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林鹿来说,这碗面,就是她今晚的救赎。
她拿起手机,支在面前精致的调料瓶上。
插上耳机,但只戴了右边那只。
左耳,她留给了这个世界。
这是她在大厂养成的可悲的习惯。即使是休息,也要保持一半的警惕,随时准备响应那些突发任务。
她点开了一个视频App。
点开了那个她已经看了不下二十遍的、一部又傻又低成本的日剧。
《勇者义彦与魔王城》。
简宽文的视线,从她可爱的头顶,滑到了她的手机屏幕上。
他在吧台后,这个高度,让他可以轻而易举地俯视她的小世界。
他当然知道这部剧。
不如说,他就是因为这部剧,才彻底沦陷的。
他记得她第一次看这个的场景。
那是在她成为常客的第三周。
她那天加班到更晚,情绪比任何时候都糟糕。她点了一碗面,却一口没动,只是在哭。
不是嚎啕大哭。
是那种无声的痉挛式的掉眼泪。
眼泪一颗一颗砸进面汤里,溅起小小的无望的油花。
简宽文当时差点就没忍住,差点就伸出手去碰她。
就在那时,她打开了这部剧。
简宽文认得。
那是第一季的第六集。是那个关于卡波村愚蠢又感人的故事 。
然后,她看着看着,眼泪还挂在脸上,就......笑了。
“噗嗤”一声。
很轻,像一个小气泡破掉了。
那一刻,简宽文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一个在大厂里做着毫无意义工作的女孩,一个被表演式加班折磨到麻木的灵魂。
她却能看懂《勇者义彦》里那种最低成本、最傻的、关于屠龙的烂梗。
这太......
太他吗的......
性感了。
从那天起,简宽文也开始看《勇者义彦》。
他追完了,他记住了里面所有的梗。
他不是为了和她有共同话题。
他是为了在她看剧的时候,能知道她在为什么而笑。
他要占有她的全部。包括她的笑点。
......
今晚,林鹿随手点开了一集。
简宽文记得她这不是第一次看了。
她终于拿起了筷子。
她夹起一大口面,吸得嘶溜作响。
滚烫的汤汁和劲道的面条顺着她的喉咙滑下。
她的胃,暖和了起来。
她感觉自己那颗被荧光灯烤得快要焦掉的心脏,被这股暖流浸泡,重新变得柔软。
屏幕上,剧情正好进展到那个经典的梗。
勇者义彦一行人,遇到了第一个像样的盗贼。
那个盗贼凶神恶煞地拦住他们,发表了愚蠢的抢劫宣言,然后——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
义彦面无表情地:“那把刀,看起来很锋利。”
盗贼得意地:“没错吧!这可是涂了剧毒的......”
“噗!”
盗贼面目狰狞地,舔了一下那把匕首。
“......的匕首。” 他虚弱地说完了后半句,倒地身亡。
“......”
“......”
林鹿看着屏幕上那五毛钱的特效,和演员们那一本正经说胡话的表情,她肩膀开始控制不住地轻微耸动。
她把脸埋进碗里,试图用吸面的声音,掩盖自己那细细的笑声。
她笑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一口热汤,一个烂梗。
这就是她今晚的救赎。
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呛进了鼻腔里。
吧台后面。
简宽文一直在用眼角的余光看她的手机屏幕。
他没有戴耳机。
但他知道这一集。他知道那个盗贼。
他甚至能背出佛祖接下来的吐槽。
他看着她因为憋笑而涨红的脸,看着她眼角笑出来的生理泪水,和那块尚未擦干净的眼线污迹混在一起。
狼狈。
可爱。
想让人......
......
简宽文拿起一块干净的抹布,开始擦拭一个根本不需要擦拭的咖啡机。
他头也不抬。
他用一种在拉面店嘈杂的换气扇背景音下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低沉压抑,几乎是自言自语的音量,开口了:
“佛祖今天,”
林鹿的动作,僵住了。
她吸面的动作停在半空中,嘴里还含着半口面条。
她的右耳,戴着耳机,里面是义彦的棒读惊呼。
她的左耳,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个男人的声音。
简宽文......他......他刚才说什么?
简宽文没有停。他继续用那种没有起伏的、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的语调,说完了后半句:
“......又在说废话了。”
轰——
林鹿感觉自己的大脑,炸了。
她猛地抬起头。
那双布满红血丝和泪水的大眼睛,惊恐地,望向吧台后的那个男人。
简宽文。
他也终于抬起了头。
他放下了手中的抹布,摘掉了碍事的口罩。
他露出了那张英俊得近乎冷酷的脸。
这是他一见钟情后,第一次,选择主动正视她 。
他没有笑。
他的眼神黑暗深邃而又滚烫。
像一口他吗的深井。
一口能把人溺毙的深井。
他就是在看她。
用那种确认猎物的眼神。
......抓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