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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这把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61章 想当我爹


    许是今日有些劳累, 赵知静上床很早,睡前还吃了一颗那老道士给的药丸子。


    好像带了蜂蜜,有几丝清甜的味道。


    正当她要准备钻到被子里, 春华带着一脸不知道怎么形容的表情, 进来了。


    “县主,您衣服的带子有些松了, 快收拾一下。”


    赵知静满脸问号。


    春华只得道:“太子正在外面问夏荷有些杂事,待会儿就要进来了,或者,或者您躺着也行。”


    赵知静睁大了眼睛。


    “他干什么进来啊!我又没发病,他想跟我睡啊?”赵知静一把拉过被子,紧张道:“那可不行!”


    春华一脸无奈,道:“待会儿, 您就知道了。”


    果然, 没多久, 刘裕换了身涂白的衣裳走了进来, 头发还是半湿,应该是刚刚沐浴完, 他进了屋子, 半点没停顿, 很熟练地坐在了赵知静床上。


    “不是, 殿下,您别表现得这么自然好么?我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赵知静虽然不害躁,但也不能让人那么轻松地摸到她床边啊。


    她上辈子也没让男人随便摸到她床边啊!


    “你心神不定, 是孤让你受了惊吓,”刘裕温和地对着赵知静说着话,“孤从今晚开始, 每晚过来给你念一段安神的经文,让你好好睡觉,很快就好了。”


    赵知静:“……”


    “这就是你说的治病?!”赵知静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刘裕看了一眼怒目圆睁的姑娘,俯身替她把被子掖了掖,让人将屋子里的灯灭了,只留下最微弱的一盏,而后开始诵念经文。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


    空灵又清冽的诵经声入耳,犹如清泉般,洗涤了人心里所有的躁动与不安,赵知静本来还想跟刘裕掰扯掰扯几句,结果不知道是太累,还是刘裕的声音太过催眠。


    赵知静眼皮子一沉,很快睡了过去。


    安静的夜里,屋子里那盏灯烛散发出微弱的光芒,明明灭灭。


    经文的声音经久不息。


    赵知静醒来的时候,感觉整个人精气神都有了,她问春华道:“太子什么时候走的,我昨夜里有没有梦魇?”


    “昨夜里太子呆到了子时才走的,县主您昨夜睡得很安稳,太子走后,嬷嬷昨夜守着您,一晚上您都睡得很好,嬷嬷今早已经回去补觉了。”


    赵知静摸着下巴,一脸疑惑。


    “难不成那念经这么有效果?”


    夏荷狠狠地点头,道:“没错,县主,都说太子念经有奇效,一定是太子的经文驱走了那些脏东西,您才睡得那么好的。”


    “奇效?”赵知静无语了。


    念经难道比人家灵丹妙药都还有用,那还吃什么药,生了病自己在家念经痊愈得了。


    夏荷却坚信是佛经的功效:“县主,念经也要分人,太子生来就是佛子,他的经文可通佛祖,当然有奇效,外面的百姓都这么说呢。”


    赵知静就这么在太子这座“地藏庙”里住了下来。


    就是日子有些鸡飞狗跳。


    这宅子里的一草一木当初都花了心思,赵知静某日相中了太子院落里那一片价值连城的兰花,当天,赵知静就在留白敢怒不敢言的表情中,薅走了所有的兰花,并且还在晚饭时给太子展现了她的成果。


    “殿下,你院子里兰花开得真好,今天这盘菜,用这花一点缀,吃得人心情都好了。”


    刘裕看着盘子里的几朵兰花,这是他让人特意从奉国寺移栽过来的,其名贵程度,整个北周都没几盆,但他只是照常吃他的饭:“没关系,花还会再开。”


    “呀,不好意思哈殿下,我手法有点粗糙,把兰花的根也给拔了,怕是没有下次花开的时候了,殿下,你不会生气吧?”赵知静装作惊恐模样。


    刘裕看她:“……你高兴就好。”


    又某日,赵知静无事闲逛的时候,相中了后院那片竹林,想着春日做竹筒烧饭也不错,便招呼人砍竹子,砍着砍着,有些选择恐惧症来,结果就是一大片竹林给砍秃了。


    留白痛心疾首地道:“县主,这竹林是主子用来静思斋戒的地方,您把它都砍了,可怎么办啊,就算是重新培育也得花时间不是,这可是属下从外地好不容易移栽成活的,是名贵的七星紫竹啊!”


    “这有什么,让你家主子下次换个地方就是。”赵知静道。


    夜里,刘裕今日回府有点晚,就没去打搅赵知静,只在自己院子里用餐。


    “这是…竹筒饭?是知知做的?”刘裕尝了一口,觉得味道还不错,“她平时捣鼓的那些奇怪的菜,孤不是很喜欢,今日这道倒不错,比较清淡。”


    留白心里留着泪,道:“主子,这就是您最爱的那片紫竹做的,县主砍来做竹筒饭了,后院已经不剩几颗了,主子您要是喜欢,这几日都可以给您上一道,厨房里都堆起来了。”


    刘裕举着筷子,身子一僵:“……”


    看着桌子上的竹筒饭,竹笋烧鸡,清炒竹笋……他突然没什么食欲了。


    再某日,赵知静忽然起了兴致要画画,带着人寻摸去了书房。


    可不知主仆几个在书房里做了什么,留白被下人喊过来的时候,书房里到处都是浓烟,屋子里的典藏被烧了大半,好在罪魁祸首赵知静正蹲在书房外,脸上一片乌黑。


    见这位姑奶奶没事,留白才大大松了口气,心累地上前问道:“县主,书房怎么着起火来了?里面的好多书都是孤本来着,真的真的很贵重。”


    “我也是不小心的嘛,不是都说前朝的那些书里,有藏宝图的线索嘛,我就用火烧来试试,谁知道就燃起来了呢,又不小心碰到灯油。”


    留白含泪给自己主子禀报的时候,特别希望主子这次能够严肃处理,但主子没有,只是感叹了一句,幸好把密信都收起来了,就轻飘飘的放过了。


    您就宠她吧!


    留白哀怨的眼神看着主子离去的方向,按时间来算,正是主子平日里去县主那边用饭的时辰。


    直到某日自家主子穿他那件朝服时,发现衣袍侧后边有个不容易被发现的,被烧过的破洞时,留白终于等到自家主子神色破功。


    “留白,她来我屋子里了?”


    “是的,主子。”


    “以后,还是派个稳重一点的丫鬟跟着她,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也能事后补救。”


    留白麻木着点点头。


    赵知静这日子过得,越发随心,渐渐都不怎么惦记回去了。


    还别说,这每日吃的,用的,都不错,比侯府还好呢,就是太子本人不要来得那么频繁就好了。


    “殿下,我觉得我已经好了,您也不用大半夜来念经了,这多冒昧啊。”赵知静缩在被子里,露出了个小脑袋。


    “你确实好得多了,孤府里也被你嚯嚯得差不多了。”刘裕停了诵经。


    “瞧你说得,多见外啊,”赵知静脸上笑嘻嘻的,“我是你关系最好的朋友嘛,我这么做,说明我不跟你客气,殿下收获了我这般平易近人,又不乱发脾气的朋友,你应该很骄傲才是。”


    “那孤是不是还得夸你几句。”刘裕瞥了她一眼。


    “那倒不用,”赵知静从床上翻了个身,打着商量,双手做祈求的姿势道:“殿下,我大哥就要成婚了,作为堂妹,我得回府去看看啊。”


    “孤可没有限制你出府。”刘裕道。


    赵知静从床上坐起来。


    “我可以出去,你怎么不早说!”


    “你病好了,自然可以出去,孤没有要把你关一辈子的想法,”刘裕说到这里,看了眼眉开眼笑的姑娘,又补充了一句,“但,若是你哪天不听孤的话,孤会考虑这么做。”


    赵知静愤愤地瞪了刘裕一眼。


    “殿下,这种变态的想法,是违背人权的,你就不要这么想了。”赵知静异常耐心地劝解。


    刘裕心里嗤笑赵知静的天真,回她道:“孤是太子,你是孤的子民,你跟孤讲人权?你赵知静,在北周的律法里,都是属于北周的财产,当然也是孤的财产。”


    赵知静:“……”玛德这封建王朝的主人,说话真难听啊。


    “算了,不跟你扯了,我明天要回府一趟。”赵知静道。


    “嗯,不过夜里要回来。”刘裕自然地道。


    “知,道,了。”


    赵知静拖着声音回答完,忽然想到自己干嘛要回来啊,把这里当自己府上了吗?


    习惯真可怕啊。


    “那也不一定,毕竟大哥娶媳妇嘛,可能会闹洞房。”赵知静反悔了。


    “不要玩得太晚,否则,孤就派人去侯府亲自接你,”刘裕站了起来,将拔步床的帘子解了下来,声音一如平日的清冽,“早点休息,不要惦记明日的事情,不过是一个庶子的婚宴,你出不出席都无关紧要,秦婉儿是西凉人,你与她可以正常交好,明日无聊也可以去她府上散散心。”


    没多会儿,不轻不重的步子渐渐不可闻。


    “什么庶子,跟什么人交好,也管太多了吧,”赵知静在床上翻来覆去,嘴里念叨着,“刘裕他真的,那么想当我爹嘛?”


    “他这个年纪,哎,可能是羡慕别人家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旁边伺候的春华:“……”


    第62章 羊肉的可怕


    赵子安的婚宴没有大办。


    赵知静回府的时候, 赵知希早早地在门口等着了,见人一下马车,立即跑着迎了上去:“三姐姐, 你可算是回来了, 本来我想去找你的,要不是大姐拦着, 我早就去秦姑娘府上寻人了。”


    大姐给自己圆了谎。


    赵知静心里清楚,不过也不想去解释太多。


    “大哥的婚事怎么如此着急,我记得去年议的是二哥的婚事。”


    赵知希耷拉着脑袋。


    “二哥自从沉冤得雪后,就去吏部领了个小职,娘担心婚事告吹,想要早点将媳妇娶进门呗。”赵知云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赵知希仰起头,对两位姐姐道:“大嫂的性子挺好的, 是爹故旧的女儿, 正好大哥现在帮着爹处理生意上的事, 我姨娘说两人挺登对的。”


    这婚事着实办得有些着急。


    不过她二婶怕煮熟的鸭子飞了, 她那个性格作出这种事情,赵知静是不惊讶的。


    婚事操办得急, 张氏并没有请太多宾客, 因着是庶子的婚嫁, 仪式中规中矩, 比较简单。


    赵知静跟着去大哥院子里看了眼新娘子,新娘子姓周,长得便圆润, 是个和气的性子。


    “这便是三妹妹吧,听姨娘说,三妹妹帮了子安跟知希不少忙, 我作为大嫂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倒是炮羊是一绝,三妹妹不嫌弃的话,改天嫂子做给你尝尝,保准你喜欢!”


    周氏嫁来之前,就托人打听过这位县主,镇北侯府如今实际的当家人。


    “炮羊,那不错,就是麻烦大嫂了。”


    赵知静笑眯眯接话,这位新大嫂比较善谈,是个周到大方的性子,一点也没有新嫁女的羞涩。


    最主要的是婚期如此紧张,排面这么简单,脸上却不见一点阴霾。


    “一点也不麻烦,”周氏声音爽朗,还招呼赵知云道,“到时候二妹妹也一起来尝尝,我做的炮羊啊,我要是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这自信的。


    赵知云最擅长风凉话,她道:“大嫂也太嚣张了吧,雍城又不是什么犄角旮头,还寻摸不出几个厉害的厨子来?你这么说,要是外面的人听见了,指定得笑话咱们侯府呢。”


    “好好的一个大家夫人,怎能对灶上之事如此津津乐道?”


    赵知云说完话,屋子里诡异地静了会儿。


    “哦?二姐这话我就听不得了,民以食为天,做饭也是门技术,”赵知静打脸一般当面来,“去年民乱缺粮的时候,你饿得肚子呱呱叫,你院里那条叫旺财的狗,你觉得它的饭比你的香,还去厨房骂了半小时,你忘啦?”


