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花灯节 花灯节是北周春日盛会。
花灯节是北周春日盛会。
据传, 此节日为开国皇帝为其皇后所设,用以表达两人情比金坚、矢志不渝。
但也有野史有言,开国帝后相识于一场春日宴。
赵知静今日应景的穿着一身豆粉色的短褥, 搭配浅黄色长裙, 梳着九仙髻,头上戴着的步摇, 雕刻了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身后留着长长的浅黄色发带,走动间,随着风轻微浮动。
“喂!周北杨!”
看着人群里逆行过来的姑娘,周北杨紧张道:
“大小姐,你别动!我马上过来!”
周北杨很多年以后都还记得这一幕。
穿过人群,向他走过来的姑娘, 眉眼弯弯, 右边的酒窝浅浅, 提着裙摆向自己奔来, 是那般的娇俏动人。
周北杨是个粗人,不会形容内心的感受。
他只觉得, 小小的姑娘, 犹如边城的春日里, 第一朵绽放的迎春花, 开得那般璀璨,又那般热烈。
“等很久了吧?”赵知静终于艰难地跨过了人群,来到周北杨面前, 有些无奈地指着头上的发髻道:“你看我头发,春华她们非要编这个,太繁琐了, 耽误了好长时间。”
“没有,我刚刚到。”周北杨笑得傻傻的,“今天梳的发髻很好看!”
话落,旁边来了位小二,将桌上的茶壶提起,发现有点轻,忙对周北杨道:“客官,你茶水喝完了也跟小的说一声啊,这茶水续杯不要钱的。”
赵知静方才还有点紧张,但小二这话说完,她突然放松地笑了出来。
“周北杨,你怎么光喝水啊?怎么也不点个点心什么的。”赵知静道。
周北杨脸颊红红的,道:“我……我不饿。”
“你饿不饿,有没有吃晚饭?”周北杨忽然反应过来,问道,“要是饿了,我带你去楼上用膳食,时间还早的。”
“不用,”赵知静第一次过花灯节,有点兴奋,“咱们不要耽搁时间,今晚上的花灯有点多,听秦婉儿说有很多制灯的大师来了雍城,去晚了,就看不到了。”
周北杨笑着答应道:“那就走吧。”
赵知静好奇地左右看看,各种制造精美的手工灯笼,被陈列在街道两旁,数目多了,亮眼至极,直晃人眼睛。
因着是花灯节,所有的灯笼以各种花为主。
桃花,梨花,荷花,茶花,牡丹花……仿佛进了奇妙的花园。
“姑娘可以看看,我这盏灯笼,莲花形状的,非常逼真,跟真的也差不多了,”注意到赵知静的视线,那摆摊的老汉热情地推销道:“这一盏灯笼提回去,挂在屋檐下,多好看啊。”
“姑娘,公子,来我家看看啊!”
赵知静一路瞧过去,眼睛都要挑花了。
“姑娘,公子,看看这一盏灯笼吧,少见的并蒂莲,成对的一套,多适合你们二位呀!”
“公子,看我这一盏,牡丹花样式的,这气质,正好配得上您身边这位姑娘!”
“他们的都不好看,姑娘您看我这盏,有傅晶公子的题诗,好多姑娘都喜欢!”
“小的这盏桃花灯笼,跟姑娘你今日这衣裳很搭配,姑娘来一盏吧?”
……
“真漂亮啊。”赵知静感叹道。
周北杨全程都护在赵知静身旁,生怕人群太多,冲撞了她,周围的灯笼也就一扫而过。
灯笼再漂亮,也不如眼前的姑娘让他惊艳。
“哇,还有卖花环的!”赵知静指着一处摊子,高兴地说道。
直奔过去,赵知静蹲着开始挑拣花环。
“姑娘,老婆子的花环都是今日一大早去山里摘的,新鲜着呢!”买花的老婆子笑得露出一口残缺的门牙。
“都是桃花的吗?”赵知静小心地挑着。
老婆子指了指旁边道:“这边也是老婆子的,山茶、海棠、芍药,这些都可以挑,花灯节年年最受欢迎的就是桃花,老婆子每年都会多备一点。”
赵知静好奇地抬头,看向岁月满布的卖花人。
“婆婆,您每年都来卖花环啊,卖了多少年啦?”
“好多年啦,老婆子都记不清了,”老婆子笑得很开心,感叹道:“每年看一次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我老婆子都能想起年轻那会儿子,走了的老头子当年就是在这里,给老婆子买了一个桃花花环。”
“当时穷得饭都吃不上,这桃花花环最便宜,老头子还是给买了一串,老婆子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望着卖花的老婆婆脸上温暖的笑容,赵知静有些触动,放下手里的海棠花,拿起一束桃花花环。
“我就要这一串吧。”
见姑娘拿起最便宜的桃花,老婆子也很高兴,嘴里直念叨:
“桃花好啊,桃花最适合姑娘们了。”
赵知静站起来,将桃花花环递给周北杨,矮下身子,回头对身后的人笑着道:“周北杨,你给我带上吧,小心不要弄乱了我的发髻。”
“不会的。”
眼前的姑娘矮下身子,小小的蹲在那里,把后背完全信任地交给自己。
周北杨小心翼翼地接过桃花花环,避开精致的步摇,轻轻地给眼前的姑娘戴上,顺便将她耳后的碎发抚平。
赵知静转身过来,歪着头,对周北杨笑着道:
“好看吗?”
好看,怎么不好看?
周北杨心里一动,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非常,非常,非常的好看。”周北杨嘴笨,出发前亲卫给自己灌了一耳朵的赞美之词,但直到此刻,周北杨发现,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只会,也只能,一遍遍地强调。
她真的很好看,像一朵迎春花儿。
周北杨心里对自己说,他想把这朵明媚的娇花放到家里,时时欣赏,时时看顾。
他想把她藏起来,避免被其他的人偷走。
“我当然好看!”赵知静笑着抬头看这大个子,三个‘非常’,赵知静明白这已经是对方的极限了。
虽然不会花言巧语,但正是这种真诚,最打动人。
“等一下,你蹲下来。”赵知静看到另一边,自己刚刚放下的那朵海棠花,实在是美丽,看见了又不买太可惜。
周北杨不明白赵知静要做什么,但他也不问,听话地在姑娘面前蹲下来。
赵知静拾起一旁的海棠花环,将花环上最大的那朵花摘下,俯身过去,正好插在周北杨的玉冠上。
“哇,真好看,和你很搭哎。”
赵知静让周北杨站起来,看着对方脑袋上那朵盛放的海棠花,嘴角的笑意绷不住了。
一个黑脸大汉头上,一朵海棠花正插在上面。
“好看,真的好看,哈哈哈哈——”
赵知静一边笑,一边欣赏自己的杰作。
周北杨抬手小心地摸了摸头上的花,瞧着面前笑得没有半分淑女样子的姑娘,他听到自己声音道:
“好看就好。”
赵知静笑够了,对周北杨道:“你要不要取下来?虽然很好看,但是很多人欣赏不来。”
“不用,戴着吧。”周北杨的声音带了几分宠溺。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又一起离开了。
不远处的风远楼楼上,留白是半点都笑不出来了,不仅不想笑,他还想哭。
不远处的热闹是他们的,他只觉得吵闹。
“主子,他们都已经走了。”留白低着头,声音低到不能再低。
也无暇看远处,只得低头数着脚边的蚂蚁。
至于为什么有蚂蚁,是方才安定县主与那周北杨笑闹时,他家主子将桌上一应吃的全撒在了地上。
“留白,世人是否认为,孤太宽容?”
刘裕沉默的看着那处卖花的摊子。
留白看了眼面无表情的主子,试探着回答道:“主子,您当然是个宽容仁慈的人。”
“就是因为孤太宽容,太仁慈,”刘裕眼神还落在远处,声音低沉道,“所以,她不听话了。”
留白不用想,也知道自家主子嘴里的她,是指谁。
老天,今晚为什么是他轮值啊。
“她当真孤的面答应得好好的,可是转头就欺骗孤。”刘裕好像在喃喃自语,“是孤错了。”
“孤错了,错得离谱。”
留白心里抓狂,心道主子您要发疯,可千万注意地儿啊。
“主子,要不要属下去把安定县主叫过来?”留白小声提议道。
“叫过来干什么?”
“良辰美景,何必耽搁了她的好事?孤是讲理的人。”
留白心里都替安定县主担忧起来,他家主子一般不讲理的时候是个正常人。
要是讲理的话,那他也只有替县主及那位黑大个儿默哀了。
刘裕站起来,什么也不再说,沉默着下了楼。
留白跟着出来,本以为自己主子要回去了,没想到主子的脚步一顿,突然朝着那家花环摊子走过去了。
留白心下重重一跳。
他家主子不会气不过,要去掀翻了那家摊子吧?那他待会儿是拦还是不拦啊?怪愁人的。
刘裕几步走到卖花环的摊子旁边,站定。
卖花的老婆子像方才那般热情招呼道:“公子,给心上人买支花环吧?”
刘裕默然了很久,也盯着那一堆桃花花环看了许久,久到留白替人尴尬的毛病都犯了。
卖花的老婆子表现却很淡定。
“后生仔,可遇到什么难处?”
出乎意料的,刘裕竟然开口了。
“姑娘,孤……与我很熟悉、能谈得来的那位姑娘,她不听话,我好像……惹她生气了?”
第52章 中意
老婆子笑着问他:“什么熟悉?什么谈得来?跟老婆子还扯些这个!”
“是你中意的那位姑娘吧, 后生仔?”
“我……中意?”
刘裕又一次沉默。
老婆子哪里不明白这些小年轻的烦恼,当下劝道:“你们这些后生仔啊,别一天天的仗着年轻, 就胡乱挥霍年华, 人都是要老的,可别等老了再后悔, 喜欢的姑娘,要想办法让她回心转意才是。”
“诺,老婆子这里还有桃花花环,姑娘们最喜欢了,买一束回去送给心上人吧?”
“桃花?”
“那就都卖给我吧。”
“这么多都买?太浪费了,不用那么多,姑娘哪里戴得完?”
“她可以一会儿戴一个。”
老婆子拗不过这年轻的后生仔, 只得将所有的桃花花环卖给了他, 临走时, 还对人道:“对待姑娘, 可不要矜持,要是再不追, 姑娘就跑啦!”
留白听得心里直流泪, 这老婆子害人啊。
再说下去, 他怕今夜主子就得派他潜进镇北侯府, 去把安定县主抓出来。
花灯节明亮的光线,将雍城这条平日不起眼的街道,照得如同白昼, 行人如织,将整条街道堵塞得严严实实。赵知静手里提着两盏灯笼,周北杨手里提了六七个灯笼, 两人艰难地穿过人群。
就是这样,周北杨提着六七个灯笼,都能将赵知静一路安全的带回去。
“话说,周北杨,你这么高的个子,在战场上,岂不是最亮最明显的那个靶子。”赵知静还有空问些无聊的话题。
“……我会躲,他们瞄不准我。”周北杨道。
“你现在羽林军那边,干得怎么样?”
赵知静知道这厮回来后就被安排进了羽林军,一直没机会问对方具体情况。
周北杨将赵知静带到人群少一点的地方,才回答她的问题:“没人难为我,但也不肯重用我。”
周北杨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赶紧看向赵知静。
每一位女子,大概都不喜欢不上进的夫婿。
赵知静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很好啊,工作轻松,同事也不捣鬼,少干活,拿一样的钱,那也太好了吧!”
这多适合她呀。
简直是摸鱼工作哎。
“你不嫌弃就行。”周北杨松了一口气。
赵知静一直玩到花灯节彻底散场才离开,回到府里的时候,几个丫鬟都等着她。
“呐,这么多灯笼,我给你们一人挑了一个。”
牛嬷嬷脸上露出一个略显猥琐的笑容,第一个凑过来打听消息:
“县主,您跟周将军今夜玩得可开心?”
