那种不被重视的感觉真的很难受,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初中的学习不是特别积极。反正这也不是我自己想要的生活,也许我这一辈子都会这样吧,按着别人的意思活着。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有点凄凉。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开学那天,我还是充满了好奇——到底会在这里度过怎样的三年呢?一切都是新的,新的环境,新的老师,新的同学。或许真的会像母亲说的那样,我会交到新的朋友。
就在这时,班主任L老师的讲话告一段落。坐在我前排的女生转过身来,问我:“同学你好,我叫梅,你叫什么呀?”第一次有人主动跟我搭话,我立马说道:“我,我叫江遥。”她指着她前面的同学说:“她叫倩。”我点头跟倩打了招呼。就这样,我认识了两个新朋友。其他同学也在互相介绍,我忽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扬,是我小学的同班同学。虽然我们以前不熟,但没想到还能在同一个班,感觉挺巧的。就这样,我的初中生活,从两个新朋友和一个老同学开始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我基本和梅、倩在一起玩耍学习。倩的成绩比我们好太多了,所以有些题我们就问她,因为那时的我和梅,都不太敢去问老师,可是我不知道梅是出于什么原因,但我是因为内向,胆小和怕丢脸吧。一开始大家相处得非常融洽。后来,梅跟我说,其实一开始能成为朋友,主要还是因为座位的关系。我一想,也对,班里大部分朋友关系的建立,确实是从邻座开始的。当然,这只是最初。能维持下来的友情,在我们班也不算多。
S中离外婆家很近,走路基本五分钟就能到。但离我们家就比较远了。当时母亲说:“要不你骑车去吧。”虽然母亲会开车,但有时候她早上有课就来不及送我了。而且晚上还要给我做饭。我说:“可以呀。” S中比J中近很多,每次让母亲接送也挺麻烦的,而且还可以和同学一起走,想想也是很开心的。我原本想着立马开始骑车上学,但母亲坚持要先带我几次,怕我出事。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只要母亲有时间,她就陪我一起骑车。一方面是让我熟悉路线,另一方面也是她不太放心我的骑车技术和应变能力。在她陪我的这段时间里,我学会了很多处理路况的技巧。母亲每次都很耐心地教我,没有发脾气。那时候我觉得她比以前温柔多了。就这样,我完成了骑车的过渡期,能够一个人独自骑车上下学了。这时,军训正式开始了。
S中的军训为期一周,但非常不巧,那周我正好在生理期。军训前我去了外婆家,大家一起商量这个事该怎么办。母亲提出两个选择让我选:“第一,你可以不去,但这样你就是那个被特殊对待的人。以后班里同学都有这段经历,就你没有,可能别人会觉得你很特别,你能承受这些吗?第二,你照常去,提前告诉班主任你的情况,可以在有剧烈运动的时候请假,这样大家都能理解。”外婆的意思是让我别去了,觉得没必要受罪。母亲则觉得,那样太娇气了,又不是多大的事。最后我选择去了,可能是不想被当成“特殊”的人吧。
军训期间发生了一件小插曲。具体起因我记不清了,只记得我们在原地休息时,教官突然大喊一声:“刚才那句话是谁说的,站出来!”把大家都吓了一跳。我当时站在队伍后面,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一直没人站出来,于是教官说:“既然没人承认,那所有人蹲下,不能换腿。”大家都照做。教官说:“记住,不是我想罚你们,只要有人出来认错,大家就不用受这苦。”见没人有反应,接着说:“让大家替你受过,你不觉得内疚吗?” 于是有人小声抱怨:“到底是谁啊?别连累大家了。”可最终没有一个人出来认。