    赵知云气得眼圈通红。


    “你看你,你说别人的时候心头舒坦,别人说你几句实话你就不乐意了,二姐还得学学怎么以己度人。”赵知静三两句就让赵知云哑口无言。


    赵知娴也对自己胞妹不满,不过她有更好奇的事:


    “旺财?二妹院子里那条狗还在啊?”


    赵知云脸扭向一边不说话。


    赵知静指着她笑得好欢乐:“大姐你忘啦,二姐她养的狗只会叫旺财,这些年,都不知道送走多少条旺财了,哈哈哈哈——”


    周氏也被逗笑了,但她身为庶子之妻,自然不能火上浇油,连忙打圆场道:


    “哎呀,原来二妹妹喜欢养狗,正好嫂子手里还有个妙方,狗子要是吃了那妙方做的饭食,保管那皮毛养得油光水滑的!”


    赵知云正要答话,赵知静抢先道:


    “呀,那二姐你要是得了方子,不管做出来的狗粮多好,都不能跟旺财抢哦。”


    话落,屋子里一片哄笑声。


    给赵知云气得,狠狠瞪了眼众人,红着眼跑了。


    赵知静离开前,跟众人交代了一句回庄子里住了,其他人没什么反应。只是赵知娴深深叹了口气,也没当面戳穿她。


    回到‘地藏庙’,赵知静还给刘裕打包了点饭食,引得对方频频抬头看她。


    “干什么?大老远给你拎回来的,都是干净的好吗,我可没有下毒。”


    刘裕当了这么多年太子,还从没有吃过隔夜菜。


    更没有吃过这种‘打包菜’。


    踌躇了好一会儿,刘裕道:“孤……每月给的薪俸在整个雍城,都不算低,不用如此……节约。”


    况且这知知扫荡了他的兰花,又毁了他那片紫竹,这些损失才比较可怕。


    谁知赵知静眼睛一瞪,作出一副凶悍的模样。


    “难不成你以为我在给你节约银钱吗?”


    “我赵知静眼皮子就那么浅!”


    “今日府里做饭的厨子是我花了大价钱请回来的,做菜一绝,好心给你尝尝还不乐意,不吃别吃了!”


    赵知静怒起就要掀桌,好在这回刘裕动作快拦住了。


    “孤知错了,你别生气。”刘裕一点脾气也发不出来。


    站在一旁的留白简直没眼看。


    苍天啊,他家主子怎么越来越没脾气了。


    等大嫂周氏回门从岳家回来后,没多久就给赵知静的庄子送了封信,刘裕安排的人又将信送到了赵知静手上。得知她这大嫂要一秀厨艺,赵知静屁颠屁颠就回去了。


    “大嫂,你这羊肉锅子弄得真好啊,一点也不膻!”


    赵知静闭着眼睛,陶醉地嗅闻着空气里的羊肉香味。


    周氏忙着手里的操作,还有空回道:“这炮羊要做得好,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要挑选出最合适的羊羔。”


    “羊羔得选用母羊羔,去除内脏后,往肚腹里面塞上大枣,外边用葎草包裹后涂满黏土,于烈火中炙烤,剥去外壳后还要炖煮三昼夜呢。”


    “选材,香料,火候,步骤,那是一点都不能马虎。”


    赵知静听得脑子晕乎乎的。


    “这羊羔已经提前炖好了,今日就配好料,等着开锅了。”周氏调着秘制调料。


    赵知静吃得满肚子涨呼呼的,走的时候还不忘给刘裕带了一份。


    这顿羊肉赵知静吃得十分不过瘾,席上赵知云跟饿死鬼投胎一样,那筷子挥得,只见残影。


    赵知静手上动作比不过她,除了口头上骂她两句,一点法子都没有。


    “呵,真不愧是跟狗抢食的,速度就是快!”


    “汤你都要抢,你不如把锅啃了!”


    “那是茱萸!!!”


    ……


    某日。


    刘裕还没踏进院子,一股浓重的腥膻味道,就扑面而来。


    他停下脚步,示意跪在脚边的侍卫上前,问道:“今天,她又做什么了?”


    “回殿下,是羊肉。”


    “还剩下多少?”


    “县主只尝了一口,就放下了,说是给您做的,目下应还在锅子里温着。”


    侍卫异样的表情让刘裕沉默了会儿。


    “你去膳房说一声,孤决定这几日在书房清修,让膳房备点白粥即可。”


    “留白,孤记得你平日最好肉食,这样,孤将知知炖的羊肉赏你了,你记得去领赏,晚点就不用过来了。”


    不是。


    主子你。


    还是人吗?


    留白欲哭无泪地目送主子离去。


    脚步甚至比往常快了几分。


    赵知静在膳房忙得热火朝天,炖了整整一大锅。


    但愿意买账的并不多。


    膳房总管从头到尾眉头的褶子能夹死蚊子,看着锅子里咕咕冒着泡的,伴随着强烈刺鼻味的,棕褐色汤汁,鼓足勇气道:


    “县主,这汤,喝了不会中毒吧?”


    “不会,”赵知静往碗里舀了一大勺,强硬地递给对方后,为了让人不那么害怕,还笑着道:“你放心,道墟老道长在府上,吃不死人的。”


    管事更害怕了。


    留白视死如归地过来禀命时,赵知静正愁这一大锅羊肉怎么办。


    煮了三天三夜,费了多少柴火不说,还费人。


    没人愿意吃她做的东西了,她自己尝了一口,味道就,也,实在委屈不了自己的嘴。


    看到留白,赵知静眼前一亮。


    “你来得正好,我这儿有好吃的给你留着,味道特别棒!”赵知静极力推荐。


    “使不得,使不得,县主这么辛苦,属下哪有资格尝?”留白极力推拒。


    “嗳,不辛苦,你多吃点我就开心了。”


    赵知静手里的大勺子在锅里搅动。


    顿时,气味更浓烈了,留白觉得自己胃里有东西在翻涌。


    “县主,属下不饿。”留白疯狂摇头。


    “你怎么会不饿呢,大理寺又不提供晚膳,不要跟我客气,你看这卖相虽然不怎么好,但味道还是可以的。”赵知静热诚地推销着。


    留白看着锅里那汤汁的颜色,脸都绿了。


    这不是好不好吃的问题!


    是能不能吃的问题!


    “县主,不是客气,属下……属下回来的时候已经吃了几张烧饼了,再喝羊肉汤,怕涨肚子。”


    “没事儿,这东西它不占地儿,你吃完后我再让道墟师父给你点消食的丸药。”赵知静赵大厨,今日势必要解决这锅肉的。


    那股味儿熏得留白都要晕过去了,他哪里肯?


    “县主,主子说他今日要在书房清修,可能吃不了了,属下夜里要伺候主子,这味儿重,不合适。”留白半点没犹豫,说起了自家主子的安排。


    赵知静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一撩汤勺,道:


    “那怎么行!清修又不影响吃饭,等着,我给他装过去。”


    留白虽然不想自己死,但也不想主子死啊,差点给这位姑奶奶跪了。


    “县主,咱府里这么多人,不愁没人吃,主子这几日身子有些不适,要不就算了。”


    “那怎么能算呢?就是辛苦才要补啊。”赵知静赵大厨有自己的想法。


    留白狠下心,冒着得罪县主的风险道:“县主,这汤属下要是喝了,不会拉一晚上吧?”


    “怎么会?你这也太小瞧我了!”


    赵知静想了想,留白的担心也有道理,尝了她羊肉汤的管事已经回去了,谁知道后续呢?有些人肠胃他确实比较脆弱。


    留白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姑奶奶不知道想了啥,忽然转过身,从料理台上拿出了几颗药丸子,当着他的面把药加到了汤里,最后还用勺子搅了搅。


    “我把道墟师父给我的止泻丸子都丢进去了,这下你不担心拉肚子了吧?”


    “……”


    留白瞪大了眼,看着眼前这离谱的一幕。


    自从这一晚过后,留白与他主子本就不怎么亲密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张了,至于内情——


    谁能料到呢?


    只是因为一碗羊肉。


    夜里,膳房的管事被人从茅房里抓出来,抖着夹紧的大腿,连夜划掉了这两月的羊肉购买清单。


    第63章 漂亮的裙子 又过了几日。


    又过了几日。


    刘裕主仆两回府的时候, 又闻到一股恶臭至极的味道。


    皱紧了眉头,刘裕叫来个侍卫问话:“她今日,没出去, 在府里耕种?”


    那侍卫茫然道:“回殿下, 县主一直呆在后院里。”


    “怎有粪水的味道?”刘裕表情更加难看了,追问道, “她没有耕种,莫不是,用来浇花?”


    侍卫默默低下头,回话道:“县主今日心情尚可,用膳房剩余的紫竹,忙碌了许久,特地研究了一道名菜。”


    “味道, 稍稍独特些。”


    刘裕还没说话, 留白忍不住开口道:


    “县主在菜里面放屎啦?!!!”


    侍卫表情扭曲, 用有点怀疑的口吻不确定地道:“那位姓牛的嬷嬷说, 县主在菜里面放了秘制调料,不知是否——”


    刘裕连停顿都没有, 转身朝大门外走去。


    留白在后面跳脚:


    “主子, 您慢点!”


    “你留下。”


    留白:“……”


    那侍卫等着太子走远, 才感觉压力骤降, 回过头,发现留白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眼神邪恶, 他咽了口唾沫,吞吞吐吐道:“留白大人,属下, 属下肠胃弱,恐怕不能,不能帮您的。”


    “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留白气势十足,盯着人不放,“县主只是让你食粪而已,又不是下毒,为上级分忧解难,是你的荣幸!”


    食粪而已,又不是下毒?


    大人要不要听听你刚刚说的啥,侍卫要疯了。


    “可…可是属下——”


    “好了,你跟我过去。”


    侍卫:“……”


    道墟那个老道士得了上面的命令,第二日一大早就来了赵知静所在的院子,刚一踏进院子,鼻翼就一直翕动地四处闻闻,闻了半天后,语气肯定地道:


    “是金汁!”


    “是金汁,没错了!”


    “县主又得什么病啦?金汁都用上了,啧啧啧,不是个小病啊。”道墟摸着自己长长的胡须一脸高深莫测。


    留白昨日闹了个大乌龙,虽然不明白那位姑奶奶是怎么把酸笋弄得那么臭的,但今日他可得为县主正名,最重要的是这老家伙怎么能咒县主生病呢。


    这姑奶奶生一次病,就把自家主子折腾成这样。


    再来一次,还得了?


    “得什么病?道墟你个老货,一天天的能不能盼着府里出点好事儿!”留白态度恶劣,道墟也不与他计较。


    “县主,你那梦魇的病症算是痊愈了,”道墟把完脉,笑得一脸褶子,“就是县主您弄得那金汁,能不能分点给老道?您弄的这金汁,比老道徒弟弄的要正宗得多,这东西有大用处,老道可以用美颜的丸药跟县主您换。”


    “金汁?”赵知静嘴里囫囵着这两个字,忽然反应过来老道士说的是什么,好笑道:“道长,你误会了,我这不是金汁,是一样好吃的东西,别看闻着那么臭,但味道那是相当好吃!”


    道墟惊呼:“县主,那金汁可吃不得啊!”


    “我怎么可能食粪!”赵知静眉头一竖,“道长,我带你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牛嬷嬷刚将大酱缸子的盖子掀开,那味儿冲得,眼睛都迷糊了,老道长一点也不怕,凑到大缸那边一脸陶醉地闻了闻,还伸手从里面摸了根酸笋入嘴。


    吃得那叫一个满足。


    “县主,这坛子老道要了,县主,您开开价,”道墟豪迈得很,“算了,县主您那么富,估计瞧不上老道这三瓜两枣,这样,老道那些美颜丸子,那些雍城的贵妇人争相抢购的,老道都给你!”


    “老道长可是救了我的命,一坛子酸菜算什么,你拿走便是,我那里还有三大坛子呢!”赵知静非常大方的道。


    还有三大坛?


    留白觉得自己眼睛也有点视物不清了,不过还是记起主子的吩咐,对赵知静道:“县主,主子说了,你的病彻底好了,就不再限制您的行踪了,月中是圣人的寿诞,县主已经在名单上了。”


    “这位牛嬷嬷身形庞大,宫里可能会限制她进去,主子便将青竹留给您,到时候您带她进宫就是。”


    留白说完,让那名叫青竹的来见了赵知静一面。


    赵知静看了,满清秀的一张脸,怕是扔在人群里都不一定找得到,是很难引起别人注意力的那种,赵知静欣然接受,然后在留白一脸不舍表情下很快离开了。


    等人一走,留白脸上哪里还有不适?


