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
诺江大学门口, 门卫处的人在窗户头一冒一冒地吃着泡面。马路边,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已经停了许久。
烟嗓女人和大块头、脖子有纹身的男子在车里等。
江子钊看看手表:“三少怎么还不出来?”
陈烟因为上次被他打过一耳光, 语气便不太好:“你慌个什么?”
江子钊捏紧拳头担心道:“学校监控那么多,现在警察查得又紧, 尤其那个姓李的警察, 你把人女朋友弄成植物人, 他咬死了往里头扎!三少为什么还往这凑?”
陈烟敲着方向盘的红指甲一停, 低“嗤”一声。
江:“你笑什么?”
“我笑你。”陈烟转头, 吸了口电子烟,“脑子瓦特了?没看出三少跟那记者的女儿有点儿关系么?”
江子钊满脸意外,粗手摸摸没剃干净的络腮胡:“你怎么知道??”
陈烟:“猜的。”-
校园空寂, 远处林荫下有零星的人影出没。
南栀盯着步步逼近的苍白男人,头皮发麻!
他刘海阴影遮住一只眼, 白衬衣扎在皮带里,温吞的笑容寒意涔涔。肤色发色浅, 绵软又有攻击性。
“你、你要干什么?!”
光里那只眼打量她一会儿,笑着一眯,“小栀栀长大了还是这么怕我, 颤得这么可爱。”
“……”
后背抵住树干,南栀哆嗦着退无可退, 手抓住树皮。
钟意勾唇,手指勾起南栀脖边一缕头发,品味着:“真漂亮,那会儿我就知道你会是个漂亮姑娘。”
这句话让南栀一个冷颤, 呼吸在喉咙摩擦出声。
她攥紧拳,恐惧之后是胃里翻江倒海的干呕,脸上掩饰不住的对这个人的恶心。
她拍开他手抽回头发——
“你别碰我!”
长发从指缝流走,末梢扫过得手背一痒。接着便是跑远的脚步声。
钟意对着空气“嗬”了一声。“跳舞姑娘是灵活。”
他直起腰,从西裤兜里掏出一方白色手帕,擦被南栀碰到的手背,瞧着少女跑远。
厌弃地丢掉手帕-
还没到十点半,宿舍楼还没断电。
南栀奔进302寝室,在宿舍女生奇怪的打量里径直推开卫生间、反锁。
她立刻扶着垃圾桶一阵呕吐,打开淋浴,穿着衣服全身淋湿。
脑海里五年前发生的一幕幕止不住涌上来……
南栀摁住太阳穴,喉咙发出痛苦的呼吸声,骨头缝都在战栗。
钟意。
她死都不会忘记这个名字!
不,是她死,都不会忘记有多恨这个名字!
南栀睁开惧恨交加的眼。
剥去湿衣后,用手指去抚摸到大腿根上,凹凸不平的一小块烟烫疤痕,随即浑身一哆嗦。
她赶紧把水开到最大,拼命冲洗身体。
一遍又一遍……
宿舍熄灯后逐渐陷入安静。
南栀缩在被窝里,守着手机上的一方亮光。界面是许措的微信,正和她发消息。
像很多学生情侣一样,不管多么躁的男孩子,入睡前的晚安总是耐心又温柔。
【姐姐好好睡觉,明天见】
南栀捧着手机,手指因为搓洗身体太久而发皱泛白。
她红着眼眶把有许措微信的手机摁在胸口。
“许措……”
轻声呢喃的名字,落在漫漫静夜里-
诺江大学与九十二中的直线距离也就几千米。许措中午过来带了一束玫瑰花。
南栀被塞到手里的20支粉白玫瑰花,拉回神。
“昨晚干嘛了?看你这黑眼圈重得。”许措手扎在裤兜里,歪下头去看她,眼藏着点笑。
南栀对玫瑰心有余悸,好在这一束是淡粉色,不是浓血正红。她竭力掩饰住不正常,低声说:“怎么突然给我买花?”
“想买就买了。”
许措嗓音漫不经心,“疼女朋友还要挑日子?”
闻言南栀忍俊不禁,阴霾的心情缓和。她打量许措:“你这么会谈恋爱,到底交过多少女朋友?”
许措眉一抽。
过了会儿。
——“只有你。”
他握住她放花蕊上的手指,眼神认真:“我只吻过你,也是第一次谈恋爱。”
南栀愣住。
“这么意外干嘛?”许措细微羞涩,有点难为情,“搞得我像很脏的男生一样。”
“没有……”南栀低下眼。
以前不知听过多少关于许措的风言风语,也曾在电话里听到些乌烟瘴气的声音,所以她一直以为……
许措捧起她脸,抿着点坏笑,“所以,姐姐的初吻也是我,对吗?”
“……”
许措本是随意一问,却没想到南栀的表情变成一种微妙的复杂。
南栀脸逐渐发白,不自觉离他远了一步。
花掉地上。
承受不来许措聪明的探究眼光,南栀越过花,匆忙往前走。
许措不明所以。
秋光柔暖,可南栀只觉浑身发凉,心中混乱。
昨晚一夜未眠,她试图冷静整理思绪、想对策,可思来想去,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着急、从哪里整理、从哪里去想办法。
抑或理智也是明白的:她一个刚上大一的学生,又能扑腾起什么水花?
无论做哪种反抗,在那人面前,都如此微弱无力。
找李若熏吗?找余刚吗?
他们连自己女朋友、自己妹妹的仇都没弄明白是谁干的,又怎么腾得出手、帮得了她。
而许家只是善心收留她,更不会趟这浑水,去惹黑/社会的人。
南栀垂头坐在球场边的长椅上,喧嚣热闹的大学生活与她无关。她沉浸在狭小阴暗的另一个世界……
——为什么,那些人就是不能放过她?!
“姐姐。”
低沉的嗓音撕裂阴暗的世界。
南栀睁开眼,入目的是一双干净的帆布鞋,黑色校服长裤,有九十二中校徽的白衬衫。
许措眼睛一笑,蹲下去,握住南栀的手:“哪儿不开心?说出来让我哄哄。”
南栀眼睛泛红,听了又想笑。染回黑发的许措一身洁净清爽,只有点轻微的淡烟味
“许措。”
“嗯?”
南栀苦涩地笑,一字字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许措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冒出这句话。
南栀手握住他的脸颊和脖子,小心翼翼又充满敬畏地去吻他的唇瓣。很轻、很轻地一碰。
心口像有纯净的露水落下。
“我的初吻,也是你。”
许措笑着露出微尖的两颗小尖牙,“我当然知道!你又不喜欢男的,除了我还有谁。”
南栀温柔地微笑-
对不起,我撒了谎-
但是我保证你永远不会知道,我绝不会让你知道……
“许措。”
南栀闭眼用额头去碰他额,低声说:“只要你在,我就一定不会服输,也绝对不会倒下。”
再多的阴霾都被坚定信念冲散,南栀嗓音轻却柔韧:“不管未来遇到什么,我都会等着你、守着你。我会收起坏,会学着对你好,我们还有幸福的未来没有走呢。”
许措捧起她戴了水晶手链的左手腕,低头一吻。
笑。
“姐姐说起肉麻话才真不像初恋,你是不是专骗我这种纯情男生的偷心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 纯情男生大杀手,小栀栀
☆、相对论
阳光晴朗, 周彦下午邀了陈太太几个关系好的上门来打牌。
几个阔太摸牌打牌,动作熟练。
陈太太问:“唉?你们家小栀呢?”
周彦笑:“今天周末, 跟我们家的‘少爷’出去打篮球了。”
这位陈太太是那个很喜欢南栀的那位陈老爷子的儿媳妇,陈家跟许清文这样的富商不同, 陈家是有背景的家族, 放诺江也是没人敢惹的。
陈太太:“会跳芭蕾的女孩儿有种早熟的优雅气质, 可惜我没女儿, 只有羡慕的份儿。你的小栀真是优秀又乖, 太可人了。”
另一开瑜伽馆的老板娘性格直接,说道:“那多简单,你们家大少爷不还单身么?”
这时周彦摸了张牌, 微微笑:“小栀算虚岁也20了,日子过得真快啊。”
陈太太听出她弦外之音, 倒下两颗一筒喊“碰”,把周彦那一颗放到自己这。笑道:“今儿不忙, 晚上不如就在你家蹭饭,晚点让陈薪来接我。”
周彦:“什么都缺,就不缺粮食!”
陈太太:“那敢情好啊。”
牌声搓得响亮。周彦暗吸了口气, 想着不知道这条路行不行得通。
但回忆九月初时在南栀房门口撞见的一幕,她就胆战心惊。这一个多月来弄得她吃不下睡不好, 总觉得得寻个不动声色的法子,两全其美地把这问题解决了,由此才安排了这场牌。
没想到陈太太还真有这意,也算是南栀命好——
露天篮球场回荡着时急时徐的拍球声。许措看秋高气爽, 就带南栀出来接触人群、放松心情,所以他约了鹿皖、宋魁、赵品言打球,另外还有闻讯后赶来的徐子川几个男生。
南栀和汤立莎坐在场边看。
凉风阵阵,两个女孩儿很久没说话。
“栀栀,我和赵品言可能要被退学了。”汤立莎率先打破沉默,她转头看南栀的眼睛,想看出点究竟,“你知道原因吗?”
手指在袖子下微蜷缩,南栀迎着她的目光:“为什么这么问我?”
汤立莎凉凉一笑,“我堂哥被抓之前告诉我,你跟那个卧底女记者认识。虽然我也没别的证据证明是你举报我们,但我觉得你那么聪明,不追问我和赵品言为什么考上诺江大学,肯定就是知道了。你又那么有胆量。”
南栀把替考组织的事告诉李若熏之后便没管,但也算是她捅出来的。所以她没解释。
见她默认,汤立莎笑一声。
“南栀,我曾经真以为我们会成为很要好的朋友。因为你那次评价赤羽的那段话,太触动我了。”
她手撑两边、仰望天空,“你说,这世界上没有一个绝对的好人,只看把好给谁、把坏给谁。我自认为从没伤害过你,你为什么要举报我?就不能睁只眼、闭只眼吗?”
既然要说,南栀也不打算逃避,她与她一同看向天空,悠悠道:“这个世界是一张蛛网,每个人都粘在线上,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别人。”
她稍微顿了顿,“也许这也可以用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解释。每个人都不可能静止不动,如果我对你的扑扯视而不见,其实一样做出了选择——跟你一起去伤害马晓丽那样的女孩。”
汤立莎笑一声,“你说你瞧不起赤羽那种大英雄,觉得他们对身边的人自私,有英雄病,其实你又好多少呢南栀?你不也一样吗?”
南栀转头,与汤立莎四目相对:“我记得你高一成绩还不错,为什么不自己努力考上诺江大学呢?替考一次可以,人生没办法让人替考的,就像这次稍微被人一查,你就会失去金钱买来的所有。为什么要把自己选上一条歧途?”
汤立莎:“……”
南栀喝了一口水,拧上盖子。“真就是真,假就是假,就算骗得了一时、骗得了一些人,你也不可能一辈子骗过所有人。其实与其早晚被人揭穿,不如尽早悬崖勒马,及时放弃这条路,换别的。”
汤立莎心绪不宁地眼珠对着地面转动了一会儿,又冷笑:“你大道理不少。”
她瞟南栀:“南栀,你知道你为什么朋友少吗?因为你总这一副冰清玉洁、品行清高的样子。你明白吗,我们都只是凡人、你就非要这么与众不同?你就不能跟鹿皖他们一样把怀疑吃在肚子里吗?”
球场上,许措抢断了赵品言的篮板,矫健落地。
“再说,你就没见不得光的东西吗?”汤立莎瞄一眼场上,“你说得对,真就是真,假就是假。所以你骗得了一些人,但你不可能一辈子骗过所有人。你和许措一样,早晚会被人揭穿!”
南栀手缓缓捏紧,眼睛闪过阴霾的黑点。
汤立莎站起来,意味深长地笑:“跟自己弟弟谈恋爱,整天一个屋檐下同吃同睡,肯定很方便吧?”
“阿措接住!”鹿皖把球传给许措。
许措一个腾空,修长的手指把球摁进篮筐。哐当!
