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潜
周六晚, 20:50。
距离威远芳都酒店几百米的马路边。
车内。
许舒夏、梁超然与同组的另一个男记者杜克检查着暗访工具,考虑到危险性, 实习生小安被留在车内。她跃跃欲试,又有点害怕, 所以不停问:“我我真不能去吗?”
“你要不怕被发现, 也能去。”
“那。”小安想想, “发现了会被怎样?”
许舒夏看看她, 又看看梁超然, 摇头。
“也没啥。”梁超然绑好皮鞋鞋带,故意轻松笑呵呵抬起头,“顶多闯个大祸、丢个小命儿啥的。”
“……”
小安摸摸脖子:“那、那还是很危险啊。”
许舒夏拿上外套, 拍拍她肩,“没关系, 你在外面的任务也很重要,如果接到我们紧急情况得由你立刻报警, 救我们出来。我们三个性命都在你手里呢。”
小安浑身一肃,忙点头。
九点十分。
检查了手机电量和话费,许舒夏和梁超然、杜克下车。
威远芳都酒店是“h”形楼, 正大门有往来的住店旅客,裙楼那显得安静一些。小门的灯也不太明亮。然而仔细看, 却也有细流般的客人,一个两个三个地不停进出。
呈现一种诡秘安静的繁华。
许舒夏与梁超然对视一眼,往那走,跟在两个老板模样的中年男人身后。
进门就有名壮汉保安。
他们三就混在这对老板身后, 穿过到小走廊又看见道门,左右立着两个更高大的保安人员,再拐过几道走廊,穿入地下室的小厅,立刻有一排红豹纹裙、仪态端庄的迎宾小姐。
他们往前,灯光大明、骤然开朗,赌场喧闹声迎面灌入耳朵。头皮被闹得就有点紧绷。
许舒夏一怔,梁超然也呆住了。
——这大酒店地下,竟藏着如此隐秘洞天!
穿着豹纹制服的牌场小姐分工明确,有些领客人上老/虎机,有的提着装满钱的黑色塑料袋,负责收赌客输掉的现金、或者分发赌客赢的钱。
红灿灿的一沓沓百元人民币,把把过现。绝不含糊。
赌客咬着烟、盯着老虎机杀红眼,牌场小姐似司空见惯,收钱发钱没一点拖泥带水。好似那一叠上千上万的百元大钞只是刚印出来的一叠纸。
许舒夏和梁超然、杜克对视一眼,过去采访从未涉及赌场。第一次见电影里才能看见的画面,活生生摆在眼前,甚至更夸张。
许舒夏穿着黑纽扣白衬衫,任谁也看不出上数第二颗四孔纽扣是个针孔摄像头,小糍粑大小的机子被挡在衣服内。
梁超然的暗访工具是块带摄像录音功能的手表,杜克拴了一根锁头带针孔摄像的H皮带。
赌场穿梭着十几名巡逻的保安。许舒夏记起李先生的叮嘱,低声提醒:“速战速决,我们不能参赌,总不上机很快就会被发现。”
梁超然点头。
杜克:“必须凑近点,拍清楚机子操作画面才行,这太远了。”
许舒夏:“走。”
三人挑中离他们最近的那台老虎机,正想过去,便被一笑容可掬的牌场小姐一拦。
“三位是上一台机还是各挑一台呢?”
见她身后就是两个牛高马大的保安,虎视眈眈,杜克说话有点不利索:“先、看一看。”
这些人十分机敏,看杜克神态有点慌,就立刻警惕起来。
“嗤。”
一声娇笑。
许舒夏挽上梁超然的胳膊,“你弟也太没见过世面了。”
梁超然打扮得阔气成熟,立刻反应过来,扬下巴一推杜克,粗声说:“怕什么?哥带钱了!扣不了你人。”
许舒夏跟着嘲笑杜克,随后道:“小妹子,我们先看看,让小弟稳一下心情。”
她换了副略风尘口吻,一拉开黑色背包,刷刷塞满了一大扎人民币。“不然一来他什么也不懂,真金白银输了也可惜嘛。”
见那一包钱,牌场小姐和大汉立刻喜笑颜开,说了几句发财讨喜的话,往别处走了。
松了口气,许舒夏松开梁超然的胳膊。梁超然一面松口气,一面又对着空空的臂弯惆怅。
“还想挽着?”许舒夏问。
“……”
是啊,可是他怎么好意思说?梁超然摸摸脖子。
许舒夏松松捉住他臂弯,笑:“大老板可不会有这么萌的表情,注意你的演技。”
梁超然立马正色,一面还是在想:今晚的许舒夏,对他好像很宽容。
对事件的报道尽可能详实、具体,最大限度去发现事实真相,是调查记者的基本职业素养。所以对细节的把控当然越精准越好。
他们挑中一台老/虎机,一个秃顶中年男人。
男人身子伏在机盘上,手飞快操控着按钮,红眼珠子快瞪得从眼眶跳脱出来,赌得一会儿骂骂咧咧、一会儿兴高采烈,像病入膏肓的躁狂者。
七百、一千、三千……
牌场小姐提着口袋一扎一扎地把钱收进去。他输掉一沓立马再抠一沓,没丝毫心痛的感觉,快速开始下一盘,暴躁又执拗,越挫越勇。
许舒夏眼看他钱口袋越来越瘪,脏话也越骂越狂。
旁边一台机子,一个甲亢的大嗓门男人正揪住个矮个青年——
“小高!再借哥两千!”