    一脸庆幸加雀跃的表情对老道长道:“这膳房里的东西你都抬走,不过不能在府里吃,要是被主子闻到了味儿,主子的脾气你是晓得的。”


    “虚伪!方才县主在,你还夸人做的东西堪比山珍海味呢!”道墟满脸鄙夷地道,“谁家的山珍海味?呵,你家的啊!那话都说得出口,你龟儿咋个不脸红哦?”


    赵知静带着青竹回了府里。


    不久后,赵知娴进了院子,让所有下人都下去后,才换了张无比严肃的脸,一个人都摆出了副三堂会审的架势来;


    “静儿,你老实跟姐姐说,你与殿下到底怎么回事?”


    “朋友?唔,就是朋友啦,”赵知静揪着腰带上的流苏,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大姐,你干嘛打听这个?我们什么也没有,不骗你。”


    赵知静神色认真。


    但赵知娴可不会被她骗了。


    自她离开几年后回来,妹妹的心思是一点也猜不出来了。


    “静儿,王室里腌臜的事情不少,你可别糊涂,瞎掺和进去,”赵知娴坐到赵知静对面,语重心长地劝道:“大姐只希望你嫁个普普通通的人,他不用多有权势,也不用富可敌国,只需知冷知热,对你好便可以了。”


    赵知静抬头看她,伸手指着自己,满脸不可思议。


    “大姐,你想哪里去啦?”


    “我的夫婿,就是再离谱,也不可能是太子啊!”赵知静坐正身子,跟大姐掰扯道:“太子可是佛子,他终身侍奉佛祖的,你这么说,把佛祖放哪里?”


    赵知娴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静儿你想得太简单了,那可是太子,北周唯一的太子,怎么可能一直青灯古佛相伴一生呢?”


    “大姐,你还不信我?”


    赵知静凑到赵知娴耳边,说着悄悄话。


    随着听到的东西越来越多,赵知娴的脸色变来变去,最后实在忍不住,高声道:


    “什么?!!”


    “你说太子不行!!!”


    赵知静忙掩住赵知娴的嘴巴,小声道:“大姐,你小点声儿!”说完,还紧张地看了眼门外,生怕这话给青竹听到了,这要是传到了刘裕那厮耳朵里。


    他非得整死自己!


    赵知娴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自家妹妹虽然这些日子不靠谱的事情做了一大堆,但这么不靠谱的消息,赵知娴相信自家妹妹不会骗她。


    况且太子这么多年都没有大婚,也只可能是这方面的原因。


    “这话你可不能再跟别人讲了,殿下就是再好的脾气,都不会容忍的,”赵知娴打起精神,为妹妹着想道,“你以后还是远着点对方,要是被人看到了,于你名声有碍,你以后可是要嫁人的。”


    说到这里,赵知娴忽然想起来一人。


    “前些日子,周公子还派人给你送了几只兔子和一头鹿,我让人告知了他那侍卫,说你去郊外散心了,后面你要是遇到了他,可别穿帮。”


    “哎呀,我知道的,大姐。”


    赵知娴忍不住伸手点了点赵知静的眉心。


    “你这丫头,人周公子对你这么上心,你可不能辜负了人家,要是不乐意,就早早回绝了人家,要是乐意,就好好对待人家,可别当那负心汉!”


    “大姐,你看我是那样的人吗?”


    “呵,我看你是。”


    六月的雍城,天朗气清。


    大抵是今年雨水充足,枝丫上的青桃比往年结得都多。


    宫里的太监宫女们今日起得更早了,准备了那么久,陛下的寿诞可不容出一点差错,更何况今日还有他国的使者,陛下最重脸面,今日要是出了岔子,可不是挨板子能解决的。


    两个相熟的宫女分到了一处。


    “你说今日会不会看见殿下?”


    “会吧?往年殿下一直在奉国寺,这些日子殿下又没离开雍城。”


    “殿下好久都没回宫了,本来我都准备使点银子,好分到东宫的,可惜了。”


    “你想什么美事呢!”


    “难道你没想?”


    ………


    赵知静的马车驶到宫外的时候,正碰到秦婉儿下车。


    “你今日怎么穿得这么隆重?”赵知静好奇地打量秦婉儿的衣着,这样式她在雍城没见过,猜测是她家乡西凉的服装。


    秦婉儿今天由衷的高兴,提着裙摆在赵知静面前转了一大圈。


    “哇,你这裙子设计得好漂亮,”赵知静夸赞道,“裙摆下面还藏着裙摆,转起来像一朵盛开的牡丹花,站着的时候又不显臃肿,真漂亮!”


    “是吧?我们西凉贵族的女孩都这么穿的,”秦婉儿笑得一脸骄傲,“我们那里还会跳一支特别的舞蹈,配上这套裙子,可好看了,回去你来我府里,我跳给你看。”


    “好啊。”赵知静道。


    第64章 大靖使者


    两人走在入宫的夹道上。


    秦婉儿见引路的宫女离得远, 便走近了几分,声音极小的说道:“你怎么跟太子扯一块儿去了?那日来了个侍卫,长得凶神恶煞的, 逼着我写了封信不说, 还把我府里的管事都给带走了。”


    “要不是我在太子那里见到过那侍卫,就是刀子架在我脖子上, 我都不会写!”


    是太子的人你就写?


    赵知静无语道:“是太子的人,你就愿意啦?


    “那可是太子!”秦婉儿没有半点后悔,一脸崇拜地道:“太子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干出蝇营狗苟的事情?你真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入了太子的眼!”


    自从上回两人就‘太子不行’这件事达成共识后,秦婉儿是半点不怀疑了。


    但太子瞧得上赵知静当手下,咋就瞧不上自个儿呢?


    “这运气给你, 你要不要。”


    “要啊, 要啊!”


    “你教教我, 怎么才能让太子看上我的能力?”


    “你有什么能力?我怎么不知道?”


    “我认真的!”


    “我也认真的!”


    “好吧, 好吧,就是你得学着做些出格的事情, 那别人才会关注你, 满雍城都是淑女, 你要是跟她们一样, 那谁还看得见你,你得像我,想骂娘就骂娘, 想打人就打人,想掀桌就掀桌,这样才行。”


    “那……那还是算了吧。”秦婉儿想象了下, 那画面太美,她不敢。


    两人胡扯了一通,秦婉儿又想起来一件事,对赵知静分享道:“你还知道廖晴雪吗?自从那回从你家宴会上离开后,回去后就病了,一直没出府,雍城很多宴会她都没去,也不知道得了什么病?”


    “嗯,那人性子感觉还蛮好的,只是我府里也没什么得用的大夫。”


    赵知静想到了道墟,但那可不是自己的人,没法指挥。


    秦婉儿鼻腔里冷哼了一声,道:“人家可是丞相府,什么太医找不到?要真是因为生病,廖丞相早就张榜到处找神医了,听说廖晴雪相识的姑娘去拜访,都被拒绝了,我看这里面事情可不小。”


    “那都不关咱们的事儿。”赵知静没那么多好奇心。


    “主要是上回她救了你家大姐,我总觉得她对你别有居心。”秦婉儿振振有词道。


    “我有啥可图的?”赵知静不以为意。


    “虽然你爹在边城,常年不回雍城,但没人敢小瞧你爹,就是你家一向低调,不然谁敢不给你家面子?”秦婉儿意有所指。


    两人就这样一路交流着雍城最近的八卦。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目的地。


    “人有点多,咱们躲边上去。”赵知静道。


    “你呀,还是跟以前一样,最喜欢坐角落。”秦婉儿跟着对方一起。


    时辰还早,可宴会上来的人家已经不少了,除了一些有品级的官员外,还有那些只有名头没有实权的勋爵府,都早早来了,聚在各处聊天。


    大部分未出嫁的贵女都有当家夫人领着。


    赵知静跟秦婉儿两人稍显突另类。


    秦婉儿有些感叹道:“往年我都凑在别人的圈子里,可别扭了,话说,你家里也奇怪,你家老夫人虽然是继室,但也该给人请个诰命啊,明明是举手之劳,你逝去的祖父跟你父亲,就当没看见似的,搞得你也尴尬,没人领着,这些年入宫参加宴会,老被人私下里议论。”


    人有点多,空气也不太好。


    赵知静扬了扬羽扇,看着场上的热闹:“兴许我祖父跟我爹是故意的呢?”


    五品以上的官员,有请诰命的殊荣,按理说当陛下的可以直接赏赐,但北周的惯例是官员自己请,这样不仅提现了官员自己的能力品性,又显示了陛下的恩德。


    不过镇北侯府是个例外。


    宴会上热热闹闹的,但也有一个闷闷不乐的。


    赵知静看到上回跟自己骂过嘴、打过架的永王妃李欣,面上就是打了很多粉都掩不住脸上的憔悴和疲倦,她幸灾乐祸地招呼秦婉儿看去。


    “你瞅瞅那位,永王最近又在雍城拈花惹草啦?”


    秦婉儿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举起扇子掩饰道:“你不知道吧,前不久永王结束禁闭后,第一件事就是去青楼找相好的,被她晓得了,闹得很大。”


    “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永王放话说要休了她。”


    赵知静没有特别多感想,只是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两人又愉快地换了个话题,聊到了别处。


    等了大半个时辰,陛下才带着后宫一众嫔妃姗姗来迟。


    跟着一道的还有众多王子公主,除了永王、吴王,其他的年龄都还小,还未成年,都各自跟在自己母妃身边。


    赵知静左右张望了下,没看见某人:“太子没来?”


    秦婉儿半点不惊讶地回她:“殿下向来不与圣人一道的。”


    这太子过得真自在。


    哪个王朝都没有这么嚣张的太子吧,赵知静心道。


    “拜见圣人,祝圣人福寿安康,祝北周千秋外代——”


    “平身。”


    宴会正式开始,古代的宫廷宴会也没什么特别的,除了跳舞、吟诗,可能后面还有献礼以外,基本没突出的,也没人敢在这么严肃的场面上整活,还不如茶楼里说书的有趣呢。


    赵知静开头还有点兴趣,后面就不怎么看了。


    一曲舞毕,殿外传来一阵唱喝声。


    “大靖使者、东吴使者……西凉使者觐见——”


    “传使者。”坐在上首的陛下,声音里透着几分愉悦。


    底下窃窃私语的人多了起来:


    “今年陛下的寿辰,大靖的人居然也来了。”


    “大靖来人了?”


    “两国边境上还乱着,他大靖来使也敢踏入北周!”


    “大靖居然派人过来贺寿?”


    “他们杀了我国那么多百姓,竟然敢来雍城!”


    ……


    赵知静默默地听着,心道,两国仇恨值有点高啊。


    一众使者陆续进入大殿,走在最前面的估摸着就是那位大靖的使者了,走路姿势是那种标准的眼睛长头顶上,谁也看不到的那种,满满的目中无人的味道,长相有些粗犷,头上垂下来一条粗粗的辫子,随着大步走动,辫子在背后甩来甩去。


    “北周的陛下,您何故隐匿在帘子后面,这般躲躲藏藏?我大靖的帝皇,从来都是跟臣子面对面,只有敢真面示人的王,才为大丈夫也!”


    大靖使者丝毫不把北周的陛下放在眼里。


    礼仪粗糙,语气鄙视。


    整个宴会为之一静。


    众人怒视大靖使者。


    “大靖的使者不知,此乃北周之礼,寡人的气魄,也毋虚通过直面臣子去展示。”帘子后的陛下缓缓开口,听不出明显的喜怒。


    大靖使者‘哈哈哈’大笑了几声,又向前走了几步,声音大得连殿外的人都听得见:


    “这,原来就是北周的礼仪?真是长见识了!北周陛下,恕我孤陋寡闻了,我只见过小部落里的头领,才不敢真面示人,以防有人暗杀,没想到北周也是这样的礼仪,实乃大开眼界了。”


    大靖使者眼神桀骜。


    终于有臣子受不了了,站起来讥笑对方道:“那是你大靖自古非中原人士,不懂什么叫礼仪之邦,某日不注意把粗蛮的仪式传承了下来,竟还沾沾自喜——”


    “可笑,可笑!”


