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鹿推开那扇沉重的旧木门时,她几乎是跌进去的。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那是一种......活物的气息。
浓郁的、霸道的、混合着猪骨、酱油、大蒜和轻微焦香的蒸汽,瞬间包裹了她。
像一个潮湿温暖的拥抱。
她贪婪地吸了一口气。
肺部被那股又热又香的空气填满,驱散了她身上沾染的冷雨和星尘科技的尸体味道。
她活过来了。
“欢迎光临。”
一个低沉略带沙哑的男声响起。
林鹿抬起头。
吧台后面那个高大的男人正低着头,擦拭一个白瓷汤碗。
他就是简宽文。
这家店的老板。
他很高,目测超过一米八五。穿着熨烫平整的黑色料理服,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线条结实而流畅。
他的头发剪得很短,五官是那种......很有攻击性的英俊。
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窝,以及一道林鹿猜是打架留下的穿过左边眉骨的、淡淡的疤痕。
但他身上的气质,却是沉静的。
像一口深井。
林鹿第一次来的时候,有点怕他。
但现在,对他,以及对这家店,她只有一种近乎依赖的......安全感。
简宽文的存在,就像这里的黑胡桃木吧台,就像那锅永远在翻滚的汤底,是治愈的一部分。
他代表着稳定。
“老样子吗?” 他问。
没有抬头,声音闷在口罩里。
林鹿点头,发不出声音。
她只是走到那个她专属的,吧台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
这个位置最好。
它背对着门,左手边是涂着硅藻泥的墙,她可以把自己缩在里面,像一只找到了壁龛的蜗牛。
她把半湿的风衣脱下,挂在黄铜衣钩上。
“外面雨很大。”
简宽文又说了一句。
这不是问句。
他只是在陈述。
他从吧台下拿出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干净热毛巾,放到她面前。
“擦擦吧。”
“......谢谢。”林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拿起毛巾,胡乱地擦着头发和脸。
毛巾是温热的,带着淡淡的松木熏香。
她擦得很用力,眼角的皮肤被蹭得发红。
那块被她自己揉花的眼线污迹,被毛巾带走,留下了一点点更狼狈的红痕。
她没注意到。
但简宽文注意到了。
他一直在看她。
从她推门进来,带着一身香水味和疲惫的那一刻起,简宽文的视线,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她。
他假装低头擦碗,假装检查汤底,假装准备食材。
但他所有的感官,都像雷达一样,锁定了她。
这是他的一见钟情。
一种近乎病态侵略性的凝视 。
他看到了她发梢滴落的雨水,在黑胡桃木吧台上晕开一个深色小小的圆点。
他看到了她可爱的耳垂,因为寒冷而微微泛红。
他看到了她脖子上那道尚未褪去的被工牌勒出的红痕 。
他看到了她是如何用那块热毛巾,近乎粗暴地擦拭自己的脸。
他看到了那块被她自己蹭花的可怜黑色眼线污迹......以及被毛巾擦过后,那片新的、更脆弱的红晕。
简宽文感觉自己的喉咙发紧。
他想。
他想用自己的手指,去擦掉那个污迹。
他想把她按在吧台上,用一种比那块毛巾更粗暴、也更温柔的方式,清洁她。
他想把她从那个该死的荧光炼狱里拉出来,藏在自己这家小店里。
藏起来。
只给他一个人看。
这种疯狂的、几乎要沸腾的念头,在他的血液里冲刷。
但他的表面,依旧是那口深井。
他转身,开始她的仪式。
他为她做拉面,从来不是工作。
是献祭。
他从滚水中捞起面条,精准地控制在偏硬的口感,他知道她喜欢有嚼劲的。
“啪!”
他用力地甩干面条,热水珠四溅,在空气中划出滚烫的轨迹。
他倒上汤底,那乳白色浓郁的汤汁。
他放上叉烧,两片。一片肥,一片瘦。
他切开那枚溏心蛋。完美流动着金黄色泽的蛋黄。
他多加了一颗。
这是他唯一能越界的方式。一种只有老板才懂的沉默的家常菜。
他把那碗盛在有田烧碗里热气腾腾的豚骨拉面,推到她面前。
“你的。”
他看着她。
看着她因为闻到了香气,那双布满红血丝的大眼睛里,终于亮起了一点点......活人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