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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墨丘利

作者:绿窗帘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这是一个初春傍晚发生的事了。


    太阳神赫利俄斯的马车即将抵达极西之地,天空呈现黯淡的金色,又透着瑰丽的紫红。


    温笛牵着她的小白狗点点散步归来,走到家门口时,却看见门外立着一位身形格外高大的青年。


    他的模样恰在少年与青年之间,大约才十八九岁。这种过渡期的美最是神秘动人,既带着少年未褪的锋芒,又初具青年人的洒脱不羁。


    他在门边徘徊犹豫,似乎正考虑是否上前敲门。


    “你是谁?”温笛出声问道。


    青年闻声回头,他对着温笛展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礼貌回应:“你好。”


    “您是这家的主人吗?”他语气谦和,举止得体。


    “不,我只是认识屋主。您找她有什么事吗?”温笛并没有放下戒备。


    虽然神话时代的雅典女性可以自由出门、也被承认为公民,但一般来说,一个房子的主人不太会是一个年轻女性。


    而这个人的问法却如此违反常识,似乎是早就知道了屋内的情况一样。


    温笛不由地更加警惕起来。


    就在这时,点点却迈开小碎步“哒哒哒”地跑到了门前,朝着温笛“汪汪”地叫着,还欢快地摇起了尾巴。


    温笛无言:“……”


    真是敌人在内部啊。


    青年不禁轻笑:“请您理解,我并非心怀恶意之徒——我愿意向道路与边界的守护神赫尔墨斯发誓,绝无冒犯您私人领域的意思。”


    作为最早实行民主制度的城邦,雅典人对公共与私人领域的界限极为重视。


    如果说家庭的守护神是灶神赫斯缇雅,那么保护家宅不受侵犯,便是边界之神赫尔墨斯的职责了。


    因此,象征着赫尔墨斯的神像总是被放在路口、广场、私宅和神庙的门旁,作为界限的象征。


    温笛这时才注意到:这个人竟然生着一对异色瞳。


    他有着银灰色的左眼与灿金色的右眼。


    但他的金发柔软蓬松,会令人联想到甜美的蜂蜜、金色的麦田与午后慵懒的阳光。这柔和的色调在很大程度上中和了那双异色瞳带来的非人感。


    一眼看去,会先注意到他温暖的发色与亲切的笑容。而那双奇异的眼睛,非但无损其美,反而是造物主的神来一笔。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温笛迟疑地开口。


    她的记忆力也不错,如果真的见过这样一双有特色的眼睛,不可能认不出来。


    “太好了,您有印象?”他眼睛一亮,“那天您在广场表演魔术,我也在场。还参与了‘三季四季’的硬币魔术——就是被一个埃及小孩打断的那次。”


    温笛这才想起,当时那位观众左眼戴着眼罩,难怪她没有立即认出这双特别的眼睛。


    “噢,您有什么事吗?”


    没想到这句话才问出口,青年立刻露出一副难过的表情来,他颇为可怜地说:“我遵从德尔斐神庙中阿波罗的神谕,前来雅典寻找我的母亲。”


    温笛心头一跳——他有这样一双让人过目不忘的眼睛,那么他说的母亲,会是梅丽莎吗?


    “多番打听之下,才找到这里。”他垂下浓密的睫毛,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只是没想到,母亲已经离开了……”


    温笛心软了下来,轻声问:“你的名字是……?”


    “墨丘利。”他清晰地答道,“墨丘利,这是我的名字。”


    面前这位不速之客那异于常人的瞳色、“墨”这个发音开头的名字……已经让温笛已经相信了七八分。


    于是温笛试探着问:“或许,您可以向我描述一下更多关于您的母亲的细节吗?”


