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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这把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71章 我在干什么


    “起来吧, 一直在我这里跪着像什么样子?”赵知静吩咐道,“夏荷,还不上茶。”


    “大嫂, 外面还有事需要你打理, 我这边就不用你操心了,二婶那里, 你跟她说一声,我就先不过去了。”赵知静偏头对周氏道。


    周氏点点头,走之前犹豫了下,还是鼓起勇气说了一句:“你大哥人不怎么会说话,但三妹妹要是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吩咐,我们夫妻两都愿意帮忙的。”


    “知道了, 大嫂, 你不用担心。”


    周氏走后, 整个屋子又安静下来。


    秦婉儿呆了一会儿, 在周北杨来之前也走了。


    “县主,周公子来了, 是否把人请进来?”春华进来禀报了一声。


    “不用, 把人带走就行了, ”赵知静对坐在椅子上, 一言不发的杨茵茵道:“你可以走了,你们之间的事情自己搞定,我不会插手。”


    春华带着杨茵茵离开了。


    没过一会儿, 春华回来了,跟着她一道的还有满脸不高兴的牛嬷嬷,赵知静对她俩道:“这是怎么了?嬷嬷一副要打人的模样。”


    “县主, 奴婢替您委屈!”方才的场景,让牛嬷嬷对周北杨的印象一下子到了底。


    “我有什么好委屈的,男未婚女未嫁,这是好事。”


    要是这雷到她嫁过去后才爆发,那才叫让人头痛呢。


    “周公子说是将人送出去安置妥帖后,会过来与您解释的。”还是春华要冷静些。


    赵知静敲了敲桌子,满脸不耐。


    “让他把事情处理好后再说吧,最近好好忙公务,我这边就不用来了。”


    牛嬷嬷一脸欲言又止,但最后也没说什么。


    众人本以为杨茵茵的到来就是一件小事,就算在门口停留了一小会儿,但应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却没想到,赵子封大婚的第二天,周北杨早有未婚妻的事便在整个雍城传得沸沸扬扬,本来以他的职位,根本不会引起多少人关注,偏偏另一个主人公是大名鼎鼎的安定县主。


    这热闹就闹得有点大了。


    一处茶馆。


    “听说了么?安定县主的未婚夫被人抢了!”


    “什么抢了?简直胡说!两人还没定亲呢!”


    “不是前不久县主自个儿说的么?是镇北侯安排的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就不是呢!”


    “依县主的脾气,两人不会被她打死吧?”


    “说的人县主多可怕似的,安定县主人家从来只打权贵,对咱们小老百姓可从不欺压的!”


    “是呀,人家爹在边关保护咱们国家,可不能这么说。”


    “上回去城外上香,还遇到过县主呢,县主人美心善,我那天为了诚意没吃早饭给饿晕了,还是县主给的饼子把我给救回来了,你们可不许说人家坏话!”


    “那县主也挺可怜的。”


    “那周北杨真不是个东西!”


    ……


    另一边,赵知静跟秦婉儿正在聊天。


    “这消息到处都是,不会是你传出去的吧?”秦婉儿带了几分怀疑的神色打量赵知静。


    “我有病啊我,”说到这里她就来气,“那天根本就没多少人看见,就耽搁了那么一会儿,怎么就闹得满城风雨的,现在倒好,我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不会是那位杨茵茵故意放出去的消息吧?”秦婉儿托着下巴思考。


    “应该不是,那姑娘瞧着精明,应该不会那么冲动,”赵知静倒是对那位姑娘没什么感觉,“况且这事闹翻了,对她也没多少好处。”


    “哎,看来周北杨是没戏了。”秦婉儿的话是个陈述句。


    赵知静也明白,闹得这么大,事情就没了回转的余地,估摸着再过些日子,这消息都会传到她那尚未见过面的便宜爹耳朵里。


    两人没聊多久,就各自回去了。


    这几日外间的传闻就没有断过,除了那天应秦婉儿相邀出去了一趟,赵知静已经好一段时间不出门了。


    牛嬷嬷在背地里已经把周北杨骂得狗血淋头了。


    某日,夏荷忽然带了位姑娘进来,是已经离开很久的青竹。


    “你不是回你家主子那边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赵知静问她。


    青竹本是被送来县主身边,保护她的,那晚正阳宫那一夜让县主陷入囹圄,主子本要把自己处理掉的,还好留白说县主要是某日知道了,会很不高兴。


    青竹这才捡回来一条命,她心里对赵知静非常感激。


    “县主,您这几日辛苦了。”


    “外面的传言你也听说了?”赵知静伸开双手,给青竹展示她的最新成果,“没啥大事,你看看我今天这新涂的指甲,好看吧?这个颜色是我好不容易研究出来的。”


    看县主的样子,一点阴霾都没有。


    青竹放下心来,但她还记得自己的任务,对赵知静道:“县主,我家主子想邀您出去散散心。”


    赵知静一听到刘裕的消息,顿时身子都坐正了,一脸警惕地看着青竹,试图从对方的脸上看出是什么东西来。


    “他又要闹什么幺蛾子,我这几日身子不爽利,你跟你家主子说一声,我就不出去了。”


    青竹见县主满脸警惕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自家在贵女里大受欢迎的主子,在县主眼里,恐怕不亚于一个登徒子,她憋着笑意道:“县主,主子觉得您这几日郁郁寡欢,需要去郊外走走散散心。”


    “县主您放心,主子这次真的是诚心诚意的。”青竹保证道。


    刘裕那种神经病,属于上一刻瞧着还好,下一刻就要发疯的那种,赵知静用手在自己胸前打了个十字,半点不为所动道:“我不出去。”


    “可是县主,主子已经在后门外的马车上了,”青竹拿出最后一招道,“主子说了,您要是不出去,他也可以进来陪您。”


    “从正门进来。”


    要疯了!


    这狗东西果然不达目的不罢休!


    “县主,需要重新梳妆打扮么?”夏荷收拾着箱笼里的首饰,正在手里比划着,自家县主要去跟太子散心,她夏荷一定要拿出最好的水平,把县主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赵知静看夏荷的脸,就知道她在打什么鬼主意。


    “不用,见瘟神又不是见情郎,打扮给鬼看?”


    青竹:“……”


    赵知静只用了半柱香的时间就从府里出来,角门那里的确停了辆普普通通的马车,许是听到动静,里面伸出来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撩开了马车的帘子。


    微弱的光线里,男子慵懒地坐在马车里,今日他罕见的换了一身湖青色交领袍子,一头乌发被莲花玉冠束起,眉如墨画,眸似朗星,宛若从画卷里走出来的神祇。


    刘裕睁开眼,望着眼前的姑娘。


    瞪着他的姑娘今日穿了身湘妃色的衣裙,略施粉黛,那双杏眼此刻瞪着自己而显得圆鼓鼓的,无端给人一种怜爱感,许是出来得急,她发梢上的金丝掐珐琅牡丹步摇有些歪了,鼻尖上还冒着一层细密的汗。


    “知知,上来。”一只手递了出来。


    赵知静没有多犹豫,握着手就被带上了马车。


    刚坐稳,马车就动了起来,她撩开帘子发现赶马车的是留白,自己的丫鬟却还停在原地,正脸色不善地与青竹在争论个什么。


    “哎,我的人还没带上来!”赵知静急了。


    “今日就孤跟你,没有他人。”刘裕淡淡道。


    “那也要带上牛嬷嬷啊,万一被人追杀,谁来护我?”


    “你身边那个婆子,武功不行,传小话倒是在行,哪日送到孤那里让教头再练一练。”


    刘裕做事向来是没有商量的,赵知静看不惯他,总要嘲讽他几句:“没有别的人,那外面赶车的留白不是人啊!”


    外间的留白有只耳朵时刻注意着马车里的情况,闻言,他在外面接嘴道:“县主可以不把我当人。”


    “……”


    赵知静不与留白争执,矛头对准刘裕:“我说你这人,说走就走的,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我要是有别的事呢。”


    刘裕没感情地看了眼赵知静,用陈述的语气道:“提前说,你就跑了。”


    赵知静心虚道:“……那你还…挺了解我的哈。”


    “桌下的隔板里,有你平时吃的果干零嘴。”刘裕忽然道。


    赵知静马上去翻桌下的小抽屉,里面都是她爱吃的东西,酸辣咸甜,味道跟种类十分齐全,特别是其中一道咸口的椒香锅巴,也是奇了,离开刘裕府上后,回去怎么也弄不出来这种味道。


    盘子精致小巧,只有半个巴掌大,赵知静没注意的时候,三两口就只剩下了一块,看着盘子里的唯一一块,她心里很是不舍,但还是装着客气道:


    “还有一点点,你要不要吃?”


    刘裕抬眸看她,没说话。


    赵知静刚要拿起放自己嘴巴里,见这厮这姿态,抿了抿嘴,故作淡然地道:“我手不干净,你还是别吃了。”


    “我不嫌你脏。”


    刘裕的视线落到那只手上,带了点肉的手,胖乎乎的,让他想起去年在奉国寺后山,这双手长了冻疮,肿得跟馒头一样,连用火折子起火都费力。


    捏着锅巴的手变得将僵硬,她也没多想,将东西十分不舍地递到刘裕嘴边。


    但接下来的发展,就十分出乎她意料了,用点夸张的修辞,赵知静后背上的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


    先是一股温热的呼吸吹到了自己的手背上,赵知静反射性地一抖,就要手动撤回,手腕却突然被对方握住了,捏着的那块儿锅巴被人从指尖轻轻叼走,恍惚间,赵知静好像感受到一种软软的,带着湿润的触感。


    他在干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样!


    我在干什么?


    我为什么会这样?


    第72章 兔子


    赵知静心里好像住进了一只土拨鼠, 受了惊,一直在尖叫。


    她连脑子都不会转了,接下来两人都不说话, 赵知静食不知味地吃着零嘴, 全程都神游天外的模样。


    刘裕时不时看她,她都没注意。


    “主子, 县主,已经到了。”马车稳当得停了下来。


    赵知静赶在刘裕之前下了马车,下车后,外面那一片紫色的花海瞬间俘获了她的眼睛。


    “哇,好漂亮的花海,雍城郊外还有这样的地方,我都不知道!”


    阳光下, 大片大片紫色的马鞭草热烈地生长, 璀璨地绽放, 一朵一朵簇拥着, 汇聚成了淡紫色的海洋,给人一种视觉上的盛宴。


    刘裕在赵知静后头下了马车。


    留白赶着马车离开了。


    “这里好好看, 我要把这里买下来——”


    赵知静张开双臂, 闭着眼睛朝前面跑去, 六月的风带着清爽的凉意, 从她的脸上轻轻拂过,带着草木和花香。


    前面的人在奔跑,后面的人在慢慢踱步。


    刘裕看着前面的姑娘, 前方的姑娘在看花,各自欣赏,互不耽误。


    赵知静跑得再远, 刘裕都在她身后的视线里。


    “你看我手里这一捧花,多好看啊,要是春华她们在就好了,可以摘好多回去。”


    “这段时间差点把我憋坏了。”


    “也不知道是谁吃饱了没事干,到处传我抢别人的婚事,真是缺德!”


    赵知静抱着花,边走边吐槽。


    “少与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见面,流言自然就散了。”刘裕淡定道。


    “不三不四?”赵知静转头,给了刘裕一记眼刀,说:“殿下不也是其中之一吗?”


    刘裕凉凉的视线看她。


    赵知静丝毫不惧地回头瞪视。


    眼前的姑娘双眸里满是不屈,瞪人的时候显得生气勃勃,试图张牙舞爪来挑衅,却又掩饰不了内在的柔弱。


    看她额前的碎发有些汗湿,刘裕递过去一张锦帕:


    “擦汗。”


    赵知静冷笑:“不三不四人的东西,我不接!”


    说完,转身就跑,不给人逮住的机会。不过等到她跑到原地的时候就傻眼了,马车已经开走了。


    “我们怎么回去?”赵知静懵逼地回头。


    “孤只是个不三不四的人,怎配得上与你回话。”刘裕走过来,语气冷淡。


    “你可真小气。”


    “彼此彼此。”


    “那殿下您就继续待这里吧,我就不信我还回不去了!”


    “回去干什么?还嫌外面传闻不够丢人?”


    “又没丢你的人!”


    赵知静气死了,一把将花扔了,怒气冲冲往来的路上走了。


    刘裕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而后弯下身子,将花束捡起来,朝着前面的人走去。


    赵知静腿短,几步就被刘裕追上了。


    “你为何生气?孤说的是事实。”


    “你爹老糊涂了,把你指给一个有婚约的人。”


    赵知静听着身后的碎碎念,心里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刘裕这厮被下降头了?


