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2章 为他簪花

作者:轨桦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为庆新科进士金榜题名,丰宁帝赐琼林宴于陌庭皇家御苑,定在农历三月二十九,邀全体新科进士、朝廷重臣、王公贵族及他们的家眷、后宫位分较高的妃嫔还有皇子公主们赴宴。


    又因丰宁帝近年推荐改革,认为旧制冗杂,遂把传胪大典与琼林盛宴合二为一,设在同一日进行。


    这日,宣神秀起了个大早,按制,她换上明黄云纹朝服,先去给太后皇后请安。在路上,她碰见了亲皇兄,陌朝太子——宣凌。


    宣神秀与他交谈几句,不料听他提起张晔辰,句句都是夸赞。


    宣神秀:“?”


    宣凌一脸敬佩:“刚皇祖母给我瞧了张晔辰写的贺表。那字迹言语,我突然想起前几日父皇给我瞧的答题卷,当时不知卷是哪位进士撰写,听父皇言中都是称赞,原来是当今榜眼。果真厉害,皇兄自愧不如。”


    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听皇祖母说,他也作一诗赠了妹妹,能否让皇兄看看?看看妹妹在学子眼里是何品质。”


    宣神秀本是微笑的神情立即垮掉:“皇兄,你取笑我。”


    “哈哈,哪有哪有?”宣凌拍拍宣神秀的肩膀安慰她:“母后都告诉我了,你不必耿耿于怀,张晔辰并非针对你。”


    宣神秀躲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紫安公主第一次收到生辰贺诗,却是一首谏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犯了大罪,杀人越货了。真是滑稽可笑,父皇母后不理解我,皇兄你也不站在我这边。”


    宣凌见她像被点燃了爆炭,浑身上下透露出不开心,眼看着就要进到太后宫里,赶忙追上去:“妹妹啊,你误会皇兄了,皇兄什么时候和你站在对立面?”


    “皇嫂是不是同张晔辰有交情?”宣神秀想起来长孙皇后的话,张晔辰是丞相的弟子,虽然那时候丞相还不是丞相,只是一个四处游走讲学的质朴书生。


    太子妃是当今丞相唯一的女儿,宣神秀这个傻蛋皇兄喜欢太子妃喜欢得不得了,肯定是替太子妃帮张晔辰讲话。


    “算……吧?当年丞相年轻时游学赚银子,苦得很,他受了张家几碗粥的恩情,所以如今丞相非常关心张晔辰。”


    宣神秀:“原,来,如,此。”她扭头就走。


    “哎哎哎!”宣凌还继续跟着。


    宣神秀举起拳头,作出鬼脸来:“一首诗而已,紫安也不是睚眦必报的人,况且他还有丞相撑腰,我再心烦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啊?皇兄再小人心度君子腹,我就不理你了。”


    她本来不生气了,被宣凌三言两语激起了不满,她为人很坏吗?怎么人人都觉得她会继续为难张晔辰?


    太后见宣神秀眼眶红红地走进来,招手问她是不是哭了。


    “你皇兄欺负你了?”


    宣神秀:“没有,谁敢欺负我?”她见太后面色不佳,收起情绪问安:“皇祖母您不舒服吗?”


    嬷嬷:“昨儿夜里,太后起夜吹着了风,今早起身头痛恶心,吃不下早膳,太医来了开了药,说静养几天便好。”


    “那紫安不打扰您休息了。”


    太后轻轻摩挲宣神秀的手背,上下打量她,笑道:“无事,今日琼林宴我就不去了,给进士簪花就由你来替我。”


    陌朝礼制中,向来是由皇上给一甲进士簪花,但太后皇后受民间爱戴,称作国祖母和国母,自然也可替进士簪花。


    宣神秀:“紫安怕不合规矩。”


    “无妨,你是中宫嫡出公主,大陌的紫安公主,尊贵无比,你代表了哀家。谁有意见,问哀家就是。”


    当年涝灾频繁,陌人一片哀鸣,宣神秀出生那晚,不见满天繁星,月亮发出紫色光芒,洪涝一夜退去了。人们纷纷夸赞公主,感谢公主。丰宁帝便赐封号紫安,寓意:天降紫光,佑国平安。