他荡起的衣摆露出清瘦结实的腹肌,沟壑淌着鲜活的热汗。
徐子川马屁道:“我去,措哥身材牛逼!不愧是MV男主角。”
鹿皖掏过落地的篮球,笑嘻嘻问:“阿措,帮我向你堂姐要的签名弄没弄?”
许措一把擦掉额头的汗水。“背包里。”
鹿皖:“呜呼!够哥们儿。”
许措无语地瞥他:“就不怕你女朋友吃醋?”
“开始恋爱实操了果然不同,这都懂。”鹿皖笑,瞄一眼场边的南栀。
虽然许措没挑明,但那晚他们都看明白了。虽然意外,但是好哥们儿都无所谓了。
闻言赵品言收了抢球的姿势,脸色阴沉地看一眼许措拍球的侧影。因为大家认为他恋爱了,肯定就是不再喜欢南栀,所以没避着。
鹿皖诧异地问走向场边的赵品言:“言哥不打了?”
赵品言往后一挥手。“不玩了。”
宋魁与鹿皖对视一眼,又对看向许措。许措慢拍着球,一扯唇角,扬手指表示继续打。
以前赵品言和许措关系最亲近,这几个月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两人很少呆一起也很少说话了。
他们问过,但没找到原因,也不好一直刨根究底。
中间休息,球场上的男生都到旁边坐着擦汗、喝水。
南栀给他们分发了毛巾。
一个个都嘴甜地喊谢谢姐姐,态度比在教导处挨训还乖。
面对递过来的毛巾,赵品言愣了下,然后才从南栀手里接过。
身边的人聊着天,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可能要离开诺江了,以后也不知道回不回来,兄弟们以后有缘再聚。”
鹿皖和宋魁当即站起来。“啊?”“去哪啊,你、你不读着诺江大学吗怎么走?”
赵品言站起来,回忆这几个月的事情,自嘲地摇摇头。
他把衣服搭在肩上,走了几步停下,侧头看抱着许措衣服的人:“南栀,你能陪我走一会儿吗?”
所有人都一懵,不由自主看向汤立莎,却见她无动于衷。有点搞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许措拧好瓶盖站起来一扬下颌:“你想跟我姐说什么?”
赵品言挑眉骨:“你要不放心可以一起。”
心中有所猜想,南栀把衣服交给许措,“你在这等我。”
许措眉一皱。
一群人就看着南栀与赵品言走开。
“你为什么不让许措跟着?”赵品言问。
南栀直接道:“你想说什么说吧。”
看她还是一副漂亮又生人勿近的样子,赵品言笑:“你好像只对许措很好,对别人都无所谓。你不让他跟着是不想让他牵涉这些东西吧,你怕我讲出什么大秘密,影响到他。”
南栀没否认。事实上她确实这样想。
赵品言:“汤立莎告诉我你跟那女记者认识。你知不知道,现在刑法增加了替考罪,我和立莎可能要被拘役。我刚说的搬家是骗人的,我只是不想太丢脸。”
“你和立莎家庭都不错,就算大学读个普通的还是有很多条路可以走。”南栀看着地面,说,“但是我们班上有个女孩儿,因为高考失利和家庭贫困,跳楼轻生了。”
想起马晓丽,南栀轻轻叹了一息。“她座位就在我前头,本来性格很活泼的。现在医生说她这辈子都要坐在轮椅上。我想,如果没有你们这样买替考成绩的人,她也许会考上心仪的学校。”
赵品言停步,低下脸。“所以你很看不起我,觉得我很low,对吗。”
“我没看不起你。”
赵品言偏头凉凉笑了一声,“是,你根本都懒得看我!除了许措,你根本不在乎别人!”
他抬头直视南栀:“但我就想不明白,你既然根本不关心别人的事,为什么你还要管?你就一定要高尚地把我们揭露出来?当做不知道不行吗?”
太阳隐入云层,天地一阴。
南栀也停下,看着他:“因为我不允许,有一天这种事落在许措身上。”
冷风中,她口齿清晰笃定:“我不想他也像马晓丽那样被人伤害,被那些根本不如他的人踩着头,让他被骂成一无是处的人。”
赵品言愣住,狠狠一皱眉。“你——”
南栀淡淡一笑:“你们把我看得太伟大了,我对当英雄没兴趣,也不高尚。我只是想保护自己的东西。”
天阴了,刮了几股凉飕飕的风。赵品言怔怔看着南栀向许措走去,他脸色复杂地苦笑呢喃。
“就为这么一点原因,你就能干出那么大件事。”
“许措受那么点伤害又能怎样?”
他恍然间想起过去许多次,许措曾在他说南栀高雅端庄的时候委婉意指他不了解南栀。
现在的他终于有点明白。
和温柔典雅的外貌气质不同,南栀性格很冷淡,但对于认定的东西却有极其的执着。
她对别人多冷漠,对于在乎的,就有多狂热-
许措带着南栀跟一帮朋友去热热闹闹地兜完风,然后才回到家。
车库里多了辆不知谁的黑色保时捷。
客厅,牌局还未散。
有个穿着商务的男人坐在沙发里,二十七八的样子。
见南栀回来,几个阔太都敏锐地看过去,把她浑身一顿打量。周彦忙笑说:“小栀,给陈薪哥哥泡点红茶来。哥哥刚下班过来,有点口渴。”
南栀茫然地看了一眼沙发上的清俊男人——浓眉黑发,俊逸成熟。一双眼睛因为见识得多,所以无波无澜,也很懂礼貌。
陈薪笑:“不用这么麻烦。”
但并未说其他,显然也并不是太拒绝。
“不麻烦不麻烦。”周彦客气说,又对南栀口吻严厉了一点点,“快去啊。”
“好的。”
南栀把手里逛街时买小东西提的纸袋交给许措,转身去厨房。
陈薪许措是认识的,但南栀还是头一次见。
许措看一眼沙发上的男人,招呼了一声“薪哥”,又一瞥打麻将的周彦几个,一语不发地上楼。
陈太太说:“小栀真乖……”
又有人压低声,似乎说了一句“真挺配啊。”
许措步子一停,随后变重。
南栀片刻把茶端出来。
客厅里许措已不在。
她在沙发上放下茶杯,抬头便对上男人温和的眼睛。“陈薪哥哥喝茶。”
“谢谢。”
陈薪态度温柔,手腕带着块深蓝色金属手表,他端起茶尝了一口,点头:“很好喝。辛苦你了小栀。”
南栀摇摇头表示不客气。
这是个很擅长社交的男人,周身透着股商人的精明和涵养,身上有淡雅的香气。南栀余光注意着周彦,猜测着她的想法。
这分明是在牵红线……
而周彦为什么要这样做?-
终于应付完楼下,南栀脱身上楼。刚推开房门就被人扼住手腕一拽。
门“啪”地关上。
她被甩在墙边,立刻人影气势汹涌地压下来,长手臂撑在她左右、居高临下。
“姐姐不爱我了。”
他很凶,说的却是这么一句可怜话。
南栀心脏吓得咚咚的,嗓音放软:“怎么啦?”
“楼下那个男人,他对你有意思。”
“……”
南栀本来想解释,但又被他这样严阵以待的样子逗笑了,“嗯,然后呢?”
许措:“……你还然后。”
他一左一右捏住她手腕,举过头顶定住。埋头去吻南栀的唇,断断续续说:“你们不能这么欺负小孩儿。”
他轻轻咬南栀,“等我到他那年纪,会更帅更成熟。”
你已经更帅了。南栀在心里说着,闭上眼。莫名的,她最近越来越喜欢被许措亲吻。从一开始害怕接触,到喜欢被他爱抚、拥抱。
想用他身上干净的气息,洗涤那些不想要的回忆。
好像她也变得温暖而又干净。
亲吻之后,南栀环抱住许措的腰,脸埋在他胸膛:“你担心什么?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可能是没有爱的。”
她深呼吸他身上的气息,白白的手指摁在许措的心口,低声说,“我的心跳连在你身上,不可能离开你的。”
许措眼神晦暗闪烁,在她发旋上落下一吻。“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深深爱上我。”
南栀隔着衣料亲吻他滚热的左心口,“那不重要,许措。”
她呼吸变得安宁,说:“对我来说,你好好的,我们在一起,就是最喜欢的事。”
至于别的,她究竟喜欢哪个类型的男生,根本不重要。反正是许措这个人,就可以了。
鼻子邪邪地轻声一笑,许措不置可否。心里显然不那么想。
他嗓音很低,一字字道:
“姐姐,你信不信,我一定是比他们都优秀的男人。再给我几年时间。”
南栀并没放心上,点点头当哄他——
周彦那些人在楼下,许措不方便呆太久,而且打球流了汗,他便去洗澡了。
南栀打开手提袋,想试试下午许措给她买的发夹,然而一打开袋子却当场震住——
袋子里赫然一支红玫瑰,花蕊还带有露珠。
她面无血色地盯着不知何时出现在里面的红玫瑰,想到自己提了一路,汗毛就如倒立的寒针。
她竟然还有功夫想什么替考,应付什么周彦牵的红线,这隐藏在黑暗里的野兽已经伺机想再毁掉她了!把她未来都毁掉。
南栀把玫瑰花狠狠丢进垃圾桶,盖上盖子!
桌上的手机却来了条消息,界面显示——
【喜欢吗,小栀栀】
作者有话要说: 栀:呸
——
爱因斯坦相对论,也适用于对待坏事的态度。
视而不见的同时,已经沦为黑暗之流了
☆、城市
“你怎么了?从昨天起就怪怪的。”
清晨天刚亮, 诺江大学门口人很少,许措跟南栀下车来, 文致在车内等着他们说完然后载许措去机场。
南栀摸摸黑眼圈明显的眼睛,笑:“哪有怪啊, 我只是昨晚没睡好而已。”
“那为什么没睡好?”
她没说原因, 转而问:“你这趟去首都拍多久回来, 会耽误学习吗?”
许措正想着昨天的陈薪, 南栀的精神恹恹是不是在想他的事情, 闻言扯扯嘴角,手顺顺南栀的头发:“不会。而且就算我在学校其实也学不了多少,不如尽早找点别的干。”
他弯腰在她耳畔说, “毕竟我肩负着我们的未来,要早点努力。我可不能让我宝贝的女孩辛苦。”
南栀被哄笑。
文致探头催了许措一声。
两人不得不分别。
南栀站在路边, 对着远去的凯迪拉克挥挥手。手机振动,她拿起来点开许措发来的消息——
【不许想别的人, 只许想大乖】
南栀忍俊不禁,依依不舍地触摸这条文字。
过了会儿,她抬头, 却在暗蓝未退的光线里看见马路对面停靠的一辆黑色轿车。滑下的车窗上,搁着只夹着一杆烟的白手。
南栀瞳仁收缩, 立刻转身往学校里疾走。
空气撞在脸上寒气森森-
八点半才上第一节课,现在七点钟,还很早。
南栀躲回宿舍,坐下第一件事是把书包、口袋、帽子……检查了三遍, 生怕莫名哪里多出来东西。
好在都没有。
她才松口气,手脚还发着凉。
早起打了水的李萱萱回来,她提着暖水壶推开门就见南栀坐在书桌前。她一喜,把水壶一放,递了个东西过去:“南栀,刚有人让我给你的玫瑰花。”
睡得半醒不醒的几个女生从床上兴奋地昂起头,看底下。
南栀盯着李萱萱递过来的鲜红玫瑰,两颊血色一点点褪去。
“哇,又是玫瑰。”
“太浪漫了吧,这都是第多少支了?”
“从国庆之后每天都有唉。”
室友的话在耳心渺远,南栀盯着被李萱萱放桌面的玫瑰花。那花蕊带露,但花瓣、茎叶上却伤痕遍布。
是支残花。
她呼吸急促。
李萱萱凑过来,疑惑道:“可怎么每次都送这种压得枝叶残缺的花啊?”