“凑合吧。”赵知静道。
牛嬷嬷仔细看了眼赵知静,县主眉宇间的放松惬意还没全散干净,牛嬷嬷顿时了然,自家县主今夜一定玩得很尽兴。
“县主,您不知道,你没回来那会儿,牛嬷嬷就跟凳子上有钉子一样,一会儿坐一会儿站的,恨不得飞到您身边,看您跟周将军相处得怎么样。”夏荷捂嘴笑道。
牛嬷嬷表现得很是自豪。
“奴婢担心县主呢,要奴婢说,您身边就不该没人跟着,太不安全。”
“嬷嬷,人周将军不是人啊?”
两人日常斗嘴,赵知静没理她们。
深夜里,一阵心悸感突然袭来。
赵知静眼睛一睁,突然在半夜里醒过来,桌子上还放着一只描了桃花的灯笼,借着微弱的光芒,还能看见桌边坐了一个人。
那人手里正把玩着她的灯笼。
不知道是不是对方手劲儿太重,灯笼上忽然破了个口子,里面的光芒溢出来,房间里顿时更加明亮了。
看到来人,赵知静从茫然,到愤怒,再到平静,只用了三个呼吸。
“太子殿下,您,到底是有什么癖好,一定要深夜闯进女子的闺房呢?”
“您不知道,这很失礼吗?”
“失礼?”刘裕慢条斯理地撕开灯笼的外壳,不急不慢道:“那若是有人答应了孤,最后又反悔,欺骗孤,那算不算失礼?”
“我骗你,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赵知静本就憋了一肚子气,半夜里被人吓醒也就算了,结果就为了聊这些无聊的事儿。
“今晚的桃花好看吗?”
刘裕将手里的灯笼撕得破破烂烂的,将里面的蜡烛取出来,再把外壳往地上一扔。
赵知静脑子还是懵懵的。
“好看,特别好看!我好困,殿下,你让我睡觉,我们明天聊行不行?”赵知静试图跟对方讲道理。
但太子明显不讲道理。
“好看?好看的是那朵烂桃花吧。”刘裕冷笑道。
烂桃花?
赵知静脑子里转了一圈,突然忆起上次茶馆那回。
搞了半天,他想当我爹当上瘾了?
自己不喜欢周北杨,也不准她接触,这太没道理!
“烂桃花又怎么样?烂桃花就是好看!”赵知静也起了脾气,盘坐在床上,与刘裕对视,“你大晚上的,跑我房间里,就为了说这事儿,我告诉你,我爹都没这么离谱!”
“你觉得孤像你爹?”刘裕抓住一个问题。
“我还像你爷爷呢!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赵知静骂道。
刘裕只看了赵知静一眼,就收回视线:“孤的皇爷爷就埋在皇陵里,你要是感兴趣,孤可以带你去看。”
真是牛头不对马嘴!
赵知静提起身边的枕头朝着刘裕扔过去,满脸愤怒:“你到底要干嘛!是不是闲的!你一个做太子的,宫里那么多陪床宫女,找她们聊去,不要来找我。”
刘裕轻松地接过枕头。
他侧过头,略微认真地说道:“孤宫里,没有那种宫女。”
“也没有通房。”
老天!
他为什么半夜里要跟我说这个啊?
赵知静抓狂地道:“这不重要,这跟我没关系!你赶紧走,再不走,我叫牛嬷嬷过来收拾你!”
“你愿意让人知道孤在这里,也可以。”刘裕淡淡道。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刘裕已经死了好几回了。
赵知静翻进被窝里,一把将锦被扯过来盖在身上,打算眼不见为净,看谁耗过谁。
屋子里静了良久。
赵知静耳边听到刘裕的声音:
“周北杨?他有什么?就连孤的婢女都瞧不上。”
“你的眼睛,是瞎了吗?”
赵知静一把掀开被子,坐起来。
“你才眼瞎呢!周北杨再怎么样,也比你好,人家在战场上流血又流汗,你凭什么瞧不上别人!”
“就凭你是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太子吗?你又有什么?你靠的不就是身份吗?”
留白本来是靠在赵知静窗外的,这时候已经缩着头,蹲下去了。
“你说什么?”
刘裕彻底转过身来,语气已经十分压抑:“你说我靠的,是身份?你以为这太子位子人人都想要,是不是!?”
赵知静的怒气已经暂时蒙蔽了她的理智,哪里有心情注意其他,口不择言道:
“对,人人怕你,尊重你,不就是因为你太子的身份吗?”
“周北杨是不如你,但他一步步完全靠自己混到现在这个位置,你得学会尊重别人,尊贵的太子殿下!”
“好,很好,”刘裕站起来,举起手拍了拍,轻蔑道:“还没有嫁过去,你就为了他顶撞我。”
“知知,你可真是厉害。”
“你瞧上他什么?貌丑,人蠢,嘴拙,还有什么?哦,有个好处,听话对吧?可你要不是镇北侯的女儿,他会听你话么,糊涂!”
这尖酸刻薄的话,随便在大街上拉来一个人都不会相信,这是他们万分敬仰的太子,能够说出的话。
“你闭嘴!”赵知静大喊。
刘裕嘴角跟开了光似的,一晚上顶得平时一个月的话。
“你爹觉得你嫁不出去,你也这么觉得?如此放低身段,饥不择食?”
“我叫你闭嘴!”
赵知静又将另一个枕头扔过去。
窗台外。
留白已经整个人都趴下了,满脸绝望。
听着里面动静越来越大,留白已经腿软了,主子与人吵架的场景即便平生罕见,但留白更担心见证了这一幕的自己,明日会不会因为左脚踏入房门而被灭口。
“下来。”
留白眼珠子转了转,轻轻敲了敲地面,用暗语将房顶上的暗卫叫下来。
“干什么?”
留白嘿嘿笑了笑,拱手请求道:“留黑,那什么,帮个忙,我今晚上吃坏了肚子,得去趟茅房,你帮我站会儿岗呗。”
“反正你们房顶还有别的暗卫,不缺你一个。”
站岗?
是那种站着站着,人就不见了那种吧?
留黑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眼留白,表情不屑地道:
“你以为我傻?”
“收起你的小聪明,今晚上你要敢跑,我明日就替主子剐了你!”
说完,留黑脚尖一点,飞上了房顶,隐匿了起来。
“狗日的,”留白愤愤地道,“当初要不是老子让你一招,你能当上暗卫头领?一点情面也不讲!”
“不讲武德!”
就在留白碎碎念的当口,屋内的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
“简直执迷不悟,冥顽不灵,枉费孤在你身上浪费的时间。”
“我不配,我知道,你满意了吗?”赵知静拍了拍大腿,语气激动地与刘裕对视。
“一个野男人就让你迷了心窍,你就这么不自尊吗?”
“对,我没有自尊!”赵知静无惧一切地重重点头。
“去年永定河的水还没从你脑子里过滤出去是不是?孤不准你以后再见他。”
“关你屁事,他周北杨就是比你好!”
“好一万倍!”
赵知静最后这句话是吼出来的。
“好。”
“你好自为之。”
刘裕最后只冷冷地看了眼赵知静,便转身推开大门,堂而皇之地离开了。
等了一小会儿。
牛嬷嬷跟春华才进来,望着满地狼藉,两人对视一眼,都纷纷低头去收拾。
“嬷嬷,把你们吵醒啦?”赵知静打了个哈欠。
“县主,您方才骂太子入迷了,要不是今晚守夜的是春华,她又及时通知奴婢,还不知道今晚要引起多大的轰动呢。”
牛嬷嬷有些惆怅。
周北杨那小伙子再好,可与太子比,也是半点比不上的。
“哎,不是,你们两作为我的丫鬟,有人闯进我房间,你们不该拼命过来拦住那贼人吗?”赵知静盯着两人。
第53章 女大三
“不是, 县主,您跟太子也不是第一次了,那回在奉国寺后山——”
“好了, 我不想听了。”赵知静打断道。
春华看了眼县主的脸色, 才道:“是奴婢让嬷嬷等等的,太子进来的时候, 您没有叫人,奴婢怕您与太子有事相商,奴婢不敢贸然进来。”
赵知静心累地摆摆手。
“算啦,反正我今晚上也把那龟毛的太子得罪得不能再得罪了。”
“以后啊,咱们远着那边就是咯。”
春华想了想,说道:“这样也好,县主, 您与太子关系过于亲密, 在现下并不好, 永王那边本就把您当做眼中钉, 要是知道您跟太子走得近,他不敢拿太子怎么样, 却一定会矛头对准您。”
重要的是, 太子他, 并没有明确表示与主子的关系。
春华怕最后主子希望落空。
好在主子压根儿没存那根筋, 苦苦太子,也没事的。
赵知静自从那晚与太子闹掰后,就决定趁着这机会, 与对方拉开距离,同时也警惕着,那位太子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县主, 这几日天气很好,要不要出去放松一下心情,”春华踮着脚尖,避过地上的碎布头,走到赵知静身边,不经意道:“上回听秦姑娘讲过,她别庄里的杏花开得极好,还有去年酿的杏花酒,邀您过去看看呢。”
赵知静一晃神,针尖扎到了自己手指。
这几日总是心情浮躁,她看秋实绣花觉得不错,才试着学学,结果浪费了一堆布料。
春华性子稳重,一般不会提议出去玩,赵知静恼火地扔开绣绷,对着春华道:“说吧,这几日雍城又发生了何事,还与我无关?”
春华不知如何告诉自家县主外面的情形。
夏荷就没这顾虑了,她也不知道那晚上的事,张张嘴就把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一股脑地说完:“县主,太子殿下这些日子将大理寺的人指挥得团团转,收拾了好几个贪官污吏,已经砍了好几个,听说午门外的人血馒头已经人手一个了。”
“人血馒头?”
赵知静心里有些恶心,问道:“都是几品的官?哪天发生的,我怎么不知道?”
“县主,被抓的官员有很多,最高的有三品,最低的有不入流的小吏,这两天每日都有,有的半夜还在睡觉就被人抄了家,县主您之所以不知道,可能是因为绣花太专注了吧。”夏荷回道。
其实是因为春华打招呼说不要拿此事惊扰县主,夏荷看了眼春华,不明白为什么今天又提了出来。
“周北杨周将军,他那边,有没有受到影响?”赵知静忽然问道。
“没有。”夏荷肯定地道,“周将军的消息,奴婢替县主您关注着呢,羽林军那边一点也没有波及到。”
赵知静将提起的那口气放下去。
还没等到她彻底放松,春华忽然开口道:“可是县主,今日一早,大理寺那边的书吏派人来告知了一声,说是咱们府上回遇刺那事,有了眉目,明日就要传唤咱们府里人过去。”
赵知静眉头都拧起来,心里起了不好的预感。
“这件事,也是太子在审?”
“是的,县主。”春华也是一脸忧愁。
夏荷不解,见春华表情异样,多问了一嘴:“这不好吗?太子殿下断案,一向公平公正,很快就能揪出幕后凶手,到时候,大家就不用那么担心了。”
“他杀了这么多人,没引起恐慌?”赵知静问春华。
“没有,百姓们对太子的拥护更多了,只是各大世家最近很低调,连雍城平日里跑马游乐的纨绔子弟都少了,太子大开杀戒,即便是符合北周律法,但大概也吓破了不少人的胆子。”春华如实讲述着自己听来的消息。
“那咱们收拾收拾,赶紧出府,府里一切事宜,由我二叔掌管。”赵知静冷静地安排着。
“是,县主。”
春华收到指令,很快行动起来。
可没等到赵知静出门,侯府来了一位稀客。
客人手里还牵着一匹油光水亮的骏马。
“风骏,你回来啦?”
夏荷以前养过一段时间的风骏,对这白马有了感情,那日马走丢后,还伤心了段日子,正要迎上去,忽然想到自家县主好像很不喜欢这匹马,踏出去的步子又挪了回来。
赵知静看向来人和马,心里有些腻歪。
“留白侍卫,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我们侯府这块破落地儿,竟然能引起您的贵足踏入此地?”