    大靖使者一听这瘦鸡崽子口吐狂言,竟然敢蔑视大靖,顿时愤怒地朝着座上的人大喊道:


    “这便是北周待使者的礼仪?如此嚣张霸道,嘲讽别人故国为蛮夷之地,实在欺人太甚!”


    底下传出一阵哄闹声。


    “这大靖使者是专门来惹事的不成?”


    “太嚣张了!不过区区一个使者,竟敢对陛下不敬,对北周不敬!”


    “蛮夷,实乃蛮夷!”


    帘子后的陛下不得不出声道:“孙御史,大靖使者专为贺寡人寿辰而来,何故如此无礼?还不向使者道歉?”


    那孙御史本就年轻气盛,正要一逞胸中怒火,却被身边的御史大夫拦住。


    “圣人,孙御史今日喝了酒,有些德行无状,非乃本意,”御史大夫对陛下告完罪后,又转头对大靖使者道:“孙御史口无遮拦,一时冲动了些,并没有蔑视大靖的意思,本官替他向使者你表达歉意。”


    得了御史大夫的致歉,大靖使者还不依不饶。


    “年纪不够,见识是要短浅些,这样的人,我大靖朝廷是不会要的,这般莽撞无见识,别说授予正经的官职,就是书吏小厮都差些意思,哪里有资格做御史呢?”


    “我看,北周人才还是奇缺了些。”


    场上一片哗然。


    此刻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不满,但前面有孙御史的例子,大家也只能忍下。


    有的人气得脸庞通红,有的人气得捶胸顿足,有的人低着头喝着闷酒,不去管现场的杂事。


    越是有血性的官员,此刻对于高坐其上的陛下,就越失望。


    秦婉儿在赵知静耳边嘀咕道:“要是殿下在就好了,这大靖使者说话太难听了,我一个西凉人都受不了。”


    赵知静没啥太大感想。


    反正这个国家的主人都没有发火,她发什么火呢?


    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案几上的东西,丝毫不关注现场的进展,赵知静思绪已经不知放空到哪里去了。


    可在整个宴会里,赵知静的动作就显得有些突兀了。


    “这位是哪个府里的姑娘?坐姿这般豪放不说,嘴巴还贪食,这样的贵女,在我大靖,可是会遭受众人耻笑,令家里人羞煞不已的!”


    大靖使者突然将矛头对准角落里的姑娘。


    赵知静不留意被对方吓了一跳,手里的筷子掉了不说,还差点将嘴里的花生米呛进气管里,她顿时就火了,随手抓起桌子上的筷子朝对方扔过去。


    ‘啪塔啪塔’一双筷子直奔大靖使者脚下。


    第65章 破旧宫殿


    这突然的变故让大靖使者一惊, 接着他刚刚说嘴的那位姑娘便‘腾’的一下站起来,眼神恶狠狠的,语气居然比他刚才还要嚣张, 完全不顾忌现场, 指着他鼻子就骂道:


    “关你屁事,老娘吃你家大米了!”


    “你家住海上啊, 管那么宽!”


    “你长这么磕碜,还不洗澡一身味儿,你老母还在否,她羞不羞愧?你老爹还在否,他羞不羞耻?我要是你,我都没脸见人了。”


    “你……你你你——”大靖使者抖着唇,手指着赵知静, 喉咙里一口痰堵着, 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 好好说话, 这点年纪就中风,还当什么官?事先说明, 我可没碰你, 气死了不关我事。”


    赵知静说完, 又没事儿人一样, 坐下了。


    旁边的秦婉儿:“……”


    其他人:“……”


    北周最高级的宴会上,赵知静凭一己之力嘎嘎乱杀,论嚣张, 她比人大靖的使者还要嚣张,论骂人,她比人大靖使者还骂得脏, 都能问候人家老母老爹的架势。


    底下无数视线向着赵知静飞去。


    “那便是安定县主?可真是嚣张——啊不是,可真勇敢啊!”


    “安定县主也太厉害了,她怎么那么会骂人!”


    “去年她把梁永怡按水缸里的那次,我就知道,县主是个直接坦率的性子!”


    “镇北侯有这样的女儿,可谓是虎父无犬女啊!”


    “这性子,不知有否婚配,我看家里老二就合适!”


    “爹,你别害二弟。”


    “为什么?”


    “我怕他被打死!”


    ……


    “这,这是哪家的姑娘?”大靖使者那口气刚喘平,回忆起刚才那羞辱自己的话,当即暴怒,他生平最很别人说他身上有味儿。


    “到底是哪个府上的,我倒要看看这家人怎么教导闺女的,如此无礼!!!”


    大靖使者怒火高昂。


    但现场有些诡异起来。


    还是座上的陛下有些无奈,先开口道:“这是,镇北侯的女儿,北周的安定县主。”


    镇北侯?


    大靖使者脑子一片空白。


    那煞神的女儿?边城要不是有镇北侯的存在,大靖的铁骑早就南下了,要不是镇北侯,北周说不定早就不在了,这竟然是镇北侯那老东西的女儿?


    “原来是……镇北侯的女儿。”他低着头,喃喃道。


    大靖使者本来心理已经退缩了,忽然又一想,这可是在雍城,又不是两国边疆,镇北侯再能耐,也不能派人打过来啊,大不了自己归国的时候离镇北侯那边远一些。


    他作为使者,就算是镇北侯的女儿又能拿他怎么样?


    “镇北侯常年不归家,没想到女儿脾性竟养得这么大?这样的,也能找到婆家?莫不是镇北侯打着以后入赘的主意吧,哈哈哈哈——”


    就在大靖使者张狂大笑时,殿外突然走来一人。


    逆着光,身形颀长,金丝绣祥云的长靴一步步踏在地面上,认出来人,周围的人眼神尤其激动。


    “你若是对镇北侯如何教养女儿,实在感兴趣,孤可以,送你去洛河城逛一逛,”刘裕声音不大,但场内的喧闹自他进来后就自动消弭,也自然让大靖使者听得清清楚楚,“想来,镇北侯也会热情地与你讨论讨论。”


    “你觉得,如何?”


    见到来人面目,那大靖使者瞬间慌了神。


    不是说这位太子从不参加自己父王的寿辰吗?这是怎么回事?大靖使者冷汗控制不住的涌出来。


    佛子刘裕。


    大靖官员的一生阴影。


    犹记得多年前他还是个不起眼的小官,这个人以一己之力掀起大靖为期三年的内乱,自己国家都差点因为他四分五裂!自己前面几位大人都因为这个人丢了性命,比起镇北侯,这位佛子给他的恐惧感更盛。


    “大靖使者,拜见北周的太子殿下。”


    大靖使者第一次行礼,居然不是给北周的陛下,而是给面前的太子。


    刘裕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便移开步子。


    台上本来没有安放太子的位置,立即就有太监上前手脚麻利地增加了个位子,那位子的高度也很神奇地与陛下差不多。等太子彻彻底底坐下后,宴会才恢复了几分松快。


    大靖使者黑着脸回到了自己位子。


    另外几位使者这才找到机会对殿上的人行礼,态度并没有因为大靖使者刚才那一出,而变得敷衍,态度反而更恭敬了:


    “东吴使者,安朝使者……西凉使者拜见北周陛下、太子殿下,祝陛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祝太子殿下日月同辉,长寿无疆!”


    “各位使者请起,”陛下这会儿的心情还算不错,“各位不远万里来拜贺寡人寿辰,是寡人之幸,还请各位使者不要拘束,来人,赐座。”


    宴会终于恢复了平和。


    赵知静安然无恙地坐在自己位子上,席间老是有不少隐晦的打量视线看过来,扰得赵知静烦不胜烦,特别是大靖使者,绿豆大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活像一只恶毒的癞蛤蟆盯上了自己,让她觉得实在恶心,桌上的菜也吃不下去了。


    起身,跟秦婉儿说了声,就带着青竹出去透气了。


    “县主,今天宫里人杂事多,以防万一,咱们就在这附近走走便是。”青竹建议道。


    赵知静也不想多事,听话的应了。


    吹了会儿冷风,赵知静觉得脑子清楚多了,正准备回大殿的时候,忽然有人从草丛里钻出来,向她扑过来时,被青竹一把挥开了。


    那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人还没站稳,就一个劲儿朝着赵知静喊道:“安定县主,求求您,救救我家主子,求求您,求求您了!”


    赵知静看了眼那丫鬟身上脏乱的衣裳,脸有点熟悉但不多,正要拉着青竹离开,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人,她停下脚步,问道:


    “你是廖晴雪的贴身丫鬟?”


    那丫鬟使劲儿点头,嘴里的话说得颠三倒四的:“县主,安定县主,我家主子要死了,您救救她吧,她说只有您能救她了,求求您!求求您!”


    青竹不愿意让赵知静涉险,出身打断道:“县主,此人神志不清,吐词混乱,不能排除是否有人专门诱您过去,您还是跟奴婢回大殿吧,这丫头交给宫里的侍卫就好,他们会处置的。”


    听到了青竹的话,那丫鬟抬起头来,咬着牙道:“安定县主,你也是见死不救之人吗?我家主子去年救了你府上的大姑娘,现下,你却要置我家主子不顾吗?你好狠的心!”


    见这丫鬟口齿伶俐起来,赵知静道:“你说得再多,你主子不在,我不能信你,我看今日贵府的夫人们都来了,既然你说你家主子处于危险之中,我可以去跟你们夫人传句话。”


    “不行!不行!您得亲自去救我家小姐!求您了!”


    青竹对着丫鬟不客气地说了一句:“我家主子已经想了法子,你莫要胡搅蛮缠!”


    那丫鬟见赵知静要走,膝盖一弯,‘碰’的一声跪在地上,语气也不那么强硬了:“县主,我们府上的夫人,她不是我家小姐的生母,而我家小姐今晚遇到的事,是绝对不能让她知道的,夫人要是知道,一定会让我家小姐暴毙的!”


    听到这里,赵知静心神一凝。


    丫鬟最后咬牙,声音低若蚊呐道:“我家小姐,受人……受人轻薄了,安定县主,您就帮帮忙吧。”


    受人轻薄?


    赵知静脑子里立即浮现出一大堆狗血故事,但她也知道事态紧急,这宫里人来人往的,要是一个处理不好,流言蜚语的恐怖,廖晴雪那样的姑娘绝对完了。


    青竹想再劝县主几句,可赵知静却不愿意再做停留。


    几人走了没多久,面前忽然出现一座已经荒芜的宫墙,墙壁斑驳破落,周围没有一点灯光,只有冷清的几缕月光斜着照下来,周围杂草丛生,瞧着阴森森的样子。


    看那样子,应该许久不曾有人过来。


    赵知静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心里麻麻的,小声问着身边的青竹:“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离前面的宫殿那么近,只隔着两条道而已,居然看起来这么破败,这条路上连一盏灯都没有,廖晴雪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青竹走到这里,脸色变得其差。


    显然她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北周宫里的禁忌,深深埋藏在厚重的宫墙里,没有主子的命令,她不会透露一点给安定县主。


    青竹正要强劲拉着赵知静回去,没想到那丫鬟已经踉跄着朝着里面奔去,边跑还边喊着‘小姐小姐’的,青竹看着不对,怕引人过来,准备上前去抓住那疯跑的丫鬟。


    就那么耽误了一会儿,那丫鬟转眼间就消失在了草丛里。


    赵知静透过草丛,依稀觉得有些微弱的烛光,从里面露了几分出来,影影绰绰,看得不甚清楚。


    “青竹,你武功怎么样?能不能打过鬼?”