    还有,他是不是管得太宽了点儿?


    走了没多久,赵知静就累了。


    停下的地方正好是一处山脚下,有很多榆钱树,旁边还有条小河。河水清澈,水下的石子清晰可见,不时有巴掌大的鱼儿藏匿在水草里。


    “留白什么时候过来?”赵知静先妥协了。


    “还有一个时辰。”刘裕回她。


    一个时辰?!!


    赵知静顿时觉得有点腿软,还有点头晕,她一只手撑着树干,抬头希翼的眼神看向刘裕:


    “我好饿,殿下,你能不能让你的人快点过来?”


    “不能。”


    赵知静最后看了眼无情的某人,然后找了块阴凉地,一屁股坐了下去。


    看刘裕朝山上走去,赵知静愣了愣,赶忙道:“你干什么去?”


    “呆着别动。”


    说完,刘裕很快就消失在了赵知静视线里。


    她咽了咽口水,不敢置信自己就这样被扔下了,可她实在走不动了。


    只过了半柱香的时间。


    刘裕提着个肥硕的兔子过来了,在赵知静惊讶的眼神里,自顾自走到河边清理去了。


    等刘裕回来,赵知静的姿势已经变了,从坐着到靠着,还给自己用树叶搭了个棚子遮阴。


    “去捡柴。”


    “我……有点头晕了。”赵知静看到外面那么大的太阳,更加不想动弹了,双手合十道:“尊贵的殿下,您那么能干,能者多劳,谢谢殿□□谅。”


    刘裕:“……”


    刘裕气笑了:“孤是你什么人?让你这样随意使唤。”


    赵知静笑得谄媚:“殿下,如果可以的话,不如您收我做干女儿吧?我一定对您特别孝顺!到时候您要跟我爹讨论我婚事,也名正言顺不是?”


    “……”


    刘裕静静地看向对面的姑娘。


    赵知静一点没注意对方的情绪,还兴致勃勃建议道:“真的,殿下,您要是不好意思,我给我爹寄封信过去,我会让他同意的!”


    刘裕:“……”


    连跟赵知静呛声的兴趣都没有,刘裕黑着个脸就走了。


    没多久,兔肉喷香的味道萦绕鼻尖。


    赵知静忽然想起去年在奉国寺后山,要不是那头黑熊,那只兔肉她早尝到了。


    “殿下,您手艺真好,以后要是不做太子了,还可以卖烤肉养活自己哎。”


    “孤要是做不了太子,那就只有死了。”


    赵知静:“……”


    见刘裕把兔肉从火上移开,用匕首削着肉,赵知静连忙上手,撕了一块儿兔腿肉下来。


    放到嘴里,大口嚼着,赵知静幸福得眼睛都眯起来了,顺便还记得给旁边大厨比了个大拇指,咽下去后才大声称赞道:


    “还是殿下这兔肉烤得好,府里那些野兔子肉虽然也好,但是厨子们就是烤不好,肉都白瞎了。”


    “兔子?哪里来的?”刘裕不动声色地问道。


    “哦,周北杨猎来的,府里还有好多,我让人给你送几只?”赵知静随口答道。


    周北杨?


    这三个字,刘裕数不清今天到底从赵知静嘴里听到过多少次,这个恶心的名字实在令人反胃。


    “他送,你就收?你可真是来者不拒!”


    “昂,你送我也收啊。”


    赵知静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就是不明白这厮为什么突然又变得阴阳怪气起来,真是有毛病。


    刘裕相当冷淡地看了眼赵知静,然后随手将手里的兔肉扔进了火坑里。


    眼睁睁看着要到口的肉飞了,赵知静心痛得不能呼吸。


    “你又发什么疯!”赵知静怒道。


    那兔子肉她才吃了一口。


    才一口!


    “兔肉质硬,肉柴,不若鱼肉细腻。”刘裕说完,不理愤怒的某人,起身朝河边走去。


    趁人走开,赵知静连忙把火堆里的兔子肉捡起来,看着外边皮都焦糊了,甚是心痛。


    河边传来轻微的动静,刘裕已经用匕首削了根木叉,瞄准河中游动的鲫鱼,手中的木叉正要脱手时,来自后方的小石子忽然砸进了水里。


    鱼儿果然被惊动。


    刘裕握着木叉朝后面的人看过去。


    “看什么?”赵知静手里还拿着块石子,一脸挑衅道,“没看见人练习打水漂啊?”


    刘裕没管她,又重新选了个方向。


    这次距离更近,也是要瞄准的时候,又一颗石子飞来,水花正好溅了他一身。


    回首。


    罪魁祸首不光不害怕,还乐不可支指着他道:“哈哈哈哈,你这个落汤鸡哈哈哈哈——”


    刘裕抹了把脸上的水珠,沉默地看着赵知静。


    她知道他的很多秘密,看他杀过很多人,不仅不害怕,还会为偶尔得逞的小伎俩而欢欣不已,她此刻应该开心极了,脸颊的酒窝才会露出来。


    这一刻,刘裕不知道为什么,既不想呵斥她,也不想叫停她无聊的小动作。


    “呀——这条鱼有点大!”


    “殿下,你会不会叉鱼啊!”


    “殿下,你挡着我的飞镖了!


    “殿下,你躲开点啊,看你,又溅了一身吧!”


    ……


    不远处树梢上的两人,看得十分专注。


    留白眼睛都快要凸出来了,紧紧看着远处那一幕,张大的嘴很久才合上。


    “主子他,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还用说,讨县主开心呢。”留□□。


    留白表示大受震撼:“是……这样吗?可……雍城里那些公子追心上人,也不这样啊。”


    “平日里,主子衣袖要是沾了点污渍,都恨不得立即换了,今儿这一身衣服湿成这样,还在那里逗县主开心,到底是我疯了,还是主子疯了?”


    留黑想了想,不确定道:“是……情趣吧?”


    “嘶——呆子你别说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赵知静不知道砸了多少块石子,让刘裕彻彻底底变成了个落汤鸡,心里的郁气才出了来。


    运动了下有些累,总算不去折腾刘裕了,主要是这厮今天跟吃了药似的,浑身不对劲,她都这样上房揭瓦了,对方都不生气。


    搞得‘为非作歹’的自己都心虚了。


    “这兔子肉可惜了。”


    赵知静回到岸上,捡起一边灰扑扑的兔子肉,拍了拍灰,把表明的焦皮撕掉,意外地发现里面的肉还能吃。


    不多久,刘裕带着已经剖好的鱼回来了,熟练地开始烤鱼。


    赵知静盯着对方手里的烤鱼,厚着脸皮道:


    “这鱼有点臭啊。”


    刘裕不说话。


    “闻起来不太好。”


    刘裕沉默地给烤鱼翻了个篇。


    “看起来鱼刺还有点多。”


    刘裕漠然地给鱼均匀地撒了盐粒。


    “要不,殿下,我还是帮你尝尝吧?哈哈哈,刚刚玩水,溅了你一身,怪不好意思的。”


    刘裕侧过头看她。


    赵知静蹲着,两只手捧着脸,对着他露出谄媚的笑。


    离这边稍远一些的地方。


    “将军,您看那边!”亲卫的手好像得了羊癫疯似的,疯狂扯着旁边人的袖子,示意对方朝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


    周北杨固定住手里正活蹦乱跳的兔子,漫不经心地看向山脚下。


    “将军,我看大小姐身边那人好像是——”


    “是太子。”


    亲卫看他家将军就这么石化在了当场。


    太子跟大小姐,两人说说笑笑以及挨得极近的姿势,不是一般的亲密,这两人之间要是没个什么,他能脑袋搬下来当球踢!


    跟太子抢大小姐?瞅瞅自家将军这黑不溜秋的,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哎,他家将军太可怜了。


    过了很久,亲卫才听到将军略带几分沙哑的声音:“走吧,回去了。”


    “将军,那兔子?”亲卫看着地上的兔子就要挣开绳子,忙问道。


    “不送了。”


    “都放了吧。”


    亲卫看看地上,他们主仆两好不容易挑出来的还活着的几只,再想到府里养着的那些,顿时都郁闷了。


    第73章 花笺


    另一边, 留白嘿嘿对着留黑笑:


    “人走了吧?”


    “已经走了。”


    留白摊开身体,靠趟在树枝上,对留□□:“这大黑个子还想跟咱主子抢, 啧, 不自量力!”


    “滚一边儿去,”留黑一把拍开留白的大腿:“看你狗腿的样子, 我都替你丢人。”


    留白不以为意道:“你懂什么?只要县主跟咱主子好好的,我怎么样都行,你没看这几个月,咱主子都有点人气了,就是县主老不开窍,真是愁人啊。”


    夏日的雨总是来去匆匆。


    赵知静正坐在窗前,听着雨声, 看窗外雨打芭蕉的情景。


    “县主, 周公子要回洛河城了, 临走前请求见您一面, ”牛嬷嬷进来禀报了一声,见自家县主没什么表示, 又道, “要不奴婢替您回绝了他。”


    赵知静叹了口气, 道:“让他进来吧。”


    今日的周北杨一身戎装, 看得出来是即将出发的样子,赵知静不等他开口,先道:“周公子要回去了?祝你一路顺风, 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送你的,让嬷嬷去拿了些味道好点的干粮,望你不要嫌弃。”


    “多谢你的好意。”周北杨的脸比前段时间晒得更黢黑了。


    两人又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儿, 周北杨忽然认真地道:“大小姐,我不是故意要欺骗您,老家的事情我——”


    赵知静打断他的话道:“那姑娘安排好了吗?”


    “已经安排好了。”周北杨低声道。


    “那就好,杨姑娘在老家受了迫害,为了活命,千里迢迢过来找你,你就好好对她吧。”赵知静说这话语气很平静,想来周北杨也很清楚,他闭了闭眼,兴许是心里那口气作怪,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


    “杨姑娘…与我的婚约,在我小时候父亲带我去洛河城之前,就已经私下里为我二人解除了婚约,”周北杨刚开始还有点不自然,后面便顺溜多了,“我这方的契书,在边城的老仆手里,他传信给我把当年的事情都告诉了我。”


    “那杨姑娘不知道?”赵知静有点阴谋论了。


    “她不知道,她那份在她大伯的手里,”周北杨说道这里,真心觉得自己不容易,他道,“前段时间,我回了趟故地,她大伯承认了契书的事。”


    “那她,你打算怎么办?”赵知静抬头问他。


    周北杨回避了她的视线,道:“杨家对我母亲有恩,我不能放她回去,任由她掉进火坑,我打算带她去洛河城安顿,那里民风淳朴,她会适应的。”


    见周北杨绝口不提杨茵茵的归宿,赵知静明白了,这两人的目的是不同的。


    就在赵知静思考的时候,突然听周北杨问道:“大小姐,你认为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赵知静就有很多槽要吐了:性格霸道、手段残忍、性子诡谲、唯吾独尊、不达目的不罢休……


    “是个,”赵知静卡壳了,总不能把心里话说出来吧,她道,“是个有能力的人,就是爱管闲事。”


    “是啊,”周北杨语气有些嘲讽道,“日理万机的太子殿下,居然能抽出时间,专门花心思来对付我这样的人,我何德何能呢?”


    听周北杨的语气,赵知静惊讶出声:


    “杨茵茵是他的人带来的?”


    周北杨冷笑一声道:“不止,我们的太子殿下不仅派人,不远千里帮我找到了所谓的未婚妻,还把杨茵茵他大伯手里那份契书直接毁了,若不是老仆那里还有备份,我真是有理都说不清。”


    赵知静对刘裕这种骚操作惊呆了。


    “真的是太子派人去做的?!!”