    宣神秀听了这故事,一开始,的确认为是自己的降生,沾沾自喜。后来,读了万卷书,她认为,这是因治水有方。


    将近辰时,张晔辰已换上进士巾服,与众多进士和文武百官们候在御苑外,列队整肃仪容。


    暖阳高照,天朗气清。


    其余人都紧张得忍不住同身旁的同年低声谈笑,张晔辰独站在队伍里沉默着,偶有人主动攀谈,只寥寥数语回答。


    他盯着身上的深蓝色罗袍,略微宽大,不太合身,披红鲜艳。他从不穿这样艳色的衣服。


    巳时到,皇家銮驾到,众人跪拜。


    礼乐起,皇帝携皇后走上阶梯,立在御座前。


    在阵阵万岁千岁呼声中,张晔辰余光看到丹陛下的一袭黄色身影,他忙地低下头,怪自己有些放肆。


    传胪寺官员开始唱名,他气沉丹田,声如洪钟。


    “第一甲第二名,张晔辰——!”声音悠长回旋,在殿前广场回荡了三遍,足以让宣神秀听清并注意到张晔辰的身影,她倒想看看,少年天才究竟是何许人也。


    在场的所有都穿着统一规制的进士巾服,宣神秀见一劲瘦如松的男子从队伍中出列,步履坚定而缓,头戴进士巾,两侧展翅小幅度晃动。


    有风迎面吹来,张晔辰巾上展翅系着的垂带向后飘动,他手执槐木笏,沿着御道往前走,在御前跪下。


    张晔辰逆着光,低垂着头,虽离得近,但宣神秀没看清他是什么模样。


    礼毕,将到簪花时,慈宁宫的嬷嬷走上前来,下面众多大臣面露疑惑,面面相觑。


    嬷嬷宣读太后旨意:“传太后懿旨——本届进士,文章华国,风骨峻然。着紫安公主,于琼林宴上,代予簪花,以示嘉勉。钦此!”


    太后年事已高,大典宴会吵嚷,不出席实属正常。


    但簪花无比殊荣,是荣誉加身,是阶级跨越,是寒门学子尤其重视的事,在大多数人眼里,如果能由太后帝王帝后簪花,那才是真正的的荣耀。


    二甲三甲进士们对此更是可望不可即。如今,一甲进士本为太后簪花,现转由公主代替,未尝不是低了一些,多了几分可惜和遗憾。


    宣神秀观众人神情,定然料到他们有这样的心思,于是她看向高堂上的丰宁帝和长孙皇后。


    二人皆对她安抚地笑了,宣神秀心里有数,但听见远处有好动顽劣的皇子公主们口无遮拦:“无甚稀罕,若是我,自此至多年之后,必然不能再以簪花为荣。”


    “毛头丫头,论才华学识年纪,众多进士样样高于她,她怎敢?”


    紫安公主身份尊贵,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后宫的妃嫔眼红,她们的孩子们自然羡慕嫉妒。


    宣神秀堵不住悠悠众口,太后让她代替,也是为锻炼她。


    宣神秀走到高台上,皇帝悄声对她说:“替榜眼簪花罢。”,她看了一眼三人中间的那位。


    张晔辰始终低垂着头,仿佛注意到上方的目光,他抬高了些许手臂,借着宽大的衣袖并用槐木笏挡住了自己。


    宣神秀在众多寓意好的花中拿起两簇杏花,皇帝挑了两朵芍药,皇后选了两朵菊花。待皇帝替状元簪完后,宣神秀走下去。


    张晔辰眼睛盯着地面看,并未发觉是公主来替他簪花,等宣神秀走近他才注意到。


    宣神秀这次看清写诗骂她的人是何样子了,果然是不可以貌取人,浓眉星目,粗看有几分凶,细看是几分温润。


    他长得高,弯着腰,宣神秀离了两步远,抬手也够不到他巾帽两侧。


    她只好再走近一步,微微踮起脚将花簪好。宣神秀目光只放在花上,花朵脆弱,她生怕折了它们。


    由于动作生疏,簪的时间有些长,她心里有些急,神态不变,略低眼看他,就捕捉张晔辰一瞬即逝的蹙眉,嘴唇抿紧着,眼睛都瞪大了几分。


    宣神秀将花簪好,庄严肃穆地站直,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张晔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还没行礼,这落在她眼里就是:他不满是公主为他簪花,并认为自己是榜眼,不屑于向“劣迹斑斑”的公主行礼。