    “奴婢没有试过,但不论怎样,奴婢会保护您的安全的。”


    “好吧,来都来了,咱们进去看看,”好奇心胜过了心中的恐惧,再者廖晴雪的丫鬟的表现让赵知静莫名觉得,廖晴雪应该就在里面,她对着青竹道:“咱们进去看一眼,要是不对,咱们就跑。”


    青竹不能拒绝赵知静的决定,只得陪着她一道进去。


    第66章 永王妃之死


    进去过后, 才发现这地方有多大。


    有的杂草长得比人都高了,根本看不清方向,不过赵知静很快就发现一条被人走过的道, 顺着这条道往里走。


    前方的烛光愈发明亮, 耳边隐约有说话声传来。


    “县主,您小心脚下。”青竹一脸警惕。


    赵知静早就注意到她神色不对, 似乎从进了这处宫殿后就不对劲了。


    “姑娘,你的手——”


    赵知静听到方才那丫鬟的声音了,嗓音尖细凄厉,话里她家主子好像也在,赵知静加快了脚步。


    “停下,县主!”青竹不知道注意到了什么,突然拉住赵知静。


    可两人的行踪还是暴露了。


    很快, 从四面八方钻出来好些个侍卫, 打一照面, 就朝着两人攻击而来, 动作狠辣。


    对于赵知静,对方似乎知道她的身份, 没有下死手, 而青竹就没有这好运了。


    十来个对付一个, 青竹勉力支撑, 但还是被人在胳膊上砍了一刀。


    “住手!”


    赵知静见对方没有下死手,那就还有商量的余地,现下又没有救兵, 青竹最终也支撑不了那么久。


    “不要伤她,我跟你们走!”


    领头的人思考了几息,让自己人停手, 那丫鬟有武力威胁,顺势被绑了起来。


    赵知静还好,手没有被缚住。


    “啊啊啊啊!!!”


    一阵破空的尖叫声传来,依稀还有男人的喝骂声。


    押着赵知静主仆两的侍卫明显加快了速度。


    走进大殿附近后,杂草什么的都被清理了,眼前忽的豁然开朗。


    一行人的动静也惊到了里面的人。


    看清了里面的场景后,赵知静瞳孔一缩,下意识后腿了一步,她双眼直直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人,她对这人印象深刻,方才进入宴会的时候,还跟秦婉儿吐槽过几句。


    是李欣!


    躺在地上的人是永王妃李欣!


    李欣躺在地上,身体呈现歪曲的姿势,面色无比狰狞,手上还攥着块儿衣裳的布料,她腹部的衣裳是暗红色的,显然是血已经浸透了,地面上流淌了一地。


    对方嘴里发出‘赫赫赫’的微弱声音,目光涣散,眼看是不行了。


    屋子里还有三个人。


    站在一旁,神识游离在外的永王,以及廖晴雪主仆两。


    廖晴雪像是受了什么重大打击,看着地上的永王妃,眼神麻木,右手还紧紧握着把带血的匕首,在烛光下闪烁着锋利的冷光。


    赵知静心理一咯噔。


    这是个凶杀现场啊!


    全场还是那丫鬟先开的口:“姑娘,是安定县主,奴婢找她来救您了!”


    丫鬟的话不仅提醒了廖晴雪,也惊醒了永王。


    看到赵知静,永王眼神冷静下来,无情地看了眼地上的人,便厌恶地收回目光。


    “安定县主,你杀了本王的王妃李欣。”


    赵知静:“……”


    这他娘的现场栽赃啊这!


    廖晴雪今夜穿的衣裳很隆重,此刻非常凌乱,胸前的交领歪斜着,露出了雪白的里衣,听到永王的话,她想也不想道:


    “不行!王爷,安定县主不过是听我丫鬟的命令,过来救我的,你让她走吧!”


    “走?”永王咧着嘴,冷笑一声,“她要是走了,王妃的死由你担么?”


    “你可没有那样一个爹!”


    说完,永王阴冷的视线看向赵知静,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戏谑语气道:“安定县主,你平日里不是猖狂得很吗?现在落到本王手里,也是你的命,你要是跪下来给本王求饶,本王还能考虑考虑放过你。”


    “否则,这宫墙里,再死个县主也没什么打紧。”


    赵知静冷眼瞧着,永王这个狗娘养的想不择手段陷害自己,但她可不会求饶。


    “跪下求你?那我可不会,要不永王先跪个给我看看?”


    “贱人!”永王眯着眼道:“不识好歹!”


    “比不得您,好歹跟你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年,发妻说杀就杀了,也不怕你那王妃后面做鬼后再来找你?”


    赵知静跟李欣打过架,那女人的力气很大,廖晴雪小胳膊小腿的根本不可能伤到对方,除非这里面永王掺了一脚。


    永王面色漆黑。


    “安定县主是死到临头了还嘴硬,真是令本王佩服!”永王说完,走到廖晴雪面前,面色阴沉道:“把刀给本王!”


    廖晴雪似乎很惧怕永王,头低着,手里紧紧握着刀没放。


    永王劈手夺过廖晴雪手里的刀。


    动作太快,廖晴雪的手背被刀尖划了一刀,白皙的手背上立即涌出来鲜血。


    永王手里拿着刀,狞笑着朝着赵知静走来。


    “永王,不要!”廖晴雪大喊。


    侍卫将赵知静推进来后就出去了,仿佛觉得一个弱女子不需要浪费精力去捆绑。


    屋里就只剩下了他们四人。


    看着永王拿着刀走过来,赵知静脸上出现了害怕恐慌的情绪,一步步后退着。


    永王举着刀,一步步逼近。


    “太子殿下!您怎么来啦?!!”


    赵知静忽然惊喜地望着永王身后,永王反射性地回头,赵知静抄起角落里的破旧铜炉,下了狠劲儿,朝着永王脑袋砸过去。


    永王连句话都没说完,人就软软倒下了。


    “啊——”


    廖晴雪带血的手捂住受惊的丫鬟,等到丫鬟不叫了才放开手,她脸上带着决绝地对赵知静道:


    “多谢你,乱子是我惹出来的,跟县主你没关系,趁着现在还不晚,你赶紧走吧。”


    “永王死了,贵妃娘娘一定不会罢休,她一定会发疯,你回去后切记不要露出异样。”


    廖晴雪决定自己承担所有。


    丫鬟还要说什么,被廖晴雪一个眼神逼回去了。


    没去管廖晴雪的话,赵知静蹲下身,伸手一探。半晌后,她直起身子,脸色放松了几分道,“我说廖晴雪,你那么着急干什么?人还没死呢。”


    “永王没死?”廖晴雪惊道。


    赵知静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灰。


    “可惜了,刚刚应该再用力点,现下再补一榔头,我有点下不去手啊。”


    廖晴雪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了些,只要永王没死,她就还有法子。


    “安定,永王不能死,尤其是不能死在你手上,”廖晴雪给赵知静分析着局势,“圣人这些年明里暗里都在打压你们府,只是顾忌你爹还在边关驻守,不敢太过分,若是永王出事,他绝对不会采取这么温和的法子。”


    赵知静遗憾地道:“那就算了吧。”


    “接下来咋整?外面那么多永王的侍卫,咱们几个人可出不去,”赵知静看了眼地上已经死去多时的女子,道:“还有永王妃,这个人如何处理?”


    廖晴雪也犯了难。


    这宫里她也没什么根基,外面又有那么多侍卫,他们早晚会进来。


    就在两人商量的时候,外间起了些异动。


    赵知静对声音敏感得很,连忙贴着门听,但过了一会儿又没有声音了。


    廖晴雪还有些惊魂不定:“外面有人过来了?”


    赵知静对她摇摇头。


    刚放下心,大门突然被人打开。赵知静靠门极近,反应快速地侧身躲避了下,好在没撞到自己。


    “殿……殿下”


    赵知静听到廖晴雪惊恐的声音,回头一看。


    刘裕带着一脸比寒冰还要冷漠的神情走了进来,留白跟在后头,没有像往常一样跟赵知静打招呼,很是沉默。


    廖晴雪想到这处宫殿原来的主人,顿时心下剧烈跳动起来。


    刘裕漠然地走动到宫殿最里面的软榻边。


    背着众人,久久不曾说话。


    “留白,青竹呢?”赵知静小声问。


    留白没出声,只是手往后面指了指。


    不知道过了多久,上面传来男人比往日还要淡漠的声音:


    “人都死了,还留着这里……干什么呢?”


    “找来些魑魅魍魉。”


    大殿空旷。


    刘裕的声音像一阵风,消散在空气里。


    不知何时,赵知静面前出现了一双金丝绣祥云的长靴,带着几分愠怒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孤是不是叫人告诉你,”


    “不要乱跑。”


    赵知静沉默。


    刘裕也没说话。


    一旁跪着的廖晴雪低着头,带血的手攥着裙子下摆,用力到伤口崩开,鲜血浸染了裙摆都没注意到。


    等了许久,赵知静抬头看面前的人。


    “知错了吗?”刘裕道。


    “昂——”赵知静回。


    两人视线相对,赵知静使劲儿睁着眼。


    留白也不知道两人达成了什么共识,反正就是自家主子既没有呵斥县主,也没有安抚。


    刘裕率先走了出去。


    赵知静自然地跟在后面。


    出来的时候,不出意外看到一地的死人,赵知静加快了脚步。


    “殿下,等等我!”


    留白看着地上跪着不动的这对主仆,要不是县主的原因,这人敢闯进这里,早就被自己一刀抹了脖子,他不耐烦开口道:


    “还不走?等着死在这里?”


    廖晴雪从地上爬了起来,看了一眼仍然倒在地上的永王:


    “永王,他——”


    “不想死,就少管闲事。”


    廖晴雪复杂地看了眼地上的人,被丫鬟拉着离开了。


    从这处破败院落出去的时候,廖晴雪只觉恍如隔日,她心思杂乱无章的时候,就听到太子的贴身侍卫对自己说:


    “县主不欠你的,以后这些破事儿少找她。”


    “主子不喜。”


    留白说完就走了。


    廖晴雪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个什么,眼神呆滞地望着地面。


    丫鬟提醒道:“小姐,咱们该走了。”


    “走吧。”


    两人走后不久,那处破旧的殿宇上空,浓烟开始徐徐升空。


    赵知静一个人回到宴会上,不久后廖晴雪跟自己丫鬟也低调地回来了,还换了件款式差不多的衣裳。


    正跟秦婉儿聊天时,大殿外忽然进来个太监,脚步匆忙,神色焦急,很快向上座的人汇报了什么消息。


    帘子后传来一阵杯盘破碎的声音。


    第67章 谁是凶手


    接着服饰雍容华丽的贵妃娘娘直接离席, 精心打扮的脸上,是掩不住的焦急和惶然,甚至顾不上现在的场合, 速度飞快地朝着大殿外奔去了。


    这场景惊呆了一众大臣跟女眷。


    似乎上面的人也没有刻意封锁消息, 宴会上的人很快就知道宫里发生了大事。


    “那处被封了十年的宫殿着火了!”


    “宫里还有被封了的宫殿?”


    “是正阳宫,以前废弃的正阳宫着火了!”


    “嘶——正阳宫?”


    “太子殿下出去了吧?”


    ……


    赵知静继续吃着她的花生米, 没露出异样,看了眼对面的廖晴雪,不愧是土生土长的古代贵族女人,正面色从容地与邻桌的贵女说着小话,不由感叹一句:


    “人生在世,全凭演技。”


    秦婉儿莫名其妙看了赵知静一眼:“你嘀嘀咕咕什么呢?”


    “没什么。”赵知静夹了颗花生米。


    两个时辰后,宴会上的众人渐渐觉得不对起来。


    各国使者早就已经离开, 而往年陛下的寿辰基本上持续一个半时辰就差不多了, 可今晚都过了两个时辰, 还没有太监过来提醒。


    “知静, 你说这宴会怎么这么晚还不结束?该不会出事儿了吧?”


    秦婉儿本想宴会结束后,就去见一面西凉的使臣, 结果被通知还不能离场。


    “谁知道呢?”赵知静还在想永王那傻叉有没有被恁死。


    “再等下去, 都要亥时了。”秦婉儿抱怨道。


    宴会上准备的歌舞早就结束了, 又被重新叫进来, 可众人已经没了欣赏的兴趣。


    帘子后面的陛下也不知何时离开了。


    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


    终于有陛下身边的大太监顺公公进来,手里拿着份名单,站在高处对众人道:


    “各位, 相信大家已经等得有几分不耐烦了,之所以迟迟不允许各位离宫,实在是因为宫里发生了件耸人听闻的大事, 为了抓住凶手,也为了排除无辜之人的嫌疑,还要麻烦大家再久等一会儿了。”


    “咱家手里这份名单,”顺公公举着手里的东西道,“记录了诸位今夜离开羲和殿的人数和时间,这部分人需要留下来,待宫内司确认无嫌疑后才能离开,其余人就可以离开了。”


    廖丞相出声道:“顺公公,敢问宫内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是正阳宫走水,只需调查宫女和太监便是,何须牵扯到所有人?”