    周北杨还在继续说:“杨茵茵一个连县城都没去过一次的姑娘,如何能稳稳当当到达雍城,而且还能准确找出侯府的位置?她那天的说辞及行动都是被人提前安排好的。”


    “难怪那天她一定要见到我。”赵知静喃喃道。


    “若不是太子,关于你我的流言又怎么会被传得满城皆是?”说道这里,周北杨气得脖子上的青筋都起来了,他这辈子还没见过做事手段如此龌龊之人。


    想起那段流言蜚蜚,她不得不呆在府里的日子,赵知静的拳头也紧了。


    周北杨心情平复下来,对赵知静道:“太子性子狡诈,不堪良人,且与侯爷之间矛盾重重,我担心他是冲着侯爷才把心思放到你身上,以后你尽量离太子远一些吧。”


    赵知静深吸了一口气,太子那狗东西背着她还干了这么多缺德事。


    “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我,路上注意安全。”赵知静麻木地回答。


    看赵知静神思不属的样子,周北杨那句‘等我回来’,终究是没说出口,他最后看了眼赵知静,想把这姑娘的影子牢牢记在心中。


    “青竹是不是还没回去?”赵知静对走进来的牛嬷嬷问道。


    “是呀,这妮子非要跟着县主您,说要是再被您赶回去,她家主子一定不会放过她的。”牛嬷嬷道。


    赵知静:“去问问她,她家主子今儿下午在不在,我有事找他。”


    牛嬷嬷纳闷地看了眼自家县主,应了声好就出去了。


    刚吃过午膳不久,赵知静就带着牛嬷嬷跟青竹杀到了太子府上,留白一早得了信儿在门口迎接她,“哎哟,县主,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今儿主子还说起您呢,没想到——”


    “一边儿去!”赵知静一把推开留白。


    留白愣了愣,凑到青竹面前道:“县主,这是咋了?”


    青竹也不明白具体情况,毕竟赵知静都不让她进去伺候的,“今日一早县主脾气还好好的,那周北杨来了一回,牛嬷嬷守着没让人进去,也不知道谈了什么,后面县主就这样了。”


    “废物!”


    留白骂了句青竹,赶紧朝着已经大步走远的赵知静赶去。


    “县主,您慢点啊,这雨虽然停了,石板都还是湿的,您可仔细着,千万别摔了!”留白在后面操心得很。


    赵知静随便问了个侍卫人在哪,就顺利地在书房找到了某人。


    “殿下真是辛苦,夏日炎炎,不在屋子里歇着,在书房琢磨怎么收拾别人是吧?”赵知静说话夹枪带棒的。


    “谁又惹着你了?”刘裕翻了一张手里的书页,瞥了眼怒气冲冲的人。


    赵知静走到刘裕面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书本,往边上一撂,不客气地道:“殿下那么会把握人心,怎么不猜一猜呢?”


    “是孤惹到你了。”刘裕陈述道。


    “看来殿下还没到贵人多忘事的阶段,”赵知静斜着眼看他,“殿下手那么长,人周北杨自己都不记得的,放到犄角旮瘩里的未婚妻你都能替他找了来,殿下可真是厉害啊——”


    “哦?周北杨要是想感谢孤,那倒是不用。”刘裕又拿起旁边另一本书册。


    赵知静气笑了。


    “殿下您做好事都不用人声张,您可真是低调啊。”赵知静阴阳怪气道。


    “你就为这事来?”刘裕看着手里的书册。


    “这事还算小吗?他周北杨有没有未婚妻关你什么事!你那么看不惯他就算了,杨茵茵的父母明明跟周北杨解了婚约,你为什么要让人毁了契书?!”赵知静逼问道。


    刘裕放下书册,终于抬头看她。


    “你怀疑孤?”


    “还用怀疑吗?殿下哪次做事不是随心所欲?仗着自己身份,对别人为所欲为!”赵知静敢肯定就是刘裕这厮做的,她在气头上,还翻起了旧账:“我知道你想折磨我,次次当着我的面杀人,我现在不怕你了,你就去威胁我身边的人是吧!”


    “折磨?”


    “你认为我折磨你?”


    赵知静没注意到刘裕也在气头上,连自称都改了。


    刘裕将手里的珍贵孤本抬手挥到地上,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人:“赵知静,你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过来跟我又吵又闹,你把我这里当什么地方!”


    赵知静不是被吓大的。


    她恶狠狠地一把掀了桌子,面无惧色地站着跟刘裕吵架:“不相干?你才是那个不相干的人!你凭什么来管我的事,你吃饱了闲的吗!”


    “好,好,好。”


    三个‘好’字体现了刘裕的耐心彻底告罄,他朝着门外大喝一声:“留白,给孤滚进来!”


    留白苦着个脸焉了吧唧地进来,就听到他家主子怒气喷张的声音:“去,把她给孤送回去,孤暂时不想看见她,不识好歹的东西!”


    “县主——”留白为难地看向赵知静。


    赵知静梗着脖子,半点不示弱地道:“我还不想看见你呢!谁稀罕!多管闲事的东西!”


    丝毫不理背后被气得冒烟的某人,赵知静背着手,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等人走后,刘裕气得也踢了那倒地的桌子一脚。


    “这混账东西,就会欺软怕硬!”


    “胆子越来越大!”


    若是留白在这儿,少不得要低估一句:还不是您给的胆子。


    赵知静走到门前的时候,正发现一堆人正抬着一筐东西出去,便好奇地伸着脖子看向筐子里的东西,大多都是制作精美的花笺。


    “这是什么东西?要抬到哪里去?”


    下人们无一不知晓赵知静的来头,其中一个看起来像管事的人恭敬地答话道:“回县主,这是外面那些姑娘们送的。”


    赵知静明白了,她愕然道:“你们还收这东西?”


    那管事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摆手道:“不不不,县主,府里一向不收这东西的,只是那些姑娘们都是派人直接往门口一扔就跑,也抓不到人,大管事说扔在那里不好看,便让我们定时清理。”


    第74章 吃饭的时候还要念经


    赵知静点点头, 走近一瞧。


    纸张五颜六色的,上面雕花描树的,还洒上了金箔, 甚至还带着熏香的味道, 可以称得上手工艺术品了,还怪好看的, 反正也要扔了,看那些封口都没有动过,她伸手随便挑了张出来,撕开看了看。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


    又翻开一张:


    ‘罗带悔结同心,独凭朱栏思深…’


    又一张:


    ‘平生不会相思, 才会相思, 便害相思…’


    ……


    留白赶到的时候, 赵知静正一边笑着, 一边念着酸诗,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看着这一幕, 留白吓得眼泪也要出来了, 对着下人毫不留情呵斥道:“这些不是都叫你们销毁了吗?还堵在这里干什么!要是让主子晓得了, 非得剥了你们的皮!”


    一众下人吓得飞快抬着筐子跑了。


    “哟,留白,比起你家主子, 你脾气也不小嘛。”


    “呵呵,县主说笑了,”留白摸了摸脑门的汗, 腆着笑道,“属下怎么配跟主子比呢?主子的威严,根本不需要言语去表达。”


    “你家主子不在,你的心意无处安放,可以放在肚子里。”言外之意,马屁不用拍了,拍了正主也听不到。


    “你们家殿下还挺有心啊,这花笺还收着,难不成夜里无事,挑灯夜读不成?”想到那场景,赵知静都要笑出声来了。


    留白生怕这位姑奶奶,哪天在自家主子面前把自己抖落出来,忙解释道:“县主,我家主子最厌烦看到这些东西了,更别说里面的内容了,前几年有胆子大的,还专门跑来奉国寺给主子念诗,主子直接将人扔在了永定河里,泡了三天。”


    “主子那几天被恶心得饭都吃不下。”


    赵知静听到这里,看着手里的花笺,若有所思。


    “对了,留白,上回你家主子不是说过牛嬷嬷武艺还得练练吗?”


    留白摸不着头脑,但还是道:“是的,县主?”


    “这样,反□□里无事,就让牛嬷嬷在你们府上呆几日,看能不能提升点武力。”赵知静对牛嬷嬷道使了个眼色:“嬷嬷,这几日就麻烦你呆在这里吧。”


    牛嬷嬷觉得自己的武艺遭到质疑,心里十分不服气,拍着胸口道:“县主,您放心,奴婢一定把他们都打趴下!不过县主,奴婢不在您身边,那青竹虽然比不上奴婢,您也一定要去哪里都带着她啊,不然奴婢不放心。”


    “好,我知道了。”


    留白不明白县主为什么要把牛嬷嬷留下,但只要是她身边的人,县主没想着与自家主子完全生分,留白就只有高兴的份,他直接做主道:“县主,您放心,就让牛嬷嬷在府上住下,府里什么都有,保管嬷嬷住得舒心!”


    赵知静只带着青竹回去了。


    三天里,赵知静把自己给关在院子里,哪里也不出去。


    赵知娴来了两回都跑空了,赵知希都来了一回没见到人,拉着春华问道:“三姐姐在屋子里干什么呢?听说那位周公子回洛河城去了,三姐姐不会是在伤怀吧?”


    春华无奈地摇摇头,道:“县主心情还不错,今日一早还喝了两碗粥,午膳还用了一只姜丝鸭,一盅八宝水晶猪蹄,并几盘子点心。”


    跟来的赵知云惊道:“三妹妹她不会是化悲愤为食欲吧?”


    春华再次摇头。


    “县主这几日心情确实还可以,大小姐今日来,在外面听到县主在屋子里哼歌,就回去了。”


    “大姐来过了呀,那应该是没事了。”


    等到赵知静亲自推开房门的时候,眼下一片青黑的她,精神十分亢奋。


    她招来青竹道:“这两封信你拿着,不能交给别人,一定要亲手交给嬷嬷,知道了吗?”


    青竹满脸雾水地接过信。


    “县主,那……奴婢还需要跟嬷嬷换回来吗?”


    “不着急。”


    另一边。


    牛嬷嬷拳头舞得虎虎生风,她力气贼大,但就是没胜几场,无他,原因就是:


    “你们不讲武德!!!”


    牛嬷嬷怒火狂狂燃烧,她脸上的横肉因为内心的火气而更显狰狞了。


    “牛嬷嬷,你这一身蛮力,不讲究技巧,难怪护不住县主。”


    “放你娘的屁!老娘出手光明磊落,不像你们,一个个的,尽出阴招!”


    “嬷嬷你这就不懂了吧,你跟对手讲规矩,这不是笑话吗?”


    “就是!就是!”


    青竹找到练武场的时候,牛嬷嬷正累得直喘气,她知道府里这帮侍卫个个都是滑头,遂拉住牛嬷嬷的袖子:


    “牛嬷嬷,县主有信给你,你先别管他们了。”


    “等着,你们这帮孙子,老娘还会回来的!”牛嬷嬷放完狠话后,跟着青竹离开了场地。


    “县主干啥给我送信?”牛嬷嬷纳闷道。


    接过青竹手里的信后,牛嬷嬷站到一边去看,青竹不方便窥探,就关注牛嬷嬷的神色,只是也不知道县主在信里到底说了什么,牛嬷嬷的脸比刚才还要扭曲。


    特别是看另一封信的时候,青竹发誓,牛嬷嬷一定脸红了。


    “嬷嬷,县主到底说了什么啊?”青竹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牛嬷嬷黑红的脸看起来更古怪了。


    “那我就先回侯府了。”青竹说。


    “先等等,”牛嬷嬷支支吾吾道,“晚点等殿下回来后,你再走吧,不差这点子时间。”


    “奇奇怪怪的。”


    然后青竹的好奇在主子晚膳的时候得到了满足。但她很后悔自己听了嬷嬷的话没有早点走。


    那画面太美,青竹多年后都不曾忘记。


    “知知让你来干什么?”刘裕坐着,慢条斯理地吃着饭。


    屋子里还有留白跟青竹。


    但仍然显得有几分孤寂。


    牛嬷嬷深深吸了口气,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张,抬头看了刘裕一眼又低下头。


    抬头又低头。


    刘裕没说话,旁边的留白急了,小声催促道:“你倒是说啊!”