    “当然可以,我的母亲梅丽莎是个不幸的人——而她的不幸,又是由我带来的。”说到这里,墨丘利的脸上露出了深刻的痛苦。


    “我有三位哥哥、两位姐姐,他们个个健康强壮。一直到我的出生,让母亲遭受了莫大的痛苦——因为我的眼睛是如此不祥。”


    他抬手,轻轻抚摸自己的左眼:“我的左眼,被说是普鲁托的使者才会拥有的眼睛。”


    在古希腊,“左”是不吉利的,比如对左手的讳称就是“好的手”。


    同样的道理,人们在谈话中也会称呼复仇三女神为“欧墨尼得斯”,其含义就是“善良仁慈的人”;而冥王哈迪斯则被称作“普鲁托”,意为“富有的人”——目的都是避免直言其名而招致厄运。


    而这位青年的左眼,如同被阴翳笼罩的银灰色,的确会让人联想到冥河与地底的亡灵。


    “为了我,母亲忍受着来自父亲的暴力与家族的轻蔑……那阵子,我已经预感到她会离开。所以,我非常感谢您,在她最后的时光里给予她温暖。”


    想起已经辞世的梅丽莎,温笛有些难过,她轻声问道:“那么,你要去看望一下梅丽莎阿姨吗?”


    “如果可以的话。”墨丘利彬彬有礼地回答道,“麻烦您了。”


    “我把小狗先带进家里,再去拿一点酒和蜂蜜,稍等我一会儿。”


    -*-


    在古希腊的绝大部分地区,实行的都是土葬制度。但在雅典城邦,流行的是与现代类似的火葬制:将遗体放在柴堆上焚烧,之后收集骨灰与遗骸,放入一个陶瓮中。①


    最后,骨灰瓮会被埋入地下,立碑以示纪念。


    这并不是温笛一个人就能做到的事情——她穿越到这里也不到一年时间,对这些风俗习惯并不了解。全靠在雅典城中的外邦人互助社群,梅丽莎才得以有一个体面而顺利的告别。


    温笛从家里拿了几罐蜂蜜和葡萄酒,装在篮子里,对着等待在门外的墨丘利说:“好了,我们走吧。”


    “我为自己的突然打扰感到十分抱歉,还劳烦您准备这些,实在过意不去。”墨丘利诚恳地说。


    “不,这是我应该做的。梅丽莎阿姨帮了我很多。”温笛笑了笑,“她在离开之前,一直都记挂着你——而你听从德尔斐的阿波罗神谕,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一定都是神的旨意。”


    “没错,这都是神的意思。”墨丘利肯定地说。


    雅典的墓地在于城墙之外,沿着通往城邦的道路分布。


    温笛带着墨丘利来到了梅丽莎的墓前,两个人一同用蜂蜜与葡萄酒祭拜了亡灵之后,她便留下墨丘利一个人与自己的母亲说话了。


    她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她开始担忧之后墨丘利的行动——他是准备直接启程回家,还是要在雅典逗留一会儿呢?


    她不是很想一个人走夜路啊……特别还是在墓群中。


    过了一会儿,墨丘利带着空掉的陶罐找到了温笛。


    他的脑袋垂了下来,眼眶和鼻头都有些泛红,显然是为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而伤心。


    温笛问道:“墨丘利,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呢?”


    他抬起眼,目光恳切而忧伤,轻声请求:“如今我已无处可去……能否请您收留我一段时间?”


    “啊?”温笛不解地问,“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如今父亲的妻子,并不是我的母亲。”墨丘利说。


    “……原来如此。”温笛了然。


    “温笛小姐,我知道这个请求非常冒昧。但作为一个外乡人,我在雅典没有亲人,也无处落脚。”


    “如果您愿意收留我,我可以为您工作来支付食宿……我能打理花园、修补房屋、负责一切粗重活计。”


    “我以边界与旅者的守护神,赫尔墨斯的名义起誓——我将绝对尊重您,一切听从您的安排。”


    尽管墨丘利的祈求十分诚恳,但温笛还是不太想接受这个提议。


    虽然她不想一个人走回去,但也不能因为墨丘利是梅丽莎的孩子,就贸然收留这样一个陌生男人到自己家里啊。


    于是温笛尝试提议道:“我可以为你引荐到雅典城的外邦人互助社团,应该会有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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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性愿意和你同住。”