矮个青年劝道:“马哥,我看要不算了吧,你一晚上就把今天发的工资全输没了,回去怎么跟嫂子交代?”
“就是不好交代我才必须翻了本才走!”
“烂田刨泥鳅,越刨越深。我就怕你越赌越输啊。”
“那我这些钱也不能白输了啊!你借我我肯定还呀……”
这地方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比李先生说的六十几台还多,看机子新旧程度像是刚扩容的。各个赌客长相不一,表情却如出一辙地狰狞、痴狂。
梁超然低声感叹:“赌瘾如毒瘾,上头了人就不清醒了。”
杜克点点头。“
许舒夏则没什么感触和表情的样子,眼睛敏锐地在乌烟瘴气中暗暗寻找。
梁超然:“舒舒,你在找什么?”
“我们把这基本转一圈了。”许舒夏低声说,“却不见我们刚才跟的那两个老板。”
经她一提醒,梁超然与杜克才发现这一点。
意识到:或许这个大厅只是个小面额场子。
那……
梁超然和杜克暗暗惊心,却不敢表露出来,跟许舒夏一起再看一圈,寻探“豪赌”之处的入口。
然而距离他们进入这里已过去大半小时,先前的牌场小姐与巡逻保安,已经开始不断盯来。
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
梁超然:“到底在哪?”
凝了凝眉,许舒夏往一处看,那道门不起眼,却守着四个保安,分立两边的四个牌场小姐衣着也比这个厅的小姐体面。
她正往那走,便被一堵结实肉墙挡住路。一顶保安帽几乎塞不下满面横肉的男人脸,他凶煞地盯着许舒夏:“你们三个怎么还不上机?”
又一保安上前夹在她另一侧:“我看你们不是来发财的吧!”
梁超然心悬起来。
“你们就这服务?”许舒夏却慢悠悠又趾高气扬地说,顺便掏了一扎钱在手里拍,下巴一点里头,“来这转半天也没人招呼我们去合适的场子。”
梁超然操着家乡的沿海口音说:“这大厅都是渣渣钱,有什么好玩。有豪耍的地方也不给领路,瞧不起人啊?”
牌场小姐看许舒夏那一包现金,犹豫了犹豫,态度还是缓和下去:“实在不好意思啊,里面三厅只接待VIP客人,你们没有VIP卡的话就……”
“就是说,有钱还玩不了?”许舒夏扯唇笑,全不似平时的清冷神态,斥道:“没见过你们这种的!”
牌场小姐犹思量了下,喊了个小领头的来。
“女士,真是对不起啊我们内厅只接熟客。”她顿了顿,看许舒夏容貌姣好,很有种有钱人的气质,有改口,“或者您让咱们先看看您的赌金?如果匹配得上标准呢,我们也可以给您立刻办一张VIP卡。”
许舒夏心中一愣,梁超然和杜克也心知不好,他们统共就带了八万块钱。
都是二十几岁的青年人,哪有那么多闲钱……
看两人脸色不太对,牌场小姐和保安起疑,脸上便有点凶气。
“一百二十万。”许舒夏举起一张银行卡。“够么?”
小领头呆了呆,立刻换上笑脸:“够,完全够了。请这边来——”
梁超然松口气,正要跟许舒夏一起过去,此时了蓦地几条人影从内厅快步冲出来。
大厅里,十几个保安开始迅速清场。
“有人报警,警察四十分钟后到!”混乱中就听见这么一句。
一时人仰马翻。
小领头也顾不上带人去办卡,散进乱糟糟的人流里。
混进内厅的计划失败,许舒夏、梁超然和杜克蜂拥挤出去。
先前进来的出口,鸡脱笼一般泄出一片人,马路也热闹起来。
小安在车边等,探着头。
几分钟后许舒夏走来,身后跟着梁超然和杜克。
许舒夏:“你报警了?”
小安松口气,脸色都急得发白:“看你们一直没出来,个个电话都打不通,我一时紧张你们安全就~~”
许舒夏和梁超然、赌客一看手机,果然收到有漏接电话的系统短信。
梁超然:“可能是地下室信号不好,没接通。”
杜克:“没事,虽然内厅没拍到,但我们拍到的内容应该也够了。”
许舒夏是这个专题的编导记者,负责内容规划,闻言点点头。
几人才上车,检查着摄像视频。
刚才一同出来的赌客四散逃离,威远芳都酒店的h楼裙楼前渐渐冷清。
“舒舒,你那张卡里真有一百二十万啊?”梁超然问。
许舒夏用电脑导着视频:“嗯。”
小安、杜克都哇了下,梁超然笑:“原来我们身边还隐藏了个白富美啊!”