“属下惶恐,”留白赔着笑道:“县主,明日的案子,涉及到了侯府刺杀一案,可能需要您去出席。”
“我一个姑娘家,就不必了吧,府上做主的是我二叔,你叫他就可以了。”赵知静道。
就知道很难办。
留白心里苦,但还是努力挤出一抹笑。
“县主,您也知道,主子要办的事,就没有办不成的,”说完,留白停顿了下,接着道:“就算您出了府,离了城,主子想要找人,那也是相当容易的。”
言外之意,就是绑也要把她绑回去。
赵知静嘴角紧紧抿起,想要骂一通,可伸手不打笑脸人,她骂不出口,可实在憋屈。
正巧这时,风骏被留白牵在手里,已经有些按耐不住了。
“咴儿咴儿”
风骏趁着留白不注意,后腿杓蹶子,一下子挣开了缰绳,几步走到赵知静面前停住。
“咴儿咴儿”
赵知静浑身发着冷气,没好气道:“瞧瞧,真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马。”
“马没有眼力见,人也没有!”
知道县主在指桑卖槐,但留白就是笑,什么话也不反驳。
风骏还以为赵知静在夸它,将马头凑过来,要去添赵知静,被赵知静嫌弃地推开,嘴里也骂风骏:“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给你能耐的,以为我家是草原啊!”
“好好的一匹马,竟学了人的性子,飞扬跋扈,随心所欲,实在可恶!”
鉴于这位姑奶奶是在骂自家主子,留白可不敢在这时候凑上去,他选择性地失聪了一会儿,直到赵知静骂得唾沫都干了,不得不停下来,才笑呵呵地上前道:
“麻烦县主,赐给属下一间歇息的屋子,明日也好随着县主您过去。”
赵知静看这狗皮膏药般的留白,拿他没法子,也只能让人做了妥善的安排。
第二日,赵知静还在洗漱,留白就候在屋子外面了。
收拾完,赵知静跟着留白,朝着大理寺出发,留白见这位姑奶奶今日表情还行,想了想,然后小心地说着自己的肺腑之言:
“县主,我家主子他嘴笨,不会解释,主子他只是担心您。”
“周将军一个武人,和您怎么也不搭配啊,周将军早晚得回边关,娶个会武力的女子那才是刚刚好。”
这句话终于引起了赵知静的注意力。
“哦?你倒是说说,周将军适合娶什么样的媳妇?”
留白扫了眼安定县主身边的丫鬟,视线落到牛嬷嬷身上,心道这边城来的人与那周北杨可是一路的,还想从中牵线,这可不行,他最后一本正经地道:“县主,属下认为,这位健硕的牛……姑娘,她适合周将军!”
赵知静正在喝水,顿时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幸好没喷在人身上。
“放屁!”牛嬷嬷被留白一句话成功激怒了,骂道:“你眼瞎啊!论年纪,老娘都够得上周将军的老母了。”
留白还要狡辩,睁着眼睛说瞎话道:“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年纪越大,越是疼人,这过日子啊,就得实在些。”
“你这年纪,依我看,正正好!”
要不是赵知静及时拦住,牛嬷嬷就要跟留白决斗了。
赵知静好不容易安抚好牛嬷嬷,虽然想笑,但还是尽力平静下来,语气严肃地指责道:“留白,不要像你主子一样,不尊重人,牛嬷嬷可不是你胡说的对象。”
“属下知错了,”留白很诚恳地道歉道:“嬷嬷,我看县主心情不好,就开个玩笑,好逗笑县主,嬷嬷可不要生我的气,都是我这张嘴,胡说八道惯了。”
牛嬷嬷很愤怒,但也知道当下情景,只得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赵知静瞥了留白一眼,戳穿他道:“你也就是在我这能耐了,你敢去你家主子面前胡说八道么?”
他当然不敢!
他留白有几条命啊他!
说笑完,留白也是懂得眼色的,不再胡乱开玩笑,而是变了副忧伤的脸色,对赵知静道:“县主,主子这几日就跟吃错了药似的,脾气大着呢,要是主子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县主,您多担待担待可好?”
“不好。”
赵知静冷漠地拒绝。
留白非常做作地叹了口气。
大理寺。
位于王城边缘的大理寺,已经矗立在这里多年,经了岁月的风霜,连廊下的青砖都变得有些坑洼。
街边的梧桐树的枝丫上,挂了一根白绸布做的条子,不知被谁系到了那里,在风里轻轻摇晃,无端端给大理寺添了几分阴森感觉。
“是安定县主吧?太子殿下已经等候多时,请跟小的这边走。”
赵知静一下马车,门前就有专门的书吏等着,恭敬地将赵知静这位县主迎进了大理寺。
第54章 困了
书吏领着赵知静走进了大理寺。
出乎意料的, 她以为会被带到公堂一类的地方,结果却来到了一处暗房,屋子里并没有其他人。
隐约听见外间有人在说话。
赵知静不解道:“人呢?”
书吏做了个聆听的手势, 示意不要出声, 就脚步轻巧地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外间突然有人进来。
一道略显焦急的声音响起:“大人, 您倒是想想办法啊,要是被人知道,下官也在这里头掺了一脚,下官一定会没命的!”
另一人声调浑厚道:“怕什么?一个无知小儿,佛寺里的经念得明白,这朝堂上的事情他听得明白么!”
“大人,话不是这么说, 这些日子太子来了大理寺, 杀了多少人啊, 您可不要小瞧了他!”
“管那么多作甚!还不是你个蠢货, 一点小事都做不好!镇北侯的女儿,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你们居然都杀不了, 要你何用!”
听到这里, 赵知静耳朵支楞起来。
站起来, 悄声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发现墙上有个小洞,约莫铜钱大小。
她小心地透过洞口看过去。
房间很大, 看起来像议事的地方,桌椅齐全。
屋子里有两个人,一高瘦一矮胖, 两人谁也没坐下,正站着说着话。
高个子明显神情很着急:“大人,下官把死士都派过去了,这可是那位偷摸养在雍城的,损失了那么多都没有成功,不是下官不作为,实在是对手太强劲啊。”
“谁知道镇北侯偷摸留了人在那家人身边呢!”
矮个子神色不虞道:“哼!办事不力还想狡辩,镇北候那老东西打仗是厉害,本官承认,但他带的兵,出手绝不会这么阴狠!”
“本官看你是脑子糊涂了!”
高个子急了。
“好,大人,您说是便是吧,可现在太子明显是要插一手,大人您一定要保下官一家老小的命啊,如若不然,万一太子真要羁押了属下,那属下可不保证会不会把知道的都吐出来!”
听了这话,矮个子神情像是要吃人,恶狠狠地盯着高个子,眼神阴狠:“高远徉,你敢威胁本官!”
高个子明显吓破胆了,但还是梗着脖子道:“下官只是为了活命而已,大人您是将军的亲侄儿,您是不担心,可下官实在害怕啊!”
就在两人语气愈发激烈,马上要上升到动手的地步,屋子的大门突然被人打开了。
走在前头的人,一袭月白色长衫,衣带飘飘,俊逸非常,衣上没有多余的彩绘,只云袖上绣了些金丝暗纹,若隐若现,头上也只佩戴了一枚简单的白玉冠。
宽袖长袍,步履缓慢。
来人一步步往前走,屋内原本的两人一步步往后退,直到矮个子碰到了身后的墙壁。
一阵轻笑。
“李大人,高大人,孤让你们今日来大理寺,是为共同审案,你二人何故见到孤后,如此大惊失色?”
“下官参见太子殿下。”两道声音响起。
刘裕微微抬起下颌,不经意间看了眼最后面那堵墙,面上笑容未变,眼神却微微眯起。
赵知静的目光与刘裕正好对上,吓了她一跳。
过了片刻,刘裕才收回视线,脸上的浅笑也没了,道:“起来吧。”
刘裕略过二人,朝最上面那张椅子走过去,随后坐下。
“你们也坐吧。”
“是。”
两人对视一眼,老老实实坐在了下首。
赵知静又回到那个洞口前,她这边正好对着刘裕的背影,不用看到对方的脸,让她稍微不那么紧张,但不知道为何,心里面总是有点慌。
而且今日的太子殿下莫名给她一种异样的感觉,像是蛇类吐着蛇信子,从你脚面趟过,那种阴冷潮湿感让人心里十分不适。
是因为几日不见,变陌生了么?
屋里又陆陆续续进来了好多官员,依着座位规矩地坐下。
“把人带上来吧。”坐在上首的刘裕道。
不多久,几个侍卫牵着一长串的人进来了。
同时进来的,还有一张怪模怪样的东西,瞧起来像投石器又不像,上面很宽,下面很窄,中间还有个类似于圆环的东西,一条暗黑色粗粝的绳索正穿透期间,两边绳索上都挂着钩子。
不知道作何用处。
“殿下,您这是想干什么?”李大人本来还算镇定,但一看见那张机子,脸色立即就变了。
“孤想干什么,还需要给你报备?”刘裕瞥了他一眼。
这些被带进来的人都被捆得严严实实,眼睛上还蒙了布,什么也看不清。
“来人,把布拿开。”
“是。”
一群人得以恢复光明。
赵知静眼尖,透过洞口看过去,跪在最中间的那人,正是在路上埋伏她们的人,她还记得,这人武力强大,竟然能够越过牛嬷嬷差点给自己一刀。
好在嬷嬷身手利索从侧面挡住了,要不然她早就噶了,但这人最后还是逃了,虽然嬷嬷并没有抓住刺客,但却撕开了那人的面罩,他是那群刺客里唯一带面罩的。
正是此人!
“禀殿下,此人牙齿里塞有毒囊,属下已经全部取出来了。”有侍卫回道。
刘裕做了个手势。
侍卫会意地揭开刺客嘴里塞的布团。
那人刚被松开嘴,立即牙冠一咬,动作非常快,试图咬舌自尽,好在身边的侍卫反应迅速,马上嵌住了对方的下巴,避免了这人自杀。
见到底下那刺客没成功,高远徉肉眼可见地有些失望。
“想死?这可不容易,到了孤这里,什么时候向阎王报道,可由不得你!”刘裕对底下人交代了一声:“给孤拔掉他的牙齿。”
话落。
底下的侍卫走到一旁,从桶里拿起一把烧得火红的锋利钳子,让另外的侍卫使劲箍住对方张大嘴巴后,动作迅速地朝着嫌犯嘴里去,开始飞快地拔牙。
同时为了避免拔牙出血太多,还用烧红的钳子压一压伤口止血。
不知道是不是干这种活多次了,动作非常熟练。
“啊啊啊啊!!!”
“我要杀了你们!!”
“刘裕你不得好死!!”
听到这人竟敢口呼殿下名讳,侍卫拔牙的速度更快了。
赵知静觉得自己牙根也隐隐作痛起来,她心有余悸地看着那人满嘴的鲜血,不断地从嘴里溢出来,淌了一地,烧红的钳子烫得那人嘴角外翻,有部分甚至已经烧焦糊了,滋滋地响着,瞧着十分可怖。
侍卫快准狠,很短的时间就完成了。
齐庸的位置正好在太子座下,此时,他背后的汗水已经打湿了后背。
自从太子踏入大理寺后,齐庸就告假回府,将手中的权柄悉数交了出去,他今日是被太子的人亲自请过来的,也不知道前些日子太子的办案手段,是不是也这么残忍,但他不敢过问。
虽然大理寺办案有时候也需要点手段,但都是底下的人去办的,像今日这样直面血腥的场面,让齐庸很不适。
“齐大人,看个案子,看睡着了?”
头上太子的话,对齐庸来说,不亚于恶鬼索命,他声音颤抖着问道:“回殿下,下官不困。”
“不困?那你紧紧闭着眼睛干什么?给孤睁开眼好好看着!”
“是,殿下!”
