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冬季时,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击倒了梅丽莎阿姨。
她年迈的身体本就脆弱,这一病便缠绵病榻,难以起身。
好心的邻居建议温笛,带梅丽莎去医神或者阿波罗的神庙,请求庇护。
“你只需要带着梅丽莎到医神的神庙,用泉水替她沐浴净身、再向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献祭一只公鸡就好了,之后里面的人会安排的。”邻居如此说道。
温笛听着不是很放心,向邻居追问神庙中具体的治疗细节。
“进去以后,会让病人躺到一个公共的小广场里进行孵育。神庙中驯养的圣蛇和圣狗会来到睡梦中的病人身边,用舌头舔舐他们,在梦境中赐下祝福,治愈疾病……”
梅丽莎阿姨的症状就是咳嗽与连续不断的发烧,按照现代人的生活常识来说,这需要注意保暖和营养。
把虚弱的病人丢到一个四面通风的小广场里吹一晚上冷风,那也太荒唐了。
因此,当温笛了解了这个神庙所谓的治疗时,她还是婉拒了这个邻居的好意。
她转而一次又一次请医生前来诊治,可古希腊的医疗水平十分有限。偶尔,她也会顺路去阿波罗的神庙祈祷。
但无论草药还是神明,都未能挽回梅丽莎逐渐消逝的生命。
梅丽莎从最初的轻微咳嗽,渐渐转为撕心裂肺的呛咳与呕吐,再到后来无法进食、难以行动。她躺在床上,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用尽了力气,瘦弱的身躯在被子下几乎看不出起伏。
“我知道、我知道我的孩子……他是不祥的,他的眼睛是不祥的。”梅丽莎浑浊的双眼努力聚焦,声音断断续续。
“只是……有点可惜……死前、没能见到……我的孩子们……”
“梅丽莎阿姨……”温笛握着她枯瘦的手,眼泪一滴一滴地流了下来。
温笛是一个非常幸福而又幸运的人,她今年24岁,但身边的亲朋好友起码都平安健康。
这是温笛第一次面临生离死别。
如果她们在现代、如果有更专业的医生……哪怕只是一支止痛针,都能减轻梅丽莎的痛苦。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艰难地喘息,自己却无能为力。
温笛憎恨此时无力的自己,她只是一个魔术师,不是魔法师,她什么都做不到。
她曾尝试过呼唤伊里丝,也去赫拉神庙请求她的垂怜,却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照顾梅丽莎的饮食起居,陪她走完最后一程。
这天傍晚,温笛将梅丽莎安顿在床上,仔细为她掖好被角,正要转身时,却被一只颤抖的手轻轻握住。
“我、很感谢你……温笛……”梅丽莎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清,“我想、我的生命之线……已被命运女神剪断,这是自然且公正的……”
她们都预感到了什么,温笛的眼泪夺眶而出,无声地摇头。
“我已……走完生命的周期,是时候休息了……谢谢你,给了我、最后一段……宁静的时光……”
温笛有很多话想说,但是现在一句都说不出来。
她同样感激梅丽莎——在这陌生的时空里,是这位老人与她相依为命。
起初温笛或许只是为了完成伊里丝关于“组建家庭”的任务,但在朝夕相处中,她早已将梅丽莎视作真正的亲人。
梅丽莎总是把家打扫得一尘不染,也总会照顾温笛的口味,专门为了她制作佳肴;梅丽莎知道温笛对表演有服装上的需求,在她病倒之前,还在为温笛缝制演出所需的“汉服”。
“死神塔纳托斯……即将带走我的灵魂……”梅丽莎气若游丝,她用最后的力气,说道,“我、唯一担心的……是那个孩子……”
“您再坚持一下,我一定回去把您的孩子带回来……”温笛想要用最后的希望留住梅丽莎,“他叫什么名字?”