有人玩笑着冒出句:“残花败柳吗。”
如乍然被雷劈到头顶,南栀推开桌踉跄地站起来。仿佛那不是花,而是蝎子。
“怎么了南栀?”李萱萱忙扶她。
南栀潜意识将她一推,拒绝任何人靠近。“对不起,别、别碰到我。”
她埋头奔进卫生间反锁上门,留下一宿舍女孩儿面面相觑,一起看向残缺的玫瑰花。
“南栀是不是有点奇怪啊。”
“她男朋友才好奇怪吧?干嘛每天都送这种像别人用过捡来的花。”
李萱萱回忆着许措:“可我上次见那个男孩子干干净净、帅帅气气的,不像奇怪的人啊。”-
八点二十,宿舍女生离开去上课前来敲了卫生间的门。只听见一阵水声。
“我没事,你们去上吧。”南栀低声回答,“我有点冷,想多冲下澡。”
“哦,那好吧。”
“我们走啰?”
听着脚步声随关门声消失,南栀背靠着墙缓缓坐地上,抱住头。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淋浴开着冷水,她却感觉不到。
驱壳冰凉,胸腔却像淤积着翻滚无法发泄岩浆,反复灼烧,难忍。
她忽然恨。
恨母亲为什么那么早去世,恨南俊霖为什么要当什么调查记者,恨为什么这世界如此冷漠……
这糟糕透顶的人间。
南栀捧住头,低声抽泣,然后看见手腕上,沾湿的水晶手链。
她一怔。
用手指去抚摸它。
“许措……”
像噩梦中突然醒来,南栀整整看了一分钟,反手关掉水,她短促呼吸站起来……
等中午李萱萱几个女孩儿上完课回来,只见南栀的椅子上放着滴水的衣服,人已经不知所踪。包括桌上那支古怪的玫瑰花。
而接下来几天,南栀也没出现-
位于诺兴市中区边缘的橙花街,是一片紧挨诺江的老街区。
街巷狭窄,高低错落老楼房间杂腐朽的吊脚楼。乌鸦落在电线上收拢翅膀,发出轻微的扑棱声。
陈烟和江子钊从“江边画廊”出来,站在门旁聊天,猛然发现隔着十来米,头罩卫衣帽子、直直站在阴暗街道的女孩儿。
她像一只黑色的猫,隐那里,盯着他们。
江子钊狠一砸烟头:“妈的,她居然找这儿来了!是给咱们安了追踪器么?”
陈烟想了想,让江子钊在这看着人,她进去画室。
沿江小楼改造的画廊,原木古朴,随意挂着些画作。每一幅画的都是城市,又不是现实城市。大面积黑灰里穿插鲜明色,建筑光怪陆离。有多美就有多诡异。
上楼后,陈烟脚步放得极轻,说话前背压低:“三少,那女孩子跟到这儿了,怎么处理?”
她恭敬问询的人正对着大江与城市上色。
“三少?”
“哪个女孩。”声音很懒。
“就是南俊霖的女儿,这几天她一直在反跟咱们,居然真给她找到这儿了。”陈烟说着忙胆怯道,“是我们无能,居然让个小姑娘找到这打扰您创作。三少,您看是……”
“丢江里。”
陈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丢诺江?”
“嗯。”
陈烟懵了懵,“直接丢?”
“套上麻袋也行。”
陈烟:“您说真。”
画笔“嘟”地猛地扎进洗笔筒——“滚。”
吓得陈烟立刻住嘴,忙说马上去办,然而人才走到楼梯。
“带上来。”楼上的人轻飘飘说,“我先看看。”-
楼梯上接连一间大画室,空气里腐腥味沉重,
南栀眼珠在帽檐下转动,被人从背后一推搡——
“三少,人带上来了。”
在晦暗光线里画画的人白毛衣外套着黑风衣,若不是知道,任谁能想到这看似文俊的青年是个黑老大。
他一扬手,除了贴身保镖的江子钊,其他人都守去楼下。
南栀牙齿咬得咯咯响,把枯萎的玫瑰花被砸在画板上,声音无可控制地颤抖:“你到底还想对我干什么?!”
钟意手一抬,止住准备教训南栀的江子钊,手指一挥让他也下去了。
“好大的小脾气。”
他弯腰,捡起的玫瑰,靠坐在椅子扶手上,“就像你小爪子抓我背的时候,又让人生气,又让人享受。”
钟意斜一扯唇,眼神明亮地穿过阴影直达南栀的眼睛。
南栀手指紧紧攥住,“你想要我命早点拿,别磨磨唧唧!”
“要你命?”
钟意被她说辞逗笑,他招招手指。
南栀站在原地不动。
他作罢,手扎进裤兜里,“我钟意唯独不碰跟自己睡过的女人。你很幸运——”
“哐”,一盒颜料砸中他胸膛的白毛衣,立刻晕上一团红。
“渣滓!!!”
南栀怒吼,胸膛剧烈起伏,“你再说一句,我就去告你□□!”
钟意手沾沾衣服上的颜色,冷笑一声,“突然有点后悔当年睡了你。”
他抬臂一揪她衣领,柔而有力地把人拖到跟前:“不然我直接弄死你多好?”
南栀黑白分明的双眼瞪大泛红,眼泪蒙着怒视的眼神。
钟意却反而笑了,顺势将她腰往自己一贴,松松抱住。“哭什么?就是跟你闹着玩玩,。瞧这委屈得。”
当人愤怒恶心到极点,连推开的念头都没了,南栀瞪着这张无数次出现在噩梦里的阴柔脸:“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放过我?我没举报你们,也没伤害过你们,为什么要盯着我不放……”
“你说呢?”钟意笑着,眼底冰冷,“我父亲因为你父亲被枪毙,我两个哥哥也一个死刑一个无期,你说,我一个人得多孤单?”
他勾南栀的下巴,“能不找你陪我解解闷?”
手心反复握住水晶手链,南栀竭力控制愤恨,去商量:“就算报复,也有个限度吧?你还要做什么一起说起清楚,我们把仇结了。”
她咬住唇:“算我求你,求你放过我吧。我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我也不会去告你□□,你放过我吧……”
“求我?”钟意褐色眼眸一冷,厌弃地丢开人,拿手帕擦手。
南栀跌在地上,脸被扔来的手帕砸中。
“以前是玩腻了,最近见你长大这么漂亮,突然有点兴趣。”钟意“呵”地笑一声,转身背对南栀,用清新剂喷手,“回去吧,改天哥哥不忙来陪你玩。”
“……”南栀牙齿几乎咬碎,手撑在尘埃里,目眦欲裂地盯着男人。他毫无防备的后背心……
“求你放过我,求求你。”
“求我没用,我们关系永远断不了。”他微微侧脸,悠悠说:“滚吧。”-
天下起大雨,街上人很少。橙花街的小摊贩为了节约电,没顾客时就只开着一盏昏暗的灯。
南栀麻木地走在雨里,手捧着水晶手链摁在胸口。头发衣服湿透。
直到街边传来一阵阵磨刀声唤回她神智。
她迟缓地侧头,见杂货五金铺的中年男人在磨菜刀。
她目光聚焦,鬼使神差走过去,用手去触摸摊位上各式各样锋利的刀刃。
“小妹妹买刀啊?”老板忙起身介绍,“哎哟!怎么淋成这样,我看你先买把伞吧……”
南栀听不到他说什么,只慢吞吞抚摸银亮的刀口,脑海是钟意毫无防备的、衣料似乎很薄的后背心,和那句关系永远断不了……
黑色的液体,疯狂地从她心口渗出来。
“永远,断不了……”南栀呢喃着,握住刀柄。
然而手心硬碎的珠链,让她陡然回神。
她摊开掌心,阴雨天晦暗不明的光线里,掌心的一串水晶手链纯净无尘,还带着微微的体温。
瞳孔一明亮,南栀慌慌张张,急忙离开刀铺子。
“小姑娘,价钱给你算便宜点,小姑娘……”
南栀一路在雨里奔跑,想回许家-
不可以-
她应该积极向上,不能走阴暗的路。
如果她那样做,她还怎么跟许措一起走去美好的未来?
南栀缩在公交车靠窗的座椅上,捧着手链,蒙着眼睛。拼命回忆以往看过的那些热爱生活的诗歌。想驱赶走内心的阴暗晦涩。
一定不能被这些坏东西拉下水。
哪怕世界再坏,她也不能用错误的方式去对待!
因为她还想看,许措说的美好。
☆、肖像
周彦挺着肚子, 想着没事做就替南栀收拾收拾房间。权当运动。
她随手从书桌拿了一本翻:“《我微笑着走向生活》。怎么又开始看这些了?”
记得有一段日子南栀不看这些书了。
“妈妈。”南栀洗完澡回房间。
“洗好了?”
“嗯。”
周彦笑,“赶紧把头发吹一吹、换好衣服, 你陈阿姨他们都快到了。”
吹好头发,南栀跟周彦出门, 院门外停着辆黑色保时捷。陈太太已经站在车边等。
“小栀, 你坐副驾驶。”周彦一推南栀的背。
陈太太热情地为她拉开车门, 南栀这才看见, 握着方向盘的儒雅男人。
陈薪。
陈太太:“陈薪, 还不快帮小栀系安全带。”
南栀:“谢谢不用,我自己来……”
周彦预产期快到,不适合走太久。所以就在人少的ShoppingMall转了转, 去了家陈太太投了钱的餐厅吃饭。
一路上陈薪为南栀开车门、护头顶、拉凳子,很自然的绅士。似乎日常就是这样的人。
周彦:“这家店看着不错啊, 环境雅致安静。”
“要不我带我去后厨看看?”陈太太主动说。
两人一拍即合。
走时,陈太太对南栀笑吟吟, 又叮嘱儿子:“看妹妹想吃什么,好好照顾,不许欺负啊?”
陈薪无奈:“我都多大了, 怎么会欺负小栀。”
他微微一笑,话里有话地表明态度:“不用担心。”
两个女人一走, 餐厅安静,南栀有点不自在。两个女人这么撮合,她就算再傻,也有点明白了。
“想吃点什么?”陈薪翻着菜单册子问。
南栀:“我都可以。”
陈薪手一停, 看了她两秒,“看你气色不太好,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他合上菜。“要是不介意,可以跟我说,我帮你解决。”
南栀愣。一是没想到陈薪竟然会察觉,二是为他后来那句话。
“没有什么。”
她低下眼,“前两天淋了雨有点感冒,精神不太好。抱歉。”
陈薪笑,也不介意她疏远不说真话。
“你不用有什么思想压力,哥哥说话可能有点直接,但我觉得真诚直接一点,可能更适合你。”
陈薪态度随和,“我母亲跟我说过之后,我就了解过你成长和家庭,坦白说,我觉得你很可爱,有点喜欢,所以并不排斥。你如果对我也有好感,就可以试着和我接触,如果不喜欢也没关系,就当多了个哥哥,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就联系我。”
陈薪回忆少年时期,对着南栀这个年纪的少女就多了些感叹:“记得我像你这么大,或者还要小一点的时候,很喜欢看你父亲写的报道,很崇拜这种职业。可惜我家庭不同意,只能通过报纸去释放理想了。”
南栀不说话。
陈薪微微笑,也不在意她的淡。
陈家有红色背景,家风很严。
陈薪娴熟地翻着菜单,神态举止散发着久经商场的人特有的圆滑体贴,以及温润。
南栀有一瞬走神,想着曾经她计划要嫁的那种人,应该就是这类吧-
稳重,成熟,家庭又有权势,就算是那些人也不敢惹。
也仅是闪过这念头,她低下眼皮,拿起陈薪刚给她点的果汁,抿了一口。
周彦和陈太太好一会儿才回来,下午四人去步行街走了走,周彦和陈太太一起说说笑笑,把南栀和陈薪留在一旁。
陈薪这样手里好几个公司的男人,居然也不嫌浪费时间,耐心悠闲地陪着走路。而南栀全无心思散步,走着神,直到陈太太回头兴奋地说:“陈薪,掏钱!给妹妹画一幅。”
路旁围着十多人,好几对是情侣。中间架着画板画人像素描的艺术家是个青年。
南栀只看见他半边背影。
“画一个人是画,两个人也是一个价钱。”陈太太一推陈薪,“你跟小栀妹妹一起坐那儿,让艺术家给画一幅。”
她说完去跟那青年说:“画好一点啊。”
南栀被周彦推进人群,摁在椅子上,“记得微笑。”
陈薪从善如流,坐在南栀身边的位置,立刻吸引了在场不少目光。
然而周彦身体晃开后,南栀却当场懵了!