齐庸压着喉头里涌上来的酸意,逼着自己睁开眼看着。
“齐大人乃大理寺卿,这些日子孤越俎代庖,想来也有些不对,这案子,就由齐大人来审吧。”刘裕清冽的声音在公堂里响起。
齐庸苦着脸,真想当场给太子表演一个晕倒。
但他不敢,在他躺在府里休假的这些日子,他手底下已经有好几个官员都被太子处理了。
太子手段恐怖,他怕得罪了太子,那些残忍的手段会落在自己头上,只得面丧考妣地对着底下道:
“松开他下巴,让他说。”
侍卫松开钳住嫌犯的手,站到了一旁。
齐庸使劲拍了拍桌子,震得他右手发麻,正好驱走了他心头的阴霾,面色恢复了几分往日的从容:“代号夜鹰的刺客,把你真实的名讳,家住何方,宗族亲人,都老实报上来!”
刺客跪在地上,头低着,嘴里发出‘赫赫赫’的粗喘声。
齐庸再次拍了拍桌子,声音带了几分急切地喊道:“底下贼子,还不快说,到底是谁指使你带人刺杀镇北侯府!给本官老实交代!”
刺客连头都没抬。
齐庸脑门上起了一连串水珠,囿于太子坐在上位,下面的人不敢大声说话,但恍惚间齐庸就是听到了同僚的嘲笑,后脑勺仿佛顶着太子重如千钧的目光。
“底下贼子,再不说话,视同藐视公堂!”齐庸声音都尖利起来:“大理寺的刑具,你想每样都尝尝厉害吗!”
任凭齐庸如何威胁,底下的人始终低着头。
见案子陷入胶着状态,高远徉挺得笔直的脊背渐渐放松,他不敢往后看太子,哪怕眼神的余光都不敢,倒是看了眼旁边的李进李大人,他这位上官气定神闲的模样打消了他心里的几分疑虑。
见怎么审那人就是不开口,齐庸也怒了,大着胆子回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太子,又立马转过头来,对着底下道:“来人!给他上老鼠夹!”
齐庸说完,立即有大理寺的人上前,将刺客控制住后,把老鼠夹往人十指上一扣。
老鼠夹一上手,立即有人将绳子往两边一拉。
过了没一会儿,齐庸看着下面,人都有些绝望了,这老鼠夹的威力可不小,可底下那人就跟嘴巴被缝上了一样,别说讨扰,就连痛呼都没有,让他都怀疑是不是手下人没用力。
“用力!”
“再用力!”
“给本官使劲用力!”
第55章 李进
底下的人劲儿使得脖子都冒青筋了。
可人就是没反应, 要不是能听到微弱的‘赫赫赫’声,怕不是都以为对方死了,毕竟以老鼠夹的威力, 就是晕过去的人都得痛醒过来。
“齐大人, 你们大理寺就是这么办案的?”李进神情放松,转头对齐庸道:“再用刑下去, 我看那人也不用收押了,今日就得把命留在这公堂上,依本官看,是不是该审审其他人了?”
反正其他几个喽啰,除了训练啥也不知道,他倒要看齐庸怎么收场。
李进隶属于刑部,本就与大理寺存在嫌隙, 此刻明晃晃地看自己笑话, 齐庸哪里能忍?
“李大人倒是经验足, 也没见你们刑部办案子有多利落, 要是厉害,去年那个案子也不会被大理寺这边推翻了, 李大人还是坐在一边好生观摩, 没事不要出声。”
“这里是大理寺, 可不是刑部大堂!”
李进正要呛回去, 忽然听到座上的太子出声了。
“李进这个提议不错。”
太子说完,底下人神情微变,齐庸是脸色涨红, 李进是面带得意。
“齐大人还是太温和了,你不知道,对于硬骨头, 在其身上用刑是下下策,而在他亲近的人身上动刀子,才能精准打击到他,今儿正好,孤让人将他兄弟一起带了上来。”
太子说完,齐庸立即朝着上面行了一礼,十分狗腿地道:“殿下英明,下官受教了。”
李进神色不定地看着门外。
可半天没等到太子喊人进来,高远徉皱紧的眉头正要舒展,就见底下有侍卫,突然上前将他身边那个子瘦小的嫌犯嘴里的布团扯开。
众人才发现,场下的刺客们方才还遗漏了一个。
那人长得瘦弱矮小,满脸的泪,嘴里的破布刚被扯开,立即就要朝着中间那人奔去,用着沙哑的声音哭喊道:“大哥!大哥!你怎么样?大哥——”
听到这道熟悉的嗓音,低头的人突然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向那瘦弱的男子,满嘴鲜血的嘴巴张开吼道:“二弟!你不是被送走了吗?你怎么又回到雍城?”
不等瘦弱弟子回话,夜鹰布满血丝的眼睛往上方看过去,丝毫不惧,不屑道:“你以为把我二弟带上来,我就会反水?我告诉你!不可能!”
“我兄弟二人运气不好,今日一同上路,也是幸运!”
“你们休想从我嘴里套出消息!”
“想把秘密带入坟墓,真是愚蠢,”刘裕神色冷淡,对底下的人挥了挥手,道:“来人,给他弟弟上刑。”
很快,那瘦弱的男子被人拖死狗一般,拖上那台奇怪的机子。
手脚被绑着,顶着一头乱发的脑袋正好卡在圆环里,粗粝又暗沉的绳索套上了他的脖子,那人挣扎不已,间或害怕地瞅着自己大哥,眼泪大把大把地涌出来,裤子都尿湿了。
“大…哥,我害怕,大哥——”
“不怕,大哥就算说了,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别怕,待会儿大哥就来陪你。”
准备工作已经做好,见太子又不发话了,齐庸会意,明白这破案的关键就在此了,因此也下了狠心,对下面的人吩咐道:“上砝码!”
接着,有人将两枚拳头大的砝码分别上在了绳索两边的挂钩上。
瘦弱男子的脖子是悬空的,砝码一上,这人的脖子立刻被勒出了痕迹,大概是还能承受住,这人难得鼓起勇气,对他兄弟道:“大哥,这些年你辛苦了,小弟不想成为你的累赘!”
齐庸冷漠地看着底下一幕,道:“继续加码!”
“咳咳……放开我…我不能…不能呼吸了”
“夜鹰,你还不从实招来!”齐庸开口。
夜鹰死死地盯着他兄弟脖子上那根绳索,眼角泌出了血泪,嘴里‘赫赫赫赫赫’的声音不断。
见人没反应,齐庸冷笑一声,再次道:“再加码!”
“大…哥…救…救”
机子上的人已经说不出话了,绳索紧紧勒住了他的脖颈,使得他眼睛爆突,嘴巴大张,他被缚住的双手徒劳地拼命挣扎,倒立的眼神里是他大哥疯狂的身影。
“二弟!!!”
见此惨状,夜鹰疯了,他朝着周围咆哮道:“畜牲!你们这些畜牲!狗屎!你们这些狗屎!”
“你们不得好死!!!”
齐庸估摸着再上砝码,那人脖子就得断了,他转头犹豫地看了眼太子,就听到太子冷漠的声音道:“继续!”
大抵是求生欲,让机子上那瘦弱的男子,爆发出最后一点声音:“大…哥,他们……没送…我走——”
夜鹰听到后,眼睛也暴凸,跪在地上朝上面磕头:“放过我二弟,我说,我都说!”
可是求饶的时间却晚了。
下一刻,只听到一阵脆响,瘦弱男子的脖颈断了,脑袋软软地垂了下去,就在他大哥面前。
“二弟!!!!!”
夜鹰爆发出一股大力,挣破侍卫的控制,朝着他兄弟奔过去。
坐在上首的高远徉,看着人在眼前死去,这时候心才落了地,他掏出袖子里的锦帕,胡乱擦了擦脸。
夜鹰哭嚎了好一会儿,才放开还算温热的尸体。
他明白他二弟最后说的话说什么意思,主人家不信任自己,并没有把自己兄弟送走,还想握在手里,继续要挟自己干活,他惨然一笑。
抬头,望着上首那位谪仙似的,始终冷漠的太子。
“殿下,小的会说出所有人,希望殿下能派人将小的兄弟两葬在一起。”
“可。”
夜鹰环顾了一圈堂内所有的官员,眼神在每一个人身上都停留了一息的时间。
每个被他注视的人,都身子一僵,忍不住避开了视线。
“是你,吏部的高远徉高大人,是你说了,会送我二弟出雍城,你骗我!”夜鹰朝高远徉大吼着。
高远徉立马跪在地上,连面前的桌子被自己掀翻了都没注意,慌慌张张地对最上面那人道:“殿下,此人说谎!此人罪大恶极,随意造谣!下官从没有接触过这个人!”
齐庸不明白为什么牵扯到了高远徉身上,但他没说话,准备静观其变。
夜鹰嘴巴上的血变得暗红,他每张一次嘴巴,都是一次酷刑:“高大人,你太小瞧了我夜鹰,我被训练成死士,连真正的主人都没见过,但高大人却能轻易拿出信物,让我等卖命!”
“你放屁!本官没有什么信物!你血口喷人!”高远徉极力反驳:“我怎么可能养的起死士,殿下明鉴啊!”
说着,高远徉头‘砰砰砰’地磕在地上。
“那信物你自然不敢带身上,可是小的,却知道在哪里。”夜鹰说着,还略微鄙夷地看了眼跪趴在地上的高远徉,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我主子,你高远徉还不够格,可是你背后的人,你一定知道,不是么?”
“殿下,他胡说!”
“殿下,下官没有,下官不认识他!”
“冤枉啊,殿下!!!”
高远徉方才见过太子冷酷的模样,他下令杀人的命令,那么轻松,那么从容,让高远徉吓破了胆。
李进桌子下的手死死握着,哪怕想去反驳,这时候为了避嫌他也不能说。
“这么一场好戏,”刘裕靠坐在身后的椅子上,道:“各位大人,觉得如何?”
太子问话,特别是见证了太子手段的各位,纷纷抢答道。
“殿下英明!”
“手下人才济济,轻易就撬开了嫌犯的嘴。”
“下官觉得殿下断案神速!”
刘裕敲了下桌案,堂下安静下来。
夜鹰此时开口,沙哑的声音听得非常清楚:“高大人有个外室,就住在甘宁街十八弄的巷子里,每次高大人命人办完事后,都会将信物放在那外室那里。”
夜鹰说完话,堂内所有人都朝着高远徉看去。
高远徉这时候慌了,刚想朝着李进出声,就被对方阴狠的视线逼了回来,他知道对方的凶残,又不敢开口了。
李进浑厚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殿下让吾等旁观审案,下官心有所悟,所谓行差就错,有时候只是一个不好的念头就会让自己堕入万丈深渊,所以做官需得谦虚谨慎。”
“否则,牵连了妻儿就不好了。”
李进的身份齐庸是知道的,在座的各位都清楚。
这时候没人再出声,都知道自己得罪不起李进身后那人,大家煎熬地看着场上的变化。
李进的话,让高远徉心有忌惮,他死了不要紧,要是连累了家中妻儿老小,这条命就白死了。
他不再说话,只浑身瘫软无力地跪趴在地上。
上首的声音再次响起。
“各位大人是否备感无聊?”刘裕道。
下面的官员,包括齐庸都低着头,没有出声。
“孤今日召集各位大人过来看戏,断断没有开戏就落幕的说法,要让人知道,岂不啼笑皆非?”刘裕的手指无规律地敲着面前的桌案,连眉头都没皱一分,道:“孤最近为了安排好这场戏,让人看得满意,还特意请教了南面的戏班子。”
“今日,这戏还没有到最精彩的地方呢。”
“各位大人,可要好好睁开眼看看才是。”
刘裕说完,公堂的大门再一次被打开,有侍卫提着东西鱼贯而入。
赵知静蹲坐着,背靠在墙上,自从那瘦弱的小个子被残忍地勒死后,她断定太子的精神病再次发作了,就像奉国寺那日的情形,避免再次看到血腥的东西,她不再去看外间的场面。
第56章 老虎
“高大人是个好官, 偏偏不做好事。”刘裕说道,“食君之禄,却不担君之忧, 是北周宽容的法度, 才滋生了一大批高大人这样的官员,在座的各位, 私底下又是否同高大人一样呢?”
“下官惶恐!”
“微臣惶恐!”