许舒夏:“有这功夫调侃我,不如赶紧开车立开吧,万一被发现就糟糕了。”
闻言梁超然立刻正色,去驾驶座开车。
SUV朝着广电大厦方向行进。
双向车道。许舒夏联络完总组长,靠在车窗,手里拿着银行卡,对旁侧马路偶尔驶过的车辆发呆。
这是许措当年准备跟她走的钱,当时就交给她了-
那臭小子,真是有钱啊。
命好的让人嫉妒。
许舒夏从没纠结过要把这笔钱还给他,拿得心安理得。她是真心想跟他的,作为他的女人拿他钱有什么?她是这样想的。
只是,再穷的时候也没舍得花。
因为那一分一厘,都曾是一个少年幼稚青涩的真心。
迎面一阵强光晃得许舒夏,一辆灰黑色商务车飞快驰过,身后还跟着两辆类似保镖作用的车辆,紧接着又是密集混乱的车流。
一些女孩子在车窗呼喊——
“哥哥晚安!”
“哥哥要照顾好自己啊——”
“好好吃饭,保护好胃——”
……
人数多,嗓门也不小,马路闹喧喧。
小安被震得一激灵: “我的妈呀、这阵仗!哪个巨星来我们台里了——
杜克笑了声,说:“能是谁,许措啊!我姐、我妹迷他都迷疯了。”
“这真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妹妹。”梁超然开着车说,“两星期前就逼着我帮她要签名,幸好今天出任务!”
许舒夏眼皮一抬,从车窗回头。
密集的队伍已经转瞬驰远,灰黑色的明星座驾早已消失在城市烟尘里。
☆、微雨
酒店地下赌场的新闻周二晚上频道播出, 迅速占据各社交平台搜索热度榜。市民反应强烈,疯狂@威远区公安局和市公安局。
警方出了通告, 表示正在全力侦办。
李若熏是看见新闻才知道,许舒夏又背着他搞了事。
“威远芳都的老板是外地人, 我都打听不到背景, 估计关系很深, 你小心点!”
杯中升起热气蒙得眼皮热热的, 许舒夏听着电话抿一口水, 眼神平静:“哦。”
李若熏:“以后你要是想干点什么,提前跟我说,我至少给你打听下对方背景。”
她懒懒放下杯子:“不用。”
听她这态度, 李若熏到嘴边的、想提起某个人的话,犹豫之后还是吞下去。
他改了种说法, 语重心长:“就算你不是很热爱自己的生命,也不能这样无所谓的对待自己, 明白吗?你这样太不要命了!”
挂掉电话,许舒夏慢慢看着邮箱里爆满的反馈信。形形色色的人,说着各种各样的话。
一封闪着血淋淋人脸的邮件突然跳出来!
图下还有两排恐吓话。
她微一愣。
随后无所谓地×掉页面。
其实当一个人心死过, 就不会再有多少恐惧和忌惮。
况且这种无头恐吓邮件她不是第一次收了。
今天工作完成了,又临近下班比较闲。许舒夏旁边, 小安正跟另一个女同事讨论近期卫视频道录播的某综艺。
“我好不容易找到卫视频道的人弄的,这票可紧俏了。”
“不是没什么人看么?”
“第一季是没什么人看,但是这一季更换了有许措!许措啊!你说爆不爆?”
接着女同事激动了,嘴里一连串“啊啊啊啊”, 央求小安给张录播厅的票。
看下班时间到,又没别的事,许舒夏拿起包。
小安抬头急问: “舒舒姐要票吗?《音乐教室2》,有许措哟!!超稀缺资源。”
许舒夏脚步停顿,微侧脸, “不要了。”
她淡淡一笑,“我对明星,没有兴趣。”
鞋跟声走远,小安呢喃:“措神这么帅都不感兴趣,姐姐是不是……”她想到那次在雨中撑伞,脸顿时又冷又热:“喜欢女的?!”
“谁喜欢女的?”
梁超然刚去总组长办公室出来就听见这么一句。小安心直口快:“舒舒姐啊!我觉得,追她的人那么多,她一个都不喜欢,说不定……”
梁超然正掏着外套兜里的水晶手链盒子,闻言狠狠一懵!