“两位再坐近一点。”
浅白光线中,青年画家把一半头发用皮筋扎在后脑勺,拿着画笔的手苍白如纸,血管撑起薄薄的皮肤。肤色冷冰冰,但眼瞳笑得很温和——
“你们离这么远,哪像情侣。”
脑子轰一声,南栀浑身僵硬,瞳孔不断收缩。
逛完街,陈薪开车送周彦和南栀回家。
车后座上,周彦拿着画,“小栀挺像的,就是陈薪不太像啊。”
陈太太尖着手拿过画,“嗯,是不太像。不过这玫瑰花画得挺好。”
副驾驶上,南栀捏着手机,屏幕上是刚收到的一条短信:
【居然背着我和别的男人约会?】-
周彦下车和陈太太母子道了谢,才领着南栀进屋子。
今天一切顺利,她心情很好。
少年少女感情不成熟,许措长得那样帅气,同在一屋檐下难免互相萌生爱慕。她自认为,这已经是用最温和的方式在处理这件事。
等南栀见过陈薪那样更成熟优秀的男人,更适合她的男人,就不会一时冲动了。
她是这样想的。
走了大半天,周彦有点累,就想先休息休息再找南栀聊陈薪的事。
在她去卧室睡觉之后,南栀径直出了门。
傍晚天色暗淡,别墅小区绿化多,树木阴翳。光线微弱。
南栀把画扔过去,声音愤怒发抖:“你一路跟来,到底要干嘛!”
钟意背着画板,姿态随意地斜靠路灯,眼神远不是外表那样随和,暗沉沉,“不怕我了?喊你出来你就出来。”
南栀捏着拳。已经是破罐子破摔的心情,想想她已没什么好失去了,害怕这种情绪都变得没意义。“你变态!”
钟意反而笑,似乎听着很顺耳:“很多人这么说。”
“人渣!”
“我觉得,我比人渣可能更坏点。”
他笑吟吟的脸突然一阴,同时扯过南栀的衣领,毫无温柔地提到跟前,眼睛里都是戾气:
“那男人就是你找的大树?呵,终于发现你家的小弟弟依靠不住,想找个官二代保护自己?”
他又很快丢开南栀,用帕子擦了手。“许措要知道你这么现实,得多伤心?”
他提到许措的名字,南栀不由慌神,“你,你想干什么?”
“啧。”
钟意站直身,居高临下。
白衬衫包裹着的肩膀因为瘦而显得衣服有点空,脖子的青色血管明显:“你要是真跟那个小官爷在一起,嫁给他,我就放过你。并且保证永远不找你麻烦,如何?”
南栀低压的眉头一松,不可置信这个人居然会说放过。她一瞬间的心动,然后脑海冒出一张干净的脸……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钟意眼睛阴戾,嗓音阴测测:“你不需要知道,好好考虑这条件就好。”-
周彦醒来,径直去南栀房间。里面只开着盏灯。
“在学习么?有点话妈妈想跟你聊聊。”
南栀眼神黯淡地回头,草草收拾心情,“妈妈有事?”
周彦拉开凳子坐下,打量完简洁素雅的房间,目光落在跟前少女身上。
“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想问问。”
她眼睛陡然变亮,观察南栀的反应:“你觉得陈薪哥哥怎么样?”
南栀怔了怔,明白她的意思:“他,人很好。”
“个性呢?”
“…也,很温和。”
周彦很满意这答案。
“陈薪个性像他父亲,温柔体贴,家教好又留过学,很优秀。”
她叹息后又笑说:“你也快20,不小了,有合适的人可以试着谈谈。陈薪的爷爷你见过,就是那次电影首映的老爷爷,他很喜欢你,陈太太对你印象也很好……”
她不断说着好话,声音和钟意的声音,在耳朵纷乱里重合,南栀几乎绷不住神智,分不清这究竟是梦魇还是现实。
纷纷扰扰在脑海转得她几乎疯了。
此时,她眼睛就见半掩的门口,许措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儿!
瞬间南栀视线清明起来,心头一震,立刻站起来,过去推开门——
周彦吓一跳,回头见许措脸色阴沉地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行李箱。她失语了一阵:“呀,阿、阿措回来啦……”
她慌张得顺顺头发,为给南栀牵红线被少年撞破而懊恼,叹息怎么这么倒霉。
晚饭桌上,许清文脸色很差,似乎最近公司运转出了问题。
许措也一语不发。
周彦想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干脆算了,默默吃饭,越想越觉得姐弟俩不能这样发展下去。她故意态度亲切地对南栀道:“一会儿跟你陈薪哥哥打个电话,今天人家走你都没谢谢人家,太没礼貌了。”
南栀余光立刻看向许措。
果不其然,一阵椅子脚摩擦地面的刺耳声,许措直接大步上了楼。
许清文被他动静吓一跳,斥道:“不省心的孩子,脾气这么大。”-
黑色的门被重重甩上,迎面的风击在南栀额头。
她一闭眼,缓了口气才推开门。
房间一阵浓烟味,桌上甩着包拆开的中华。许措靠着窗棂,凝眉吐着烟,长眉不耐烦地压着。
他喉结滑动,嗓音低沉好听:“你来哄我?”
南栀赔笑,失去生机很多日的脸,终于有了光彩,她手拉住许措修长的胳膊:“是啊。大乖生气了,我当然得来哄哄。”
许措冷笑一声,低下深黑的眼眸,有些沧桑:“姐姐,我是比你小一些,但我也是男人。”
他抬起眼睛,“别真的把我当小孩子,我不需要你哄。”
南栀眼睫颤了颤,心里着急,又不知道怎么解释。
“你误会了,我就是跟妈妈出去陪陈太太逛街,刚好陈薪在。”
她讨好的扯出可爱的笑容,贴过去,挨着他,“你知道,我不太喜欢男生的。只能接受你……”
本以为许措听了这句话会开心,却没想到他只是烦闷地吐了口烟气,低头点着手机屏幕,从某个微信里点出张照片——
“逛街,就一起画情侣肖像?”
许措没发怒,低沉的嗓音夹杂无奈,“姐姐,我知道,你一直都不是真的喜欢我。只是跟我呆久了不舍得失去我这个人而已。”
他把手机丢在桌上,慵懒地一靠墙壁,第一次直白地说出心里话:“我就是你舍不得丢掉的一件东西,可笑的是,我一直还挺享受这个位置。”
南栀捡起手机,那照片是她和陈薪坐着画肖像的时候拍的。
她盯着微信界面的顶上的人名。
“这,这个人,是谁???”
许措瞥一眼,不明白南栀突然的惊恐为什么。轻轻说。“我跟你提过的,我妈妹妹的儿子,钟意。”
☆、温度
“砰!”
手机跌在地板上。
“他。”南栀艰难地问, “他会画画吗?”
许措凝眉歪头,视线从碎屏的手机, 移到南栀丧失血色、眼珠几乎瞪出眼眶的脸上。“他是美术协会的,自己有很多画廊。”
脚一软, 南栀身体直线下坠。
许措忙伸手去扶。“怎么?”
南栀盯着他握住自己胳膊的手, 修长的指骨, 白皙有血管凸起的手臂。他眉眼里微冷的慵懒……渐渐与另一张脸, 重合。
南栀撑着地板摇着头后退, 从发凉到惊恐,到整个人像从头顶崩裂出一条缝。
许措蹲下,想抱起她, 南栀却一躲:“别碰我!”
她立刻站起来,夺门而逃-
背抵着门, 南栀浑身颤抖,嘴唇失去血色而苍白。
许措, 钟意……
她捧住太阳穴,有点分不清现在是不是做梦。
背后的门被敲响好几次,许措的喊声低沉, 南栀使劲堵住耳朵。
脑海里是过去与许措的拥抱、亲吻,她摁住胃部一阵干呕。
不。
这肯定只是一场噩梦, 一场噩梦而已!
“南栀,姐姐。”许措在门外敲了许久,南栀就是不开门也不回应。
他懊丧地低头,余光看见楼下张望的周彦。
周彦忙装作不经意, 走开。
疲惫地回房间,许措倒在床上茫然地看天花板。
是他说那些实话太伤人,所以南栀才这么生气么?
还是说……
她喜欢那个成熟的男人了,对比起来,和那男人在一起比和他,更有未来……-
隔天周日,周彦心情尤其愉快,因为似乎南栀为陈薪而动摇了。
姐弟俩这一天都没说话。
她暗松了口气。
晚饭后南栀如同以往回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大学宿舍,周彦趁她收拾衣服时进她房间与她单独谈话。
“小栀,你自己能想明白是最好的。”周彦语重心长,顺了顺她头发,“我虽然不是你亲生母亲,但跟你一起经历这么多,也希望你有个好的生活。你跟许措是不可能的,许清文不会同意,要是给许措母亲知道,那个厉害的女人只怕会闹上门把你赶出去。”
南栀这几天一直失眠,精神恍惚,闻言两分慌张地看向周彦洞悉一切的眼睛。
周彦一扯笑,温和的口吻里夹杂威胁:“跟阿措说清楚,现在趁没有别人知道,早点断了。”
她握住南栀的手:“他才17岁,太小了了,你选他不如选择陈薪这样的男人,像我一样嫁个成熟可靠的人,不比等个少年长大现实吗?”
周彦又叹息:“你向来聪明理智,我以前因为你太聪明现实而不太喜欢你,现在,你怎么反而糊涂了吗?”
“啪。”
南栀手中书本掉在地上,这一天一夜,她整个人还没从钟意与许措的关系里理清楚、找到真实感,骤然被周彦目穿一切的眼神逼视,脑子一瞬间空了。
她惊骇地张着口,什么解释也说不出来。
“去吧,趁回学校前,跟许措把话说清楚。”-
天气预报说有大雨,十一月正是诺江雨水密集的时候。
许措斜靠在窗边吸烟。
南栀推开门,闻到浓重的烟味。上一次闻到这陈腐难闻的空气,还是六月初,她打算把许措蹬开的时候。
难以相信,干净的少年会置身在这样污臭的空气里。
许措疲倦冷漠的眼睛回看她。
南栀麻木地站着:还有,这样一双冷淡没生气的眼睛。
本来打算再坚持多生气一会儿,但许措还是忍不住眼光微微颤动,嗓音也软下去:“你如果跟我道歉,再不跟那个男人来往,我就原谅你。”
他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因为失眠而两颊残留着疲倦的黄气,哪有平时那帅气逼人的精神。
他不在乎自尊地扯出个笑:“我可不是那么好哄的,必须有诚意。”
南栀死气沉沉的眼睛,在他笑容里重新生出光芒。
看着许措与钟意些许相似的眉毛、鼻梁。
心房在抽搐。
“能给我看看,你表哥的照片吗?”
许措眯眼,锐利的眼珠在南栀脸上探寻。
南栀凉凉的一笑,大概是过去从没想过这种可能,现在一看,才发现许措锐利的眼神和那个人是如此相似……
许措从相册里翻出一张旧照。
南栀捧着手机,眼神逐渐冰凉,恍惚想起许措曾经说:我妈那边只有一个哥哥,那个表哥是我小姨妈跟人的私生子,不太正当……
“他,跟你关系好吗?”南栀沙着嗓子问。
许措莫名,却还是照实说:“还可以。”
“你们经常见面?”
“有时会。”许措看一眼墙上的画,“他对我很好,我房间挂的画都是他画的。”
南栀环视墙上,脚软地后退一步,这些年她无数次看见却从没注意的画。
她眼眶含泪,表情却是在笑:“真有趣。”
不有趣吗?
她以为摆脱了过去,却没想到,这些东西一直在身边不曾远离。
她转身往门口走,许措叫住她:“你不说点什么吗?”
南栀侧脸:“说点什么?”
“……”
许措慢慢握紧拳,“你不打算挽回我,说点什么吗?”
只要一句话,他已经想好了,只要南栀说一句话、解释一句她不是故意的,也不喜欢那个男人,他就原谅她。反正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被她虐待。
自尊心早就不要了,只要她留下!跟他在一起!