一众官员,面对陛下都不会这么心惊胆战,唯独面对太子,所有人都存了几分畏惧。就是胆子大点的,只要想到当年北周差点被灭国,就是这位太子力挽狂澜,最后还杀了半个朝堂的人, 都会变得谦逊。
这些年太子隐居奉国寺, 除了个别张狂的, 没谁敢看轻太子。
须臾, 有几个侍卫抬着一顶巨大的,蒙了黑布的笼子走了进来。
笼子上的黑布无风自动, 也不知道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四个人一起抬着都有些不稳, 让那笼子晃动得厉害。齐庸心里不知怎么地‘咚咚咚’地乱跳起来, 他看着侍卫揭开黑布,露出了笼子里的东西。
一只毛色有些暗淡的老虎露出了它的面目,因着嘴上绑着绳子, 所以不见咆哮声,但阴冷垂涎的目光一直扫视着堂上的众人,仿佛在挑选哪只适合入口, 嘴角的涎水一直在往下滴着。
齐庸下意识地往后跌去,像他一样大惊失色的官员不少。
“殿…殿下,这是…何意?”
装着老虎的笼子左右晃动,齐庸惊惧地看向笼子,他生怕笼子被那畜牲挣开,跑出来吃人。
除了冬猎,他齐庸还从没有这么近距离看到过老虎,更何况一般能带到他面前的老虎,都是活不了多久的那种,绝对没有眼前这只精神十足、活泼乱跳。
“孤离开雍城,时日过长,”刘裕冷冷地看着底下众人的丑态,开口道:“怕各位已经忘记了孤的性子,居然屡次在孤面前放肆,孤今日,就给各位看一场别开生面的戏,如何?”
“殿…殿下,臣…不是,下官突发身体不适,望殿下准下官告假。”齐庸哪里还有方才的冷静,恨不得当场就晕过去,他觉得那头老虎正试图朝他扑过来。
“下官…下官需要告假…”
刘裕看向他,对方在他的视线里,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俯过身,对齐庸‘好心’地道:
“齐大人方才发困,现在又发病,年纪不大,倒是一堆毛病,”刘裕嘴角带了一丝笑意,“既然齐大人身子如此不济——”
齐庸带着几分期盼和放松看向太子。
“那就让齐大人去陪陪孤这只大王吧,兴许一受刺激,齐大人就好了呢?”
只是想讨扰,哪里能料到太子一言不合,直接就要他的命呢?
齐庸吓得身体迅速地瘫软在地上,神色凄惶,连连求饶道:“是下官错了,下官说错了,求殿下不要放在心上,下官一定好好看殿下审案,再也不回府了。”
“哦,可是孤有逼你?”
“不不不,是臣…不是,是下官自愿的,是自愿的。”
齐庸身体打着摆子,牙齿上下相碰的声音,是如此清晰。
就连李进看到那老虎,都瞳孔一缩,匆忙往后退的时候,还掀翻了身前的桌案,茶水打翻在官服上,他腿脚都软了。
“齐大人不愿意,就让高大人去与大王打个招呼吧?”
高远徉本是趴在地上的,根本没明白现场又发生了什么,直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才茫然抬起头来,等他看清楚笼子里的那只老虎时,嘴巴里连声音都没发出来,就两眼一翻,直接晕死过去。
“真是没用的东西!”刘裕懒得看那人一眼,嘴里感叹了一句:“就是北周有这样的臣子,有不作为的陛下,才会多年在大靖的铁骑下,惶惶终日。”
即便太子说话如此无礼,对陛下不敬,可现场的众人根本不敢多说一句。
况且在北周,太子声望高过陛下,是个多年的事实。
“带过去。”
“遵命。”
齐庸本以为高远徉晕过去就可以逃过一劫,可太子的意思却很明显,就是晕过去也不能避免,齐庸心头有些庆幸,幸好自己刚刚没有‘晕过去’,就自己的段位,要是被太子识破,那现在进笼子的人恐怕就是自己了。
他可不想命丧老虎口中。
高远徉被两人抬着走到了笼子前,许是知道眼前便是自己的食物,饿了很久的老虎伸出爪子,疯狂地抠着笼子的栏杆,要不是几个侍卫迅速地扶着,整个笼子非得被翻过来不可。
“就让大王来唤醒,沉睡的高大人吧?”刘裕的声音听在一众官员的耳朵里,不亚于魔鬼索命。
这哪里是佛子?分明是魔鬼!
地狱里来的魔鬼!
有侍卫打开笼子,在老虎试图跑出来时,动作相当快速地将高远徉丢进去。
看到‘食物’被送进来,老虎围着倒在地上的人转了转,因着嘴上被绑着,只能够用蹄子去拨弄,焦躁地踱着步子,不断地嗅闻人类的味儿。
热腾腾的,粗重的呼吸。
高远徉眼睛一睁,求生欲强烈的他立即把身子往后缩,嘴里喊道:“不要过来!走开!”
“救命!救命啊!”
高远徉抓着栏杆,疯狂地求救。
堂上的一众官员大都脸色青白,甚至有的已经昏过去了,有的面露不忍,但也不敢开口。
“殿下!”李进受不了地站起来,对着刘裕道:“此举如此残忍!违背本性!高大人乃朝廷官员,是圣人的臣子,殿下把人送入虎口,与畜牲何异?”
齐庸都惊呆了。
其余人:“……”
李进成功引起了刘裕的注意。
“你算个什么东西?把孤比作畜牲,够胆!”刘裕看向底下的侍卫,“来人,掌嘴,让李大人好好清醒清醒。”
“殿下你——”
不等李进反应,已经有侍卫迅速地上前。
‘啪啪’两声,李进的脸上落了两个巴掌印。
就在众人注意力在李进身上时,齐庸看到太子做了个手势,他眼皮子一跳,然后就看到下面有人上前,将老虎嘴上的绳索一刀斩断。
饥饿极了的老虎很快挣脱了嘴上的套子,在高远徉惊怖的眼神里,一口咬掉了高远徉的左腿。
“啊啊啊啊!!!”
“救命!!!”
“殿下饶命,我都说,我都说!!”
众人这才惊醒,笼子里的畜牲传来‘咔擦咔擦’的声音,那是在撕咬高远徉已经断了的左腿。
碎肉与鲜血,血红色从笼子里流到地面上,又有人白眼一翻,晕倒过去。
高远徉还在痛苦地嘶吼:“殿下饶命!我不想死!”
“是李进,一切都是李进让我干的!”
“我有证据,殿下饶了我!!!”
李进目眦欲裂地瞪向笼子里的人。
刘裕简单的抬抬手,就有侍卫上前,打开笼子,飞快地把高远徉拖了出来。
而笼子里的老虎还在进食,没有试图冲出来。
齐庸已经受不了现在的场面,他已经吐了一回,此刻指着李进道:“殿下,有高远徉指认,李进李大人有重要嫌疑,下官建议收押李进,待证据齐全后再审!”
管他娘李将军王将军的,吓得肝胆俱裂的齐庸已经顾不得其他了。
只要把李进收押,能结束了今日的酷刑,他就回府,不不不,辞官!他要辞官!他再也不要掺和到太子的事情里了。
“齐庸,本官与你乃平级,你休想关押本官!”李进愤怒道。
许是受了齐庸的启发,其他官员也忙不迭地参李进:
“殿下,下官认为李进有重大嫌疑!”
“下官附议!”
“殿下,下官愿意亲自派人前往李府,收集证据!”
“殿下英明,下官手里有李进谋逆的证据,望殿下逮捕了此人!”
……
刘裕看着菜市场般的现场,嘴角微微扬起。
有意思,真有意思。
李进身子晃了晃,对着众人破口大骂:“你们这些混账东西!为了活命,脸也不要了,我告诉你们,休想扳倒本官!本官不怕你们!”
‘啪啪啪’声音从上面响起。
刘裕拍拍手,说道:“李大人平日里做人似乎不大好啊,这么多人都检举你,孤该如何处理你呢?”
李进已经被愤怒压倒了理智,矛头对准上面的人:“刘裕!你嚣张什么?这么多年都被人关在寺庙里,谁知道你是侍奉佛祖,还是侍奉那些老和尚?哈哈哈哈哈——”
“我叔父是李将军,我看谁敢动我!!!”
窥见太子第一次变了脸色,齐庸就知道,李进这人今日恐怕很难走出这间屋子。
刘裕甚至没出声,只是挥了挥手,立即就有侍卫将叫嚣的李进拖走。
“你敢动我!”
“我叔父是李将军,他会为我报仇的!”
“刘裕,你长就个女人样,心眼也跟女人一眼狠辣!你不得好死!!!”
赵知静本来背着墙壁,听着外间的审讯,忽然听到有人大声骂刘裕是个女人,她顶不住好奇心,又凑上前去看了一眼,心说我只看一眼,看见那人到底有多勇,然后就蹲下来。
结果,赵知静就看到那么残忍的一幕。
让她连连做噩梦都做了半个月。
第57章 发热
只见那大笼子里, 一头猛虎正在撕咬一个已经看不出人形了的人。
畜牲为了更好的进食,将人啃得七零八落,无数的内脏飞得到处都是, 破烂的肠子, 碎裂的半块肝脏,甚至还有个眼珠子掉了出来, 在地面上滚了几圈。
“呕”
“呕呕呕”
“呕呕呕呕”
………
一阵剧烈的呕吐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赵知静眼睛都忘了闭上,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她眼前这么被撕成了碎片,如此残忍的死法,是对心理的极大冲击,她一口气没吊上来,哐当一声倒了下去。
后面异常的声音,其余人没空去注意, 刘裕却听到了。
他眉头皱起来, 过了两个呼吸都没再听到异样的动静, 刘裕没了心情, 对不停干呕的齐庸吩咐道:“怎么收尾,齐大人应该知道吧?”
“下官…呕…下官晓得。”齐庸勉强用着气音回道。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太子难得带了几分急切, 急匆匆从大堂离开了, 留在场地上的人仿佛劫后余生:
“殿下走啦?呕——”
“他终于走了, 呕,下官也告退了。”
“呕…呕…齐大人,接下来就是你的事了。”
“快把那畜牲拉下去…呕…”
“别推我…呕…他娘的, 我踩到一节肠子了……呕呕呕”
………
赵知静是怎么回府的,她不知道,刘裕守了她多久, 什么时候走的她也不知道。
春华递了一杯安神茶过来,轻声道:“县主,您喝喝茶吧,不管发生了什么事,睡一觉就好了。”
赵知静一看那茶杯里暗红色的茶,反射性地挥开了茶杯,声音虚弱道:“最近,我最近,都不想看到任何红色了,不管是吃的,喝的,都拿开!”
春华跟夏荷对视了一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家县主受惊不小。
牛嬷嬷是跟着的,但对上春华的视线,她也解释不出来啥,毕竟大理寺的公堂,县主并没有带她进去。
“县主,二老爷想来看看您,估计是问案子,奴婢打发了小厮如何?”春华提议道。
赵知静满脸疲倦地点点头。
“县主,您睡了好几个时辰,肚子也饿了吧?”夏荷有些担忧地道:“奴婢让人给您端一碗鸡丝粥可好?肚子里有了食,县主也会舒服些。”
赵知静还是疲惫地摇头。
她靠坐在床上,头上的饰品都取了,发丝散落下来,衬得那张惨白的脸越发小巧。
“县主,那位临走时,还留了个侍卫,手里抱着一大束桃花,雍城的桃花早就开谢了,也许是从山里采来的,很是新鲜,可需要奴婢把他叫进来,将桃花插上?”
没想到自家县主突然情绪激动起来,喊道:
“让他滚,让他带着东西滚!”
“以后再有太子的人上前,都通通让他们滚!”
“滚啊!!!”
春华都惊了,连忙安抚道:“好好好,县主,您别激动,小心身体,奴婢立马叫他滚!”
赵知静这晚上只进了一点点粥,就让人端走,睡前还特意提醒人把屋子里的蜡烛全部点上,不准半夜里熄灯。
自家县主平日里都熄灯睡的,春华实在担心,夜里就没有走开,一直守在外头。
子时。
卧房里的赵知静突然梦魇起来,满头大汗,衣裳跟头发全部被打湿,嘴里喃喃有词,手脚在床上胡乱挣扎。
“县主!县主!”