“他、他叫……墨……”
剩下的发音被这位老妇人含在嘴里,带去了死后的世界。
-*-
今夜,赫尔墨斯依旧在执行着他的公务。
作为世间少有的几位可以自由穿梭在神、人、冥三界的神明,他有一项重要的工作——那就是引导亡灵进入冥府。
赫尔墨斯斜斜地倚靠在一颗无花果树下,抬头看着黑夜中的天空,天幕上缀满众神或是为了纪念、或是为了嘉奖而升起的星座。
赫尔墨斯任由思绪漫步天际:这就是黑夜女神倪克斯拉开的天幕,真是最好的宣传栏。宙斯老爹可真会做生意,用几颗星星就换来了人世千年的崇拜与无数的祭品。
或许他也该为自己争取一个星座,或者一颗星星?
水星,墨丘利,赫尔墨斯之星。①
这听起来就不错。
赫尔墨斯计算着水星的运行轨迹与速度,他的思绪化作透明的指尖,在夜空中虚划。如果它能指引所有旅人与商人的方向,便可以提醒他们在祈祷时,别忘了往赫尔墨斯的祭坛上添些贡品……
他打定主意,下次就以这个为条件,和宙斯做笔交易。
夜风吹拂起他额前细碎的金发,而他则百无聊赖地开始用双蛇杖的尾端轻轻敲击着树干。
真慢啊,塔纳托斯那家伙,是被自己的睡神兄弟许普诺斯给催眠了吗?
工作的时候还梦游吗?
他一边听着权杖发出“哒、哒”的轻响,一边在脑中盘算着今天晚上需要分出多少化身、接引多少人的灵魂,而明日自己的黄金小羊羔又需要添置多少沾着露水的苜蓿……
噢,对了,他得想个办法把魔术的秘密弄清楚。可惜那位玩弄诡计与欺骗的魔术师已经接受了伊里丝的庇护,如果能收入自己麾下就好了。
麻绳等长的把戏,他已经向司掌纺织与手工业的智慧女神雅典娜问到了答案——但是读心术,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
就在这时,房中传来压抑的哭声。
赫尔墨斯立刻明了——死神塔纳托斯已经用银刀割下了亡者的头发,至此,亡者的灵魂与肉身便已分离。
赫尔墨斯隐去身形,步入房中。
屋内的设施简单,床边趴着一个拥有黑色直发的年轻女性,赫尔墨斯觉得这背影似乎有一些眼熟。不过他眼熟的人可太多了,这并不稀奇。
他很快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当前的工作上。
房间中央的站着一个小小的魂灵——人死后的灵魂会缩为生前形象的一半。
奥林匹斯神本就长得高大,即便赫尔墨斯在兄弟姐妹中不算魁梧,但是对亡灵而言,也堪称巨人。
因此,亡灵便被众神称作“小人儿”,而赫尔墨斯便是这群小人儿的头领——地底的赫尔墨斯,亡灵的向导。
“梅丽莎。”他对着一脸茫然的魂灵展开一个友好的笑容,安抚道,“亡者,这是你的名字。”
引领人类的灵魂前往冥界的职责并非由赫尔墨斯一人独揽,像冥月女神赫卡忒这样与冥府渊源深厚的神明,偶尔也会接手这类工作——不过主要责任,还是落在赫尔墨斯肩上。
赫尔墨斯对人类总体保持着友善的态度。
这既和他常与凡人打交道有关,也因他的神力只依托于人类的信仰与供奉有关——在奥林匹斯十二主神中,他是唯一一个没有物质根基的大神。
他的神格不建立在山川河海之上,身份又游离在人与神之间。
加之他牧羊神的神性本源,言谈间总带着与生俱来的亲切与健谈。
他又用金杖轻点亡灵的额头,说道:“想起你的过去吧。”
当人的灵魂与肉身分开时,灵魂会陷入短暂的迷茫与失忆,一直到被前来接引的神呼唤名字,才会记起自己的过去。
原本当然不会如此麻烦,只能说神界的每一条工作规范背后,多少都藏着一些说出来有损神威的教训。
譬如这一条,便与科林斯的开国君主西西弗斯有关。
这位凡人国王向来诡计多端。