心飕飕地凉了一截-
公交扶手摇晃,人不多。
许舒夏抱臂靠坐在坚硬的塑料座椅上,望窗外。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邮箱的恐怖邮件,或者小安和李阳阳说的综艺。
她在小区前一站下车,走在春雨迷蒙的人行道上。
她不爱打伞。
任雾一样的细软雨丝凉在身体上。享受着这安静,心情平坦无波。
没有难过的事发生,就是最好的时刻。
六年来她一直这样过着。
脚步停下,她仰望商厦外墙大幅的手表广告很久。
背后的马路,绿灯倒数,更换成红灯。
停堵的车流里,一辆超大号SUV停下。
四面车窗玻璃全部贴了膜,日光到那都是暗而神秘的。
叶余看路边雨里的女人:“呵,又是你的女粉,老板。”
后排靠在昏暗里小憩的男人,微睁眼。
黑冷的眸子慵懒一线。像刚睡醒的狮子。
保镖兼司机的叶余笑着调侃:“呀,她投入得都顾不上在下雨,看来这次品牌商要大卖了。不过这女子的打扮气质还真不像普通小市民。”
后座的人才懒懒瞥去窗外——
细雨霏微,女人修长笔直的一双腿,往上及腰的海藻长发。厚密柔软。
她一动不动望着外墙的手表广告。
叶余始终没听到许措回应,往回看,见许措正用一种复杂而专注的眼神,在瞄窗外。
黑壳子绿灯亮起。
在间或的喇叭声催促里,车流疏散。
待额前细发坠下水珠,许舒夏才反应过来自己站了太久。她忙低头抚去水珠,往前走。
特意提前一站路下车,就是来看这幅广告。
现在打印技术真是越来越好了。
栩栩如生。
——她的乖乖,肩膀和背真是肉眼可见地变宽了呢。
耳畔城市低低地喧嚣。
许舒夏心坎一片恬淡,嘴角上扬。
太火的明星,可以遍布城市任何一个角落。
公交站牌、灯牌,总不是出现同一张脸孔。
就在这密集的肖像里,许舒夏回忆着,那些经年之后仍然清晰的画面。
小走廊连接的两扇门。
书桌,风铃,和少年摁在手心的圆珠笔……
他又坏又温顺,粗鲁里总是有竭力隐藏、又被她轻易看穿的真心。
许舒夏翘起嘴角,放任自己徜徉在回忆碎片里,雨水沾湿肩膀也没觉察。直到劈头一件外套盖下来。
她倏尔睁眼,但什么也看不见。
鼻子瞬间撞入衣服上“蔚蓝”淡香水的气味。
她心漏一拍。
因为从身边各种女粉哪里知道,某个人的香水品牌,就是这个。
手指撩起一角,许舒夏从男士外套下露出一双眼睛。
——局限的视野里,男人湿衣勾勒着胸膛轮廓,两条结实的手臂将黑色短袖口撑得微微紧绷。
他衣服、皮肤、长裤……乃至周身都比普通人整洁干净。
捏得筋脉微凸的左臂弯,有一颗纯黑的小痣。可可爱爱。
许舒夏呼吸消失在心口,周身静止,盯着这方起伏越来越急促的胸膛。
她后退一步,却被对方重重抓住手腕!
短暂几秒僵持。
她眼前的衣服突然被撩起,又垂下。
嘴被一双有浓烟味的男人双唇占据。
像初次见面的朋友那样,这双唇有过短暂的绅士和礼貌。
而后直接撬开她齿关。
去勾她。
掩盖在衣服下的两颗头镶嵌摩擦,呼吸喷得沉重。嘴里被烟的凉苦味占据,许舒夏终于反应过来……
所以,下一秒,她更狠地反吻过去,直接咬破他的嘴唇,在一声男人低沉的闷哼里,尝到了血味。
马路上有车停驻,从车窗看路边盖着件衣服疯狂接吻的一对人。
因为太显眼了。
男人的身材气质特别好,就是看不见脸-
私密住宅小区,SUV驶进地下车库。
叶余尴尬地留在车内,没敢去同往常那样跟下去。他偷瞄四周有没有狗仔,又担心地瞧许措的背影。
许舒夏没去看陌生的环境,也没去管自己是怎么被抱上车、来到这陌生的房间,一个男人的床上。
一路的吻从在人行道开始就没结束过。
他不得已离开她唇,手臂一交叉去脱到掉衣服。
她才看清他的样子。这个粗喘着气息的男人,清贵的眉目熔着火焰,早已不复风铃下抽烟的少年那份青涩。
她伸手,去触碰他:“好久,不见……”
许措低俯下背,血红着眼,埋在她耳畔喉咙里撒出重低音:“我以为,你现在该说让我温柔点。”
“……”
闭上眼,许舒夏揪紧不熟悉的床单,“那好,我重新说过。”
……
忍耐,期待。
混乱纠缠里许舒夏最清晰的是男人有汗的手掌,隐忍克制。
而她脑子始终是清醒的。
没有小鹿乱撞、情窦拨动的心跳,但又那么踏实。
她想。
这可能不是一场因为爱情的亲热,但是,感觉却又那么好。
在最不该轻举妄动的时候,许舒夏偏偏故意,去许措耳边说了一句话。“咬我。”
安静的房间,有神经瞬间崩断的声音……
许舒夏闭着眼,那些在脑海沉浮的、褪色的恐怖阴影,被抛去一边。
抱着赴死的心情,去试着重生,去接受他狂热的,他的恐怖。
她抵触这种行为,但实在眷恋,被这样拥抱产生的温暖……-
白天转到黑夜,窗外于小雨淅沥。
许舒夏醒来,撑着床单,被子落到她雪白肩膀。
她用手指去抚摸熟睡的男人脸。
他下巴的胡须印。
轮廓锋利的喉骨,和耳畔下颚骨的转角线。肉眼可见的成熟了。
喉咙上的痒让许措醒来,天生的一双冷漠眼,随着年龄好似更加冷了。
“嗯。”
他吐出一个单音节。
许舒夏:“什么?”