    顺公公对廖丞相还是很给面子的,反正事情也瞒不住。


    “廖丞相,今晚可不止正阳宫失火,还有永王妃被人害死,永王为救王妃在火场上呛入迷烟过多,目前太医院正在诊治。”


    “永王妃死了?”


    “谁敢杀永王妃?”


    “方才人还在宴会上喝闷酒呢,她什么时候走的?”


    “永王会亲自救他的王妃?这怎么听起来让人无故发笑?”


    ……


    “肃静!”顺公公喊道,“各位得罪了,接下来咱家念了的人,出羲和殿后会有专门的人带路,各位不要惊慌,只要心中无愧,朝廷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


    赵知静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半点不意外。


    走之前还抓了把案几上的瓜子,虽然不太饿,但看热闹还是备一把比较合适。


    秦婉儿吃惊地看着赵知静潇洒的离开。


    上了名单的人不少,毕竟宴会时间不短,还是有不少人出来放风或者上茅厕的,等待的人暂时待在一处宫殿,审讯的地方在另一个地方。


    轮到赵知静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了。


    青竹叫醒她的时候,赵知静还在做梦,梦里是刘裕那张好看又十分欠扁的脸,犹记得从正阳宫离去的时候,那人对着她耳朵说的话:


    “喜欢乱跑是吧?”


    “下次,就打断好了。”


    赵知静进去后,发现居然还有熟人。


    那位大理寺卿齐庸,她跟这位每次看到都很苦逼的官员,打了不止一次照面,可能对方对她没什么印象罢了。


    “安定县主,今夜戌时二刻,你为何离开大殿,且离开了有接近半个时辰,还请县主告知缘由。”


    赵知静站着看了眼坐着的几位,没说话。


    齐庸对旁边的宫女挥挥手,道:“给县主找个椅子。”


    其余人:“……”


    宫女很快搬来一张椅子,赵知静道谢后慢吞吞坐下。


    “齐大人,人有三急你应该知道,我一个姑娘不好跟您详细说吧?”


    齐庸知道这位县主不好惹,还是硬着头皮问道:“安定县主,这理由不成立,羲和殿外有专门的宫女提笔记录着您离去跟归来的时间,县主还是老实交代为好。”


    “我老实交代什么?”赵知静坐在椅子上,姿态闲适,跟在自己家里一样表现自然。


    “如果各位大人硬要个解释的话,那就是我来了月事,宴会上的冷食吃多了,来回多跑了几趟,这解释够清楚的吧?”


    几位男性官员:“……”这是他们能听的?


    审讯的几人里有一位是后宫里的掌事嬷嬷,她轻咳一声道:“安定县主的说法虽然能对得上您离去的时间,但有几分异议,这么长时间,县主除了你自己的丫鬟外,有其他目击者么?”


    赵知静歪着头,满脸疑问地道:“谁家上茅房不是急匆匆的,难不成我还得跟其他贵女手拉着手上?你宫里的茅厕它也不香啊?”


    ‘噗嗤——’


    有位大人笑场了。


    那位掌事嬷嬷狠狠瞪了那位官员一眼,才转头对齐庸道:“齐大人,老奴始终觉得县主给的理由太过牵强。”


    齐庸沉吟道:“介于您不久前与已故永王妃发生过矛盾,县主您的嫌疑不低,希望县主不要敷衍我等,就是理由也需得像样些。”


    赵知静笑着指出齐庸话里的漏洞。


    “照齐大人这么说,凡是与永王妃有过矛盾的都有嫌疑,那永王更有嫌疑呢!他想换个王妃,雍城谁不知道,我看他嫌疑最大!”


    “齐大人,以示公平,您是不是该把永王从床上抓起来,好好审讯审讯呢?”


    “安定县主,请慎言!”那位掌事嬷嬷表情不太好。


    赵知静懒懒地看了那嬷嬷一眼,道:“我只是跟着齐大人的思路走,这位宫里的嬷嬷,你表现这么激动干什么?难不成,这凶手真是永王?”


    “那你们连夜审讯,是为找个背锅的人咯?”


    “简直胡说八道!”


    掌事嬷嬷怒而起身,指着赵知静道:“安定县主肆意诬蔑永王,老奴绝对会向圣人,向太后禀告!”


    “随你,”赵知静半点不为所动,“你还漏了个人,贵妃娘娘你把她忘了?那可不太好。”


    掌事嬷嬷脸色开始发青。


    赵知静坐在椅子上,又给加了把火道:“本来你表现正常点,我还不会怀疑,你看看你,急成什么样了?不是心虚是什么?我合理怀疑,杀死永王妃的就是永王自己!”


    转头对齐庸道:“齐大人,我看这位掌事嬷嬷才嫌疑重大,比起审讯我,这位嬷嬷才更应该坐在我这个位置吧?”


    齐庸后背的汗一下子涌出来了。


    就知道这位县主最坑人,这位嬷嬷可是太后身边的掌事嬷嬷,在宫里浸淫多年,可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齐大人,如果人人都像安定县主这样,我看这个案子也别审了!”掌事嬷嬷脸色难看得很。


    “齐大人,如果人人都像这位嬷嬷这样,我看这个案子也别审了,”赵知静重复了遍对方的话,气得对方脖子上的青筋都起来了,接着道:“万一是贼喊捉贼,我们这些无辜的人,岂不是挑选好的靶子?”


    “安定县主,果然伶牙俐齿!”


    “这位嬷嬷,果然胡搅蛮缠!”


    掌事嬷嬷多年不曾受过这种气,脑袋都有点发晕,忍不住扶着桌子稳住身体。


    齐庸也怕太后的这位心腹给气晕过去,到时候太后问罪过来,他可承受不起,反正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他拍了拍桌子,直接宣布道:“安定县主平素为人光明磊落,今夜离开羲和殿的理由,合乎情理,本官认为县主与此案无关。”


    “齐大人!!!”


    掌事嬷嬷一手压着胀痛的太阳穴,厉声道:“三更半夜,齐大人是不是困过头了,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说了什么?!!”


    齐庸也有些不高兴了。


    老子是大理寺卿,正正经经的北周三品大员,可不是你一个后宫嬷嬷呼来唤去的太监。


    “本官考虑得很清楚,再说一次,安定县主的理由合规合理,与永王妃被杀这件事无关!”


    “齐大人!!!”


    “若是对本官断案有异议,可向圣人反映,本官接受圣人的命令!”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


    赵知静猛地站了起来,撩起碍事的裙摆,一脚踢翻了刚才坐着的椅子。


    那一脚力气不小,椅子腿都裂了两根。


    “别吵了!!!”


    声音一下子盖过殿内所有声音,赵知静看众人视线集中过来,才道:“各位大人,我今晚不是来听你们吵架的,既然已经排除了嫌疑,那我也该出宫了。”


    说完,赵知静起身就离开了。


    留下了几个目瞪口呆的官员,其中那位掌事嬷嬷神情都恍惚了。


    赵知静出了大殿,外面还有人排着队准备进去,有人向她打听到:


    “安定县主,你怎么在里面呆了那么久?”


    一人问话,多人等着回答。


    赵知静干脆停下脚步,对众人道:“哦,那是因为我刚刚提出了我的建议,我怀疑凶手是永王自己,那宫里的嬷嬷恼羞成怒,跟我大吵了三百回合,不过大概是心虚,她最后也没有吵赢我。”


    赵知静转身就走,没理会身后的喧嚣。


    “你听到她说的话了吗?”


    “凶手是永王!”


    “宫里肯定不愿意承认,这是想找个替死鬼啊!”


    “永王真不是个东西,居然这么狠毒!”


    第68章 她能不能把天给捅漏了 丑时


    丑时


    万籁俱寂, 繁星点点。


    镇北侯府灯火通明,赵知静刚一回府,就被二叔一家子包围了。


    “静儿,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赵知娴先问道。


    “周北杨的小厮过来传了道话, 说宫里出了事儿,发生了啥也不说清楚, 二叔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张氏接嘴道:“都这么晚了,宫里才放人,二婶看其他勋贵府上都回来极早的,三丫头,你不会在宫里犯事了吧?”


    说到后面,张氏一脸惊惶,声音都大起来。


    赵知静翻了个白眼。


    “二婶, 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老夫人大把年纪, 熬了这么久的夜, 身子有些不爽利, 被丫鬟扶着,语气紧张地追问道:“三丫头啊, 不会是宫里的贵妃娘娘为难你了吧?”


    赵知静看老夫人都要撑不住了, 无语道:“您说说您, 这个年纪这个时辰还不睡觉, 操心什么呢?就是天塌了,也还有二叔给您撑着呢,放心吧, 不会让您那么早躺棺材的。”


    老夫人:“……”


    二老爷嘀咕了句:“天塌了,二叔是撑不起的,还得靠大哥。”


    老夫人得了三丫头的准信, 心里一松,也不打听别的,被丫鬟扶着回院子了。


    等她走后,赵知静才轻描淡写地描述着今夜的宴会。


    “没啥大事,就是陛下寿辰,来了个大靖的使者贺寿,他看不惯我,我看不惯他,我俩当堂大吵了一架。”


    “当然,最后他也没吵赢我。”


    “另外就是正阳宫被人烧了,永王妃被人杀了,凶手还没找到。”


    “不过,我认为,凶手应该就是永王。”


    几句话隐含了这么多故事,众人听到了这些惊人的消息,纷纷追问:


    “永王妃被杀了,跟三丫头你没关系吧?怎么把你留到这么晚?”


    “静儿,你真没犯事儿吧?”


    “三姐姐,你杀人的时候,有没有被人撞见啊?”


    “三丫头,你被放回来,应该是洗清嫌疑了吧?”


    “永王妃上次也没打赢你,你犯不着下这黑手啊?”


    ……


    赵知静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挑眉道:“我说,你们怎么回事?一个个笃定的好像凶手就是我一样,我能有那么大能耐?”


    “真……真不是静儿你啊?”二老爷眨了眨眼,满脸的求知欲。


    “废话!”赵知静怒道,“这件事当然与我无关,不然宫里能放我出来吗?”


    二老爷听后转身骂赵子封道:“你个猪脑子!你爹我早就说了,你三妹妹怎么可能会杀人!就是你大半夜不睡觉,胡乱猜测,居然冤枉自己亲妹妹!”


    您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爹……你!”赵子封好生气。


    “静儿辛苦了,那你赶紧回去休息,这么晚了,明天睡晚点也不打紧,我让娴儿她们不要去打搅你。”二老爷满脸慈爱。


    二叔的话正是赵知静的打算,不过第二日一早,她睡得正迷糊的时候,宫里就急召她进宫了。


    青竹的消息向来灵通,在马车上就告知了赵知静永王醒来的事情。


    “什么?那个狗东西指认我杀了他王妃?”


    赵知静没想到永王昨晚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自己麻烦。


    青竹脸色并不焦急,郑重道:“县主,主子那边都安排好了,不会让您出事的,您别担心,只需要走一趟就可以回府了。”


    “我担心个什么?”赵知静摩挲着手里的玉佩,说道,“我爹在,我就无事,我爹要是出了问题,那离我死期也不远了。”


    总之,赵知静相当的清醒了。


    “不会的,县主,”青竹想着留白的提醒,在县主面前要一直念叨自家主子的好话,想了想道,“就是侯爷哪天真的遭了不测,主子也不会让人动您一根手指的。”


    “是不会,”赵知静瞥了她一眼,“因为对我动手的很可能是你家主子。”


    青竹:“……”


    县主真难攻克啊。


    “那廖晴雪廖姑娘可回府了?”赵知静突然提起一人。


    “回县主,廖姑娘在您回来之前就已经离宫了。”青竹回道。


    赵知静没再说话,她脑海里正默默复盘昨晚的一切,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廖晴雪先是跟永王去了破败的正阳宫,然后才是永王妃发现情况后追了上去,最后争执的时候,永王妃那个疯女人一对二完败。


    至于廖晴雪与永王什么关系,赵知静不想知道。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姑娘绝对是自己主动去的,不然那么大个活人,去正阳宫又那么远,不可能动静那么小。


    只是自己被廖晴雪喊去,她到底在打个什么主意呢?拖自己下水难道就是她的目的?