罚完后大家议论纷纷。我听说,有人说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被教官听到了,所以他很生气。但没人承认,于是他采用连坐。还有人说,其实知道是谁的人有,但讲义气不愿意说。我心想,不管是因为什么,如果是我,我大概也不会说。毕竟同学是要一起相处三年的人,军训不过几天而已。这件事让我第一次意识到,我竟然开始会“权衡利弊”了,也看见了自己隐藏的一面。
军训结束后,我立马去了外婆家,我实在是太想她们了,一周没有见到她们了。外婆看到我特别开心,说:“哎呀,我的乖孙女都瘦了,受苦了受苦了。”母亲却说:“受什么苦啊?还不是照样吃喝,你们别太夸张了。”虽然母亲语气不以为意,但听到外婆那句“乖孙女”,我心里还是特别温暖的。无论如何,外婆真的很在意我。也许是隔代亲吧,被人爱着、在乎着的感觉真的很好。
之后母亲问我军训时有没有参加剧烈运动,L老师怎么安排的。我说:“有同学来找我,说是L老师说的,像我这种情况的学生,有剧烈运动就不用参加,和其他同样情况的同学一起在一旁休息。”母亲点点头,说:“这样也好,看来这次军训去得值。”我猜她大概觉得,我没有搞特殊,她挺满意的。这件事对我之后的性格也有一定影响。那时我不懂,只知道“搞特殊”好像是个贬义词,也许是母亲灌输给我的想法。
军训过后,学校生活继续。我学习成绩中等偏上,母亲也没太担心,可能她已经习惯我这个水平了吧。有时中午不想在学校吃饭,我就去外婆家换个口味。外婆做饭真的很好吃,比母亲还强一些。每次我单独去,外婆都特别热情,关心我、照顾我,我觉得自己特别有存在感,也觉得外婆脾气很好,当然这个不包括对待外公。
直到有一次,让我对外婆的印象发生了变化。有天放学,母亲让我去外婆家等她。我在饭桌上写作业,外婆让我戴袖套,怕弄脏衣服。我开始戴了,但实在觉得不舒服,就摘了下来。外婆见我没戴,有些不高兴,一直让我戴。我那时候也固执,就没听她的。后来外婆就生气了,不再说话。母亲来接我时,气氛有些尴尬,她也没多说。回家的路上,她说:“你真厉害啊,要是我和你小姨,早被打了。看来你外婆还是很疼你。”
我问她原因,她说:“你外婆以前对我和你小姨特别严格。你外公那时候经常出差,都是她一个人照顾我们。所以只要我们不听话,她就发脾气。”我听完有点后怕,之后在外婆家就更小心了,不敢跟她顶嘴。可是印象中,外婆之后从来没有对我发脾气,反倒是对我越来越好了,那次的事情大家也没人再提及。
那段时间母亲心情挺好,好像是学会了打“升级”——一种扑克牌游戏,跟斗地主有点像,但更复杂。她经常跟L阿姨、Z叔叔,还有以前教她开车的Y叔叔、R阿姨一起打牌。他们打得是娱乐局,但每次都特别认真,打完还要复盘。我当时觉得奇怪,打牌也要复盘?有必要吗?现在想想,他们那种对生活的较真,其实也蛮可爱的。而我,也慢慢成了一个做什么事都认真的人。也许这就是母亲和他们两家人友谊开始的时候吧。
在家里,母亲对我也温柔了不少。有一次我跟她说冷,她还纳闷:“大夏天的你冷什么?”但见我发抖,她赶紧拿温度计来量,一看,39度。她立马给我穿衣服、打车去医院。那时已经深夜了,只能挂急诊。好在退烧了,虚惊一场。那是我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原来母亲真的很在乎我。
不过这事她没告诉父亲。我一开始以为,是觉得父亲反正不关心,说了也没用。后来才知道,她是怕父亲责怪她没照顾好我。现在想起来,也许母亲的性格,决定了她最后的结局。
小时候我总是看人不准。外婆的脾气、母亲的温柔、外公的性格,我常常误会。
我曾以为外公是个特别好脾气的人。可有一次,他骑车带我出去,遇到前面有车堵着路,他着急得直喊,还差点和人吵起来。我当时吓到了。回家后我跟母亲说了,她笑着说:“你外公只对家人好,别人最好别惹他。在家里忍着你外婆久了,也得发泄情绪吧。”我想,好像是这个理儿。一个人总不能一直压着情绪,总要有个出口。
初一就这样到了尾声。一切似乎都变好了。虽然回不到童年最幸福的时候,但身边还是有很多人关心我,这也是另一种幸福吧。
我以为,这样的幸福会持续下去。可没过多久,一个意外,让我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