“县主,您怎么啦?睁开眼看看奴婢啊!”
春华急得没法,放在县主头上的手被烫了下,她立马起身,掀开帘子大喊:“来人!快来人!县主生病了!”
今日赵知静的表现实在不佳,几个丫鬟都没睡熟,听到春华叫喊,立即清醒过来。
“夏荷,你赶紧通知府医过来,县主发烧了,还在说胡话。”
“秋实,你赶紧去打水,再端点清酒过来,给县主擦擦身子降温!”
“牛嬷嬷,上回老夫人将请御医的对牌送了过来,就在储物阁的第二层,你腿脚快,拿着牌子去把御医请过来,我看了县主的情况,有些不对,你尽快!”
春华还算镇定,将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
秋实手腕利索地把东西拿过来,春华上手拧了帕子,给赵知静擦起了身子。
府医被夏荷拉着,人气都还没平稳,人就已经到屋子里了。
床上的县主满脸通红,嘴里一直在说胡话,双手已经挣开秋实的手,在空气里胡乱挥舞,像是要抓住什么,府医脸色一沉,摸了县主的脉后,对春华道:“县主情况有些不好,一直在说梦话吗?”
春华回答得很仔细:“从子时起,县主就开始说梦话,一直到现在都没停,身上也是滚烫的,奴婢让人给县主擦了身子,但没见什么效果,府医,你赶紧给县主看看,县主要是出了事,侯爷要是怪罪下来——”
府医是镇北侯军队里原来的军医,医术还行,他腿脚有些跛,就是因为在战场上受了伤,才退了下来,此刻听到春华如此不客气,他也没多余的心思计较:
“春华姑娘,老朽明白你很着急,但县主的情况应该是受惊所致,老夫看过许多这样的,县主瞧着病情要重一些,老朽这里有镇静的药丸子,你赶紧让县主服下。”
府医刚拿出药丸子,就被急切的春华一把抢过,很快伺候着赵知静服下。
“县主这情况瞧着有些棘手,老朽这枚药丸起效很快,要是半柱香的时间县主还是这样,恕老朽无能,最好请宫里的御医过来看看。”
听到这里,春华庆幸自己派了牛嬷嬷出去请人。
一边神情专注地看着县主的情况,一边对府医不满道:“一点小病也治不好,侯府白养你的么?牛嬷嬷已经去请御医了,等到你这时候才提起,黄花菜都凉了!”
“呸呸呸!是春华说错了,县主一定会平安的,一定会!”
听到春华已经派了人去请御医,府医心里这才轻快了几分。
半个时辰过去,牛嬷嬷仍然没回来。
春华急得嘴里起了个燎泡,脚步不停地在屋子里走动,她招了个小厮过来,吩咐人骑着马去街上看看。
“我妹妹怎么了?深更半夜,你们屋子里怎么如此吵闹?”就在春华焦急的时候,赵知娴来到了锦桂院,她没出嫁前的院落与赵知静最近,因此这边的动静她也是第一个知晓。
“大小姐,县主生病了。”春华道。
“可有请府医过来?”赵知娴着急地走着。
“已经请了,但县主还是在梦魇,已经派人去请御医了。”春华交代着目前的情况。
赵知娴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匆匆几步走到床前,看着床上十分憔悴的人,揭开赵知静额头上的帕子,伸手往她额头上一探,滚烫的热度让赵知娴心下沉重了几分。
“御医何时请的,几时可以过来?”
春华忙答道:“已经半个多时辰了,兴许,兴许在路上了。”
赵知娴毕竟是土生土长的雍城人,她很了解距离她家最近的御医住在哪里,也明白依牛嬷嬷的效率,请人过来根本用不了这么长时间。
“府医,你手里还有没有退热的药?”赵知娴问道。
“已经给县主服下了一颗,这药药性烈,万不可再服,要是服用过量,有很大几率会致人耳聋。”府医神情严肃地道。
听到耳聋二字,赵知娴身子晃了晃。
“可是静儿不退烧,再这么烧下去,她会被烧成傻子的!”赵知娴大声吼道。
“她今天从大理寺回来后,到底经了何事,变成这样,春华,你老实交代!”赵知娴声色俱厉。
春华立即跪在了地上,这个时候救县主要紧,加上大小姐与自家县主关系亲密,春华老实交代了一切:“回大小姐,县主从大理寺回来就休息了,哪里也没去,晚上也只吃了一点,县主睡下的时候,奴婢看了一眼,县主身上没有别的伤口。”
“大理寺而已,又不是法场,她会被吓成这样?!!”赵知娴语气很愤怒。
“太子!是太子!”春华突然回忆起那晚自家县主与太子大吵的场景,很肯定地对赵知娴道:“一定是太子!今日一早县主本要去秦姑娘府上,被太子的侍卫留白拦住了,太子那边拒绝让二老爷去大理寺,一定要县主出面,县主变成这样,一定是太子的原因!”
听到‘太子’这里,赵知娴眼睛一闭。
“太子这是要对付我镇北侯府了?如果是太子的意思,难怪牛嬷嬷请不回来人,”赵知娴身子有些软,勉力扶住一旁的床柱,对府医道:“府医,你的医术在整个雍城,也算是厉害的,静儿的病情你再斟酌斟酌,用些平缓的药,如果待会儿还是不好,御医又没请过来,你就,”
赵知娴语气弱下来:“只要能救静儿的命,都可以。”
春华自然不想看到这局面,她明白大小姐误会了她的话,连忙解释道:“大小姐,太子不是要对付县主,他…他与县主,与县主…是好友,对,是好友来着,”
说到这里,春华突然抓住赵知娴的袖子,眼神里也带了几分希望:“太子绝对不会不管县主的,大小姐,让人去请太子,太子一定会帮忙的!”
赵知娴不明白为什么春华如此肯定,但静儿身体更重要,她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推敲,赶忙对春华道:“好,春华你就在这里候着,我亲自去请太子,让太子救救静儿!”
赵知娴正要起身,被春华拦住了。
“大小姐,太子那边的人认识奴婢,就让奴婢去吧,就麻烦您看顾县主了。”
赵知娴神色犹疑地看着春华,而后道:“好,你去吧。”
第58章 求人
不知何时, 雍城下起了一阵春雨。
春雨细密,带着深夜的寒意和肃杀,春华下车时来不及撑伞, 雨丝泼了她一脸, 也来不及整理。春华是听说太子前段日子在宫外修建的宅子完工了,才准备去碰碰运气。
来到宅子外, 牌匾上挂着硕大的‘地藏庙’几个大字,看起来不像东宫,倒像是一座寺庙了。
她心里打着鼓,还是上前‘砰砰砰’地敲门。
雨声掩盖了叩门声,春华本以为还要等一会儿,没想到大门很快被人打开了,她适时递过去一枚双鱼玉佩, 祈求道:“我家县主病了, 病得有些重, 不得已过来打扰殿下。”
那侍卫一见玉佩, 连忙派人进去禀报。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太子急匆匆出来, 踏的步子又快又重, 身后还跟着小跑的留白。
“主子, 外面雨大!披风!属下给您披上!”
“主子!您慢点!”
刘裕路过春华身侧时, 连一声招呼都没有,几步就走到了府门外。
还是留白跟上来时催了一句:“赶紧跟上啊,还磨蹭什么!”
春华这才惊醒过来, 连忙跟上留白,着急问道:“可是御医?”
“还御医什么啊御医,那帮无能的废物, 府上有大夫,估计已经上马车了,咱们赶紧,要是慢点,主子都能把咱们丢下!”留白抹了把脸上的雨珠。
用了比往日缩短了一半的时间到了镇北侯府。
后门已经打开,第一辆马车快速驶了进去,春华见太子已经一马当先地往院子里走了,自己也要走时,被留白拉住了,他们两走到了另外一辆马车前,留白张嘴就道:
“赶紧的,你要是耽搁了那位的病情,主子回去后一定剥了你的皮,你信不信。”
“催什么催?老道不得收拾下药箱啊!”马车里传来一道不耐烦的声音。
很快,马车里走下来一位身穿道袍的老者,虚发皆白,看起来像个得道高人,但说话就不像了,提着药箱从车里下来,一把夺过留白手里的雨伞:“催催催!地面泥泞湿滑,你自己不晓得背着老夫过去啊,真是够慢的,吃屎都赶不上趟儿!”
春华一边给这位看起来像大夫的道士讲县主的病情,一边淋着雨往里赶。
赵知娴一直盯着门外,可始终不见牛嬷嬷的身影。
府医不敢用药性极烈的丸药,但汤药还是一直备着的,只是三妹妹一开始还能喝下去些,现在是一点也都不喝了,牙关紧咬,就是用力撬开嘴灌进去,很快又会吐出来。
刘裕进来的时候差点把赵知娴给撞飞。
“谁啊——殿下!”赵知娴惊道。
刘裕几步走到了赵知静床前,见人已经昏迷过去,床上到处都是黑色的汤汁子,脸颊通红,身上还扎着针。
见赵知静满头大汗,皮肤滚烫,就要掀开被子,被赵知娴拦住了。
“殿下,男女有别,静儿下面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内衫!”
刘裕转过头看她,眼神要杀人:“滚出去!”
赵知娴被太子冰冷的眼神一刺,反射性地后退了两步,还不等她计较,又见静儿把刚灌进去的药汁吐了出来。
床边一时没有干帕子了,太子竟然丝毫不怕脏,坐在了床边,直接用干净的袖子去替静儿擦拭,又听到太子凑到静儿耳边,用极轻柔的声音唤她:“知知别怕,所有的恶鬼我都给你赶走了。”
“别怕,他们过不来,我在这里陪着你。”
赵知娴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须臾,有人推开帘子疾步走了进来。
是一位身穿道袍的老者,老者身后还跟着春华,走到床边,老道士只看了一眼就骂道:“哪个瘟神扎得啥子破针!你当搁屋头扎畜牲呢!扎你老娘个头!”
“遭瘟的胎神!学不明白,就出来害人!”
府医眼睛一瞪,就要骂人,被留白拉了出去。
刘裕眼神冰凉地瞅了他一眼,老道士立即偃旗息鼓,又恢复了方才那副道骨仙风的模样,老实道:“来人把姑娘抱着,用力箍住,不要让这位姑娘乱动,老朽要施针了。”
春华跟赵知娴就要抢着向前,没想到太子率先将人抱在了怀里。
“她要是出了事,你老家的道子贤孙,孤会提前让他们去跟佛祖报道。”刘裕对着老道士道。
“瞧殿下您说的,就是要报道,也得跟三清祖师爷嘛,”老道士赔着个笑脸,见太子脸色一阴,立即保证道:“殿下放心,老朽一定还您个健康漂亮的姑娘,就是人去了鬼门关,老朽也得把人给您拉回来!”
老道士收了脸上的嬉笑,将人身上的针直接拔了,从一旁的药箱里取出了长长的约莫巴掌长的银针,针尖在烛光下闪烁着阴森的光芒。
一根针快速地从赵知静的脑袋顶下去,巴掌那么长的针,转瞬就消失在了头顶。
许是疼痛,赵知静开始躁动。
刘裕顾不得盯着老道士,赶紧将人脑袋固定住,下巴搁在赵知静汗津津的脖颈处。
“殿下,还有三根,您可得固定住啊。”老道士叮嘱道。
“速度快些!”刘裕的声音低沉。
最后一根针下去一半的时候,赵知静一口咬在了刘裕的耳朵上,下一刻嘴里就带出了血丝。
“殿下!”留白惊讶出声。
“殿下,您看您,天天不是杀这个就是对付哪个的,日子过得不像个人,在相好的面前就是不一样哈。”老道士咧着嘴笑。
“孤的耐心是有限的。”刘裕的声音跟挤出来似的。
老道士眼睛一眯,几针下去,其实人是已经救回来了,但此刻机会绝佳,正是报仇的好时机,老道士重点看了眼姑娘嘴里带着血迹的耳朵,心道下嘴真是不轻啊。
“殿下,这治病可不能急,”老道士慢慢操作着,“您看看,姑娘刚刚动了下,这最后一根针啊,它移了点位置,需得好好调整。”
见主子耳朵上的血不断流下来,流得半张脸都是,留白抖着嘴唇道:“你要调整角度,先把主子的耳朵从县主嘴里放下来啊!”