    赵知静支着下巴,想着想着就睡过去了。


    雍和殿。


    赵知静进入大殿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犯了天谴。


    大殿上坐了陛下跟贵妃,下面左右两排各坐了一列的官员,挤挤挨挨的,满满的都是人。


    赵知静顶着所有人的目光坦然走了进去。


    “安定拜见圣人,圣人万福。”


    “安定,寡人今日叫你来此,是为永王妃被杀一案,永王昨夜已醒,且指认安定你为真凶,你可有异议?”


    赵知静抬头,对上面的人道:“圣人,我当然有异议!我怀疑永王携私心报复于我,故意将永王妃的死推到我身上,他的证词不可信!”


    “而我,今天也要指认永王残忍杀害自己结发妻子,为逃脱嫌疑而陷害于我!”


    永王摸着自己隐隐作痛的额头,愤然出声道:“你放屁!本王王妃就是你亲手害死的,本王亲眼目睹!本王这脑袋上碗大的包就是你砸的!”


    “赵知静,你休想狡辩!”


    “我砸了你?”赵知静给了永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道:“我看永王是杀人后精神错乱了吧?”


    赵知静自己站了起来,张开手臂转了一圈,道:


    “圣人,各位大人,请大家看看我这柔弱的体格,我这娇小的个子,再看看永王那宽实的臂膀,健硕的身躯,我能打倒永王?实在可笑!”


    “且不说永王出行必带侍卫,我难不成是拥有开天辟地的神力,居然能越过那么多侍卫,打倒永王后,还能安然离去?写话本的人也不敢这么编吧?”


    永王跳起来怒声道:“要不是本王支开了侍卫,你又趁本王不注意,砸了本王的脑袋,你能打过本王?”


    “永王越说越离谱了,你没事为什么要支开侍卫?除非打算干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赵知静说辞清晰,不疾不徐,继续道:“何况依永王的说法,我打晕你后,不光没引起任何人注意,还能绕过你的侍卫,安全回到羲和殿?”


    “还能趁人不注意,一把火烧了正阳宫?”


    “本王是被你的假象骗了!谁知道你在宫里还有内应,砸晕本王后,还杀了本王所有的侍卫,放火烧了正阳宫!要不是宫里的人察觉不对,本王早就死在昨夜那场大火里了!”


    永王此刻像一头愤怒的公牛,眼睛通红。


    “您不是没死嘛?再说了,你真是低估了我,若是真的要杀你,趁着你昏迷,直接一刀解决了你不是更好么?把你丢在火场里,岂不是多此一举!”


    “你在宫里的内应那么多,想怎么害本王都有机会,谁知道你怎么想的?”


    “佩服佩服,”赵知静拍拍手,道:“永王编故事的能力不错,还内应?你怎么不说这大殿上的所有人,都是我的内应?”


    “没有一点证据,就血口喷人,我赵知静不服!”


    “永王差点被你砸死,现在好不容易醒过来,亲自作为证人指证凶手,就这!难道这还不够吗!”贵妃已然怒极,没等陛下开口就站了出来。


    “娘娘所思所想,未免太过可笑!”赵知静身体站得笔直,眼神坚韧,“我还道是永王与王妃争执的时候被人打的呢!”


    “你放肆!”冲动之下,贵妃一袖子抚开了案几上的茶杯,愤怒地大声道:“赵知静,你三番四次与本宫,与永王作对,是何居心?!!”


    “你仗着你爹在边关执掌数万军队,便在雍城作威作福,竟然敢对王室子弟出手!”


    “你们家是想造反吗?!!”


    贵妃震怒的声音传遍大殿。


    上座的陛下没有出声,其他官员都心思各异。


    赵知静面前也有一案几,她上前撩起裙摆,一脚踢翻上面的东西后,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视线里,直接跳上了案几,站在上头,脑袋仰得高高的,叉着腰无视所有人,大喊道:


    “贵妃娘娘好大的谱!”


    “各位大人好好看清楚,谁要是得罪了贵妃娘娘,随时都可以被冠上谋反之名!”


    “没有物证,没有人证,只需要娘娘空口一句话,就可以被定性为谋反,那我倒是想问一问,”


    “娘娘,这江山是你的吗?!!”


    赵知静一嗓子吼完后,大殿陷入前所未有的安静。


    众人都不约而同皱紧了眉头。


    角落里的柱子旁边,有位执笔的太监正跪在那里,一边震惊地看着站在案几上的安定县主,一边低头刷刷写着东西,他在宫里这么多年,像安定县主这样的,还是头一次见到。


    就是公主都没这么肆意的!


    这是把贵妃的脸面放到脚下踩?


    不!


    安定县主她是把陛下的脸面放到脚下踩了!


    齐庸混在人群里,心里想了很多,这位安定县主每一次露面,都会给他一次震撼,不知道下一次,她能不能把天给捅漏了!


    第69章 廖晴雪嫁人


    陛下这时候终于说话了, 声音里有种浓浓的疲倦挥之不去:


    “寡人,以及在场的所有官员,并不认为镇北侯一家, 有谋反的心思。”


    “贵妃若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就早日回后宫,雍和殿是众臣议事之所, 不是后宫妇人的骂架之地。”


    “圣人——”贵妃美目含泪,摇摇欲坠。


    “来人,给安定县主赐座。”陛下像没听到贵妃的话,对底下人道。


    赵知静从案几上跳下来,瞬间没了刚刚那种鹤立鸡群的感觉,让她有些怅惘。


    “各位爱卿,你们对此案有何见解?”陛下将问题抛给了其他人。


    刑部尚书是个年迈的老头, 他第一个开口道:“下官认为, 永王妃被杀一案目前疑点重重, 按照已知的线索来看, 安定县主与此事干系不大。”


    永王忍不住了,语气带了几分讽刺:“那依你的意思, 杀死王妃的嫌疑人不是她, 是本王咯?”


    “下官, 并没有这么说。”刑部尚书淡淡地道。


    “你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赵知静, 或者说她身后的镇北侯,究竟给了你多少好处?多到,让你冒着风险, 明目张胆地来陷害本王!”


    听到这里,帘子后的陛下略带失望地摇摇头。


    刑部尚书并没有被激怒,只是声音平和道:“永王贵人多忘事, 去年镇北侯军队要增加粮草一事,下官投了反对票,比起永王你,恐怕镇北侯应该更恨下官才是。”


    言外之意,两人是死对头。


    根本不存在替镇北侯找补的可能性。


    就在刑部尚书说完,接着又有两位官员发声,分别是吏部跟户部的人,两人先后道:


    “圣人,下官认为永王妃离席时间,身边丫鬟的去向,这些更应该彻查!”


    “圣人,下官也认为永王行事过激,更注重私人恩怨,下官认为永王目前还不适合回户部做事。”


    两人虽然没说赵知静无辜,但矛头一致指向永王。


    永王一听自己好不容易争取回来的差事,又要被人夺去,整个人怒上心头,直接不管不顾道:“好啊好啊,平时看不出来,原来你们跟那镇北侯都是一伙儿的,想要按头让本王认罪,呵,本王告诉你们——”


    “做梦!!!”


    “呸——”


    一口浓痰正好喷在户部侍郎的脸上,糊了他一只眼睛,在众多官员的目光下,此人不堪受辱,直接以头抢地道:


    “永王如此辱没朝廷官员,猖狂跋扈,道德败坏,求圣人重罚!”


    “圣人若是舍不得——”


    “就请圣人收回鄙人的官职吧!!!”


    ‘咚咚咚’的磕头声响彻在雍和殿的上空,也惊醒了一众看客,实在是因为朝人脸上吐痰的行径,恶劣且粗俗,完全不该是一国王爷该有的作为。


    更何况,永王跟贵妃一脉,一直对王位虎视眈眈,可这样的王,哪个官员会高兴做他的臣子?


    众官员看着户部侍郎的狼狈姿态,顿时心有戚戚焉。


    “臣认为永王有杀死王妃的嫌疑!”


    “永王曾在大庭广众之下辱骂自己王妃,且放话说要休妻!”


    “永王德行无状,应继续闭门思过!”


    “正阳宫距离雍和殿路程不短,永王与已故永王妃出现在那里,实在蹊跷!”


    “臣要求彻查永王!”


    “臣附议!”


    赵知静忽然发现现场已经乱起来了,永王一个人惹了众怒,根本没有自己的用武之地。


    那些个官员,把永王妃之死牢牢扣在永王身上,扣得比自己还紧,且说文嚼字,论点清晰,听起来可比自己有说服力多了。


    不愧是搞文字的人,心真脏。


    这场莫名其妙的审讯,以贵妃犯了心疾告终。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子的人发力了,不光是朝堂上一水地批判永王,后宫里甚至有人发现永王自己前往正阳宫的身影,许是指向永王的证据太过不利,没过两天,永王妃之死一案被草草结案。


    凶手为永王妃的陪嫁丫鬟,理由是被主子欺压日久而报复。


    至于永王出现在正阳宫的理由:救王妃心切。


    永王指认安定县主为凶手的理由:天色暗,被烟眯了眼。


    “这么烂的理由,他们是闭着眼睛想的吗?”赵知静从青竹的嘴里听着后续,嘴里的茶都差点喷出来,“还被烟眯了眼?”


    “我看他是鬼迷日眼!”


    夏荷对永王也十分厌恶,义愤填膺道:“永王实在欺人太甚,县主,宫里如此对您,咱们也该给侯爷送封信了,不然都以为您好欺负!”


    春华拍了夏荷后脑勺一巴掌,不悦道:“少撺掇主子,现在永王在雍城的名声已经烂大街了,这种惩罚足够让永王记忆深刻了。”


    “怎么不来道雷劈死永王呢!”夏荷摸着后脑勺,诅咒道。


    “廖晴雪有没有帖子送过来?”赵知静转头问道。


    夏荷仔细回想了翻,摇头道:“没有,外面关于永王的消息到处飞,但都没廖姑娘什么事。”


    “县主,这里面还有廖姑娘的事儿?怎么都没听说呢?”


    “谁知道呢?”


    “大概是有个丞相爹吧,”赵知静对春华道:“廖姑娘跟咱们不是一路人,以后都远着些吧。”


    “是,县主。”


    主仆几人没料到的是,关于廖晴雪的消息在半个月后,像个烂尾小说一般,结局那么诡异又仓促,廖晴雪以侧妃的身份进入永王府。


    嫁进永王府的前一日,赵知静被廖晴雪堵在了茶楼里。


    其实对方早就往府里递了帖子,但被怕麻烦的赵知静给无视了,这次在大街上才派了丫鬟过来堵人,赵知静上了二楼,廖晴雪正站在窗边俯瞰楼下。


    听到动静,廖晴雪转过身来,解下脸上的面纱,样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婉,只是身上的衣裙太过素净了些。


    “安定县主不愿意见我,我才出此下策,来这里与你见一面,实在是抱歉。”


    赵知静并没有多加寒暄,只道:“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吧。”


    “有时候,真的很羡慕县主您,活得那么洒脱,而我,”廖晴雪笑得苦涩,“像个整日里汲汲营营的小人,太多身不由己,无论如何努力,到了最后还是在泥潭里挣扎得越来越深。”


    见赵知静没有特别的表示,廖晴雪继续说着话。


    “那晚在正阳宫,你一定好奇我为何派丫鬟去向你求救,”廖晴雪盯着桌上的茶杯,有些失神,“那日你们府上设宴,与永王妃打架那日,我亲眼看到了,殿下的目光一直在你身上。”


    赵知静不明白廖晴雪的意思,抬头看她。


    “说来不怕你笑话,他们都称我跟姜兰为雍城双姝,这称号是大家认为我跟她,是北周最配得上殿下的人,虽然是传言,”廖晴雪的眼眶泛红,看着桌面没有转身,声音依旧平稳,“我却偏偏当了真,从八岁那年宫宴见到殿下第一面起,我就对自己说,我要进宫当殿下的人。”


    “可越是长大,才越是明白不可能。”


    “殿下生来便是佛子,我一直以为他不会动凡心,但你出现了,我才知道这世间,也有人能让那人出现喜怒哀乐,出现爱怨嗔痴,会呼吸,会有心跳,像个活生生的人一样。”


    “废话,他要不能呼吸,那不就成死人啦?”赵知静说着让人破功的话。


    廖晴雪陷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不理会赵知静。


    “只要是殿下在意的人,就一定会替她处理好一切,那晚在正阳宫,永王想轻薄我成就好事,满大殿的人,我知道除了你,没有人能够救我,就是我那无情的爹,也一样。”


    “果然,你来了。”


    “最后,殿下也来了。”


    廖晴雪转过身时,已经整理好自己的表情。


    “李欣腹部那一刀是我刺的,但并不致命,是永王忽然扑过来,借我的手用力刺入,她才死掉的,”廖晴雪诉说着那晚的情况,“今日邀你来,不是为了向你求救,只是想告诉你,我从来没有想害你。”


    “我明日就要一顶小轿抬入永王府,”廖晴雪眼角的泪在转头时,隐入鬓发里,“没想到,一个侧妃的位置,竟然是我的归宿,实在可笑。”


    “贵妃心狠,我爹亦是。”


    赵知静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走吧,今日你愿意过来见我一面,我已经很知足了。”廖晴雪又继续看着窗外的大街,街上行人如织,大部分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她出神地看着。


    “以后遇到像我这样的人,就少点善心吧,我这样的人,不值得。”


    赵知静沉默地来,又沉默地走。


    今日陪在她身边的丫鬟是春华,她明白自家县主此时需要的是安静,故而她一直默默地跟在主子身后,只是遇到障碍物时,才小声提醒一下发呆的人而已。


    “他,动凡心?”