    “毕竟我是一个单身女性,这样让一个男人住进家里,并不方便。”


    墨丘利凝视着温笛,那双异色瞳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明亮。


    “实际上,我曾经在德尔斐神庙中聆听阿波罗的神谕——而那位坐在三角祭坛上的女祭司皮提亚向我传达的神谕曾如此说道:”②


    “‘找到你的母亲,向那位操纵时间与季节的幻术师学习,你方能洗净不祥,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


    说着,赫尔墨斯又从斗篷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陶瓶:“这位皮提亚在烟雾缭绕里,从空中取出这个小陶瓶——她告诉我,只有幻术师本人才能让陶瓶中的液体变成黄金。”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恳切:“我起初并不明白‘操纵时间与季节’是什么意思……直到那天在广场,看到您用几枚硬币向众人展示四季的流转。那一刻我才明白,阿波罗指引我寻找的幻术师就是您。”


    温笛有些犹豫了。


    她确实相信神明的存在,毕竟她就是被赫拉的女使伊里丝给拉到这个时空来的。


    但是阿波罗为什么会给出神谕?这和她的第三个任务会有什么关系吗?


    墨丘利继续坦诚诉说:“我这双眼睛带来的,只有恐惧与排斥。而您是一位真正的魔术师,不仅拥有高超的技巧,口才更是一流。我想像您一样,成为一个能带来温暖的人。”


    “父亲的家我已回不去。在雅典,一个外乡人更是难以生存。请您教我这门手艺,让我能在这座城市中立足。”


    赫尔墨斯看到温笛眼底的动摇,当即把陶瓶递给她,说道:“我曾经尝试过,瓶中流出的只是清水。您是魔术师,一定看得出这陶瓶并无机关——这是真正的神水。请您试一试吧。”


    ……


    最终,温笛决定还是先收留墨丘利在自己家里过夜了。


    墨丘利给出的理由确实很充分,他甚至都能拿出一个来自德尔斐的信物。温笛检查过,这就是一个普通的陶瓶。


    祭拜完梅丽莎以后,也确实很晚了,温笛也不方便再去叨扰外邦人互助社团。


    温笛把门闩插上,又挂了一把锁。她决定今天晚上抱着小狗点点一起睡觉。


    洗漱完毕,温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哎,睡不着。


    她还是有点担心墨丘利,尽管他看上去是个好人。


    温笛穿好衣服,悄悄走出房门。


    墨丘利的房间已经暗下,看来是睡着了。


    温笛打开大门,门边放着的就是边界的守护神——赫尔墨斯的石像。


    那是一尊小小的方形立柱,柱顶雕刻着赫尔墨斯的头像,柱身下方则有一个突出的晋江。③


    一开始温笛并不习惯这个造型,西方人果然还是有些过于奔放了。因此每每看到这些,她都是眯着眼别过脸去的。


    但是这种东西看多了也就麻木了,跟医生看人体一样,肉块而已,晋江罢了。温笛入乡随俗,很快地说服了自己:这里是古希腊,这里是古雅典。


    对于古希腊人而言,裸`体代表的就是完美的肉身与杰出的力量。神话时代对生育的强烈崇拜更是十分正常的事情。这都没什么好害羞的。


    温笛取出墨丘利给自己的陶瓶,随手滴了几滴到赫尔墨斯的神像上。


    没过多久,这透明的液体竟然真的凝结成了一大片薄薄的金箔。


    温笛不可置信地用手去摸了摸。


    ——也没有人能胆子大到伪造阿波罗的神谕。


    温笛如此说服自己。


    她准备明天让邻居验证一下,看看瓶中滴出来的会是什么东西。


    忧心忡忡的温笛对着神像闭眼祈祷:“神圣的边界守护者,赫尔墨斯。如果这位墨丘利是一个好人,我愿意教授他魔术的技艺,让他得偿所愿。”


    温笛的目光淡淡地扫过神像下的晋江。


    “……倘若他别有用心,那就割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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