“无妨,”刘裕眼睛都没眨一下,仿佛正在流血的耳朵不是自己的,“继续。”
老道士继续慢腾腾操作起来。
等赵知静松开嘴时,刘裕的耳朵已经肿得高高的,像是传说中的巨大招风耳。
老道士施完针后,正要用药,春华将府医剩下那颗药丸给老道士看了一眼,老道士捻了捻药粉凑到鼻尖下闻了闻,接着双眼一瞪,一边换了种药丸子给赵知静服下,一边嘴里骂着府医,骂得极为难听。
后半夜,赵知静的病情渐渐平稳下来。
留白等人退出了屋子,一出门就被春华等人质问上了,哎,留白心里苦啊,他支支吾吾废了大劲儿才离开。
说实话吧,他留白也觉得自家主子混账,要不是对方乃他主子,他高低得啐他一口:就你这样的,还追媳妇,呸,当一辈子和尚吧您嘞。
可是,话又说回来,他留白心里替主子给县主道个歉,他家主子吧,自小长于尔虞我诈的宫廷,他还没学会怎么爱人的时候,就先学会了怎么去杀人。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不懂如何去表达。
说不定这次,他家主子都是这么想的:你看,欺负你的人,孤都给你收拾了。
刘裕没走,守了人一夜,赵知娴也没敢催促人离去,那可是对他们所有人都有生杀大权的活阎王,哪怕长得一副普渡众生的模样,但没人敢忽略这人的弑杀性。
赵知静醒来的时候已经第二日的中午了。
她睁开眼,正想动一动,却发现自己好像被人束缚住了,动弹不得,恍惚间她都以为自己没醒,还在做梦。
屋子里很昏暗,没有点灯,窗户好像也被人关上了。
赵知静咬了咬唇,有点发麻,然后嘴里还有点血腥味,难不成她睡觉的时候把嘴唇都咬破啦?赵知静漫无边际的想着,可耳边似乎,好像,有谁的呼吸声。
“啊!你怎么睡在我床上!”赵知静惊得脑袋里一片空白。
她床上居然有男人!
还是太子!
男人闭着的眼下一片青黑,和衣而卧,并且隔着被子把自己死死抱住。
刘裕被赵知静的声音叫醒,他睁开眼,眼神难得有些迷糊,手伸过去,碰了碰赵知静的额头,嘴里道:“没有发烧了,很好。”
“好什么好?”赵知静在被子里蛄蛹着,但她浑身无力,挣扎间没有半点用处不说,还出了一头的汗,她恼羞成怒道:“快放开我!我出了一身汗,你不是洁癖吗?再不放开我,臭死你!”
刘裕轻轻地拍了拍赵知静的背,嗓音有些没睡醒的沙哑:“好了,不要再动了,你什么样孤没看过,你昨晚吐了几次,都是孤伺候你换的被褥。”
赵知静脸都红了,她记不清昨晚有没有吐人身上。
可她完全不记得昨晚上的事了。
刘裕仿佛听到了赵知静的心声,解释道:“你昨夜里梦魇发热,孤守了你一晚上,再陪孤睡一会儿,可好?”
说到梦魇,赵知静顾不得羞耻,立即回忆起就是这人发疯,非要让她去看那些残忍的场景,顿时气上心头。
“好个屁!你先放开我!要不是你带我去看那些恶心人的东西,害我做噩梦,我会这样么?”赵知静指责道。
“啪”一声脆响。
屋子彻底安静了。
赵知静觉得自己的手软了,再一看,对方脸上那巴掌印是如此的清晰,赵知静往后缩了缩身子。
刘裕怔了一下,伸手要去拉她。
赵知静以为对方要打人,挥手去挡。
“啪”又一声脆响。
很好,两边脸对称了,赵知静傻眼了,她小心地瞄了一眼对方,声音忐忑道:“你知道吗?我有…羊癫疯的病史,娘胎里带来的,一激动就这样,可不是故意…打你…的哦。”
刘裕:“……”
以为刘裕会被气走,但人只是顿了顿,道:“是孤…是我错了。”
要不是现下姿势不对,赵知静都得骂他一句:你脑子坏掉啦!
忽然,门外传来春华的声音。
“县主,您起床没有?奴婢可以进来伺候您洗漱了么?”
“可以!”
“等等。”
前一句是县主的,后一句,是太子的声音。
春华左右为难,又问了一句:“县主,您饿了没有,奴婢让灶房准备了饭菜,您起来用了再休息,可好?”
春华不敢对屋子里另一人说什么,但太子是什么人,立即意识到有问题。
“谁要见她?还是人已经在府里了?”
春华:“……”
第59章 掘人坟墓
“谁啊, 谁见我?”听门外的人不说话,赵知静又问了一句。
春华深深吸了口气,回道:“县主, 是周将军过来了, 听说您生了病,特意过来探望。”
赵知静话头哽住, 看了眼刘裕。
刘裕支起身,用手撑着下巴,在昏暗的屋子里,直直看向赵知静:“昨夜的事情,今天就知道了,该说他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还是, ”
“有人替他传了消息?”
“你默许了?”
几句质问, 让两人间的气氛又一次紧张起来。
赵知静将被子盖到头顶上, 被窝里传来她模糊不清的声音:“滚!都滚!我一个人都不想见!”
“我要静养!”
“静养!”
刘裕朝着门外回了一句, 声音冷冰冰的:“让他滚!”
春华:“……”
刘裕离开的时候,赵知静已经睡着了。
春华跟夏荷端着东西进来的时候, 赵知静还抱着被子, 脑袋懵懵的, 问道:“牛嬷嬷人呢?”
“昨夜不知怎么的, 好多御医都被人请走了,牛嬷嬷跑空了好几家,等终于找到人带回来的时候, 县主您早已退烧,睡过去了,要不是那位老道士, 等牛嬷嬷带人过来,黄花菜都凉了。”夏荷语气里带着埋怨和后怕。
“那嬷嬷人呢?”赵知静接过湿帕子擦了擦脸。
“您昨夜病情凶险,嬷嬷自责得很,在门外跪着呢。”春华又拧了张帕子递给县主。
“昨儿发生了那种事,半夜像我一样梦魇的人肯定不少,不是嬷嬷的错,凑巧罢了,让嬷嬷回去休息吧,我不怪她的。”赵知静道。
夏荷出去了。
春华侍奉自家主子换了身衣裳,多嘴问了一句:“县主,几个时辰前,周将军过来探望您,那位…那位在您屋子里,奴婢便把人打发出去了,可需要奴婢派人去说一声?”
“不用了,上次牛嬷嬷不是说过么,周公子所在的羽林军不知为何最近突然忙碌起来,咱们就不要去打扰他了,让牛嬷嬷传道消息,等他忙完再说。”赵知静说到这里,又道:“周北杨现在不在边城,去了羽林军,他的职位——反正以后你们就叫他周公子便可,别叫将军了,免得别人为难他。”
“知道了,县主。”春华给赵知静挽着头发。
“大小姐后来有问起奴婢关于太子的事情,奴婢没您允许,不敢多言。”
“你做得很好,要是她再问起,你就说我们俩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让她把心放肚子里。”赵知静随意地敷衍道。
春华:“……”
昨儿的情形,傻子也不信您这话啊,要是遇到再古板点的人,就昨夜两人之间的亲密,县主都得嫁给太子。
“可是县主,太子他,”春华小心地看了眼自家县主,道:“与您关系太过亲密,在外人面前也没有一点收敛的样子,太子那边,是否,”
“是否考虑要娶了您?”
“娶我?”赵知静异常愤怒,想到自己这是第二次被刘裕那厮吓得做噩梦了,那种神经病,嫁过去岂不是折寿?她斩钉截铁地道:“不可能!美得他!让他跟他的佛经过一辈子去吧!”
“我赵知静就是吃糠咽菜,当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也绝不嫁他!”
春华心累地叹了口气,没说啥。
太子想要做什么,又岂是县主能拒绝得了的。
众人都以为自家县主已经好了,没想到,到了半夜,赵知静又一次梦魇起来。
春华从善如流地套起马车,朝太子那座“地藏庙”赶去。
刘裕来的时候,脸上的怒火还没有散去,等着老道士施完针、喂完药后才发作起来:“道墟!你个老东西!给孤留了一手是不是,别的就算了,你要敢在她身上做法子,孤会让你体会什么叫生不如死!”
“留白,通知下去,今晚上就杀了他一个徒弟,也好让这老东西清醒清醒!”
刘裕人在气头上,留白一点都不敢劝。
老道士第一次没了那种闲人野鹤般的云淡风轻,他一把老骨头,动作极快地朝着留白扑过去,脸还朝着太子的方向求饶,哇哇哭道:“殿下,殿下饶命哇!不是老头子谋财害命哇!心病要心药医,我咋个可能害人家嘛,那是遭天谴的哦!”
看刘裕怒气半点没降,老道士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你啷个那么残忍哦,都说了不是我的错,你不要冤枉别个!”
赵知静就是这时候醒过来的,看着屋子里的一幕,只觉得荒诞。
“殿下何必难为老人家,”赵知静的声音很虚弱,嘴巴干涩道:“我还好,只不过受惊而已,没什么大不了,殿下要是想怪人,那就怪自己吧,是你让我去看的。”
“奉国寺火烧过后,我做了很久的噩梦,”赵知静笑得惨淡,“这次您更厉害,直接让我观摩老虎怎么吃人,我夜里梦见的全部是人肉碎片,那叫李进的官员,死得太惨,我几乎夜夜梦见他。”
刘裕低下头,烛光下的身影看起来有些落寞。
“他敢来吓你……那孤派人去把他坟墓撅了,给你出气,怎么样?”
赵知静:“……”这说的是人话么?
春华跟夏荷张大了嘴巴:“……”
老道士抖了下身子,不敢看说话那人,掘人坟墓那可是生孩子没□□的缺德事儿,也就这位能想出来。
“不用了,”赵知静只觉得心烦,缓慢说道,“您回去吧,只是做噩梦,兴许过几日就好了,如果您不放心,就把这位无辜的老道士留我这儿几天吧?”
老道士双眼一亮。
刘裕残酷地打碎了老道士的期望。
“不行,道墟这老东西心思诡诈,你把握不住,今晚你先休息,孤明日再来看你。”刘裕最后看了一眼已经恢复平静的赵知静,就带着人离开了。
“县主,奴婢觉得,还是周公子靠谱些。”夏荷方才听到自家主子的话,整个人不可思议,老虎吃人,人肉碎片什么的,就是听着都让人害怕,自家主子还被迫观看了整场。
“夏荷说得不错,县主,太子身份过高,可能不那么适合您。”春华想得很清楚,事情有一就有二,太子如此对待自家县主,这怎么也不是对待心上人的样子啊。
哪怕县主生病的时候太子比谁都急。
可自家主子的终生大事绝不能那么轻忽。
后面的半夜,赵知静始终没有睡意,也不知是不是身体潜意识在作祟。
“县主,秦姑娘府上的人来接您啦,说是上回跟您说过,邀您前去庄子里玩几天,”夏荷笑着走进来,道,“要不然咱们就过去看看,也好换个心情,兴许晚上噩梦就少了。”
赵知静想到上回秦婉儿的提议,也想着自己也该出去放放风了。
雍城确实是个不详的地儿。
“他们府上的人亲自过来啦?”赵知静道。
“是秦姑娘府上的管家,”夏荷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嘴上回着赵知静,“奴婢以前见过的,还带了秦姑娘的信,说是庄子里一切都备好了,有县主您最爱的兔肉呢!”