    “殿下,县主忧心您……您胃口不好,所以……所以让奴婢给您念一念……诗。”牛嬷嬷头一次在太子面前表现得这么畏畏缩缩的。


    “念。”


    刘裕说完,端起玉碗开始喝汤。


    牛嬷嬷再次给自己鼓足了勇气,小心地将信纸摊开,先是咽了口唾沫,才嗓门洪亮开口道:


    殿下,多日不见甚是想念。


    你就如同水里的鱼儿,而我是岸上的小鼠。


    你在水里看着我,我在岸上看着你。


    鱼儿的眼里有小鼠,小鼠的眼里有小鱼。


    思念像一道桥,连接了你和我。


    ……


    你的吱吱留。


    刘裕手里的玉碗停在半空,那口汤迟迟没有入嘴。


    旁边的留白跟青竹人已经傻了,留白张着大嘴巴久久回不过神,青竹疯狂地抠手臂上的小疙瘩。


    牛嬷嬷念完诗,顿时觉得牙都有点酸了。


    再看一眼太子,太子神情有些恍惚,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家县主的鬼话给镇住了。


    “信纸,拿来。”刘裕放下碗。


    牛嬷嬷将手里的信纸小心递过去。


    纸上的字体确实是赵知静的,那狗刨一样的字体刘裕也只在她那里见到过,信纸上还有大坨大坨的污渍,想也知道写字的人当时的情态。


    还有纸张右下角,画了只巨丑无比的鱼,两颗鱼眼珠子都快要蹦出来了,姑且算鲤鱼吧。


    岸上画了一只弱唧唧的小白鼠,两只眼睛用了朱砂点缀,爪子抱着,垂涎地观望着河里那条鱼。


    刘裕看着看着就笑了。


    白鼠的眼里不是情意,而是满满的食欲。


    “知知在府里闭关多日,就憋出这几句?”刘裕垂眸,对留白道:“把饭撤了,拿纸笔过来。”


    不多时,留白拿着纸墨过来了。


    刘裕展开白纸,寥寥几笔,一条鲤鱼跃然纸上,岸边画了只娇小可爱的小白鼠,白鼠脑袋上还人性化地戴上了步摇跟耳珰。


    “拿回去给知知,让她好好练练字画,”刘裕对青竹吩咐道:“再让厨房把剩下的鱼都做了,连夜给知知送去。”


    “是,殿下。”


    青竹木着个脸先出了屋子,没多久留白他们也出来了,有相熟的侍卫遇见了,跟见了鬼似的。


    “你们一个个的,抽羊癫疯啦?”


    留白几人刚刚在屋子里死命压下的嘴角,许是肌肉痉挛,此刻控制不住地疯狂抽搐,还有肚子也是,一抽一抽的。


    留白心累地道:“老子刚刚在屋里,把我这一生,所有的痛苦事儿都想了一遍,你敢信?!”


    青竹心有余悸地点点头:“还好没笑场,不然就完了。”


    牛嬷嬷很自豪地道:“那还是我厉害些!”


    两人看了一眼牛嬷嬷通红的耳朵,纷纷摇头。


    镇北侯府。


    “怎么这么多鱼?”赵知静看着一排排的食盒,恍然道:“你家主子把他府里的池子翻了吗?”


    青竹不知道怎么回。


    好在赵知静习惯了刘裕的没常理,对夏荷道:“除了老夫人那里,其他主子那里各送一条鱼过去,剩下的就分给下人们加餐。”


    “是,县主。”


    赵知静又问青竹:“你家主子听了我写的情诗如何?是不是露出吃屎一样的表情?有没有恶心得吃不下饭哈哈哈。”


    青竹想着自家主子心情蛮不错的,但她知道这不是县主想知道的,而且看主子的意思应该是想县主继续这项无聊的把戏,遂回话道:


    “主子后来确实没吃了。”反正也吃饱了。


    赵知静乐得直拍大腿,又听青竹道:


    “主子还画了副画给您,让奴婢拿回来了。”


    赵知静愣了,这恶心吧啦的东西听完后,居然还有回礼。


    “给我看看。”


    面前长长的画卷展开,游曳穿梭的漂亮鲤鱼,活泼好动的小鼠,天边无际的云朵,水面初露尖角的荷叶,画技着实精湛。


    “显摆什么!”赵知静说是这么说,但还是把这幅没有署名的画让人挂了起来。


    赵知静准备再接再厉。


    后续的每一天,赵知静的信件都伴随着刘裕的饭香,牛嬷嬷从一开始的别扭,到麻木只用了很短的时间。


    而留白惊奇地算了下,县主的诗居然有让主子每顿多吃点的效果,顿时他整个人都精神了,有时候赵知静写土味情话写到头秃,留白还去催更,美其名曰:


    “县主,属下苦于主子的压迫久矣,希望县主再多写写,哪怕是雇人都行,但一定要县主自己那份墨宝!”


    为此,留白又是做低附小,又是疯狂吐苦水,还在赵知静面前描述自家主子被迫听牛嬷嬷念诗的痛不欲生。


    赵知静本来都没什么耐心了,硬生生给坚持下来了。


    这日,刘懿摇着他的折扇进了地藏庙。


    到了饭点的时候,他本来都被赶走了,又临时想起来点事情,折返回来,然后就听他太子堂兄的饭厅里在念什么。


    吃饭的时候还要念经?


    刘懿大感兴趣,只身闯了进去打算听听,长长见识。


    第75章 你跑这里来看我洗澡


    “小鱼啊小鱼


    你知道为什么小鼠总是四处张望?


    那是因为它在寻找, 寻找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你。


    小鱼啊小鱼


    你知道你跟星星有什么区别吗?


    星星在天上,而你,在小鼠心里。


    殿下啊殿下, 你就是那条小鱼,


    而我,是永远在原地守望着你的,


    小鼠。”


    “啊啊啊啊——本郡王都听到了什么鬼东西!快出去!快从本郡王的耳朵里滚出去!啊啊啊啊!”刘懿捂着耳朵疯狂尖叫,他后悔啊,刚才就不该进来的,他现在恨不得自己耳朵都聋掉。


    太恶心!


    实在太恶心了!


    “闭嘴!”刘裕冷淡地斥道。


    刘懿身体打着摆子,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连他最害怕的兄长的话都选择性忽视了,他看向刚刚念诗的那人, 哆嗦着手指着对方道:


    “你……你是安定县主身边那大胖……嬷嬷!”


    “老天, 你刚才差点恶心死我!”


    牛嬷嬷鄙夷地看了眼刘懿, 连眼神都懒得给他, 一脸骄傲地说道:“这是我家县主写给殿下的,谁让你听了?偷听就算了, 还诋毁别人的心意!”


    刘懿看了眼悠闲坐着的太子兄长, 脸上不仅没有厌恶, 竟然有…如果他没看错的话, 有一点点陶醉?刘懿一边觉得世界观重塑,一边恍然大悟道:“我的娘哎,王兄, 你跟安定县主,你们居然——”


    两个手指尖怼在一起。


    刘懿表示今日这一趟来得值,自己居然发现了两人的奸情!而且进展如此之快!


    “滚吧。”


    “哎。”


    刘懿知道自己要是再留下来, 那后果可能有点严重,立马转身从屋子里逃出来了。


    走在路上的时候,刘懿是越想越不明白,他的太子兄长,那么道骨仙风般的人,怎么能喜欢上赵知静那样的女子呢?


    真是想不通啊想不通。


    后来王府有一场宴会,被人问起太子的喜好,刘懿酒意上头,直说他太子堂兄最中意胸无点墨的姑娘,情书越是直白越好,此事被人传扬去,众人不仅不信,还说刘懿故意败坏太子名声。


    刘懿:那是真的!!!


    七月的第一场雨驱散了些许暑热,带来了几分凉意。


    屋顶上的青瓦被雨珠打得叮当作响。


    雨中的石榴花盛放得热烈,层层叠叠的花瓣将雨珠挡在外头,火红的颜色令观者不禁驻足。


    夏荷将支窗户的架子放下来,对春华感叹道:“今年的石榴开得真好啊,大朵大朵的,看着就喜庆,就是不知道到时候能结多少石榴。”


    “去年结得少,县主都没怎么吃上,今年应该会结很多吧。”春华道。


    这时候,牛嬷嬷从屋外走了进来,脸色带了几分凝重。


    “嬷嬷,出什么事了?”夏荷开口问道。


    赵知静也被惊动,抬起头看过去。


    “南面的李将军起兵反了,侯爷的线人传来消息说,那伙反贼似乎与西凉的朝廷有联系。”牛嬷嬷走到赵知静面前,说道。


    “姓李?他那个侄子李进,就是上回派人想杀了我,最后却被太子的老虎活撕了的那人?”赵知静想起上回看过的惨景,脸色不由得发白。


    “是的,县主,”牛嬷嬷声音严肃道,“他们与西凉关系密切,秦姑娘来自西凉贵族,奴婢怕她与您不利,最近一段时间县主还是不要接触的好。”


    “秦婉儿?”赵知静笃定地摇摇头,道:“她不是那样的人。”


    “还是小心为好。”牛嬷嬷想了想,又补充道,“姓李的反贼,这次起兵,还打了反侯爷的称号。”


    “杀了他侄子的是太子,他对付太子的口号是什么?”赵知静问。


    “没有,这里面并不涉及太子,太子在北周声望过重,他要真敢反太子,那叛军都走不出驻地就得散。”牛嬷嬷分析道。


    赵知静冷哼:“柿子还真是挑软的捏!”


    夏荷走过来道:“县主,青竹来了。”


    自从上回牛嬷嬷念诗被刘懿撞见后,赵知静就停止了这项无聊的报复行动,青竹也就回了太子那边,此时听到青竹又上门来,赵知静一边想着刘裕那厮又要闹什么幺蛾子,一边道:“让她进来吧。”


    青竹进来没有多寒暄几句就道:“县主,李将军谋反一事闹得很大,他这人最喜好养探子跟死士,上回袭击县主你们的就是他们的人,殿下担心他们对您不利,为了您的安全,让奴婢将您带回地藏庙。”


    “带回?”赵知静无语道,“我回哪里去?侯府才是我的家好么!你回去跟他说,我就呆在侯府,就不过去了。”


    青竹有些为难。


    赵知静这次却没有那么好劝,上回的死士充分证明了那些人斩草除根的决心,自己要是躲起来了,那她二叔一家子被弄死的几率就大得多了。


    青竹又劝了几回。


    赵知静不为所动,无法,她也只能苦着脸回去复命。


    李将军谋反一事虽然已经传开,但雍城的百姓却没有去年流民乱城那回那么紧张,大抵是距离较远,战场不在这里,雍城的日子与往常没什么两样。


    朝廷很快做出应对,派杨志带兵前去反叛。


    赵知静记得那位杨将军,在火烧奉国寺那日见过,她隐约记得是太子的人,杨将军到了战场后,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原本势如破竹的叛军,在杨将军手上吃了大亏,后续的消息便很少传过来了。


    赵知静心中的警惕也放松了些。


    正巧这个时候,太后要离开雍城前往西山避暑的消息传出来,整个雍城的贵族圈子动了起来,每年太后跟陛下都要离开雍城避暑,今年陛下身体不适,改由太子陪着太后去避暑,听说太子要前去避暑,随行的名单比往年加长了好几倍。


    等赵知静知道的时候,自己已经莫名其妙出现在名单上了。


    这次出行,赵知静跟秦婉儿依旧走得很近。


    秦婉儿脸色有些恹恹的,但不妨碍她怨念:“瞧瞧那些人,往日里称姐道妹的,恨不得我就是她们失散多年的亲人似的,结果你瞧瞧,只是一个反贼与西凉稍稍扯上了点关系,这些人便视我为瘟疫一般,恨不得从没认识过我。”


    “习惯了就好了。”赵知静的安慰一点也不走心。


    秦婉儿勉强地笑道:“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那些人趋炎附势便算了,你倒好,那反贼与你家仇怨深重,又与西凉有往来,你不远着我就算了,还跟着我一道,也不怕我暗中给你下药害死你。”


    “你的脑子,玩不动那么高深的计谋。”赵知静发自内心地道。


    “那我谢谢您的信任啊。”秦婉儿翻了个优雅的白眼。


    挂靠在半空中的那轮烈日,灼灼燃烧,无尽的热量炙烤着大地。


    蜿蜒的官道上,长长的马车队伍连成一排,像看不到头似的,灰色的浮尘飘扬在半空,被风带去更远的地方。


    到了西山的别院后,赵知静就跟秦婉儿分开了。


    他们分到的院子还可以,规格看起来不错,春华打听完消息进来,对赵知静道:“县主,这是往年陛下的妃子们过来避暑分的住处,院子规格摆设都挺不错的,后面还有个大约九尺来长的浴池,县主夜里还可以泡泡澡解解乏。”


    赵知静对这院子很满意,但她出来的时候就不这么认为了。


    “留白,你怎么在这儿?”


    “县主,我家主子就住您隔壁呢。”


    “告诉你家主子,注意男女之别啊,晚上不准来我院子里吓我。”赵知静晓得某人的癖好,提前打好招呼道。


    留白笑着辩解道:“瞧县主您说的,我家主子又不是那起子登徒子,怎么会做出你口中那种事?”