    宣神秀丢下一句不是真心的“免礼”,随即回到位置上,心里直骂:什么榜眼郎,写的诗再好又怎样,还不是表里不一装模做样,才华出众又如何!这下倒霉了吧,是本公主簪花。


    余下的二甲三甲进士由礼部大臣簪花,足足进行了一个时辰。众进士又需跨马游街,受万民瞻仰,因此琼林宴将近戌时才开始。


    月色朦胧,席间觥筹交错,笙歌鼎沸,人人都有几分醉,皇帝皇后先行回宫,他们在,众人都有些拘谨。


    宣神秀坐在位置上,觉得好无聊,看着他们吟诗作对,单是听了些对子,听得乏味了。于是她起身去花园里逛逛醒酒。


    如意跟着她,劝她早些回宫,宣神秀伸了个懒腰:“不,还早着呢。如意啊,你说,夜市都有些什么好玩的,你不好奇吗?”


    “公主。”如意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哪里是如意好奇,分明是公主你想偷着去,拿奴婢当幌子。”


    “你不觉得神奇吗?夜市的人能忍住不睡觉,通宵达旦在那里。”


    如意:“陛下圣明,取消了宵禁。”


    宣神秀倏地目光一滞,盯着石头路边上一处看,一支杏花躺在那里,花瓣散落一地,唯有几只蝴蝶在旁边振翅。


    如意顺着她的视线也看了过去。宣神秀大步往前走,捡起杏花。


    如意发现公主表情不太好看,担心地问:“公主……”


    宣神秀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这是本宫,今早,给那位胆大的榜眼郎簪的花。为何会在这里呢?”


    三鼎甲簪的花不会和其余人簪的花相同,这御苑也没有杏花。


    如意抹抹冷汗,劝:“也许是不小心掉的……”


    “胡说!本宫簪的可牢固了,凭刮风下雨都掉不得。他就是讨厌本宫,觉得本宫簪的花晦气。”


    宣神秀将花扔进丛里,满不在乎道:“别让本宫再看见那厮,否则让他跪下给本宫作千首诗,再当着大家伙的面诵读!”


    忽然,林中传来哭闹声,还有几个孩童的呼喊吆喝声。


    宣神秀看了一眼如意,如意上前看了看,回来说:“是十六皇子,还有一些公子哥们。”


    “谁家的公子哥?”


    如意拦了一个急匆匆路过的宫人,宫人提着灯笼,正要往席间去。


    宫人:“公主殿下安。”


    “安不得,谁在那里吵?”宣神秀被聒噪不休的魔音弄得有些心烦。


    “齐国公世子养的蝈蝈被一位进士踩死了,他正闹着,十六皇子也在那里。”


    齐国公世子今年九岁,是齐妃的侄子,齐妃是十六皇子母妃,三个人都不是省心的东西。


    “闹什么,他们想如何?”宣神秀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看这宫人架势,估计是齐妃的人,还想去搬靠山?


    “本宫去瞧瞧,你带路。”


    宫人犹豫,齐妃向来和皇后不穆,但齐妃斗不过皇后,齐国公府也斗不过皇后母族。


    如意:“让你带路便带路,想挨罚是吗?齐妃娘娘那边,公主自会有说法。”


    宫人这才答是。


    小路昏暗,不远处有一假山,几个矮小和一个高大的身影在那边。


    突然走出来一个人,吓得宫人的灯笼都吹灭了。


    如意:“何人?”


    是一个拘着手躬着背的男人,看上去年近五十,他身上穿着的是进士服。


    宫人连忙道:“大胆,见过公主还不跪拜!”


    那人明显不认得是什么公主,头不敢高抬,浑身湿透还发着抖:“老民参见公主……”


    宣神秀点点头,没多问:“如意,带他去换件干爽的衣裳。”


    等宣神秀去到假山那边时,世子早就没哭了,反而哈哈大笑着。


    “张晔辰!”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