“县主出去走走是好事,”春华走了进来,道:“但主子的安全也重要,县主,让牛嬷嬷跟着咱们一起过去吧。”
赵知静点点头:“跟嬷嬷说一声,我看这两天嬷嬷都躲着我,今天带她一起去。”
“好嘞,县主,”夏荷欢快地收拾着手里的东西,一边头也不抬道,“昨儿个那位老道士给了奴婢一瓶药丸子,说是睡前服用,梦魇的程度就会减轻,也不会发烧了。”
“知道了。”赵知静道。
几人上了马车。
可马车最后却在一座宅院前停了下来。
春华微微张嘴,有些愣神,眼前挂着‘地藏庙’几个大字的宅邸,不就是太子的居处吗?这秦家的管事怎么回事?马车赶岔道啦?
赵知静掀开马车帘子,抬头望着占地极宽敞的宅院,也愣了。
“秦婉儿家底丰厚啊,”赵知静咂咂嘴,又疑惑道:“不过她有那么信佛么?连宅子都起了个这样的名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寺庙呢,不伦不类的。”
春华回过神,眼神相当复杂。
“县主,这是…这是太子目前的居所。”
就在春华说完话,宅子的大门忽然洞开,留白笑着从里面走出来,对赵知静拱手行礼道:“县主,您可来了,主子已经给您准备好了房间,下人们都收拾好了,县主就跟属下进去吧。”
赵知静没动,她冷声道:“你们把我诓骗过来就算了,秦婉儿那边怎么回事?你们伤害她了?”
“怎么会?县主您这想得也太偏激了,”留白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道:“秦姑娘可是您的好友,属下哪里敢动她,只是让她帮帮忙而已,人安全着呢。”
赵知静松了口气。
“既如此,我也没有游玩的心思了,春华,牛嬷嬷,我们回去吧。”赵知静半点不给留白面子。
留白站到了马车前面,笑着道:“县主,主子让您住进来,是为给您治病,不为别的,主子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您要是误会了主子,主子会伤心的。”
赵知静被留白的语气逗笑。
“你家主子可是得道高僧,刀枪不入那种,伤心?他只会让别人伤心!”
留白还要劝劝面前这位姑奶奶。
没想到赵知静直接从马车上跳下来,在众人目瞪口呆中,潇洒地走进了宅子。
春华觉得有些不好,自家县主可能又要‘发脾气’了,也不知道太子受不受得了。
留白赶忙跟上去,还道:“主子刚住进来,府里有些乱,县主,属下带您过去,您脚下慢点。”
第60章 发疯 赵知静背着手,走得极快。
赵知静背着手, 走得极快。
一路走过来,遇到的所有丫鬟小厮都停下来行礼,规规矩矩, 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看起来这府里的规矩极其严整。
“县主,这就是您院子了。”留白将赵知静带入一处繁花锦簇的院子。
赵知静看着满院子的花, 心情都好了许多。
“你们去哪里弄来的,这么多花,打理应该挺费时间的。”
“县主您喜欢就好,属下不知道您具体中意哪种,让人都准备了些。”留白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主子就住在您旁边那座院子里, 要是有什么事, 您可以直接去找主子, 不用通传。”
谁没事去找刘裕那神经病, 赵知静瘪瘪嘴,带着春华她们进了院子。
赵知静进了屋子后, 被震撼到了。
“这摆设, 怎么跟我屋子里一样?”赵知静真的震惊了, 就连窗边不小心被她打碎了一个角的白玉花瓶都被还原了, 这刘裕他是魔鬼吗?
留白就等着这一刻呢,他颇为自豪地道:“这都是主子的安排,主子熟悉您屋子里的每一件东西, 为了让您住得宽心,就让人准备好了这一切,跟您侯府里的房间一样, 你住着也会觉得舒心一点。”
她可不觉得舒心,只觉得有些诡异。
“你们家主子呢?”
“主子去大理寺了,下午还得去宫里一趟,晚上他会回来陪您吃饭的。”留白耐心地解释道,“另外,主子怕您吃得不好,已经提前请了好几个不同流派的厨子,县主在这里住着,想吃什么都可以。”
“哦,我毕竟到了殿下府里做客,也得了解一些主人家的习惯,你家主子不喜欢吃什么?”赵知静问道。
留白一脸喜意,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自家主子终于感动了心肠特别特别特别硬的县主,他一脸欣慰,赶忙诉说着自家主子的禁忌:“主子每餐都用得不多,饮食偏清单,很少食用肉类,菜里也绝对不能放姜,主子最不喜欢这味道。”
“那吃饭是得注意些了。”赵知静记着留白说的几点。
“是呀,县主,所以主子一般很少在外用饭的。”留白道。
赵知静三两句把狗腿的留白打发走了。
“这真是够殷勤的,总觉得这家伙不怀好意,跟他主子一个德行!”赵知静点评着留白。
牛嬷嬷也不喜欢留白,说道:“我看那留白就是欠打,要不是主子要过来治病,奴婢早就护着县主离开了,什么人嘛,强买强卖的,把咱们故意带到这里来。”
春华早已习惯,这边的霸道也不是第一次领会了。
夏荷这次也跟着出来了,她倒是觉得太子挺好的:“嬷嬷,您对人这是有偏见,太子这边肯定不方便让人知道咱家县主来了府上,要是让外人知道了,依太子在雍城这边的知名度,县主得每天跟人决斗哈哈哈哈。”
“县主,奴婢将您的东西先收拾收拾,您要是闷了,就让牛嬷嬷带着您出去走一走。”春华道。
“不用了,懒得动弹。”赵知静坐在软榻上看着几人收拾。
夏荷正要把县主的衣裳收入箱笼,却惊讶地发现箱笼、箱柜里已经塞满了衣裳,全是今年雍城时新的款式,面料都极其上乘,有的甚至要白金一尺,想买都买不到。
而这里,却到处都是。
“县主,府上都不用秋实给您做衣裳了,就这几箱笼,您得穿到猴年马月去啊。”夏荷由衷地感叹道。
赵知静也很震惊对方的大手笔。
主要是她虽然也有钱,但有时候有钱也买不到这些难得一见的料子。
“夏荷你这小丫头,不要因为一点子小恩小惠,就被迷了心窍!”牛嬷嬷见机提醒了夏荷一句。
“嬷嬷也太小看我了吧。”夏荷不乐意道。
到了晚上,赵知静按照往常时间开始吩咐人摆饭,虽然不在自个儿府里,但她使唤起人来,相当自然。
留白也不知道从哪里窜了进来,脸色愁苦道:“县主,属下都说了今晚主子要陪您吃饭的,您这么早就用饭了,不等等主子吗?”
赵知静白了一眼留白,道:“我吃我的,他吃他的,做甚要一起吃,我又不是长了一张下饭的脸,没了我,难道你家主子就不晓得吃饭了还。”
“县主——”留白称得上低声下气。
“你也饿啦?那也一起吃。”赵知静端坐在桌前,等着上菜。
“属下哪敢啊。”留白觉得嘴里的口水都是苦的。
等刘裕从宫里回到府上的时候,正赶上赵知静用饭用到一半。
刚一进院子,就看着留白欲言又止的视线,刘裕脚步不停,直接略过了他,进了屋子。
屋子里的赵知静看见他,面上少见地带了几分笑意,还招呼他坐下:“殿下,你回来得太晚了,我帮你尝了尝菜,都是你最喜欢的,你可以多吃点。”
刘裕这才看向桌面上的菜。
每一样菜里都有肉,鸡鸭鱼鹅,一网打尽。
每道菜里都放了料,味道辛辣,呛口刺鼻。
刘裕沉默地看向跟进来的留白。
留白心虚地低下头看脚尖。
见人不动,赵知静亲手将干净的一双筷子递给他,笑得满脸得意:“殿下,您辛苦了,多吃点,您看您瘦的,人家周北杨那样的虎背熊腰才健康呢,你这样的,在我爹那边的边城,大风一吹,恐怕我爹都抓不住你。”
刘裕接过筷子,凝视了这桌菜很久。
“殿下,快动筷子啊。”
赵知静一边催着,一边将筷子伸向那道辣子鸡。
看了眼赵知静腮帮子鼓鼓的,吃得满嘴喷香,犹豫了两下,刘裕举着筷子,朝着赵知静吃得最欢实的那道菜而去,夹起一筷子鸡肉入嘴。
赵知静坐在他对面,眼神紧盯着他。
看着刘裕的脸一秒红温,整个人脸庞连带耳朵都红了,然后,对方不动声色地咽了下去。
“…好吃吧?”赵知静放下筷子,笑得很开心,“殿下要是吃不来,可以不吃,千万别勉强,虽然我还没见过哪个男人吃不了辣。”
“咳……不用。”刘裕艰难地将食物吞咽下去。
接下来,刘裕也谨慎了几分,筷子专门往菜剩得最多的盘子过去,果不其然,虽然还是很辛辣,但已经比刚才那道鸡肉好多了。
他知道赵知静有气,但比起那晚奄奄一息的人,这副活泼乐观使坏心思的她,他又不忍斥责。
刘裕一边看着赵知静,一边缓慢地下筷子。
要不是脸颊呈现出不正常的红,鼻梁上冒出的汗珠,赵知静还以为这人能受得了呢,不过比起对方干的缺德事,这才哪跟哪呢?
“殿下,你吃得好,睡得好,可知这几日,我因为你遭了那么多罪!”赵知静冷了脸。
刘裕看向她,第一次有些后悔,道:“……以后,孤都不会吓你了。”
“还以后!要不是我丫鬟们反应快,我早就去见阎王了,还以后!你要是看不惯我,直接一刀了结了我便是,何故如此折磨我!”赵知静气性上来了。
“还派人救我?何必惺惺作态!那晚怎么不烧死我!死了一了百了,哪里有这么多破事!”
刘裕放下筷子,神情认真地对赵知静道:“你放心,孤不会让你死的。”
赵知静站起身来,在对面俯视刘裕。
“殿下,你不喜欢今天的菜吧?我今晚已经叫厨房把剩下的食材都分了,你就算想吃点别的,那也没有!”
刘裕半点都没动怒,只是耐心地道:“这些菜,你可食,孤也可食。”
“那你没得吃了。”赵知静笑了一下。
接着一把掀了桌子,杯盘碗碟摔了一地,噼里啪啦的,饭菜到处都是,还贱了不少在刘裕崭新的衣袍上。
刘裕举着的筷子僵在了半空。
“吃吃吃!吃个屁!”赵知静一点也不害怕地与刘裕对视,指着对方的鼻子道:“我吃饭就是这习惯,吃完就掀桌子,你要是不想看见我,最好放我回府!”
“反正我发疯起来,我都害怕!”
屋子里的几人,除了赵知静带来的人还算镇定,其他人都失去了表情管理。
留白眼睛大睁,赶紧看向坐着的人,自家主子不会已经被气疯了吧。
可刘裕只是把手里的筷子扔了,声音也没有动怒的意思,起身走到赵知静面前,看着对方色厉内荏的样子,还轻笑了下,从袖子里掏出锦帕替面前懵懵的姑娘,擦了擦嘴。
“府里好生住着,只要不出府,怎么闹也随你。”
“辛辣的东西少食,别半夜里肚子疼,待会儿让你丫鬟去道墟那里拿点药丸子。”
说完,刘裕收了帕子,最后交代了一句:“孤还有公务要处理,你玩一会儿,就早些休息。”
说完,刘裕转身风平浪静地走了。
就这?
留白眼睛都斜着看赵知静了,这姑奶奶厉害啊,看把他家主子训的,比狗也不差啥了,以后这位可比他家主子更让他害怕了。
得罪了主子不要紧,得罪了这位,他留白只能祈求主子给个尸身完整的死法了。
下人们快速地收拾完残局,默不作声地出去了。
“春华,夏荷,嬷嬷,你们说,他这儿,”赵知静指着自己的脑袋,怀疑地道:“不会出问题了吧?”
夏荷使劲儿掐了自个儿大腿一把。
“县主,您是不是抓住了太子什么把柄啊?”夏荷想了半天,吭哧吭哧地问出这一句。
春华/牛嬷嬷:这姑娘怎么这么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