许措眼眸柔和一分,只是已经不似少年时那么爱邪邪地笑,表情少很多:“你说好久不见,我回答你。”
许舒夏嘴角上扬,淡淡笑了-
依旧不变的,是他身上那清爽的柠檬苏打水气味,而且变得精致、迷惑了。
“我一直等着,有一天,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她俯下脸,去听这个她还不完全确定就是许措的男人,他的心跳。
六年半了,她一直在等一个契机,等他自己发现、再送上门。
这样,就不是她再次去祸害这么好的男生了。
是他自己选的。
跟她没有关系。
“你把我要了,第一次。”许舒夏环住他的腰,嗓音柔软温和,“是不是该对我负点责任?”
作者有话要说: 叮。
腹黑栀再次上线
☆、痞笑
许舒夏脸贴着男人心口说完, 抬起头。可预期中,许措眼睛闪烁动容光点的模样并没出现。
他看着她, 眼睛深而静。
许舒夏很轻地怔了下。
过了两秒,才在熟悉的脸上看见往昔相近的邪气笑容——
“啊, 我都听姐姐的。”-
晚饭还没吃, 许舒夏去浴室清理了自己, 踩着地板, 去厨房。
本来预计会看见个毫无烟火气的厨房, 却没想到厨具俱全,拉开冰箱,里面还有摆放整齐的果蔬、牛奶。
她再次怔了下。
回想刚才, 在床上的对话……
许舒夏笑了笑。
也是,这不是那个还在读高二的男孩子了。
他是在娱乐圈浮沉了六年, 站在流量顶端的大明星。什么人、没什么事没见过?
说不定,这些东西都是他女朋友准备的?正常的男人到这年纪, 怎么都该有点感情经历了。
想到这,她心就那么不由自主地空了一下。
不客气地从冰箱里拿了一盒饮料、扎上吸管,许舒夏背抵着冰箱, 仰头喝着。
算算年龄,许措快24了。
她嘴唇丢开吸管, 后脑勺靠着冰箱门走神。
突然后点后悔。
应该上床之前问一问的。
不。
也没什么好问。
她在心里说。
假如他有女朋友,那她就……当姐姐吧。
能呆在他身边就好。
房子很大。
小餐厅开着温暖的淡黄色灯。
许舒夏把勺子递过去,笑:“饿坏了吧?赶紧喝点汤。”
“谢谢。”
许措低头,认真地喝着许舒夏刚煮的蘑菇丸子汤。
一切像回到小时候, 可眼前所见的环境、人,又分明不是那样了。
彼此的成熟难以忽视。
但许舒夏能笃定的一点是:勾引他,仍旧容易。
没有多少交谈,就这么吃完之后,许舒夏收碗去洗。
许措跟上去。
从后面拥抱她时,顺便把钥匙放在她兜里。“我平时到处飞,你把钥匙带好,别进不来门。”
水冲去碗中,冒起白色小浪花。许舒夏微微侧脸:“我知道。”
背后的人似乎轻声笑了下-
天亮,房子果然已经空了。
明星的行程应该都挺赶。
许舒夏踩着大码的男士拖鞋,在几间屋子转了转。
——特别大的衣帽间,音乐室,健身器材室,最后是专门摆放摩托车类用品的房间。
她走进去,一一抚摸几台车的龙头。
除了两辆日产的Kawasaki和Yamaha,其余几台是意大利的Ducati和MV AGUSTA。
靠墙的架子上,头盔、骑行服、手套……琳琅满目。
许舒夏就近拿起一顶头盔,浅浅地笑:“还是喜欢这些。”——
威远芳都酒店被封,警方当众销毁从酒店查处的老/虎机、麻将机等百多台赌博设备。
成海日、晚、晨、商等各大报纸齐聚现场,当然也少不了揭露此事的《调查现场》记者组,许舒夏、梁超然和小安。
现场围了一层市民,举着手机在拍。
重型大铲车轰隆隆烧出汽油味,一铲斗拍碎老虎机,轮子来回碾压大片机器,嗤嗤声不断。
梁超然拍下群众拍手叫好的画面。
许舒夏在人群里看见了李先生。气温高,他却穿着厚重还戴了墨镜和帽子。
“毕竟举报了他们,怕万一有个什么。”
他面露担忧,随后又咬着牙说,“真的是大快人心!我哥嫂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希望警方能把背后的黑手全部处理干净,别让这些祸害出来坑人。”
许舒夏正想安慰两句,旁边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悲愤道:“处理干净?哪那么容易。”
基于职业敏感和习惯,许舒夏问女孩怎会这样想。
女孩子介绍自己姓于,是成海大学三年级的学生,姐夫曾是这家赌场的常客。这赌场机器都经过操纵,一开始会让你赢钱,但后面会一直输。姐夫欠了大量赌债,输钱就酗酒打老婆,失手把她姐姐打死了。
“我听我姐在世时说,这家赌场好像还有分点,但是我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因为那天我姐姐喝了酒,有点醉。”
老李立刻生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触,和小于聊起来。许舒夏陷入沉思,想起邮箱里躺着的那封恐吓信。
她用手机点开邮件。
鲜血淋漓的照片在青天白日和大批警察边,恐怖感减了不少——
许舒夏就是你吧?!偷拍偷拍偷拍,你很能嘛!!!
