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郡,地处上京麟游、乾县以西,自设立起就是古代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也是通往雍州的必经之路。
“大人,您说我们是不是来早了?这几日搜寻下来,仍未见到那小妮子的踪影。”城墙上一名黑衣汉子道。
另外一名男子看着个头略高一些,身着四爪蟒纹锦袍,太阳穴微微鼓起,只听他冷哼一声:“几个废物带着一个小孩能跑到哪去,给我继续搜!”
“是……是。”黑衣汉子不敢违抗,只得连忙点头称是。
此时离扶风郡不远的小道上,两名侍卫打扮的人正带着一位少女,三人马不停蹄地自东边疾驰而来。
“小姐,前方就是扶风郡了,咱们今晚先在城内休整一宿,待明日出了这地界,就算是正式离开上京了。”
“恩,我听李大哥的。”
正当三人进城之即,忽被一旁城门口站岗的守卫叫住:“慢着,你们是何人?难道不知道要宵禁了吗?”
其中一名李姓侍卫陪笑道:“嘿嘿,官爷,我们是从上京来的,来走亲戚,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说着,边掏出几锭银子递给守卫。
那守卫仔细打量了三人一番,道:“这么晚走亲戚?我看你二人倒像是拐卖人口的!速速下马受绑,有什么事随我见了郡守大人再说不迟。”
“放你娘的屁!狗仗人势的东西,给脸不要脸!”另一名看着脾气不太好的侍卫怒道。随即,抬手就向眼前的守卫推出一掌,震的那守卫一屁股栽倒在地上。
“你……你竟敢……!”守卫睁着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对方。想来是平时欺软怕硬惯了,此刻真碰上了硬茬却是敢怒不敢言。
那名出手的侍卫讥讽地看着地上的人,道:“我什么我,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江湖人称柳三刀,不服气的尽管来找我便是。”
忽然,众人耳边传来一阵刺耳的笑声:“桀桀桀,柳大侠好功夫啊,不如与在下也过两招。”话罢,只见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以极快的速度一掌劈向柳三刀。
正当口,心知对方来者不善的柳三刀亦是运足内力,朝来人一掌轰出。
刹时,只听得轰隆一声,两人的掌力激荡,震得周围草木尽折,就那连三丈开外的青石砖也被震碎。
余劲过后,只见先前那名黑影人兀自站在原地未动分毫,反观柳三刀却被震退数步,显然是落了下风。
“你使的是摧心掌?玄阴子是你什么人!”柳三刀喝道。
“不错,算你还有点眼力。至于玄阴子嘛,他是我师傅,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他已经死了,死在我的掌下。”
柳三刀闻言,脸上虽未有波澜,但心里却震惊不已。
须知,摧心掌一共分为九层,虽算不得什么特别顶尖的武学,但若是能练到第九层,即使碰见当世的一流高手,以一敌三也是不在话下。
可想修炼至第九层又谈何容易,寻常江湖人也就练到个三五层,哪怕强如玄阴子也不过止步在第八层。
观眼前之人年纪尚轻,若他所言非虚,那他的摧心掌岂不是已臻至圆满?如此说来,此人修为恐怕已经达到了“大乘”段位。
柳三刀心中暗道不妙:“这才刚离京不久就遇上此等高手的截杀,看来上京城中真有人想断了武威候的后路。”
他接着问道:“你也是官府的人?”
“是,也不是。”
“这是何意?”
“你看我这一身行头,难道还不明白吗?”
柳三刀这时才看清眼前来人。
此人身着四爪蟒袍,头戴翎羽乌纱,再看那玄色云锦底衬上盘织的金线,赫然正是龙渊阁之人的装扮,且地位不低。
那人见柳三刀似已猜出自己来历,便也不再故弄玄虚,傲声道:“告诉你也无妨,给我听好了,本座周寒,乃是龙渊阁麾下三大掌旗使之一!”
话毕,不待对方继续发问,周寒身形一晃便如闪电般直取柳三刀的面门。
只见柳三刀凌空翻了个跟斗避开杀招,遂即大喝一声拔出腰间的大刀与周寒缠斗在一起,一边朝着李姓侍卫喊道:“老李!你快带小姐先走,我来断后!”
周寒听罢,冷笑道:“哼,今天你们谁也走不了。柳三刀交给我,你们上去给我把那小妮子绑了!”
闻言,城中的守卫一齐冲了上来,眼看就要把李姓侍卫二人包围。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李姓侍卫手中缰绳猛地一勒,竟是原地将马头调转了方向,随即带着李龙衣径直朝西面山林突围而去。
“驾,驾!”李姓侍卫手中的马鞭奋力挥舞着,凛冽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我们就这么走了,那柳大哥他怎么办?”