“许措。”
窗外雨声连连,南栀声音被冲得细微,在房间里有轻微回音,“我突然觉得,你好像真的有点小。”
她听见房间里另一个人的呼吸骤然消失,哑声说:“我不想跟你恋爱了。你知道我的情况,还是适合找一个成熟的男人。”
回应她的只有安静。
极致的安静。
南栀拉开门,离开这灰色的房间。
她走回自己房间,关上房门,再支持不住地跌在地上。
手趴着冰凉的地板。
脸埋臂弯里,捂着心口……
凉风吹不散一室的烟味,许措定在窗边,四肢发凉。
他低下薄薄的眼皮,沉默中,逐渐笑了出声……-
文致送南栀到诺江大学,在校门口却被南栀喊住,让她停这儿就好。
“小栀,真不要我送你进去吗?”
南栀举着伞,在雨中回头,“不用。”
文致被少女那极其冰冷平静的模样震住,愣愣看着南栀走入学校,却不敢喊她。那种眼神极其冰冷,没一丝活人的温度。
晚上九点多,又下着雨,校园空寂无人。
南栀拖着行李箱走在水洼里,鞋袜湿透。伞落在风中,被吹走,她靠着本能往宿舍走。
雨水湿透了乌黑的长发,贴在苍白的皮肤上。
但她已经无所谓寒冷,因为当身心失去温度,就不会再感知到冷……
似乎路上有人来问询过她,似乎是回到了宿舍,身边同学和室友来关心过,一切只是似乎……
南栀只是漫漫地想:
这一辈子,是不是只是一场梦。一场糟糕的梦。
或许人生根本不存在。世界渺远到没有触感……
直到下意识不断重复的动作,引起她的注意。她的右手,正不断抚摸左手腕上那串手链……
“姐姐,你要相信,这世界是美好的。”
“你不用看那些书,如果想快乐就找我……”
她眼睛重新有了焦距,盯着手腕上精巧纯净的手链,心脏回暖后迅速感知到的是剧烈的疼痛。
眼泪决堤而下。
嗓子无可控制地抽搐,她痛哭出来。
声嘶力竭。
像孩子那样,大声地呜呜哭喊。
许措
许措……
☆、天涯
日子失去意义。
南栀偶尔去上课, 或者盯着书发呆,大部分时间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或者闭着眼休息。一句话不说。
同宿舍的女生最开始还关心,后来都觉得害怕, 也不敢同她说话了。
书桌上, 从干枯的到新鲜的一共五支玫瑰花。
每天一支。
南栀亦不再恐惧。
她整日里盯着白天黑夜的光线转换。有时白天醒着, 有时夜里醒着。
黑色长发铺满床, 面无表情, 更没有生气。
“南栀,你男朋友在我们楼下站一夜了,你真不去见他吗?”
不知道是哪一天, 一句渺远的问询将她拉回神。
南栀缓慢地从床上坐起来,看去阳台的方向。
天刚亮, 从宿舍阳台能看见楼下雨后的水泥操场。
水洼遍地。
穿着高中生校服的男生站在那,整洁清爽, 只是面色苍白得厉害,身形消瘦。
南栀脑子慢一拍地认出是谁,迟缓的眼神涌起波动。
目光接触。
他似乎很开心地笑了-
深秋风凉。
南栀缓慢地走过去, 没注意地上的水洼,一脚踩破水坑里少年的倒影。水浸湿鞋子, 她也不避不闪。
许措有浓重的黑眼圈,嘴唇失血干裂。他一笑就扯开道口子:“姐姐,我想过了,都是我不成熟, 不该因为一点小事就跟你生气。”
他弯下腰,抱住南栀:“我戒烟了。以后不打架也不逃课,我会好好赚钱,学本领,会很快成熟起来。”
许措按捺住深沉的痛苦,哑着嗓子:“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到被揉进怀中这一刻,南栀才感知到这是现实,不是梦境。
“或者,你可以一边跟陈薪恋爱,一边跟我在一起。”许措的手重重按住南栀背脊擦到蝴蝶骨,“我不介意……”
南栀喉头发酸。
许措身上果然没有烟味,校服和头发很整洁。像他小时候那样。
她手缓缓落在他的额头:“你发烧了……”
“不严重。”
“很烫。”
“不重要。”
“……”
南栀冰凉的眼珠泛起热气。
“你还没回答我,到底好不好。”
许措箍着南栀纤细的腰肢,如溺水者渴望氧气,去嗅她发上的香味,捏碎自尊和傲气——
“南栀,别不爱我,别抛弃我。”-
不分昼夜的日子像被撕开一个出口。
书桌上玫瑰花全部被插进瓶子,干枯的新鲜的都放在一起。
南栀每天给它们喷水,看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看看诗集、油画。也会
穿上芭蕾舞鞋,心情很好地压腿。
她仍然谁也不理,或者说根本看不见旁人。
手机上那不时来消息的陌生号码,完全被她忽视掉。
她只会对着一个号痴痴地等,看,笑。
不去上课,也不想学习,半天半天地失踪。
谁也不知道她想什么,想做什么。她像游离在世界之外的幽灵,只是皮囊还像个漂亮的活人。
秋雨淅淅沥沥,九十二中刚放学。
僻静的拐角里,有两个人轻微的喘息声。南栀脚跟落回地面,靠着许措微乱的胸襟,用耳朵去数他有力的心跳。
她拿起他的手,放在左心房:“感觉到了吗?它是因为你才跳动的。”
许措低头看着她干净的发旋,手一抬南栀下巴:“姐姐”
他顿一顿,改口,“南栀。”
南栀微笑,食指抚摸他下巴,“胡须好像变多了,而且好硬。”
“刮过就多了。”
南栀依偎着他胸口,汲取那温热的体温,“我的许措,真长大了呢。”
脚边脏污的水坑,倒映着两个人的影子。
他们很快又吻在一起。
难舍难分。
南栀仰视许措清冷的眉眼,依稀有噩梦里那个人的影子。但这双眼神的干净,让她不再那么害怕。
“许措,你真的那么爱我吗?”
许措低着嗓子,认真说:“当然。”
“你真的确定,那是爱?”
许措一扯唇,忍着点笑:“我又不是小孩子。”
南栀轻微兴奋,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地问:“那你听好。”
她吸了一口气,说,“你如果真的爱我,就跟我私奔吧,跟我走。”
许措愣了愣,过了几秒钟:“私奔?”
南栀两手放在他胸膛上,眼里很热切:“嗯,私奔。我不读书了,你也不要读了,我们找个喜欢的地方生活。反正我都无所谓,只要跟你在一起。”
她狠狠抱住少年的腰:“我们好傻啊,为什么要钻牛角尖?我离开这儿,让那些人发现我的人再找不到我,你跟我一起走,周彦和许清文也妨碍不到我们。”
光是想象,南栀已经笑出来:“其实我们年龄也不小了,我们很快就能组成新家庭,就像很多普通人一样幸福地生活。你说好不好?”
一长串话冲击力太大,许措有点懵,眨了下眼睛。
没听到答案,南栀慌张,颤着希冀的眼睛仰望许措的下颌,讨好地笑:“只要你跟我走,我发誓,我这辈子就永远爱你一个人。我会哄着你、对你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不管我的人还是心,忠贞不渝。好不好?”
许措眼神复杂,瞳孔里映着南栀神情不正常的脸。“姐姐,你……”
南栀眼神一冷,随后缓缓推开他,“你不愿意。”
怀里一空,许措忙握住她语抽离的手腕:“不是!”
南栀眼神黯淡地看了他一会儿,说:“我们留在这儿,是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的。”
许措松开紧咬的牙冠,一扯她手臂,拉入怀。
他埋在南栀颈侧,沙着嗓音呢喃:“好,我听你的。”-
周彦因为预产期快到,提前住进了友人开的妇产中心,而许清文工作繁忙,所以整栋小别墅冷冷清清。
南栀简单收拾了东西,把芭蕾舞衣和小铁盒放进背包。最后取下窗上的风铃。
她看看桌面,取了一只笔,一张纸,沙沙写字。
……
“好了吗?”
十分钟后,许措穿着黑色皮夹克和长裤,出现在门口问。
南栀回头时扣好笔帽,笑着点头。
“你在写什么?”许措偏头想看桌上的东西。
南栀摇头,随手一挡,“没写什么。”
片刻门被掩上,书桌上用闹钟压着留下的一张信。
车库摆着几台车,许措把头盔给南栀带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叛逆的事情干得太多,他竟然没一点慌张或者紧张,南栀有点意外他的心理素质。
“现在直接走吗?”许措低头问。
南栀:“先去一趟医院吧,我想去看看余冉姐姐再走。”
许措已经跨上黑灰色的摩托车,微侧脸说“好”。从背后,更好能看见他清瘦料峭的下颚线。
南栀笑了,把头盔也给他戴上。“戴上,不许你有危险。”
“现在就开始管我了。”许措带着笑意,说。
医院依旧充满消毒水的气味。
余冉像睡着了,消瘦了不止一圈。
许措在病房门口等,南栀把装有摄像圆珠笔和摄像车钥匙地手提袋放在她床头。
“余冉姐姐,我想,可能这些东西更适合你们。”
南栀黑瞳隐在深沉的眼神里,“你们都是崇高勇敢的英雄,可以直面阴暗、和他们搏斗,但我只是个懦夫,所以……我要走了。”
南栀看向斜靠门框的人,嗓音不自觉温柔心疼,“但是走之前,我想完成一个心愿。想试试什么都不管地去活着,想……体会下真正活着的感觉。所以我要再干一点坏事。”
她把被子给余冉掖好,微微笑:“希望李警官早日查到伤害你的凶手是谁,也希望你早日醒来。祝福你们,白头偕老。也许那一天我会再回来。再见。”
输液瓶缓慢地滴落水滴,病房的人离去后重归于静。
从医院电梯下到一楼停车场。
明明是阴天,南栀心情却从没这样晴朗过,依靠着许措的后背。
“这次,我们真的要走了。”许措回头说。
“嗯。”
南栀微微笑,“你真的不后悔吗?就这么被我毁了,栽在我手里。”
许措笑,一拧油门车子往前冲:“我后悔有用?反正都逃不出你的五指山。”
南栀伸手环住他的腰,笑着,似乎轻松地回答:“是没用。除非我放过你。”
车往前飞驰着。
以前她分明最害怕这种感觉,现在却只感觉好愉快。
南栀浓密的睫毛下沉,闭着眼靠在这方精瘦的后背上。
心里踏实,又快乐。
她会记住这种感觉,永远记住。
“许措,你的确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男人。”
她轻轻说着,紧紧拥抱许措:“但你明白那种感觉吗?我不能失去你,那种感觉。足以胜过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许措:直接说爱我,ok?
☆、灰雨
66章
妇产中心, 护理师陪着周彦散步回来,去楼下拿本周的饮食表格。
周彦坐下休息, 就见手机上有一条新短信未读。
南栀发的。
她眉目闪过疑惑。这些年南栀向来不怎么主动跟她联系,她是个性很淡的孩子, 虽然近一年来似乎有所改变。
她点开:
妈妈, 我走了, 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两周后我会把许措还回来
爸爸那儿请您替我瞒一瞒, 并转达一声对不起, 请原谅
周彦移动着眼珠一行行看完,惊瞪说不出话。
手机啪地砸地板上。
此时门被推。 “这怎么了?”
她哆嗦一下,见是许清文打完电话进来-
去诺江峡谷看过红枫, 接着去佛影雪山下的小镇子住了一段时间,可惜没等到下雪, 离家第十三天,南栀和许措重新回到城里, 在诺江南郊,靠近火车站的一个民宿住下。
南栀侧坐在路边的雅马哈摩托车上,望着夜幕里的车水马龙, 背后是民宿大门,许措正在办入住手续。
片刻, 许措拿着房卡走出来。
南栀脸被瓶热橙汁一贴,瞬间温暖,顺势抬头对许措一笑。“办好了?”