你最好永远别一个人出门!!!!!
“酒后吐真言,我估计多半是真的。”等老李和小于走开,梁超然说,“不过那些事是警方的责任了,我们在这件事上的工作职责已经完成了。”
许舒夏点点头,想想这两年来接触的赌博新闻,不由感叹:“赌徒比瘾/君子可怕。一旦缺钱了就把魔爪伸向亲人,逼得谁都活不了。”
小安:“唉,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黑暗?想想我能平安幸福长这么大,真不容易。”
“是不容易。”梁超然接过话,“就现在我们说话这一秒,世界上多少人在为社会光明而奋斗?又有多少人,就那么牺牲在了搏斗中?真的不容易。”
小安捣蒜似的点头。
她才来部门实习不到两个月,所见还少,梁超然就多说了点:“那天去赌场,要不是舒舒反应快,把那牌场小姐和打手糊弄过去,我们三个说不定就交代在那儿了!”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何况这断的还不是小财路,对方又是能开得起那么大栋酒店的人,关系网多强大还未可知。
看着那摆放的,大片大片的赌博机器被销毁,三个人既痛快,又隐忧。
——这赌场实力真够雄厚!
等上了车,梁超然镇重道:“我们最近都小心点,尤其是你,舒舒。你风头太大了。”
小安:“就是就是,舒舒姐,你千万别露面。”
这两年许舒夏这种揭露新闻没少做,而且都不是小事件。
梁超然:“卫视的《听讲》想找你去做嘉宾,讲讲这个事,我觉得你就不要去了。”
许舒夏微微一笑,对他说:“嗯,不去了。”
梁超然怔,随即脸红了红。想,许舒夏居然这么看重他的建议?
他手放入口袋,摸到自己手工做的水晶链。
跃跃欲试地想掏出来!
——如此,看来她说不定是双性恋。他有机会呐。
梁超然看着许舒夏,许舒夏看着窗外,想着怎么拒绝那边的节目。
本来同一个台的,不应该拒绝,她也没那么胆小怕事,但是……
在刚才那瞬间,她脑子里突然晃出许措的脸。
就想,万一曝光惹了人,她伤了、死了,再看不到他了怎么办?
终于鼓足勇气,梁超然把盒子掏出来,张开嘴——
“舒舒姐,你这阵子回家住了吗?”小安凑到许舒夏旁边,抢先一步开口。
梁超然:“……”
小安:“你,你不是背着我们交男朋友了吧?”
梁超然:“………!”
他摁住即将递盒子的手,决定看看许舒夏的反应再说。
“嗯。”许舒夏笑眼眯眯,“我们住在一起了。”
梁超然:“………………!!”
下车时,许舒夏看见掉在脚t边的一只盒子,她弯腰捡起来。梁超然木然地站在那,些许沮丧:“舒舒,送你的。”
许舒夏抬起头。
“你。”梁超然吞了吞唾沫,“他、他是男的吗?”-
在这个私密住宅小区的大房子里住了个星期,许舒夏对这儿已很熟悉。
她每天睡在有淡淡香氛的卧室。
纯色的被子上,有男孩子独有的那种干净的汗水味。很好闻。任何香水都难以模仿的,比“桀骜”,比“蔚蓝”,更迷人百倍。
她喜欢这种人身上的味道。
喜欢到,可以和这味道坠入爱河。
关掉床头灯,许舒夏扯被子盖住半张脸,让气味包围自己。睡觉。
半梦半醒间,她感觉床边有人坐下。
惺忪睁眼。
许措正俯视她,脸上还带着妆,短发有点湿润感,不过那是造型,耳朵上还有耳环。
深刻的鼻根和眼窝,让他一眉一眼都挥不掉清冷锋利。
“你脖子。”许舒夏指尖刮着他喉咙上绘的黑色纹身,“好修长。”
许措握住她手腕,因为长相和声线都是冷版本,没办法,所以温柔起来也只是显得轻一些、木讷一些:“化妆很难看是不是?我马上去洗掉。”
许舒夏摇头,笑:“原来,也不是所有男人化妆戴耳环都娘。”
她越发笑眼眯眯:“你这样,真好看。难怪那么多小姑娘为你要死要活的。”
“……”许措扯嘴笑了下。
“今天录什么节目了,还是演唱会?”
许措抖肩轻呵,无言地打量许舒夏,舔舔左边的尖牙。
他似乎是很无语。
许舒夏一瞬怔忪,仿佛看见了曾经那个会痞痞笑的男孩子。
“你能不能也开个小号,关注关注我?”