    “开什么玩笑?”


    “刘裕…喜欢…我?不不不,绝不可能。”


    “谁家大好人是这样对心上人的?”赵知静越想越觉得自己没错,廖晴雪只看到了表面,没有看到深层,“她那根本是臆想嘛,我都给刘裕吓了几回了,鬼门关都差点走了一回,这也能叫喜欢?”


    “他能喜欢我?搞笑!”


    “还好青竹给我撵回去了,万一要是被那假和尚知道,都能笑到明年,好险好险。”赵知静一脸庆幸。


    春华走在后面,沉默地听着前面县主的碎碎念。


    虽然她觉得旁观者清,有些东西她自觉比县主看得明白,可她不是夏荷,对太子的观感并没有那么好。


    第70章 杨茵茵


    廖晴雪以侧妃的身份进了永王府, 后续也没泛起什么水花。


    除了雍城的贵女圈子里多了些唏嘘以外,别的好像什么也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半个月后, 赵子封大婚。


    比起不久前赵子安寒酸的婚事, 赵子封这位嫡子的待遇非同寻常,他已经授了官职, 娶的媳妇又是官宦人家的女儿,来观礼的人家很多。


    “知静,你怎么不去外面待客?”秦婉儿踏进赵知静的院子,随手拿起了果盘里的桃子咬了一口。


    “外面那么多人,用不上我。”赵知静犯懒道。


    “嘿,你没看见你那个大嫂,真是个秒人, 招人待物, 大方得不行。”秦婉儿咽下嘴里的桃肉道。


    “哦。”赵知静神游开外。


    “你这是怎么了?光我坐在这里, 你都走了三回神了。”秦婉儿放下手里还剩一半的桃子, 好奇地问道。


    “在想终身大事呢,少扒拉我。”赵知静随口道。


    “愁嫁呀?”秦婉儿笑着坐到她旁边, 说道:“今儿怎么不见你那位周公子呀?怎么不在你身边鞍前马后啊。”


    “去去去, ”赵知静像赶苍蝇般将秦婉儿挥开, 不耐烦道:“他公务太忙, 不像你我这么闲。”


    “忙?他不是你爹倚重的人么?就算被陛下临时调到羽林军做事,一般来说也不会被分配什么太重的任务啊。”秦婉儿有些不解。


    “谁知道呢?可能人太能干了。”赵知静敷衍地回了几句,又发呆去了。


    没去打扰赵知静, 秦婉儿站起来走到春华身边,问道:“你家县主这是怎么啦?瞧皱紧的眉头,什么事儿能难倒她?”


    秦婉儿与自家县主有过命的交情, 春华也不瞒她,替秦婉儿倒了杯茶,叹了口气道:“那位廖姑娘出嫁前一日,县主与她见了一面,回来之后就这样了。”


    秦婉儿食指点着下巴,猜测道:“廖晴雪的婚事,惊呆了一众雍城的贵女们,一个好好的丞相嫡女,居然答应做妾,现在好多有名声的贵女都与廖晴雪断了来往了,你家县主不会是替廖晴雪惋惜吧?”


    春华收拾着桌面,模棱两可道:“也许吧。”


    秦婉儿还要再说两句,赵知静站起来招呼道:“时间不早了,咱们躲懒也差不多了,也该出去了,别待会儿新娘子都到了,咱们还没到,到时候我那二婶该拉着个驴脸了。”


    “吉时还早呢,你着什么急?”说是这么说,秦婉儿还是跟着出去了。


    虽然还没有到时间,府上来贺礼的人倒不少。


    “安定县主安。”


    “你也安。”


    “几日不见,安定县主越发漂亮了。”


    “谢谢,我以前也很漂亮。”


    “县主,前些日子永王娶侧妃,您怎么没去。”


    “去不了,没邀请。”


    “永王妃才走了没多久,永王就娶了新的侧妃,听说还是您的好友,您怎么看?”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管不着。”


    “县主,外面的人都说您嚣张跋扈,最爱打人,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你过来,我先给你两巴掌试试。”


    “………”


    赵知静的到来,像是让现场的气氛上了两层台阶似的。


    张氏很是满意地看着府里的盛景,不断忙乎着,赵知云跟赵知希被她使唤地团团转。


    赵知静正百无聊赖地看着池子里的鲤鱼,伸手从托盘里撒了些鱼食下去,引得一众鱼儿竞相摆尾追逐。


    “刚刚你那么说话,真有意思,”秦婉儿看着远处的盛况,再对比自己这边人烟三两只的囧况,不由得叹道:“你看看你,那些姑娘们都不敢来跟你说话了。”


    “那不是很好?”赵知静继续撒着鱼食,“叽叽喳喳的烦得要死。”


    就在两人聊天正放松的时候,周氏急匆匆地找了过来。


    “怎么了,大嫂?”


    周氏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安,像是在顾忌个什么。


    赵知静抬头仔细看她,道:“说吧,这里都是自己人。”


    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周氏一口气道:“有位姑娘,南面来的,说是,说是来找周北杨周公子的。”


    赵知静撒鱼食的动作顿住,好看的眉毛一挑:“找周北杨去周府找啊,跑我这里干什么?”


    “那位姑娘说是,说是周公子在老家的未婚妻,在小时候双方就互换了庚帖的,”周氏越说越顺畅,“那位姑娘不知道从何处听了消息,说侯爷有心将周公子招赘,所以特意过来见您的。”


    周氏也知道自己来传这个话就是得罪人来的,可其他人都不动,也只要自己来了,她低着头,不敢去看赵知静。


    她是有从自家夫君那里知晓,镇北侯有意将女儿许配给那位周公子的。


    “什么?”


    赵知静站起来,走到周氏面前,拿着鱼食的托盘却很稳当,一点也没露出异样来。


    “那姑娘人在哪里?”


    “还在门口,她不肯进来说话,那姑娘执意要见到您才愿意入府,我让人把她拖着呢,”周氏小心地看了眼赵知静的脸色,道:“三妹妹可需要把人赶走?”


    “马上吉时就要到了,”秦婉儿提醒道,“别到时候撞上了。”


    “赶她走干什么?难道我会心虚?”


    “……”


    所有人都朝着赵知静看去。


    春华先开口道:“县主,兴许里面有误会,周公子在老家有过未婚妻,牛嬷嬷都没听说过这事。”


    “是呀,也许是嫂子误会了。”周氏也道。


    秦婉儿对这种不请自来,还带着逼迫意味的女子很是鄙夷,半点犹豫都没:“还是赶走吧,不管她是谁,你跟周公子的姻缘八字还没一撇呢,哪里轮得到她上门么?”


    “走吧,去会会她。”


    说完,赵知静一把将盘子里的鱼食全部撒进了池子里。


    一行人走了许久,池子里的鲤鱼还没安静下来。


    站在门外的姑娘穿了一身石青色长裙,面料普通,甚至还因为洗了多次而变得有些泛白,头上什么首饰也没有,只有一根普通的木簪将头发挽起。


    长相清秀,见到来人,面上稍显局促。


    “您就是安定县主吧?”那姑娘右手抓着已经起毛的裙边,有几分紧张道。


    “是我,”赵知静只看了一眼那姑娘,见眼神还算清澈,便道:“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跟我进去吧。”


    身后不远处传来接亲队伍吵嚷的声音,鞭炮声此起彼伏,几人也没管。


    穿过热闹的人群回到自己院子。


    “坐吧。”


    “好。”


    “如何称呼?”


    “我叫杨茵茵。”


    “杨姑娘是吧?不是有话要说么?”赵知静看着她道。


    杨茵茵使劲咬了下嘴唇,然后在众人莫名的眼神中,直接跪在了地上,头深深地低着。


    “县主,我出生时,我爹与周老爷就给我与周公子定了亲,后来周老爷夫妇两去世,周公子又多年没回来,两家才断了很久的联系,我与周公子的亲事老家很多人都知道,这次来我还带了契书。”


    赵知静没去接杨茵茵手上的契书。


    杨茵茵也不执着,收回契书后,对着赵知静的方向道:“听他们说,镇北侯爷想撮合您跟周公子的亲事,我一介民女本不该来雍城打扰你们,只是我爹去后,宗族里的人一直在打压我,要把我许配给一个常年酗酒打人的老鳏夫,他前面几个妻子都死得很惨,我怕被他打死,才逃了出来。”


    “不怕您笑话,我实在活不下去了,才来雍城找您的。”


    赵知静听后,很冷静地建议道:“那你应该去找周北杨,你有信物,他不是那种言而无信之人,他会认的。”


    “我当然知道周公子是个好人,”杨茵茵有些哽咽道,“所以我才不敢去找他。”


    “你什么意思?”夏荷忽然出声道,“觉得我家县主好欺负是吧?”


    “不是的,”杨茵茵使劲摇摇头,挤出一抹笑意来,“县主长得好,家世好,我什么都没有,本就配不上周公子,更不敢奢望周公子娶我。”


    “那你什么意思?”秦婉儿发问道,这柔柔弱弱的姿态让她很是不喜。


    杨茵茵脊背一弯,额头磕在地上道:


    “县主,你跟周公子是天定的良缘,我何德何能来跟您争抢,只是我在老家实在活不下去,才来雍城求个活路罢了。”


    “我愿意成为周公子的小妾,只需县主给我在后院寻个住处便可,若是县主看不惯我,我也可以住在外面,杨茵茵只想捡回一条命而已,不求别的,望县主成全!”


    “哪里来的野丫头,还跟我家县主讲起条件来了!”


    牛嬷嬷的大嗓门从屋子外传来,很快,屋里的帘子被人大力掀开,一位无比壮实的嬷嬷走到了杨茵茵面前,看自己时目光轻视且鄙夷,转头看坐着的人时却十分恭敬:


    “县主,奴婢在边关那么多年从没有听过周小子还有未婚妻,这丫头敢骗到您头上,奴婢绕不过她!”


    这位嬷嬷的视线像是要吃人一般,杨茵茵哭着对赵知静道:“我真的没有骗您,我有证据的。”


    “什么证据?”牛嬷嬷冷哼一声,“我已经让人去通知周小子了,人应该在赶来的路上了,你有什么话,直接找他说去吧,没得来影响我家县主!”


    牛嬷嬷鄙夷的眼神,像根针一样扎了她一下。


    杨茵茵笑得有几分凄凉,但还是直起身子,不肯以软弱地的姿态视人,“我没有骗人,就算周公子来了,我还是这么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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