“嗯。”许措揉揉她的头发,“乖姐姐, 可以上去休息了。”
东西带得少,没什么东西好整理,南栀看完自己房间没问题,就到隔壁许措的房间。
窗上悬挂的风铃漾着悦耳铃声。
许措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在风铃下擦着头发。水珠汗一样淌在他修长脖颈上。
天那么冷身上也只穿了件黑色背心。
南栀手撑两边地坐在他床上,荡着脚,欣赏着他流露的“野”味道微微笑。
怎么敢回想,这就是她五年前遇到的那个,干净乖巧的12岁的小男孩?
回忆那明丽的少年,现在已经有颀长的身量,和坚硬的胸膛了……
南栀想着。
再过几年,许措会成熟成什么样子?
她想起陈薪宽阔的肩膀……
许措,一定也不会逊色。
许措回头看见她,单手扯掉头上的毛巾握手里,笑一下:“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刚。”
他来到她跟前,背靠着窗前的书桌,“为什么只让我办一天?你既然这么喜欢这个地方,我们可以多住一阵。”
南栀低下眼睛,用手指去抚平被子的褶皱:“一天,就够了。”
“嗯,这小地方我估计玩的也不多。”
许措想着接下来的安排,见南栀不说话,以为她在担心两个人未来的生活,便从裤兜里拿出一张银行卡,牵起南栀的手,放她手心:“别担心。走之前我把钱都存了进去,差不多一百二十万,应该够我们到结了婚再回去。”
南栀错愕:“结婚?”
许措又从桌上背包里举出一个小册子——户口本。
“等过五年我到年龄我们就把证办了,然后……然后等我们有了小孩就回去,到时谁反对都没用。”
“……”
南栀骤然语塞。
许家父母离异各自忙事业,一直用钱来填补亲情,对许措从小富养。而且许措又经常都被许罂拉去拍东西,有这些钱很正常。
她惊讶的并不是钱,而是许措居然已经想了那么远!
而她,压根就没计划过这半个月过去之后的事情……
她似乎很坏。
给人许了一场悠远的美梦,可她却已经贪欢完,准备永远离开这里了。
脚尖前挪一步,许措把南栀后脑勺松松摁在胸口,认真道:“对不起,我现在只有这些能力。以后我会好好努力,给你更好的生活。”
南栀咬住唇。
既甜蜜,又无力。
“许措,你看起来……真的很喜欢我。”
许措:“当然。还要我说多少次。”
南栀深呼吸,额头抵着他心口:“那你一定要记住,曾经这么的,喜欢过一个人。”
南栀深深闭住眼。
我也会永远记住,曾经被人这样深的喜欢过-
聊完之后,南栀回到自己房间。
窗外竹林沙沙响动。
快乐的半个月时光,回忆到最后还是带着苦涩。南栀写完日记,托着腮看窗外,然后整理着相册里这半个月和许措的照片,一张张存好。
“许措,如果你不是17岁,是27岁,该多好。”
她喃喃着,看着手机含泪笑了:“就再骗你这一次,真的最后一次了。”
她不能再在诺江待下去,必须要逃离这里!
但许措她是带不走的,尽管她是那么的想。
放在普通家庭,可能她和许措真能走掉。只可惜许措不是普通家庭的孩子,要没有周彦帮忙瞒两周,只怕许清文和许措的母亲早出动人找来了……
她把他偷出来半个月。
而现在必须要信守约定,把人还回去了。
许措通过了考验,他是真心愿意放弃所有跟她走的。
其实想想,她这也算拥有过了。
南栀收拾好照片后,把零碎的东西装进背包,火车是明天早上7点的,她必须早点睡。
她刚合上日记本想休息,桌上手机上发来一条陌生短信。
【想跑了?】
南栀脸刹那一白。
短信里还附带了几张照片。她一一点开,有这几天她和许措坐的渡轮,有的是在旅店,或者吃饭……而最后一张,是这所民宿的大门!
南栀不敢置信,此时手机又一振。
【别费劲,你跑到哪儿,我都抓得到你】
南栀浑身发软,跌在床上。
盯着那一句话,头皮密密麻麻像鼠蚁在爬……
她不顾一切冲下楼、冲上街道,寻找。
果然,客栈不远处停着辆黑色轿车……
南栀站立在马路中央,又软软地,坐在地上-
黑色的皮鞋沾染上泥水,停在南栀面前,她恍惚地抬起脸。
钟意瞄着她,蹲下身,将外套罩在她肩膀上——
“小栀,你想跑哪儿去?”
南栀盯着这个男人,连惊恐的力气都没了。嗓子干哑。“你要把我逼疯掉,才会放过我吗?”
钟意将她肩上衣服拉好:“不会。”
他笑笑,“就算你疯掉,我也不会放过你。”
“……”
南栀手指攥得发抖,声音嘶哑在肺腑,“不要用这张跟许措相似的脸,做这种,令人恶心的表情!”
“看着我很痛苦?”
钟意挑起她下巴,凑过去低声,“你说,要是让许措知道我们有那层关系,他会不会觉得你很脏?”
像被冰凌扎进心口,南栀目眦欲裂地瞪着他:“人渣!”
“别生气了。”钟意手指摸摸她脸颊,“不然我看着这张跟南俊霖相似的脸如此绝望,我会高兴得睡不着觉。”
深夜,大雨倾盆而下。雷电闪烁。
南栀坐在水坑里,在雨里无声地哭着。回望民宿二楼,那方小窗,心中一点点塌陷……
她仰望灰暗的天空。
为什么,这世界上没有神?
把这些坏东西全部铲除掉。
南栀痛苦地抱住头。
心中拼命地呐喊着,希望谁能听得到……
从没有一刻,她如此憎恨为什么世界上要有黑暗,为什么要有影。
如果有人能把他们全部杀掉,该多好!-
深夜十一点,雨淋淋不止。
出租车司机从车窗探头:“小姑娘,你手机不要啦?”
南栀毫无反应,失魂地走向小区门口。
许宅很空,黑漆漆的。
南栀一步步走上楼梯,缓缓推开房门。两周过去,一切依然如旧。
她站了一会儿,打开衣柜,将一双双心爱的芭蕾舞鞋通通丢进垃圾桶,又拿起桌上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还有一本本记录美好文字的诗集、画册,一页页撕碎。抛在空中。
南栀木然站在碎纸中,最后拉开抽屉,取出里面一把寒光森森的匕首。
她伸手去摸刀刃,指腹刮破口子溢出鲜血,也无动于衷-
深夜的橙花街道,黑暗里泛着蓝光。雨水在迷蒙了世界。
南栀幽灵一样站在高脚路灯下,戴上连帽衫帽子,黑白分明的眼睛隐没在黑暗里,手紧握握着匕首。
雨越来越大。
噼啪声中有人追逐的喘气声。钟意大腿被刺穿,跌在水坑里溅起水花,他捏住长匕首的刀刃,但受伤让他处于弱势:“你想杀我?”
南栀只穿着短裙,裸露的大腿被寒风刺着也不浑然不觉。
雨水冷冰,打湿她的头发和睫毛,一双眼缠满血红的丝。
“既然这个仇恨,谁都放不过谁,那就一起死吧……”
她像个亡命的杀手,刀尖逼近钟意心脏。
鲜血混着雨水流进下水道。
“跳舞的女人力气还真大。”钟意咬着牙怒笑,竭力抵抗,“真可笑!大记者的女儿,居然成了肮脏的杀人犯。”
南栀根本不听他说话,面目狰狞。“我……就是被你这畜牲弄脏的!!”
“南栀,你杀了我一样偿!”
“那我们就一起死吧。”
南栀瞪着他,心脏渗出的黑色液体已经蒙蔽双眼和神智。她用尽全身力气,刀尖缓缓刺破布料。
钟意不慌不忙地笑:“你说,如果让许措知道你杀了他表哥,你猜他会怎么想?”
手腕上的水晶手链猝然断掉了,珠子散落,南栀一激灵。
许措…………
雨声刹那从渺远天际近拉至她耳畔!
“稀里哗啦。”
南栀瞪着一地鲜血,脑海里涌动着少年喜怒哀乐的生动面孔,紧握的刀柄手,不可控制地发颤。“许措……”
耳心里,一个干净的声音不停在说:“姐姐,你要相信,这个世界美好的。不要放弃。”“不管怎样,你最可爱了。”“等过五年我到年龄我们就把证办了,然后,然后等我们有了小孩就回去。”……
雨水在未退的夜色里变成灰色。
南栀惊恐地瞪着这一切、这人间,那些细小美好画面,曾经发誓要积极的念头,在脏污的雨水里脆弱浮沉着。
她站在光与影的岔道口。进一步是黑,退一步是白。
钟意扯唇,疼痛让他笑容有些扭曲:“来,杀个人,咱们就一样了!!”
南栀浑身发抖,热泪不断从滚落,像个迷途的孩童。
她举起刀柄,用力往下——
“去死吧!”
☆、舒舒
“然后呢然后呢?”
小安粉都顾不上嗦, 兴致勃勃地问旁边发黑肤白的漂亮女子,“那女孩杀死坏蛋了吗?”
她太激动, 吵到旁边正用电脑赶稿的Mindy。
Mindy翻了个白眼:“组织让你出来是工作找新闻的,不是让你追着舒舒听八卦!”
小安咕哝:“Mindy姐~~不是说好奇心是作为一名新闻记者最基本的素养么?”
她说完寻求赞同:“哦?舒舒姐。”
Mindy摁住太阳穴摇头:“好奇宝宝安, 晚上我新闻播不了找你负责, 啊?就这么说定了。”
小安捂口。
她们三个围坐在玻璃桌边。
中午罗森便利店人虽然不多, 杂音却不少。买好关东煮的顾客出门, 叮咚一声“欢迎下次再来”还没播完, 买烟回来的梁超然进门,又是一句“欢饮光临!”。
Mindy终于忍受不了吵闹,收拾好东西和笔记本, 饭也顾不上吃地赶回台里剪辑视频。
小安吐吐舌头。
许舒夏催促她快点吃,下午还要去市北昌县的“艾滋村”采访。
梁超然撕开烟盒后看一眼许舒夏, 还是忍了忍,把烟塞回裤兜。
简单在罗森吃过点东西, 三人乘着子弹头采访车出发。
一路上小安还念念不忘那故事,但鉴于采访任务在身不好分心,就决定回来后一定央求许舒夏好好讲讲!-
乡野景色铺满道路。
跟许舒夏接头的村民趿着拖鞋, 与她边走边聊,后面梁超然扛摄像机拍摄, 小安在旁实习观看、打杂。
村子人烟稀少,毫无生气。
该村民说这儿原本来有一千多人,十多年前卖血之风盛行,好几百人患上艾滋, 这十三年过去整个村子只剩百来号人了。
而他家七口人,兄嫂妻儿全部过世,只剩他一个活下来。
他聊起这些很平静,大半辈子看了太多亲友死亡,大概悲伤都已耗尽了。
专题采访持续到第三天下午结束,许舒夏几人婉拒了村民吃饭留宿的邀请,乘上来时的子弹头采访车启程回市里。
“好好珍惜这些面孔。”
梁超然擦拭着摄像机对小安说,“等过两年我们再做这个专题,可能就见不到这些人了。”
小安:“啊……”
梁超然看她脸垮下去,提醒道:“记者要有良好的心理素质,尤其我们这种调查类记者。你这样情绪波动太大了,万一以后跟舒舒出去卧底调查怎么弄?”
小安回想这两天所见的人,叹息。“我就是觉得好可怜。”
两人聊着,司机老于不时应和一句。
许舒夏头靠着车窗看风景,构思着配稿内容。
小安:“对了舒舒姐,你昨天在罗森讲的那个故事后来呢?结果怎么样啊。”
许舒夏微微笑,随口说: “女孩杀死了坏人,被判刑,入了狱。”
小安:“啊?!”