许措俯下背把她捞在怀里,握一把她长发,嘴边吻、边调侃:“你这样,我很缺爱啊。”
☆、尾巴
许措虔诚地吻着有栀子香的长发。
许舒夏没打扰他的欣赏, 很想说:她有微博小号,只是关注得没有那些整天对他幻想入迷的女孩子们那么投入。
因为对他不必幻想。
许措再好, 于她,都是轻易就可以得到的东西。
而她所有的不安, 都只是怎样控制自己不去玩弄他的真心。别让他发现, 她其实不“爱”他。她真的只是, 很想一直拥有他-
这一趟许措从首都飞回成海是录《音乐教室2》,
半月飞一次, 一次录两期。
持续三个月左右。
许措在浴室卸掉脸上的妆,许舒夏看见他浓浓黑眼圈:像他这样的大明星,想必行程都很满。
她一垫脚, 用毛巾去擦干许措脸上的水滴:“我的措措真的长大了,都能自己赚钱, 买大房子了。”
许措松松握住她手腕,但没阻止, 享受着被照顾的感觉。
许舒夏:“你知道吗?你现在背好宽,手臂也比以前有力了。”
许措露出点笑意,过了会儿:“姐姐, 明天上午我刚好没安排,我们去领证吧。”
许舒夏手一顿, 眼睛向上地仰望了男人的下巴一会儿。问:“你知道。我现在叫什么名字吗?”
许措当然不知道。
感觉到她的委婉拒绝,他表情变得不太好。
“我现在叫许舒夏。”
许舒夏手落下,自然地放在许措胸膛上,软软一笑, “看,你连我现在的名字都不知道,还要跟我结婚吗?而且你们这种大明星好像不适合这么早结婚吧。”
许措摁平胸口上她的手掌,使她手心握在他心脏的位置。嗓音懒懒赖赖:“你让我对你负责,我现在听话了,你又不愿意!”
他嘴角半压不压地上扬,有点吊儿郎当地垂下脸,“我成年了,不能像小时候那样耍混缠你。你还是这样欲拒还迎的,我很困扰啊。”
许舒夏:“那你要试着习惯。”
她笑了笑,“因为姐姐一直是这样的人。”
许措敛去脸上那点故意的邪气笑容,眼神柔和下去,眸子虽然冷,但干干净净。
他俯身去啄吻许舒夏的脸颊。
“对我好点吧!”
他轻轻说,“看在我对你尾巴都摇了十几年的份上。”-
许舒夏回应地细细吻许措的鼻梁。
卧室灯被关掉,昏暗里两个人拥吻着倒在床上。
床垫回弹撞在许舒夏背部,她顺着那道力稍微起身,勾住许措脖子:“要我怎么对你好?腿打开一点算吗。”
“…………”
许措重一呼气,话语如一把匕首,直中他心脏。
在九死一生里激出无限的力量。
对她发泄-
窗口,初夏的晚风拂走烟白。
窗上风铃轻响,底下的贝壳落在男人形状俊美的头顶。
许措靠窗吸着烟,看许舒夏坐在床边用手顺着刚才揉乱的头发。
她头发很长,没有染,脖子很白。
仍旧有少女时黑白分明的美。
可他想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做到,斯文清纯又刚才那样勾人的?
想起那句话,许措手背抵住鼻尖,仍旧面红耳赤。
许舒夏回头,正见他这样子。
平时冷冰冰的一脸,现在木讷又写满纯粹。
心脏像被涓涓细流缠绕、触动,她走过去拿走许措手里的烟。
“还在害羞?”
她笑,“原来,你真的很擅长。”
“什么?”
许舒夏手指去摸他说话是滑动的喉结:“你这么擅长这些,是不是跟很多人练习过?”
许措蹙眉,过了一会儿。“我没有。”
她顿了顿之后,抬起头。
许措看着她又重复:“我没有。”
“这么认真。”许舒夏心中说不出的感觉,又开心,又暗暗有一点难过。不过她已经不是十几岁,那个执拗爱钻牛角尖的女孩了。
她手去抚男人年轻俊朗的脸颊:“真好。”淡淡地笑,“你没有女朋友。”-
结果第二天上午没能去领证。
一晚太累了,许舒夏一直睡到中午,起来时许措已经不在家。想起他的黑眼圈,许舒夏叹息,不过想想这个年纪的男人忙点也好-
她的大乖,最棒了。
在衣橱琳琅满目的男装里挑了件黑T恤套上,许舒夏出门买菜,打算晚上做饭。
小区不远就有大超市。
天气好,她边欣赏云朵与纯净的春风,边回忆着许措昨晚回来的造型。大明星就是大明星。她在想,自己是不是也有一点点开始“喜欢”许措了……
真想他。
她走着忽然觉得不对,停下来,猛回头。
马路边一辆黑色轿车,慢吞吞行驶着,也跟她停下来。
这辆车,她确定在小区门口见过-
许措到深夜11点才回来。
许舒夏做了莲藕汤心不在焉地等他吃完,然后收碗筷去洗。
许措走近厨房,从后面提着项链的两端,给她戴上。
许舒夏手里洗碗的动作一顿,回过神来,过了会儿。“许措。”
“嗯。”
“你妈妈……她是干什么的?”
“弄了些杂七杂八的公司。跟我姨妈一起做了点事。”
“那,你那个表哥呢?”
“好端端,问他干嘛?”
许措醋道,低头在许舒夏芳香的发里一吻,还是回答:“他最近几年画廊办得不太好,我让他帮我打理了点事业。”
许舒夏手中盘子落进洗碗槽,转过头来,瞳仁收缩得很紧。
许措俯下身,双臂抱她腰地黏在许舒夏身上,哪有一点公众眼中高冷禁/欲的样子:“栀栀,给你选的项链,你还没发表意见。”
他笑起来,眉眼成熟被暂时抛开后露出一点久违的小坏,去许舒夏耳边:“是跟我说谢谢呢,还是再张开一点?”