    “留白,你摸着你良心说,你家主子这种事做了有几次了!”赵知静盯着留白道。


    留白憨笑道:“县主,您一定是记错了。”


    赵知静不理他,撇开留白走了。


    夜里,春华跟牛嬷嬷两人布置好了浴池后,知道自家县主不喜欢有人呆在旁边,便回房去了。


    赵知静靠在浴池边,双手撑在池子边上,岸上紧挨着的地方还有果酒跟零嘴,水温不热不凉正好洗去浑身的疲倦,赵知静喟叹般出声:


    “当贵族多好啊。”


    “咳咳,良辰美景,那就由贵族小姐赵知静给各位带来一首赵版长恨歌——”


    “赵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


    赵知静跑调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浴池,她正沉迷其中不可自拔时,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清冽嗓音:


    “你想嫁进后宫?”


    赵知静一惊,被吓得差点滚进池子里,好不容易将头探出来,一脸虚张声势地道:“是谁?给我出来!我已经看见你了,你给我滚出来!”


    “你那两个丫鬟,无用至极,还留着干什么?”声音又再次响起。


    赵知静终于找到方向,朝出声的地方看去。


    刘裕换了身黑金色的浴袍,松垮垮地披在身上,胸前的茱萸若隐若现,让人看着实在脸红,腹肌上还带着汗珠,颗颗晶莹,平时的他总是给人一副仙气飘飘的疏离感,此刻却无端端给人一种轻易不可惹的狂狷姿态,特别是他眉头正中间那颗红痣,红艳似血,在清冷的月光下瞧着甚至还有几分妖冶的影子。


    人懒懒地靠在一处月亮门前,深邃的眼睛看过来。


    赵知静怒道:“你跑这里来看我洗澡?”


    第76章 嫁我,可好


    刘裕瞥了她一眼, 嘴角弯起嘲讽的弧度,说道:“你声音太大,又难听, 孤特意过来看看, 想嫁进帝王家的赵家女,到底是哪一位?”


    “初长成?”


    “倒是有自知之明。”


    刘裕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赵知静面前的池面。


    “你个流氓, 看哪里呢!”


    赵知静气鼓鼓地把身子缩到水下去。


    “殿下,作为一个正人君子,我认为他就不应该深夜,前来一姑娘的浴池边,您说对吗?”赵知静压低的声音都掩不住她内心的火气。


    “谁说这是你的浴池?”刘裕懒懒地看她。


    “不是我的,还是你的啊!”赵知静给他气笑了。


    刘裕还点点头,对水里气鼓鼓的姑娘道:“这两间院子本就算连通的, 浴池也是公用的, 这池子自修起来便是为了予帝王及妃子方便的, 你那两个蠢货丫鬟事前不好好看清楚, 来怪谁?”


    听到刘裕的话,赵知静彻底石化了。


    这里居然是, 帝王跟妃子玩情趣的地方吗?


    刘裕眼睁睁看着那张熟悉的, 近几日总是出现在他梦中的脸, 如同被瞬间煮熟了一般, 变得红彤彤的,就连耳朵都染上了绯红的颜色。


    他忽然觉得手心有点痒,很想去抓住什么。


    “好, 是我这边疏忽了,但是殿下你,是不是该回避一下啊?”赵知静咬着牙道。


    “回避什么?”


    赵知静气得在水里跺脚:“我是个女的, 女的!”


    “哦,孤知道。”


    “那你还不快——滚!!!”


    刘裕不但不滚,还悠哉悠哉地不知从哪里搬出来个小杌子,坐在上面,一副要跟她长聊的架势。


    赵知静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


    净月高悬,夜黑风高。


    不时移动的云团,如同一层薄薄的轻纱,将清冷的月光遮挡得有些黯淡。


    浴池边上的宫灯只点了四盏,光线晕黄。


    “救命——”


    一声尖细的叫声响遍屋宇的上空。


    赵知静立马警觉,望向一边仍处事不惊的某人:“怎么回事?”


    “没什么。”


    就在刘裕刚说完话,仿佛响应似的,外间开始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混乱一触即发。


    牛嬷嬷跟春华一向警惕,但到了现在都还没找过来,赵知静心一沉。


    许是听到了她的心声,赵知静听刘裕用散漫的语气说道:“你那两个愚蠢的丫鬟,喝的水里被人洒了迷药,怕是明天才能醒过来了。”


    “那我怎么没睡过去?”赵知静疑惑道。


    “孤让暗卫给你把水换了。”刘裕很淡定。


    赵知静满脸问号:“你为什么不给她们也换了?”


    “两个丫鬟,跟孤有什么关系?”刘裕的回答很理所当然。


    赵知静:“……那我真是谢谢你。”


    “救命!救命!!”


    “杀人啦!!!”


    这次的求救声更近了。


    赵知静本来在浴池的另一头,这会儿在水里摸索着靠过来,她身上穿着一身薄纱,领口的雪肤若隐若现,她靠近了刘裕这边的石壁,胳膊从水里伸出来,身体前倾,倚靠在浴池边上。


    两手支着脸,可怜兮兮道:


    “殿下,外面怎么乱起来啦?”


    刘裕习惯了赵知静的变脸,这丫头没事的时候恨不得离人八丈远,有事的时候态度能转十八弯,他倒也不觉得惊奇。


    “叛军吃了败仗,气不过,打算跟各世家掰掰腕子,你不觉得有趣吗?”


    有趣个鬼啊!


    赵知静心里冷笑,捧着脸继续问道:“那殿下不去救人吗?都是您的子民,是北周的肱骨之臣呢。”


    “肱骨之臣?”刘裕笑了,“你是指那帮,快要把整个北周掏空的蛀虫?”


    “他们的确是这么称呼自己的。”


    赵知静从刘裕的话里了解到几点信息:


    一是今晚这场祸事刘裕不仅知道,还有推波助澜的嫌疑。


    二是刘裕知道了反贼的密谋后,加以利用,将整场的节奏掌控在自己手里。


    赵知静眼神有些复杂,她道:“难不成朝廷上就没有好官了吗?是不是太武断了,况且还有那些随行的女眷,她们又知道什么呢?”


    “知知啊,你嘴里那些有功之臣,当然也有,为了给北周保存这些火种,所以孤把他们剔除了随行的名单。”刘裕笑着看赵知静,似乎很满意对方学会了深度思考。


    赵知静脸黑了,后槽牙咬得紧紧的。


    “那为什么要让我过来?我好像没有犯什么罪恶不赦的事情吧?殿下!”


    “你是很乖,所以孤奖励你,过来旁观这场戏。”


    赵知静两眼怒火。


    但是人怂,现下处境又艰难,只是在心里痛骂对方这个神经病。


    刘裕看着半空那轮清月,声音变得有些飘乎:“至于那些女眷,逃过了算命硬,若是死了——”


    “也总比最后抄了家,送妓坊好。”


    赵知静沉默。


    这古代的连坐制度向来如此,所谓世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享受了福利,最后的清算自然也逃不过。


    按照原本的历史,她一家子也是要被清算的。


    见赵知静忽然表情沉默,刘裕倒是疑惑起来:“有这个时间替别人伤春悲秋,不若先考虑自己,若是你父亲失势,围着你们府上的秃鹫会一窝蜂地围过来,享受一场盛宴,而你的下场会比他们更惨,知知可明白?”


    赵知静耷拉着头,池子里的水还算温热,可身体却无端端觉得有些冷了。


    “觉得孤残忍?”


    刘裕站起来,袍子的衣角扫过池畔的宫灯,缓步走到赵知静面前。


    赵知静抬头,往日灵动的眸子有些失神。


    “是了,不论孤如何护你,在你眼中,孤永远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吧?”刘裕自嘲道。


    “殿下,你居然对自己有这么清晰的认知!”震惊之下,赵知静把自己的内心话不小心说了出来,看着刘裕突变的脸色,赵知静抓瞎了。


    刘裕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


    赵知静赶紧找补道:“殿下,您杀人都是有缘由的,虽然手段过激了点,但您是个好人!真的!”


    面前的姑娘眼神认真地看着自己,发丝略显凌乱,一头乌发浸在池子里,浮散在水面上,与池子里洒落的花瓣交织在一起,她依偎在池边,睫毛上的水珠要落不落,整个人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刘裕蹲下来,伸手想摸摸赵知静的头。


    赵知静被对方忽然靠近的动作一惊,双手挥舞间,不慎拉扯到对方的衣裳。


    刘裕对赵知静本就不设防,仓促间,被人拉下了池子,带着鲜花的池水溅了他一脸,站起来的时候,他光洁的额头上还留了片瑰丽的花瓣。


    “我……殿下,我说我不是故意的,您信吗?”赵知静眨着眼,眼神无辜道。


    刘裕抹掉脸上的水,颇具凉意的视线看向她。


    “呐……天气炎热,殿下不觉得很凉快吗?”赵知静觉得刘裕的眼神有点凶,她拍着水给自己找补道,“泡泡水,有益身心健康,可以凉快凉快哈哈。”


    “这是热水。”


    “洗……洗完就凉快了。”


    赵知静嘟囔道。


    刘裕觉得自己这辈子真是欠了这姑娘的,想起与赵知静见面来发生的种种,顿觉很不可思议,这个人明明在计划里该早早死去,却被自己一次次心软保下来,这样离谱却有趣的灵魂,他竟然不舍得从这个世界上简单拂去,刘裕用手盖住双眼,突然笑了起来。


    赵知静毛毛地看着刘裕。


    嘶——好诡异!这位不会被她气疯了吧?


    就在赵知静发呆的时候,外间忽然有人走了进来。


    赵知静跟刘裕同时看过去。


    青竹看到池子那一幕的时候,脚都软了,恨不得马上弄死留白,怪不得死活非要让自己进来,这天杀的狗东西!


    打扰了主子好事,自己还能苟活吗?


    “主……主子,那边时间到了。”青竹哆哆嗦嗦地跪着,恨不得头都贴在地上。


    “出去。”


    “是。”


    青竹全程低着头,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两人面前。


    等青竹跌跌撞撞离开,赵知静才后知后觉地尴尬起来,一个身材修长、宽肩窄腰的男人离自己那么近,耳边甚至能听到对方的呼吸,最重要的是对方的衣裳本来就松垮,现在被池水这么一浸,顿时露出了大片大片,充满力量与野性的胸膛,谁看了不尴尬啊。


    “殿……殿下,您……您赶紧去忙吧。”赵知静低头呐呐道。


    刘裕没把外间的事放心上,他看着池子里步步后退的姑娘,也没理胸前的春光大泄,他本来也不在乎这副皮囊,只是慢腾腾的,缓缓地向她走去。


    赵知静一步步后退。


    刘裕一步步往前逼近。


    池水已经有些凉了,随着两人的动作,水面上荡起层层的涟漪,宫灯晕黄的光线洒落在池子里的花瓣上,池面上倒映的一双人影越来越近。


    直到赵知静退无可退,一下子撞到了后边的池壁上。


    刘裕没有就此停步,他直视着赵知静,在对方惊恐的视线里继续逼近,直到两人间只留下半个巴掌的距离,他才停下来,双手撑在赵知静身旁两侧,从外面看,像是把人特意虚拢在了怀里。


    池子里的水只到了刘裕胸口,他头上的玉冠已经松了,鬓边的乌发被打湿,一缕一缕垂落下来,正好搭在胸前,泅湿了大片的肌肤。


    赵知静眼睛眨也不眨,胸腔里那颗不安分的心脏此时‘咚咚咚’地跳了起来,她耳边好像听到了来自海妖的声音,充满蛊惑的口吻道:


    “知知,若是非要嫁人。”


    “嫁我,可好?”


    第77章 太后母子


    脑子里的信息好像多到要爆炸一样, 赵知静的意识只剩下:


    “?????”


    “!!!!!”


    “……”


    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也有可能男人根本就没有用力,赵知静一把推开了刘裕, 慌得连池子的阶梯都忘了, 直接脑壳短路似的朝着旁边的池壁攀爬。


    双手并用,且姿态不雅。


    刘裕转过身, 就这么撑在石壁上,看着面前蛄涌着的姑娘,像夏日里可怜又可爱的那条独特的爬虫,慌忙逃命的姿态是那么让人觉得怜爱,顿时一阵放声大笑,胸膛起伏个不停。


    青竹在外面战战兢兢的时候,突然听到自家主子狂笑的声音, 顿时身子一抖。


    “主子得逞啦?”留白蹲在地上, 叽咕着眼睛, 看起来特别猥琐。


    青竹白他一眼:“你可真像那敬事房的太监!”