梁超然对她惊讶的样子无言:“判刑是正常的。那个女孩子本可以求助警察或者法律的,如果这世上所有人都自己去报仇,那不乱套了?”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可是。”
“等你正式工作两年,看见更多人间百态,就淡定了。”
梁超然又道:“这城市里悲剧的故事何止这个女孩一个?你要是可怜她,就好好实习赶紧转正,多发现些黑料爆出来,不要让像这个女孩一样的弱势群体求助无门,走上绝路。”
成海电视台刚搬到新区CBD的新大楼。
回程的路上许舒夏就写好了配稿,用邮箱发给主持人去配音。到台里时配音工作已完成,余下交给梁超然去配画面。
她和小安先下班。
从广电大楼出来,天刚黑,成砚市霓虹初上,繁华弥漫在挨挨挤挤、影影绰绰的高楼中。
她们站在路边等车。
小安手里捧着许舒夏的记者证,膜拜了一会儿感叹:“舒舒姐,要是故事里那个女孩儿能遇到你就好了。”
她咬牙:“在我们台调查曝光那些坏蛋,让他们接受全社会审判!”
许舒夏笑笑:“那只是我听来的故事,别太当真。”
天莫名下起小雨,许舒夏撑开伞。
小安躲进去。
她个子小,靠在许舒夏旁边,见她乌黑浓密的长发海藻一般微卷在背后,皮肤又白,忍不住说:“舒舒姐,你真漂亮。”
许舒夏淡淡一笑。
夜色暗淡,雨珠被染成灰色。
下雨天出租车不太好等。
小安想了想: “舒舒姐,那,那个女孩子的弟弟后来呢?他们在一起了吗。”
许舒夏无奈地笑:“还执着这个故事呢?”
“当然啊。”
她嗯着想了一会儿,说:“帅弟弟后来就长大、结婚,现在连孩子都有了。”
小安呆:“……”
“故事的最后,他们偶尔还会见面,但只是曾经熟悉的陌生人。”
小安瘪嘴:“………………”
见许舒夏似乎还要再说,她忙垫脚、去捂住许舒夏的嘴巴:“好了好了舒舒姐,好像越听越悲剧了。我还是算了不听了,不如没有结局留个念想的好。”
许舒夏笑,眼里些许故意。
呼吸的热气落在小安掌心,小安蓦地手心一样、脸微红,撤回手摸摸后脑勺。因为自己对个女生脸红而暗吐槽自己。
许舒夏举着伞。
小安被她白皙的小臂和手腕的手链吸引,她瞧着那细绳串起来的手链,接头处的小线疙瘩:“舒舒姐,这串手链是你自己DIY的吗?”
许舒夏低下脸。
对着手链目光悠远了一瞬,而后笑着点点头。
“舒舒姐,你真的很喜欢这条手链啊,时时刻刻都戴着。”
许舒夏看着自己手链微笑。
马路对面的大楼外墙的巨幅LED,正播着一则奢侈品手表广告。
许舒夏只看了一眼,出租车便随着一阵引擎声停在面前。
她弯腰钻进去-
小安初来成砚市实习,没地方住,就跟许舒夏、Mindy和梁超然三个一起合租。
四室一厅,刚好。
四个人住一套房很热闹,客厅摆满各种东西。
晚上梁超然买了啤酒回来,跟小安、Mindy,三个人一边吃宵夜,一边谈怎么深挖最近的选题。
小安见许舒夏在给大白喂猫粮,道:“舒舒姐,你也来吃点啊?”
Mindy打断她:“舒舒有超严自律,晚上不吃夜宵。”
小安:“难怪舒舒姐身材那么好。”
Mindy:“那是你舒姐会跳舞。”
许舒夏倒完猫粮,直起身,“谁说我会的?”
Mindy:“看你这身材,纤细骨感又紧致,一看就是会跳舞的啊。”
许舒夏笑。
梁超然看着她笔直的双腿,咳了咳。脸颊微微泛粉,浓密的睫毛垂下去。
见许舒夏去厨房,Mindy跟过去。
“舒舒,堂叔让我们几组好好深挖下最近的选题,最近的专题都不是很有质量。”她背靠着冰箱门吸这根细烟。
许舒夏喝了口橙汁:“我上周接到个举报电话,鱼子区一大酒店私设赌场,市民说多次举报查处无果,我打算去看看。”
Mindy怔了怔,“那不是得……”
“嗯。到时候我带超然一起去探一探。”
Mindy打量她,笑着摇摇头:“干这种事的人一般都很有背景的,危险系数很高,你也太拼了吧。”
许舒夏把饮料放一旁,淡然地微笑。
Mindy在冰箱里拧了片菜叶子接住烟灰,想起许舒夏累累战绩,感叹:“舒夏,虽然一般记者都有共同的新闻理想,但我有时还是觉得不能理解,因为你从没说什么揭露黑暗的话,可是呢,干起事来你却是我们这几十个记者中最不要命的。”
她吐了口烟:“你到底图什么,这么锲而不舍。”
许舒夏替她打开了抽油烟机,抽走烟气。
在Mindy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望着窗外飘落的灰色雨丝,微微笑说:“我没什么‘新闻理想’。”
她眼神似乎生动了一些:“我只是,想给我爱的人一个更美好的世界。”
Mindy愣了愣,黑色指甲在菜叶子上抖抖烟灰,逐渐露出不可理解而且觉得好笑的表情。
她忍着笑音说:“什、什么?好中二啊舒姐。”
许舒夏先不置可否。
Mindy压低声,“就是别让超然听见。小乖乖知道你心里有人,要哭。”-
客厅电视放着成海卫视王牌综艺《星动时刻》。
许舒夏捞起吃完猫粮的白猫,回到房间。
她把猫放腿上。
九岁多的大白,皮毛牙齿早不复年轻时的柔顺光泽。一张猫脸老气横秋,总拉着,连撒娇都很高冷,像四五十、养了一身膘和脾气的大爷。
许舒夏将它摸了一阵,丢在地板上。
她小心地把腕上手链退下来,仔细地放在首饰盒里。
再打开抽屉里锈迹斑驳的小铁盒。
尘封的日记本,钢笔,还有黄得发脆的旧报纸已经不堪折叠,垫在最底下。
她用手指轻轻抚摸这些久远的东西。
窗外雨声渐密。
许舒夏来到窗前,拉开窗帘,指尖隔着玻璃去触碰上面蜿蜒的水滴。
隔着模糊玻璃的马路对面,大楼外墙挂着巨幅奢侈品手表广告。
男人下颚线尖削,一双漆黑的眼珠凌厉而冷淡,但他白净的皮肤,和因为年轻而饱满的脸颊,在年龄比他大的人眼中,却只觉得好可爱。
许舒夏笑。
心中无限柔软。
大白蹭来她脚踝,毛茸茸、暖和和的。
许舒夏弯腰将它肚子一捞,“你也想看看?”
白猫咪眯眯眼,瞄了瞄那广告。
许舒夏低头,用鼻子去蹭它头顶,猫咪痒得一直扇耳朵。
亮着台灯的桌上,手机来了条微信亮屏。
【舒舒,我明晚上才有空来接你,电话联系 [大笑] 】
李若熏
☆、希望(二更)
许舒夏的片子隔了两日播出。
成海新闻频道八点, 《调查现场》节目。
十几年前,国家经济水平远不如现在, 一些贫困农村的农民卖血补贴家用。由于采血点违规操作而造成大规模艾滋传播,几乎灭村。
而今那已成为一个时代的教训。现在不过是追寻余韵, 在死亡和贫穷渐渐抽离之后的今天, 用更平和的心态去正视这段惊悚的旧事, 警醒当今的人。
“艾滋村”播出的第二天, 许舒夏微博和邮箱收到些评论和私信。
有些是同行业记者联系她, 就这事件交流想法,也有卖过血的普通市民及其家属来诉苦,寻求帮助。
新闻频道的百人办公大厅很安静, 一个个小隔间,有一半空着。记者编辑们忙活着剪辑、配稿, 忙自己手头的事。
许舒夏正滑动电脑屏幕看反馈,就被小安碰了碰胳膊:“舒舒姐你去吗?”
许舒夏:“去哪里?”
“一楼演播厅卫视频道准备录《星动时刻》了, 我想去看看这期是哪些明星——”
她说着就被人敲了后脑勺,“哎哟!”
Mindy叉腰:“记者不用坐班就真以为自由了?还想带坏你师傅。”
小安:“……”
许舒夏笑,把手边一张A4纸递给小安, 让她把采访医师协会会长的提纲拟一拟。
小安走开,Mindy坐到她位置上:“舒舒, 晚上酒吧去么?”
“我晚上有事,去不了。”
“什么事啊?”
见她不说,Mindy托腮敲脸的手一停,“不是你哥又带你去相亲吧!”
李若熏前两天因为突然有事没来, 改到今晚。许舒夏听Mindy这么一说倒是被提了一醒,想想这几个月李若熏的作为,越发觉得有可能。
Mindy凑过来:“舒舒你也快26了,其实相相亲呢,是应该的。就是你这种大美女去相亲嘛,啧啧,不太合适。”
许舒夏静待她高见:“为什么?”
“你想啊,你就往那一坐,还不是来一个男的收割一个,跟割韭菜似的。”Mindy妖艳地笑起来,“结果呢?你把这些韭菜全扔去喂猪,你一茬都不要。”
“我没有不要。”
Mindy笑容一停:“嗯?”
许舒夏有些认真地说:“我没有不要,只是还没碰到合适的。”
说完,她拿了杯子起身去饮水机接水。
Mindy想了想那天在厨房和她的聊天,跟上去:“可是,你不是说心里有个深刻爱着的人吗?”
水冲入杯中,腾起热气。
许舒夏等接满杯,才淡淡说:“爱一个人,并不一定只是爱情。爱,只是一种简单纯粹的感情,就是单纯的很喜欢而已……”
Mindy:“???”
她跟上去:“所以说,你相亲其实是想找个终身制炮/友么?”-
成海广电中心大楼是两栋相连,戏称“裤衩楼”。
新闻频道在左边十七层。
夕阳斜落,许舒夏靠着玻璃墙的窗,看见楼下的广场的停车创出口,有三辆保姆车离去。
手机唔唔振动。
她看一眼来电名字。
从电梯下到负二层,许舒夏立刻听见一声汽车喇叭。
福特车窗滑下去。
留着浅浅胡渣的男人笑,头一偏:“上车。”
“去咖啡厅么?”许舒夏系好安全带,问。
李若熏扬扬眉毛:“去咖啡厅做什么?”
许舒夏:“……”
他反应过来,笑了笑:“今天不相亲。”
车往前开着。
“我把冉冉转到三院了,以后我们不用回诺江看她了。”
许舒夏这才发现自己想错了,用沉默迈过这场尴尬。李若熏倒是越发想笑,被她看了看,他才正色,认真开车。
“这阵子采访顺利吗?”他问。
许舒夏:“还可以,都是些现成的事件,没太多危险。”
“只要没危险就好。”
红灯亮起,福特停在斑马线前。车头前行人来往。
李若熏看着夕阳洒在大厦外墙的干燥光线,眼神沧桑,叹了叹:“一转眼,都六年过去了,我也从小青年变成了老青年。”
许舒夏望着车窗外,很安静。
红灯倒数至60秒,时间还长。李若熏转头,看着女子风骨迷人的鼻尖,依稀能回忆起六年前那个雨夜。他刚好调任去橙花街的第二天。
那握着匕首的清纯少女浑身是血,眼睛兽一样,却淌着热泪。
他刚好巡逻到那儿。
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想活着。”
他本以为,她至少需要花一些时间去看心理医生,或者调节自己,然而把人带回家后的当晚,少女就意识清晰地清洗完自己,吃饭,把手心里攥着的小水晶串起来……
一直到后来,到今天。
她都没再崩溃。
只是手腕上那串手链好似再没取下来过。
每天戴着。
有时候,李若熏都觉得她有点可怕,尤其在见过少女拿着血刀的样子之后。
南栀,实在不算文弱单纯的女孩儿。
“小栀。”
听见这已经很陌生的名字,许舒夏慢一拍诧异地转头。
李若熏笑笑,伸手揉揉她头:“我们到地方了。”-
医学上说,植物人是类似植物生存状态的人类。
除保留一些本能性的神经反射和代谢能力外,认知能力完全丧失。偶尔外界刺激时会咳嗽、喷嚏、打哈欠。就像一株植物。
余冉躺在洁白的床上,六年如一日的安静。
如同以往每次来探望,许舒夏都会削一个苹果放在床头。
李若熏沉默地坐在椅子上,早不复六年前的青涩阳光,风霜而深沉:“都怪我没用,到现在还没找到伤害冉冉的凶手。”
许舒夏也不知道安慰什么好。
品尝过深沉悲伤的人才会懂,面临真正的伤痛,什么安慰都是无力的。
李若熏:“汤浩交代是个叫陈烟的女人带的人,但任我怎么查,都查不到半点陈烟的线索。”
许舒夏:“你别太自责,只要我们继续找下去,一定能找到陈烟。”
李若熏抬起疲惫的眼。
许舒夏:“生活在黑影里人不会轻易走入阳光,他们会继续作恶。”
李若熏点点头。
余冉床头放着圆珠笔摄像机,录音笔,都是她遭遇事故昏迷前常用的东西。
只能寄望她心中那坚定的新闻理想,能对她有些许刺激,将她唤醒过来。
尽管那可能性微乎其微。
许舒夏先下楼去车里等着,留李若熏和余冉单独相处。
过了大半小时李若熏才下楼。
但他钻上车却没心情开走,他静坐了一会儿,自嘲说:“我们都是两个绝望的人。”
许舒夏微微笑:“我不是。”
李若熏见她在看不远处的巨幅高架广告牌。那是某个豪车品牌新签的全球代言人,只有个男人回眸的背影。
她说:“我的希望,一直存在这个世界。”
李若熏微愣:“你的希望,是什么?”