当时,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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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纳托斯亲临科林斯,欲取他性命。谁知这位凡人国王竟施展计谋,骗得死神戴上了手铐,将他囚`禁,导致人间没有了死亡。
这使得冥界的运转遭受了严重的打击,冥王哈迪斯立刻找到宙斯面前告状。
于是宙斯吩咐战神阿瑞斯前去解救死神。而塔纳托斯脱困后,当即夺走了西西弗斯的灵魂。
但这位狡猾的国王早有准备——他生前嘱咐王后不得举办葬礼。当灵魂抵达冥界,他理直气壮地向哈迪斯抗辩:“我的葬礼尚未举行,如何算得真正的死亡?请允许我返回人间三日,处理身后事。”
他信誓旦旦地许诺:“作为回报,我将献上足以填满冥府宝库的黄金。”
科林斯,是整个希腊最为奢靡放纵又充满着财富的城邦。
而冥界深藏在大地之下,不论是黄金钻石、还是宝石矿藏,奇珍异宝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但身为财富之神的吝啬鬼哈迪斯仍旧心动了,只进不出的他立刻答应了西西弗斯的条件。
西西弗斯一回到人间,就立刻食言,再也不肯回冥界了。
最终,愤怒的冥王再次派来死神,将他抓了回去。这一次,西西弗斯再也无法逃离神明的怒火,他为他的欺骗付出了永恒的代价,只得日复一日推着巨石上山,永无止境。
某日,冥王冥后曾经向赫尔墨斯抱怨过这件事情,同为地下神系的成员,赫尔墨斯立刻露出一副同仇敌忾的神情。
但他的心里却对这位科林斯国王有些欣赏,这速朽的凡人,竟然能用三言两语骗过不朽的众神——而且还是两次,可见他的口才与机智。
或许在其他神的眼里这是一种应该被鄙薄的狡诈,但起码赫尔墨斯愿意欣赏这份狡猾。
啊,冥王、冥后,还有死神,都是实打实的笨蛋吧!竟然能被一个凡人的国王欺骗两次。
他几乎能想象西西弗斯推石上山时的模样——当回忆自己曾将神明耍得团团转,或许那饱受折磨的灵魂也会笑出声来。
而不朽的死神也因为这速朽的凡人,修改了自己的工作习惯:每次工作之前,银发的死神都会在五条冥河之一的勒特河——也就是忘川——将自己的银刀浸泡。
这样,当他去割下亡者的头发时,亡灵会暂时忘记所有的前尘往事,一直到前来接引的使者将之唤醒。
将往事压下,赫尔墨斯继续履行他日复一日的职责。
“我是神使赫尔墨斯。梅丽莎,今夜由我引你入冥府。记得带上一枚银币,没有渡船费的话,冥河的船夫卡戎可不会载你。”
“好……”梅丽莎有些犹疑,目光飘向一旁。
赫尔墨斯顺着亡灵的视线看去。
没想到竟然就这样与自己刚刚在想的魔术师不期而遇。
“她是——” 他不由脱口问道。
“她叫温笛,是一个善良的姑娘,一直悉心照顾着我……我很担心她。”
“她是个来自异国的魔术师,心思细腻,手法迅捷——至福的赫尔墨斯,这当归属于您的管辖。”梅丽莎如此为温笛争取道,“如果可以的话,恳请您庇护她。”
“……”赫尔墨斯张了张口,但是没有说话。
他知道温笛是一个被宙斯忌惮的异世来客,更何况她的身上有赫拉的庇护,自己应该少与她打交道。
赫尔墨斯看到了老妇人眼里的担忧,他想张口说些什么,但是还是忍住了。
一直到赫尔墨斯带着所有的亡灵一齐到达了冥界的门户,那份蠢动的、应当熄灭的好奇心,终究占了上风。
赫尔墨斯终于忍不住问道:“梅丽莎,你有什么话想说?”
“我还有几个孩子,其中一个最为可怜,那孩子天生就有眼疾,他叫墨……”
“……”
剩余的话赫尔墨斯没有听进去了。
有一个狡黠的念头轻快地钻进了赫尔墨斯的脑中。
冥府的血月洒下不祥的辉光,赫尔墨斯异色的眼瞳在幽晦之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