    另一边, 赵知静脑袋已经升温到忘我的境界。


    但她大概忘记了池子与自己的高度,好不容易翻到一半, 结果不小心岔了气, 又倒霉地掉回了池子里。


    池子里溅起大片的水花。


    刘裕上前, 伸手将人捞起, 抱在怀里。


    “你这脑子,生得实在感人,也就是——”刘裕将人刚抱到池边的玉石砖上坐着, 话还没说完,赵知静就试图推开他,要挣扎跑开。


    刘裕面色微变, 桎梏住乱动的赵知静,脸色不好道:


    “衣裳都没穿?往哪里跑!”


    赵知静掩饰性地偏过头,双手抱胸,不看他。


    面前的姑娘被迫老实地坐在池边,两只白嫩嫩的小脚伸在水面上,也染上了绯红的颜色,犹如春日里初绽的粉白桃花,娇嫩细腻,让人想握在手里,细细把玩。


    刘裕定定地看了她好久,见她浑身湿透,怕染了风寒,才叹了口气,无奈道:“好了,别淘气,孤先出去,待会儿让青竹进来服侍你。”


    赵知静像个缩头乌龟一样,点点头,也不说话。


    刘裕摸摸她的头,然后利索地从池子里上来,转身离去。


    等人一走,赵知静才大大喘了口气,打了个喷嚏后,伸手摸了摸已经烫熟了的皮肤,开始了自言自语:


    “他有病吧?”


    “他想娶我!”


    “他一定是有病!”


    “他居然说他要娶我!”


    ……


    赵知静坐在池边哀嚎着,双足在池子里荡来荡去,脚趾头绷紧,可见主人此时心情的跌宕。


    青竹进来的时候,差点没被县主的声音吓到。


    她当时第一个想法就是,留白的话成真了。第二个想法就是,主子就这么把县主幸了,也没个仪式,这也太不体贴了,县主以后可咋办哦。


    但赵知静完完好好地坐在那里,除了衣衫不整、头发凌乱以外,并没有任何受了宠幸的情态。


    不知为何,这一刻,青竹居然有点失落。


    主子的确是年纪大了些。


    赵知静换好衣裳出来的时候,刘裕已经穿戴整齐,在外面等待多时了。


    听到动静,那端坐的男人看过来,赵知静看过去,发现对方眼神里并没有深情的感觉,顿时跳动的心好像平静了许多。


    “知知,过来。”男人道。


    这声可真像呼唤耗子呀!


    赵知静内心无比怨念,但识时务者为俊杰,最终还是乖乖地走到刘裕跟前。


    看着面前伸过来的一双手,赵知静愣了。


    “走吧,外面有些乱,孤牵着你。”刘裕这么说,赵知静愣愣地把手交到他手上。


    牵着赵知静,刘裕跟闲逛他家后花园一般,哦不,这里确实是他家后花园,但现在这场景,赵知静心里很多槽都不知道如何吐。


    一路走来,地上到处都是尸体。


    暗色的血渍,夹杂在浓黑的夜风里,带着股腥涩的味道。


    赵知静突然忘记了害怕,她此刻脑子里,就只剩下对方的手,怎么那么大?居然可以把她的手都包起来,骨节分明,指节修长,肤如新荔,刘裕就是用这只手捻佛珠的么?怎么握起来还有茧子的粗糙触感?


    刘裕稳稳当当地牵着赵知静,跨过一道道青石板。


    天空上那层薄纱不知何时被掀开,清冷的月光像流水般倾泄而下,仿佛驱散了些许的黑暗。


    赵知静被刘裕牵着进了一处大殿,她惊讶地发现这大殿里人还有很多。


    “是殿下!”


    “是殿下来了!”


    “殿下来救我们了!”


    ……


    这人也太多了,赵知静回过神,使劲想把自己的手从刘裕手里解救出来,但身旁的男人没有丝毫松手的意图,控制着力道让她挣脱不开,又不至于勒住她。


    赵知静要疯了。


    大庭广众之下,两人手拉手,在这时不时还要讲究男女之别的北周,不亚于公开处刑。


    “放手!”赵知静小声提醒。


    刘裕却并不看她,淡定地牵着人继续往里走。


    终于有人发现了赵知静的存在,两人走动间,刘裕的宽袖再大再飘逸,也遮掩不住他紧紧握着赵知静的手,众人心头的震惊甚至盖过了今夜面对乱贼的惊惧。


    安顺府的姜兰站在人群里,眼睛直直地看着两人拉着的双手。


    “小姐,小姐。”姜兰的丫鬟扯了扯自家主子的袖子。


    姜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周围人的视线都汇聚在了自己这里,是了,自己可是雍城双姝之一,是太子传闻中的‘命定之人’,这次明明不想来的,但听说太子要来,她使了多少银两手段才在最后上了随行名单。


    现下那位殿下,素来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此刻却牵着一姑娘走了进来。


    姜兰觉得自己的脸此时一定通红,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


    原本喧闹的大殿诡异地安静下来。


    等刘裕牵着赵知静进了里面的屋子,大殿里的气氛才活跃起来。


    “那…那是太子!”


    “殿下牵着的是安定县主!”


    “殿下居然也喜欢女子!!!”


    “为什么呀,为什么是安定县主?”


    “不是县主,还能是你?”


    “我心碎了,我宁愿殿下孤独终老,他怎么能喜欢上别人!”


    ……


    进了内里的屋子,赵知静耳边清净了。


    内里的屋子通过一道铜门与外间的大殿连接,门边站着身着甲胄的侍卫,守在那里不让人进去。


    见太子携一女子过来,其中一个侍卫推开大门,门里传来两声虚弱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咳”


    赵知静走了进去,身后的大门一下子被关上,隔绝了外间的声音。


    刘裕牵着赵知静往里走,屋子里的光线像是要被吹灭了似的,光线异常的暗淡,赵知静抬头连刘裕的神色都分辨不清楚,但地上躺着的好些个尸体,她是能分辨出来的。


    手一紧。


    刘裕停下来,低头对身边人道:“都是死人,不用怕。”


    “跟着你看到的死人还少吗?”赵知静控制不住拔高了自己的声音。


    里间的人许是听到了这响动,那虚弱的咳嗽声竟然慢慢消失了,赵知静走近后,才发现里面有一张雕刻繁琐的黄花梨木大床,三面有绣有水墨江山的屏风式床围,上面躺了位身形枯槁的老人。


    赵知静惊愕地发现,这人居然是太后!


    看到来人,准确来说,是看到了刘裕这个人,太后突然神情激动起来,双眼鼓起,声音嘶哑地咒骂道:“刘裕,哀家的好孙儿,哀家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居然敢伙同那些个龌龊东西,来害哀家,你真是个畜牲,活该下十八层地狱!”


    刘裕脸色都没变,只是声音更冷了。


    “皇祖母,孤只是尽到了孤的本分,您何必激动?”


    太后干瘪的嘴角继续骂道:“你这畜牲,当初要不是哀家拦着,你早就被皇儿秘密处死了,没想到哀家当年一时心软,竟然养了个白眼狼出来。”


    “心软?”刘裕的嘴角勾起一丝浅浅的弧度,“当年孤的母后,就是被你这样的人欺骗了吧,一个爬床的洗脚婢,绞尽脑汁生下的孽子,若不是靠着孤母家的势力,你们母子何德何能登上至高之位?”


    “这么多年,不知太后是否有夜夜噩梦,孤那外祖一家上上下下三百余活口,你这么多年靠着吃斋念佛,难不成就能摆脱你的罪孽么?”


    “就是太后去了,佛祖也无法宽恕你的。”


    太后双眼圆睁,枯瘦的手指着半空中,目眦欲裂道:“你知道,你果然知道!”


    “孤当然知道,”昏暗的光线里,刘裕的笑在太后眼里显得有几分狰狞,“这么多年,太后在后宫里不断发现有闹鬼的宫殿,法师办了那么多场都无用,不巧,正是孤派人做的。”


    太后死死盯着刘裕。


    “孤那好父皇,这次实在愚蠢,居然想联合反贼欲致孤于死地,而太后你——”刘裕冷笑道,“也实在愚蠢,你这样的诱饵,有多少生还的可能呢?你那好儿子打的主意,太后恐怕不知道吧?”


    “你胡说……咳咳咳…”太后情绪激动得剧烈咳嗽起来。


    刘裕还贴心地等着太后平复下来,才接着说道:“可惜了,你到现在才明白。”


    太后缓过来后,混浊的眼看向刘裕,声音平静道:“你母后,还有你那几个兄妹的死,跟哀家无关。”


    “孤当然知道,所以孤这次会留下太后一条命来。”刘裕的声音听不出多少情绪。


    太后躺在床上,声音疲惫道:“依你的手段,应该早就可以让哀家悄无声息地死在那片宫殿里了,何必如此周旋?”


    “是这么回事,”刘裕冷声道,“可那就太便宜你们了,不是么?”


    第78章 体寒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哀家已经老了,反正最后哀家的皇儿会为哀家报仇的。”太后眼神望向床顶,声音沙哑。


    刘裕却没想这么轻易放过她, 松开赵知静的手后, 从旁边用纯金打造的抽屉里取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圆形的翡翠玉佩,极好的水头, 莹润的质地,可惜一角有磕碰的痕迹,被用金丝镶嵌起来,太后像是忽然心有所感,侧头看向刘裕手里那枚玉佩。


    原本平静的脸一瞬间变得铁青,嘴唇颤抖了好几下,才开口道:


    “哀家的女儿, 你的亲姑姑, 玉华长公主——”


    太后忽然好像喘不过气来似的, 整个脸部被憋得青紫, 声音犹如泣血悲鸣:“是不是你害的?是不是!!!”


    刘裕摸着那枚玉佩,声线平稳道:


    “是。”


    “刘裕你这个魔鬼!你不得好死!”


    “哀家要杀了你, 一定要杀了你!!!”


    刘裕触摸到那处缺口, 像是不经意道:“三年前, 玉华姑姑死的那晚, 这枚玉佩正是孤磕坏的,到死她都握在手里呢,您也不嫌晦气, 日日夜夜放在身边。”


    “不过她做鬼也做不好,这么多年,居然也没有托梦告诉您一声, 真正害了她的人是谁。”


    “啊啊啊啊——”


    太后脸色青紫到可怖的样子,赵知静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赫赫赫——”


    太后被刘裕这么一激,竟然直接中风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剩恶毒的视线死死盯着刘裕的方向。


    刘裕这下有些意兴阑珊了。


    “可惜孤准备了这么一场,却潦草结束,”刘裕偏头看赵知静,声音很是柔和,一点也没有刚才恶语相向的样子,“知知,看来孤确实没有天赋,这戏总也导不好。”


    “开始匆匆,结束也匆匆。”


    今晚饱受折磨、大受震撼的赵知静哪里敢惹她,忙挤出一个笑容道:“殿下…殿下做得很好,殿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不是凡人能理解的。”


    见赵知静面上带笑,身子却下意识避开自己。


    刘裕眼睛一眯,上前一把抓住赵知静的手,将人拖到太后床前,在赵知静听来语调有些惊悚:


    “皇祖母,忘记跟你说了,孤给你找了个好孙媳妇,你放心,若是你后面没撑过去,后面需要给你烧纸的人,就是她了。”


    “赫赫赫——”


    太后嘴角歪斜,口水不自主淌了下来,谁也不知道她到底说了什么。


    赵知静出去的时候,恨不得贴着墙壁走。


    好在刘裕后面也没执意来牵她,只是莫名的视线总是落在她身上,活像在看砧板上的肉似的,让赵知静呼吸都有点沉重,回到院子时,赵知静借着月色,小声问道:


    “殿下,您说要娶我,是开玩笑的吧?”


    “孤,是认真的。”


    赵知静仿佛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她的自由,她的快乐,她低着头,试图反抗道:“我爹,应该不会同意。”


    “你爹若是不同意,孤可以提前让他出殡。”


    “……”


    赵知静惊恐地抬头看他,男人的脸在清冷的月光下,虽然有些朦胧,但神情却很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样子。


    可见,对方是真的这么打算的,不同意女儿婚事,就送岳父去死。


    赵知静:“……”好特么离谱的求婚啊。


    动乱在第二日晨光熹微的时候落下了帷幕。


    羽林军从雍城赶到的时候,大部分乱贼已经被太子的人手刃了,只留下几个小头目给他们。


    整座避暑宫殿的上空弥漫着压抑的气氛,震天的哭声比昨夜里还要响亮。


    “昨夜要不是我跑得快,被太子的人搭救,你今日怕是要在那堆白布下找我了。”秦婉儿一脸唏嘘地道。


    “你不会有事的。”赵知静神色复杂。


    刘裕早就提前决定了所有人的生死,涉及朝廷势力的重新洗牌,赵知静又不能明着告诉她。


    秦婉儿捡回一条命,心情起伏之余,关心起了昨夜的事来:“知静,你那太子妃的位置,打算什么时候名正言顺坐上呢?”