“我希望”
许舒夏微一停顿,“我的希望就是,让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善良一点,对他好一点。”
李若熏慢慢一笑:“那你这目标很艰辛啊!认识他的人实在太多了。”
☆、酒店-
认识他的人, 实在太多了。
许舒夏心里回旋着李若熏的这句话,一直到车子停入小区地下车库。
“出去吃么?”李若熏下车来, 抛着钥匙问。
许舒夏合上车门,“我以为你会让我做。“
李若熏摊摊手, 难得地笑了下, 依稀有过去的爽朗。“这不心疼你工作忙, 回来还做饭, 我不忍心啊。”
任他脸上高兴还是不高兴、阴沉还是阳光, 许舒夏都是淡淡的一张脸,看着他。李若熏笑容讪讪,知道这是她的脾气, 自己锁了车。
最后他们选择去小区大门外的一家粥店。
李若熏点了五个菜。
服务员报完菜名走开。
许舒夏:“你还是这么能吃。”
“……”李若熏笑笑,见她毫无调侃、只是温和陈述事实的样子, 暗想他是捡了个话题终结者啊。他道,“舒舒, 你这样是会单身一辈子的。知道么?跟你相过亲的男生都很快娶个丑女结婚。”
“为什么?”
李若熏:“大概是觉得深受打击,认清自己,觉得高攀不上吧。”
许舒夏笑了笑, “我知道这句话不好听,所以我不会对别人说。”
李若熏宠溺又无奈。这个女孩啊, 始终还是跟别人不一样。
“是~没兴趣的人你懒得说,稍微有点兴趣说话的你也不在乎他们如何评价你。”他扒拉着餐具,“今天出任务运动量大,饿。我这个臭警察也是需要吃饭的。”
他说罢, 面前就倒来一杯热开水。
他眼神往上,碰上许舒夏笑意很浅的眼:“喝点水吧,‘臭警察’。”
许舒夏看着李若熏仰头喝水。
那个下着灰色大雨的夜晚,李若熏把她捡回去,收拾了一间房给她住。
其实她早看出来他是个假硬汉,不过没想到李若熏比她想象的还贤惠居家,隔日就置办了她的被褥、生活用品。
他说:“关心你是我现在唯一能继续为冉冉做的事。做着这些就好像她还在身边,而我,只是闲暇时帮她忙来照顾你。”
就这样,她投靠了以前最不信,最唾弃的警察。
每当有人问起,李若熏总介绍她是他妹妹。
而今回想来,那是个蜕掉身上一层皮的过程。
过去这六年间,尤其最开始那两年,她时常一遍遍想:假如,假如有个人提前把钟意抓了或者制服了,那她和许措,就不会吃那么多苦。一想到许措身边潜伏着那么大个潜藏危险,像隐藏在他路边的夺命地雷,她就心慌。
如果钟意牵连到他,或者起坏心伤害他,该怎么办?
她既希望许措知道他坏,又害怕他会知道那些阴暗不可见天日的秘密,而涉入浑水。
所以。
如果有人,能除掉那个魔头就好了!
神明,英雄……无论是谁只要能除掉他就好了!
是那种强烈的想法、莫名的冲动,让她突然想从事以前不屑的职业。
其实直到今日,她仍然觉得,许措是她的。
——如果成年了、出社会了,一定要找个工作赚钱支撑自己的生活,那她觉得做调查记者也无所谓。为心爱的东西做点事,为他编织个美一点生活环境。
只是这个动机。
谈不上多伟大的拯救世界的目标。
说到底,她也是为了自己……
许舒夏抿了口热水。
李若熏:“这最近要做什么工作?如果有危险你可以叫上我。”
许舒夏:“没什么特别的工作。”
想去探赌场的事许舒夏不打算说。“况且,你不是向来特别忙么?”
李若熏想了想,停筷:“别怪我啰嗦,冉冉的前车之鉴在这儿,你干什么事之前首先想的是要保证自己全身而退,这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吗?”
面对他的语重心长,许舒夏用门牙咬碎一粒硬糖——“吭”,眼神和嗓音都是无所谓:“嗯。”
李若熏饿,还在吃。
许舒夏慢慢咬着糖,每天吃一颗糖已经成为她这六年戒不掉的习惯。就像她的姓氏,每天看见这个字,心里都是甜的。
跟吸/毒一样。
只是这口毒,还带着回忆里那青涩炽热的体温。
粥店味道一般,胜在环境清雅。
隔壁桌的三个年轻女子捧着平板,歪来倒去地兴奋笑,又是跺脚又是害羞。
她们在看短视频。
“哥哥的背不是背,保加利亚的玫瑰啊啊啊啊啊——”
“哥哥!!”
许舒夏瞄过去。
屏幕上是个穿沙滩裤、花衬衫,窄脸上戴着墨镜的男星,与一群比基尼美女热舞戏水的MV。
她们“哥哥”“哥哥”的喊得脸通红——
“我真是爱极了他寡言少语、却眼神清澈的样子!!”
“我觉得是那种没感情,但又很擅长上床的男人。”
“这个甩头我死了我死了……”
许舒夏闻言扯扯唇,低头喝水。
回忆里浮现一双,时而冷淡、时而纯真的黑眼睛。
他擅长吗?
那种小秘密,她还真的不知道。
两个女郎二十几岁的样子,不是成海口音,聊着下周六去录播厅看《快乐时光隧道》的事。像是外地来追星旅游的。
这里是成海省成砚市,全国娱乐之都,每周都有很多明星来赶通告。追星的也多。
此时微信传来提示。
许舒夏看一眼,是向她举报酒店赌场的李先生通过了她的微信好友请求。
聊天界面刚弹出来,李先生就迫不及待地发了一句——
【记者先生吗?您好,我们什么时候面谈吧……】-
隔周四。
许舒夏和梁超然跟总组长童堂报备过,又签了外出单,带上了实习生小安,跟李先生见面。
约的地点在家咖啡厅。
李先生是个面黄肌瘦、看着思虑深重的中年人,坐下来就直奔主题的讲起经历来——
“我打了几次110报警,结果派出所根本没有行动,只有一次出了警,可没两天赌窝又卷土重开,我断定这里头有猫腻!所以没办法,我只能联系你们,希望你们新闻媒体能发挥监督作用,揭发这黑幕、打击掉这赌场。里面光老/虎机就好六十多台,服务小姐和保安大几十人,是个名副其实的大赌窝!”
“大几十台老/虎机?”梁超然惊叹完,跟许舒夏对视一眼,又问:“您是在这儿赌输过钱?”
李先生不屑:“我是个老师,怎么会去那种地方!我是听人讲述的。”
想他描述如此清晰,许舒夏凭职业直觉判断有故事,深入问道:“请问您为什么如此清楚,而且,这么执着地举报。”
男人苦涩地摇头,喝了口咖啡。
小安想插话,被许舒夏眼神止住。
等男人慢慢喝完半杯咖啡,他长叹了一声,沉痛道:“是我二哥。他在那赌出了一百多万高利贷,躲不掉债,一时昏头把自己妻子女儿双双勒死,跟着自己也跳楼自杀了。我是背着这桩仇,咽不下这口气。我的侄女很听话,还是三好学生,见过的都说可爱……”
小安发出惊声,梁超然也没想到是这种情况。
许舒夏比他们淡定,只是抬起眼皮看向他,淡淡说:“赌,向来是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是啊!好好一家人,一夜间就没了。”李先生不堪回想地摆头,红着眼道:“所以不能让这些坏东西继续祸害人了!想想每晚上多少人在重复我二哥的命运,我就愤怒得寝食难安!”
许舒夏:“我们会竭力而为。”
小安:“是的,大叔你放心吧。”-
根据李先生提供的地点,梁超然驾车,三人前往李先生说的那酒店先踩踩点。
路上,小安还在想李先生的事:“我就不明白,那个赌鬼自己不想活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杀了妻子儿女。畜牲吗?”
梁超然:“他大概是不想她们活着受那些讨债人的罪吧。”
“可那也不能干这种事啊!”
“一个已经被逼得不想活的人,做出什么事,都是可能的。”
这时,许舒夏说了这么一句。
梁超然把想教导小安的话吞下去,赞同地点点头。
反正许舒夏说什么,他都觉得她好聪明、一语中的。
许舒夏也确实聪明!
入台当记者两年多来,报了很多大新闻,做了七年都不温不火的《调查现场》就一路收视飙升,有些调查报道在成海广电集团和报业集团几家报纸间都有很大知名度和流传。
现在是,只要许舒夏要做的专题,一般都不会差!
就算因为一些政治敏感不能全上电视,但只要发邮件给有关部门,说有记者掌握了视频证据,多半也会很快私下查处整改。
在新闻频道人人都知道许舒夏这个名字。第一出名的是敢、能力,第二才是她的外貌。就除了没有男朋友,没啥缺的。
所以做媒的人也很多……
威远芳都酒店中英双语标志,高耸入云。
富丽堂皇的大门正对一池精妙的喷泉,穿着制服的保安训练有素,空气里有淡雅的熏香气味。
三人站在大门外仰望。
“这规格,老板可能不是一般的有钱有势,啧。”梁超然忧心,“咱们这次要碰有背景的硬茬了。”
小安:“那,那碰这种硬茬会不会有危险?”
梁超然瞥着她笑一眼,没说话:“你到时候在外头给我们把风吧。”
棕榈树,几个小喷泉,停车场……许舒夏打量完环境,低头对着手机地图定位蹙眉。
——这儿,离成海广电大厦很近。
她脑海闪过上周六和李若熏吃饭,听到那两个女郎聊天的内容。
周六,《快乐时光隧道》……
梁超然回头,见她走神:“怎么了舒舒?哪儿不对么。”
放下手机,许舒夏放了一颗在嘴里。举止间手腕上细绳穿就的手链水晶稀疏,看着实在不算很美观。
梁超然看了会儿,因为心里划过的念头而脸泛粉红。他趁小安不注意:“舒舒,你喜欢水晶手链我可以给你做一串。”
许舒夏抬头。
他摸摸鼻子,“不是,我,我看你好像很喜欢戴这种手链。”
看穿他的僵硬与羞涩,许舒夏目光悠远一瞬,空气里一张相似表情的脸划过眼前……她就改变了原本拒绝的想法,笑了笑:“好啊。”
梁超然愣,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背影。
内心涌动狂喜,表面却风平浪静,周正的眉眼有明丽的笑容。
看着酒店高楼,许舒夏眯了眯眼。发丝被微风牵着扫上脸颊。
不会的,哪能那么巧?
就算乖乖来了,酒店那么多,住这儿的概率微乎其微。
况且,就算他真住这……他们也大概没有缘分能相遇的。
就像这些年,他出入成海广电大厦那么多次,他们却从遇不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评论 么么=3
明天更新18点左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