“放心吧小姐,柳兄修为在我之上,就算不敌那周寒,自保应该不成问题。”
“柳大哥先前说的玄阴子是什么人,很厉害吗?”
“那玄阴子是近一甲子来在江湖中唯一一位以摧心掌成名的高手,为人阴狠无比,按说此人修为应已是准大乘段,却不曾想最后竟着了自己徒弟的道,真可谓是世事无常。”
“大乘段?”
“不错,昔年武林中曾出过一名奇娘子,此人自号公孙大娘。她将当时江湖中的佼佼者按武学造诣高低做了一个排名,广受天下习武之人的追捧,也是由此开始,大家才对不同修为的人有了一个系统的认知。此排名一共分成天、地、人三种境界,每种境界又分成三个不同的段位。从低到高依次是人境,守拙、化劲、引气三段;地境,开元、明悟、大乘三段;天境,通玄、洞虚、紫府三段。”
“那还有比这三境九段更厉害的人吗?”
“嗯……有倒是有,那就是入神境。但这能入神之人,放眼整个江湖只怕也找不出几个来。我能想到的也就是数百年前的吕祖,按说那公孙大娘应也入神了,不过此人行事神龙见首不见尾,江湖上见过她的人也寥寥无几。”
李龙衣听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二人正说着,突然耳中传来“咻”地几声,三支箭矢从身后袭来,电光火石之间,李姓侍卫当即反手拔刀挡下前两支箭,第三支却是射中□□之马。
那马儿中箭吃痛,而后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重重摔倒在地,二人也因惯性被带飞出去滚落到一旁的草丛中。
“你们跑不掉了,束手就擒吧!”身后的追兵叫嚣着。
只见李侍卫二人正起身之际,冲在最前面的一批追兵竟已至眼前。
李侍卫眼看逃跑已是无望,便扭头对李龙衣道:“小姐,你且待在李某身后,今日哪怕是拼得玉石俱焚,李某也会护住你。”随即将手中兵刃横在胸前,一副枕戈待战之态。
话音刚落,二人就被一众追兵里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
这时,众守卫中一名看着像是伍长的人走了出来,叹道:“李兄,你这又是何苦?将这名妮子交出来,我替你向大人求情,不仅可保你性命无忧,还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你。”
“呸!钱胜,妄我还当你是朋友,昔日把酒论交,原以为你是一位深明大义之人,谁成想竟也这般为虎作伥!”闻言,李姓侍卫怒斥。
来人继续道:“笑话,这龙渊阁由当朝宰相严大人执掌,深受陛下的器重。我助龙渊阁缉拿朝廷要犯,有何不对?而你阻挠官府办案,这,才是重罪!”
李龙衣听了那钱胜的话,神色一紧,口中喃喃道:“朝廷要犯?这么说爹他已经……”
钱胜看在眼里,朗声道:“不错!李承旌狼子野心,自恃手中兵权在握,竟勾结前朝余孽欲意谋反。现下证据确凿,人已被押至法刑寺!”
“小姐!你别听他的,世人皆知侯爷忠义,此事定是有人诬陷于他!”李姓侍卫转头朝着出神的李龙衣喊道。
闻言,钱胜也不再废话,带着众人冲了上来,口中叫道:“李兄,你既如此冥顽不灵,那就别怪小弟我不客气了!”
“要战便战!”李姓侍卫亦是提刀迎了上去。
霎时间,只见钱胜的狼牙棒裹挟着罡风狠狠砸向李侍卫,反观李侍卫却似早已料准了轨迹,刀身斜挑而起,与铁棒相撞迸出刺目的火花。
而后,他借势扭转身子,刀尖贴着对方肋下三寸略过,划破钱胜的衣襟。
吃了瘪的钱胜像是受到什么刺激,攻势越来越急,红着眼将狼牙棒舞的密不透风,而李侍卫与之始终保持着半步的距离,他进他退。
就在钱胜猛地使出一记横扫千军想要砸向他的腰身时,李侍卫突然跪身滑步躲过一击,随即反手出刀砍中钱胜的臂膀,硬生生地划出一道三尺长的血口。
钱胜口吐鲜血,踉跄后退数步,倒在一旁的树下晕了过去。
见状,李侍卫不再去管他,转头攻向其他守卫,众人的刀兵铿锵之声彻底撕裂了这山林中的寂静。
一番鏖战下来,李侍卫体力逐渐不支,加之还要分神保护身后的李龙衣,几尽力竭的他身上已然是多处见红。
他握着刀半跪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身旁躺着的是众多守卫的尸体。
再看那钱胜,此刻只剩半条命的他却是突然醒了过来,脸上泛出狰狞的笑容。
他挣扎着站起身子,从怀中摸出三枚透骨钉猛地朝李侍卫二人射去,口中边喊道:“都给我去死吧!”