    “什么太子妃?没有的事。”赵知静满脸拒绝。


    秦婉儿摇了摇扇子,笑意绵长:“昨夜,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殿下牵着你的手走过,你知道有多少贵女的心都碎了吗?”


    说着,秦婉儿指了指马车外面:“听听,这外面哭得那么大声的,可不只是哭丧,那些一家安好的姑娘,在哭她们冰清玉洁的太子呢!”


    “冰清玉洁?”赵知静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道:“那是用来形容男人的吗?你昏头啦!”


    “我可没说错,”秦婉儿坚持道,“在那些贵女的眼里,可不就是你糟蹋了人太子吗?”


    “你是没注意到姜兰,昨夜脸色那个难看,脸上那么厚的粉都遮不住她一脸的灰败!”


    赵知静看秦婉儿兴致勃勃地八卦,便知道这人已经缓过来了。


    有心求教道:“你说,我昨晚那个,被那么多人都看到了,就一定要成为太子的人吗?”


    “不然呢?”秦婉儿托着腮道,“依你爹的身份,应该够得上太子妃的位置了,总不能是侧妃吧?”


    得了回答,赵知静气闷地撩开帘子,看向外面的车队。


    马车有条不紊地行驶着,回去的时候人还不到来时的一半。


    这次避暑,整个北周朝堂官员,起码有三分之一的势力需要重新洗牌,赵知静回首看连绵的队伍,心里对封建王朝的血腥程度有了新的认识,不论是荣华还是富贵,都是踩着无数人尸骨上来的。


    回到府里,赵知静居然在自己院子里看到了一个稀奇的人——道墟。


    春华见自家主子的脸色,忙解释道:“是殿下那边担忧您身子不好,特意让道墟师傅过来看看。”


    不得不说,刘裕这人安排着实细致。


    自那夜分开后,赵知静就一直没见到刘裕的人影,听说一直在忙着朝廷的事,想来朝堂上一下子死了那么多官员,各方都想塞一些人进去,刘裕的忙碌是意料之中,但赵知静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对方居然还有心思关注她身体。


    “我很好。”


    几日的来回奔波,让赵知静疲惫得像朵被晒焉了的花儿。


    道墟摸着他长长的胡须,说话也带着他浓浓的乡音:“我就嗦嘛,县主没得事滴,就是累惨咯,你们主子就跟瓜娃子一样,担心个球哇!”


    “麻烦道长跑这一趟了,”赵知静感谢了翻道墟,又对春华道,“道长喜欢辛辣的食物,我记得厨房里有腌制的桂花鱼,给道长带上,你再亲自派人送道长回去。”


    “是,县主。”春华领命。


    道墟的探望仿佛开启了什么东西,接下来的每一天,镇北侯府都能收到各种各样的、稀奇古怪的东西,野生的飞禽,水里的虾海里的鱼,还有蘑菇类的山珍,甚至连蛇肉都有送来。


    活的死的都有,而且每一回都送一大堆。


    厨房装不下后,侯府还找人临时批了块儿地,专门来养这些畜牲。


    送东西的人也不遮遮掩掩,于是乎整个侯府的主子们都晓得了,几个人来来回回、一天分八顿地旁敲侧击,特别是赵知云,叽叽喳喳最是厉害,吵得赵知静头疼。


    而赵知娴深夜里与她谈心的一句话,彻底点醒了赵知静:


    “静儿,太子的心意已经很明了了,而且没有半点遮掩的意思,”烛光下,赵知娴忧心地道,“不管是试探也好,直白也罢,现在朝廷还在动荡中,还没有多少人把目光放到你身上,一旦事情彻底解决,你就会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


    “到那个时候,你再与太子撇开关系,就很难了,你该知道众口铄金、人言可畏的道理。”


    赵知静一想到可怜弱小的自己,就要落到属于刘裕的那张蜘蛛网里,瞬间觉得头顶上的天都暗沉了几分。


    抓住赵知娴的手,赵知静认认真真道:“大姐,我不会的。”


    “你身份特殊,大姐帮不上忙,”赵知娴叹息着拍了拍赵知静的手,“总之,一切你都要想清楚。”


    赵知静也想着怎么摆脱跟刘裕的关系。


    但想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就像留白说的,他家主子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哪怕手段见不得光也没关系,想想人家周北杨什么也没做,莫名其妙就被丢过来个未婚妻,不也得接着。


    正在赵知静急得抓耳挠腮的时候,居然接到了安顺府姜兰的帖子。


    两人约定的地点,是永定河边的一处江上茶坊。


    不知道是不是对方在拿架子,赵知静喝到第三杯茶的时候,对方才姗姗来迟,赵知静瞥了眼今日穿戴异常明艳厚重的姜兰,一时间有些沉默。


    她看看天上的灼热骄阳,再看看岸边那瘫坐着,正吐着舌头散热的土狗。


    “你不觉得热么?”


    姜兰热得都快炸了,为了今日这次会面,她从昨晚上就没睡,一直在准备,身上这一套衣裳布料太厚又不透风,背上的汗都起了两层了,里衣恐怕都打湿了,头上的首饰又太过沉重,压得她脖子都快弯了,但面对赵知静,她绝不能认输,遂故作平静地道:


    “一点儿也不热。”


    赵知静看她额头上都出汗了,也不戳破她,颇有兴致地与姜兰说着话:“俗话说心静自然凉,原来是真有道理的,你穿这么厚,还在大中午约我喝茶,我是真佩服。”


    “是真的一点也不热。”赵知静好像听到了咬牙的声音。


    她热情洋溢地拿起一旁的水壶,给姜兰倒了杯滚烫的热茶,递到对方面前后,道:


    “这样啊,看来你有点体寒,给你倒了杯热茶,你慢慢喝。”


    姜兰:“……”


    第79章 土狗


    没过一会儿, 姜兰就热得汗如雨下,一旁的丫鬟想上前给自家小姐打扇,都被她用眼神生生逼了回去。


    这姐妹儿对自己真狠啊。


    赵知静只心里感叹着, 连大热天外出的烦躁都消弭了不少。


    等欣赏够了对方的狼狈后, 赵知静才悠哉悠哉地开口道:“说吧,找我来干什么?”


    姜兰眼神幽怨道:“你跟殿下的事多久了?”


    看她一脸怨妇的表情, 赵知静一摆手,无奈道:“我跟殿下一向清清白白,什么也没有!”


    瞅着赵知静睁眼说瞎话,姜兰怒道:“西山别院那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殿下可是牵了你的手,你当我眼瞎啊!”


    “哦, 那你可能是眼瞎了。”


    “……”


    被这人一气, 姜兰顿觉更热了, 转头呵斥丫头道:“还不快点给我打扇, 你想热死我啊!”


    丫鬟委屈地上前,开始打扇子。


    “我说, 你今天找我来, 就为了这事儿?那我可没兴趣浪费时间, 大夏天的跟你在这儿坐着。”赵知静喝了口水, 不耐烦道。


    这没半点仪态的姿势,姜兰瞧着就来气,她勉强放下成见, 仔仔细细看了赵知静好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不同来,她实在不明白, 那位怎么会中意这样的人。


    就是廖晴雪也比她好多了呀!


    “我跟殿下可是有……宿命的姻缘,是已经圆寂的玄空大师说的,殿下一向尊重玄空大师,他不会轻易娶了你的!”沉默了下,姜兰最后放出自己的必杀技。


    “哦,是吗?”赵知静想到在奉国寺被刘裕折磨的,破了戒律的玄空老和尚,顿时玩味地笑了,附身凑近姜兰道:


    “你们两的所谓姻缘,如果是玄空说的,那还真不一定成。”


    赵知静说完,还用手轻佻地拍了拍姜兰的脸,嚣张的态度让姜兰心里那把火是越烧越旺,她从赵知静的话里能感受到对方对自己的轻视。


    坐回去后,赵知静声音也变得懒懒的,似是不解又像是讽刺:“你喜欢太子,太子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姜兰听出了赵知静语气里的不在乎,心里顿时扭曲得不行,自己上赶着也求不得的东西,却是别人唾手可得却并不珍惜的存在,她声音不由加重了几分道:


    “殿下他——”


    “有人来了,你小声些!”


    外间适时传来说话声,赵知静指了指外面,打断了姜兰的话。


    姜兰不敢再提太子,怕被人知道了不利于自己的名声,她说道:“他……他相貌堂堂,仙容玉貌!”


    “你好肤浅。”


    “他身姿矫健,济弱锄强!”


    “那是表面。”


    “他大权在握,可护心爱之人一世荣华!”


    “哦,看来这才是你的心里话。”


    短短几句,姜兰始终没占上风,不知为何,自己在赵知静面前总是莫名其妙矮了几分似的,她到底是哪里来的气场,她就那么笃定太子妃的位置非她不可吗?


    姜兰说到最后,已经有些虚张声势,声音都低了几度:“总之,赵知静,他那样高贵的人,绝不是你这种人可以配得上的,你家那底蕴,就是往上数三代,也不过是泥腿子出身,而我姜兰,才是最合适他的!”


    赵知静顿时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她:“你这是提醒我,前朝时就显赫的你家,逃过了开国时的清算,对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姜兰立即反应过来,气怒交加道,“我家一直忠于北周,你休想往我家泼脏水!”


    赵知静:“都是你自己说的,又不是我,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姜兰还要再回呛几句,外间的说话声突然大了起来。


    “姑娘,里间有客人,小的给您安排另一处船坊,可好?”外面传来船坊小厮低声下气的声音。


    “不想死的话,就给本小姐滚开!”


    “姑娘,姑娘——”


    帘子被人一把暴力掀开。


    来人赵知静也认识,昌平侯府柳家的小姐,柳丝丝。


    “我道是谁,原来是安顺府的姜小姐,以及前不久还名震雍城的安定县主啊,真是奇了怪了,你二人居然也能走到一起?”柳丝丝阴阳怪气地道。


    “我二人如何,就不关柳小姐的事了。”姜兰一向与柳丝丝不对付。


    “前不久还听说安顺府破败到,需要当家夫人典当首饰来维持世家的最后体面,没想到姜小姐还有心思来船坊喝茶,看来传闻有误呢。”柳丝丝完全不顾姜兰难看的脸色,带着自己的丫鬟走了进来。


    姜兰脸上闪过一丝难堪。


    “这里不欢迎你。”比起姜兰,赵知静都是直接来。


    柳丝丝就当没听见似的,手里的翠竹骨扇来回摇动。


    “你们哪里是不欢迎我,是争太子没挣个高低胜负出来,怪我打扰了你们好事吧?”柳丝丝自在地走到二人附近,娇声娇气道。


    “柳丝丝,注意你说话的态度,你敢对殿下不敬!”姜兰呵斥道。


    柳丝丝侧头看向姜兰:“何必恼羞成怒?太子看不上你由来已久,又不是第一天的事了,等了这么多年也不能如愿,不若早点放弃,你再不寻摸个好男人,怕是就要成个嫁不出去的老女人了。”


    姜兰从座位上‘腾’地一下站起来,就要抓住手边滚烫的茶杯朝人扔过去。


    “你要是不怕我把刚刚的话说出去,你就朝我这边扔!”柳丝丝一点也不怕她。


    姜兰放下茶杯,粗声粗气道:“你听到了什么!”


    “听到了什么?”柳丝丝呵呵笑着,“听到了有人寡廉鲜耻,一个小小的破落世家女,居然也敢肖想太子!”


    姜兰脸色难看得厉害。


    赵知静这时候插来一句话:“谁说我们在说太子?不过闲聊而已,柳姑娘未免联想太过丰富。”


    柳丝丝把注意力放到赵知静身上,道:“我跟我的丫鬟,以及这船坊的下人,方才站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县主何必狡辩?”


    “相貌堂堂,仙容玉貌,这不是在说太子,又是在说谁?”


    “那你可是误会了,我们说的是谁?”赵知静站起来,走到船坊的围栏处,指着岸上绿荫处趴着的一条土黄色的狗,转头对后面的人道:“我们说的就是它咯,那条狗啦。”


    姜兰:“……”


    柳丝丝:“……”


    一众下人:“……”


    “你敢骂太子是狗!”柳丝丝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赵知静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我可没这么说,柳姑娘可不要强安罪名到我头上。”


    柳丝丝气笑了,上前几步,指着岸上那条丑得不忍直视的土狗道:“你说那条狗,它——相貌堂堂,仙容玉貌,你在逗我玩吗?!”


    赵知静用欣赏的眼神看向岸上的土狗:“那狗模样确实不错,一身金贵的经过仔细打理的油亮黄毛,趴在地上的四条腿肉感十足,修长有力,想来爆发力也极棒,一双眼睛长得炯炯有神,好比话本里那些神仙养的宠物,怎么就称不上——相貌堂堂,仙容玉貌呢?”


    “……”


    大家都听愣了。


    姜兰也不例外,她眼神全落在岸上那条土狗身上,看了许久也没看出哪里好看来,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丑。


    “好!”柳丝丝打算跟赵知静杠到底,继续说道:“那身姿矫健,济弱锄强——这难道也是用来形容狗的吗?!!”


    “没错,”赵知静胡乱编着故事道,“我来这里几次了,小黄是常客,它并不是谁家养的,而是一条浪迹天涯的狗,常年在这里讨生活的它,跑起来比马都快,身姿矫健得不行,而且这狗还总将找来的食物分给其他弱小的流浪狗,驱逐其他坏狗,这又怎么说不上济弱锄强呢?”


    赵知静刚说完瞎话,河岸上那土狗许是感受到了什么,从地上爬了起来。


    众人这才发现这土狗是个瘸子,一拐一拐的。


    赵知静:“……”


    柳丝丝冷笑一声道:“好一个身姿矫健!”


    瞎话再烂也得编下去,赵知静张嘴就道:“身残志坚的狗你没看到过啊!你丢只烤鸭过去,你看那条狗会不会速度飞快地跑起来。”


    把自己当个傻子一样,要不是身前这人,自己乃至贵妃姑母都奈何她不得,柳丝丝早就找人掌她嘴了。


    “那大权在握,可护心爱之人一世荣华——这一句也是在说狗咯?!!”柳丝丝的脸暗沉沉的。


    赵知静点点头。


    巧合的是,不远处又来了几条长相各种磕碜的土狗,在赵知静瞎编的小黄面前,犹如耗子见到了猫,表现得畏畏缩缩的。


    更绝的是,其中有一条身上带着斑点的狗,主动地上前与小黄亲密起来。


    “你们看看,”赵知静指着那几只狗道:“看到了吧,小黄可是这一片的狗霸主,所有的狗都要看它脸色,这就叫大权在握,而那条斑点狗,就是小黄的配偶,得了庇佑,长得都比其他狗肥一点!”


    姜兰:“……”


    柳丝丝:“……”


    众人再一次被震惊了。


    安定县主寥寥几句话,仿佛给众人展示了副群狗争霸图。


    一旁知道内情的姜兰,听了赵知静一席话,人都快要恍惚了,一副我在哪,我是谁的茫然模样。


    柳丝丝还要再闹腾。


    但热得都快要中暑的赵知静不干了,她扬起手,对着柳丝丝道:“莫要胡搅蛮缠,再说两句我不想听的,我就赏你几巴掌让你清醒清醒。”


    看赵知静举起的巴掌,柳丝丝明白对方不是说笑的。


    赵知静可是连太后和她姑母都不放在眼里的人,柳丝丝脸都要气歪了,最后也只得头也不回地出去了,算得上铩羽而归了。


    第80章 翠姑犹豫


    留白将下人带来的消息禀报完后, 就头观鼻鼻观心地跪着不说话了。


    “骂孤是狗?”刘裕放下手里的公文,并不怎么生气,“知知性子娇憨, 平素又不聪明, 如今才反应过来,看来是气得恨了, 你派人紧跟着,随时向孤汇报。”


    “是,主子。”


    主子被骂狗,居然也很高兴。


    留白不理解主子的脑回路,但不影响他听命令。


    “镇北侯那老东西最近有什么动静?”刘裕问起远在边关的人。


    留白头也不抬地回道:“按主子您的吩咐,已经派了人不断干扰侯爷的计划。”


    “哼,这老东西是嫌自己活腻歪了, ”刘裕冷声道, “要不是人死了麻烦, 知知还得守孝, 孤早就送他提前见阎王了。”


    留白:“……”


    多可怕的女婿啊,这特娘是说的是人话吗?留白内心腹谤。


    不过也怪镇北侯实在不懂事, 既然知悉了主子的心意, 难道不应该上赶着将县主直接许给主子吗?那周北杨回去后, 镇北侯居然又挑起了其他手下来, 真是个不消停的主。


    赵知静回去侯府后,连府里人的面都没见,让人收拾了东西去了玉林山庄。


    翠姑跟冬霜对赵知静的到来表示了热烈的欢迎, 特别是翠姑,有了县主的安排,在山庄里如鱼得水, 过的日子别提有多安逸,他们那帮人原本来自存善堂,可自从来了这里,就仿佛被主子遗忘了似的,大家在庄子里安居乐业,很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生活,因着翠姑现在是庄子里的管事,那帮人除了云婶,大家都很服翠姑。


    “县主,庄子里有新鲜的翠笋,奴婢让下人拾掇好,让主子您尝尝鲜。”翠姑提议道。


    赵知静现在脑子里都是怎么自救,根本没心思寻摸吃的,遂摆摆手,道:“翠姑,你去安排吧,我跟冬霜谈点纸坊的事情。”


    翠姑点点头,让冬霜进来与县主详谈。


    “可……可是县主,这样行得通吗?”冬霜有些不安,“上回描蓦太子跟梁永仪的事,在雍城引起那么大的波澜,咱们的纸坊差点被京兆尹给发现,若不是后面出了别的事,咱们早就被人抓了。”


    冬霜在纸坊呆了许久,她很喜欢在这里做事,不希望毁了这里,最重要的是,她也不希望暴露了自家县主。


    赵知静犹如困兽之斗,当然也是刘裕步步紧逼,造成了现在的局面,雍城关于她二人的流言渐渐传开,赵知静要在事情还有回旋之地的时候,尽早破了这个局。


    “管不得那么多了,”赵知静道,“现在的纸张研究得怎么样?”


    “奴婢在纸张里加了一种全新的草料,经过试验,加了这种草的纸张变得更加有韧度,不容易像以前的纸张那样容易被撕烂,也不易被墨染透,目前这批纸张还没有开始售卖,还堆在仓库里。”说到纸坊的事,冬霜立马有了精神。


    “好样的,我就知道把你安排在这里最合适!”赵知静非常满意冬霜这个事业心强得离谱的姑娘,她鼓励道:“冬霜,在研究方面你做得很认真,这几个月纸坊收入成倍增长,都是你的功劳,我已经让春华单独给你列了一分薪俸。”


    冬霜眼睛都红了,能被县主认可已经是她最大的幸事了,她不敢奢求其他,连忙拒绝道:“县主,奴婢的月例跟以前一样便是,不用给奴婢特殊,奴婢是府里的家生子,这些本就是奴婢该做的。”


    赵知静笑道:“别想那么多,我那么安排自然有那样的道理,你接着就是,以后还有许多事情安排给你,冬霜可是我的大管事了,怎么能跟别人拿一样的呢?那就不公平了,可别哭了,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骂你呢。”


    冬霜破涕为笑道:“奴婢一定不会让县主您失望!”


    想了想,赵知静又道:“既然纸张已经生产出来了,这件事你就先别管了,我交给翠姑去办,我这里还有一张图纸,你研究下怎么把它做出来。”


    “是,县主。”冬霜镇定地接过主子递来的图纸。


    赵知静交给冬霜的是一辆马车的构造图,上回出发去西山,来回奔波,路途颠簸,差点没被颠出去,赵知静便回忆起来上辈子看过的古代马车演变图,就是记忆力不咋好,她记得不是那么清楚了。


    不过有冬霜这个研究达人在,赵知静相信最后结果一定是好的。


    冬霜仔细看了看图纸,自家县主的鬼画符她已经很习惯了,只是这次画的东西内部构造实在繁琐,她思考了下,回赵知静道:“县主,牛嬷嬷那边的娘子军里有精通木匠手艺的,奴婢可否请她过来协助奴婢。”


    赵知静:“你去跟牛嬷嬷商量好便是。”


    冬霜拿着图纸高高兴兴出去了。


    翠姑被叫了进来。


    半晌过去后,饶是活了大半辈子,生活阅历丰富的翠姑都被县主的天马行空的做法惊呆了。


    “县主,无故造谣皇室中人,这可是违反了北周律法的,轻则打板子,重则被官府羁押的。”翠姑劝道。


    “朝廷嘛,也就那回事,”赵知静完全不在意道,“真要是被逮住了,大不了去公堂上与那些个迂腐的官员吵几次架就是,我看谁能吵得赢我!”


    看县主成竹在胸的样子,翠姑突然反应过来。


    县主可不是普通的平民百姓,虽然不在雍城,但翠姑也晓得自家县主不光能上官府吵架,还能在金銮殿上与贵妃吵架后全身而退,那就不是一个简单的姑娘。


    “县主您放心,奴婢一定完成您的要求,只是这次的主人公——”翠姑观察着县主的脸色。


    “就选安顺府的姜兰好了,”赵知静拍板道,“她那么想当太子妃,我助她一局好了,反正有玄空那秃驴的断言,出现这流言,不论是百姓,还是世家朝廷,都不会怀疑太多。”


    翠姑想了想,也觉得这位是好人选。


    “嗯,这次的版本不能像上回那样,不然就太显眼了,”赵知静想着对策,须臾道:“这次尽量露骨些,直白些,太子不是有那么多的百姓拥趸吗?这次就好好利用一下好了,我要让整个雍城的市井传言全变成这个。”


    翠姑以前只要一想起原主子,就会对他的手段感到胆寒。


    不过这些日子她也看明白了,县主可是那位的心头肉,那位不知不觉间都不知道破了多少例了,翠姑有信心,就算被那位知道,那位也不会把县主怎么样的。


    赵知静交代完一切,也没急着回城,让人去府里回话,她打算在庄子里避暑一段时间。


    翠姑的安排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今日是个圆月夜,庄子里包括牲畜都相继进入了梦乡。


    外间的蛙鸣此起彼伏,略显聒噪。


    “你来干什么?”翠姑睡觉一向警醒,有人进来的时候她立时就发现了。


    云婶坐在凳子上,静静地看着翠姑点燃了蜡烛,半晌才开口道:“主子有新的任务交给你,需要你限期内完成。”


    翠姑没立马拒绝,而是警觉道:“什么任务?”


    “你这几个月倒是混得不错,只是安稳的日子过久了,也别忘了自己原本的来路。”云婶没直接说任务,转而提醒起翠姑的身份来。


    “我知道我在干什么,用不着你提醒!”翠姑疾言厉色道。


    两人沉默了许久,直到窗外的蛙鸣开始新一轮的叫喊,她才把任务说了出来,翠姑皱着眉头,并不想插手这件事,她好好的日子过着,又荣幸蒙县主那么看重,她不想毁了现在的日子。


    “你回去吧,恕我不能完成主子的要求了,”翠姑自嘲道,“这么多年,我翠姑也为主子做了不少事了,如今我只想在这里安稳度过余生,若是主子还是不满意,那这条命尽管拿去好了,反正我也不剩什么东西了。”


    云婶不解道:“安定县主到底给你灌了多少迷魂汤,你居然敢背叛主子?”


    “县主是个好人,从不把我们底下人看做渣滓,如果硬要说给了什么的话,那便是尊严吧,县主给了我尊严,”翠姑眼神放空道,“她让我觉得翠姑是个人,不是件工具。”


    “你看看咱们存善堂的人还剩下多少?是县主给了我们这些老弱病残活命的机会,没人愿意离开这里。”


    云婶一时间静默。


    过了许久,她从袖子里取出来一块儿白底蓝花的布团递给翠姑,留下一句:“你看完后,再决定要不要做吧。”


    说完,云婶踏着夜色离开了。


    翠姑没当回事地打开布包,心道能有什么东西可以让她改变主意,云婶也太小瞧她了。


    直到看到布包里的东西,翠姑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攒住手里的东西,眼泪都掉了下来,口里喃喃道:“寻儿,娘的寻儿啊,你没死为什么不来看看娘——”


    过了许久,翠姑眼睛红肿地把布包重新包好,小心地放到了枕头里。


    翠姑不怀疑云婶会骗她,她的儿子真的没有死,可能不能平安归来,就要看主子的意思了。


    屋子里如浓墨般的黑,清冷的月辉从虚掩的窗户漏了些进来,翠姑坐在空荡的桌子边,睁眼到天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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