李侍卫见躲闪不及,当即翻身用右手将李龙衣护在怀中,左手的刀向钱胜全力掷出。
“噌”地一声,只见刀刃已深深插进钱胜的胸口,那钱胜不可置信地瞪着李侍卫,似乎是没想到他竟还有余力还手,随即身子猛地抽搐了几下,当场断气。
此时的李侍卫,再也支撑不住身子,向后倒去。只见他右肩和背上被透骨钉刺穿,左手近乎脱臼,身上的衣衫已经被血汗完全浸透。
“小姐,你快走……我…我怕是不行了。”
“不会的李大哥!我们一起走,我可以背着你,我……我带你去寻郎中,你一定会没事的!”
李侍卫艰难地摇了摇头:“我本就失血过多,加之这钱胜在透骨钉上抹了剧毒,如今这毒已深入骨髓,神仙亦难救我。”
他喘了两口气,继续道:“我与三刀这一路走来虽是奉命行事,但…却也是真心想要护你周全。侯爷是我们敬重的人,如今却无故蒙受不白之冤,我二人也想着为他做点什么。眼下皇帝只是将侯爷囚禁,尚未伤及他的性命,而这,正是因为小姐你还在。驻守雍州的玄甲军是侯爷一手建立的,除他之外,也只有你的话玄甲军或能一听,旁人再无可能。想来皇帝恐怕也是忌惮这一点,才暂时不敢真把侯爷怎么样。”
话落,只见李侍卫猛地吐了几口鲜血,额头上的汗血顺着眉骨滑入眼中,视野里的猩红愈发浓稠。
他笑了,“原来……死也不是那么可怕嘛,”转而缓缓闭上了双眼。
“不!李大哥,李大哥你快醒醒,你说好要陪我到雍州的,你不能食言……!”李龙衣似疯了般使劲推搡着他的身子,哭喊声中充满了绝望。
李侍卫战死了。
李龙衣抱着他渐渐冰冷的尸体,脑子一片空白。临了,她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他和自己一样,也姓李。
屋漏偏逢连夜雨,此时远处又一批追兵正往二人所在的方向疾驰而来,李龙衣见状连忙起身,使出全身力气背着李侍卫的尸体,往密林深处逃去。
“队长,还得是您啊!想到让钱胜率众先上,待他们鱼死网破之际咱们再来个渔翁得利,真是好计策!待这回擒到那妮子,周寒大人一定会重重赏赐我们,说不好您还能弄个郡守当当!”一旁的小兵谄媚地拍着马屁。
那领队听了手下的奉承,脸上露出得意之色,似乎很是受用,只见他清了清嗓子对众手下道:“先别急着高兴,据我所知前面没有路了,再走就是坠龙壁,大伙都放机灵点,别把人给我逼死了。记着,周寒大人要的可是活的!”
“是!”众人应道。
坠龙壁,因周围险恶的环境以及崖底终年不散的白雾而得名。
据县志记载,有史以来凡是到过此处之人,鲜少有人能够生还。故此,也有人将此地叫做绝命崖。
此刻,后来追兵已至,李龙衣拖拽着李侍卫的尸体被逼到悬崖边。
十步开外的距离,一众追兵守住退路,那名为首的队长上前道:“我说李大小姐,身后就是万丈悬崖,可要当心啊。如今你已无路可走,倒不如随我回去,没准陛下法外开恩还能留你一命也未可知。”
“你们把柳大哥怎么样了?”
“你说那柳三刀?桀桀,他哪是周大人的对手,此刻怕是已经殒命了。”
闻言,李龙衣的胸中陡然升起一阵怒火。只见她眼神一凛,一时间周遭空气骤然凝滞,这股突如其来的威压竟逼得众守卫不约而同地后退了半步。
她死死盯着眼前之人,随即厉声道:“天若未假我亡,尔等性命休也!”话毕,心一横转头抱着李侍卫的尸体纵身跳下悬崖。
由于李龙衣的动作太过突然,众人皆是没有反应过来。待那名队长缓过神,只见他狠狠地将脚下石子踹飞,边骂道:“格老子的!真他娘晦气,到嘴边的鸭子飞了!”
“队…队长,我们现在怎么办?”一旁的小兵问。
那队长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这坠龙壁谁下去都是个死!算了,留一些人在这守着,剩下的随我回去禀报大人。”
话罢,领队不甘心地带着众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