凌晨一点多了。
卧室有一点烟味,从卧室阳台飘来的。许舒夏靠着栏杆,被烟呛了一口,眉毛拧得很紧。她把烟灭掉,朦胧看见里面床上熟睡的人。
许措似乎还不清楚。
那个人的真实身份……——
那日莫名跟在后头的轿车,让许舒夏觉得推掉了卫视的谈话节目是无比正确的选择。但没想到,接下来还是出现了点异常的事情。
不知是谁在网上流传出她的一段视频。
是在赌博机销毁现场所摄,还买了大V号转发。
也许是她违背了“自古才女多无颜”,以及“铿锵玫瑰多半长相比较硬朗”的定律,因为许舒夏柔美清秀的脸和身材,让这话题度一下飙升到社交平台热搜榜前列。
火了一把。
也冒出些奇奇怪怪的称呼,“美女记者”,“铿锵白玫瑰”……她的微博两天之内涨了八十万粉。
虽然网民对她风评都是正面的,但对于一个卧底记者,被这样大肆曝光,实在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究竟是谁?
这把她推到公众视野里的人,有什么目的……
下午在组长办公室开完选题会,小安兴奋地跟许舒夏边进电梯下车库,一边说着新任务——卧底“成功学”传销培训班。
车库一片中规中矩的车辆中,停着辆显眼的橙色兰博基尼LP560跑车。
小安正想感叹好帅的车,许舒夏便跟她说了bye径直走过去。她看着许舒夏拉开车门,一呆:“哇……那是,舒舒姐的男朋友吗??”
在许舒夏拉开车门瞬间,朦胧晃见个面部、脖子、肩膀轮廓都很修长俊朗的青年,戴着墨镜。
梁超然后她们一步下来,见状一脸吃瘪。“……我败了。”
车开起来,许措才摘掉墨镜。
“明天几点?”他问。
“什么几点?”
“不是有任务么?我陪你。”
许舒夏:“我是去卧底暗访的,你怎么去?”
许措:“变变装,只会觉得像,不会认出我。”
许舒夏:“可你不忙吗?”
“接下来两周恰好没事做,在成海呆一呆,等录下两期综艺。”许措认真道,“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许舒夏弯弯唇,“那好吧。”
她拍拍车门,“其实,我也正愁怎么装成个有钱且成功的人士,正好借你这台车、还有你,当司机。”
“你不用装。”
许措慢慢拨着方向盘,轻飘飘说,“我的一切本来就是你的。”他说,“我小时候就说过。”
——你怎会一无所有,有我,就有一切。
好像是这句话。
许舒夏愣愣地回想着,心底深处,有细微的热流在冒。
他总这样!
明明知道自己不是她的菜,还是固执地用好东西来哄她。偏偏她这个现实的女人,最经不住这些诱惑了。
“许措。”
烟瘾有点上头,许措叼了根没点的烟在唇上,喉咙低低:“嗯。”
许舒夏把他烟拿过来咬住点燃,放回他唇齿间:“等过阵子,我做完些事情,我就一辈子这样伺候你。”她笑,“你喜欢的所有样子,我都给你。”
车急刹在路边。
许措捏掉烟,瘾都没了。“你,答应了?”
许舒夏笑,倾身,捧住他瘦削狭长的脸颊吻。“等我把一些事情做完,我们就回去见爸妈他们。”
许措一把将她揉进怀里。嘴角压不住上翘,眼在笑。
许舒夏手绕到他背脊根:“尾巴藏好,摇得太明显了。”
☆、嗯嗯
Pm, 16:32。
成海大学南门,月琴书吧。
“这就我爸爸生前的照片。”杨小玲把手机推到桌子对面, 给许舒夏看。
照片里是个和她长相酷似、圆脸长眉、笑容也非常和善的中年人。
许舒夏抬起头:“你爸爸看起来不像悲观的人。”
杨小玲泪眼婆娑:“是啊,我根本想都没想过他会跳楼自杀……”
她接过小安递去的纸巾, 脸憔悴蜡黄:“我很确定不是家事原因, 就是那个成功学培训让他心理不对劲, 才会走上这条路!”
许舒夏前头翻阅杨小玲与父亲的合照, 每一张杨全安都笑眯眯。看着确实不像寻短见的人。
小安比杨小玲大不了两岁, 一直安慰她。
“姐姐,你们晚上一定小心、千万别被他们洗脑!”
小玲激动地握住许舒夏的手,“我爸爸也是有些文化也见过点世面的人, 但那阵子疯狂他痴迷培训课,整个人一会儿极度亢奋、一会儿极度沮丧, 像疯了一样!”
小安缩缩脖子:“那么恐怖?”
杨小玲:“对!”
对小姑娘同情怜悯之余,许舒夏也被激发出强烈好奇:“放心。”
她温和地笑了笑, “我们是专业的调查记者,有坚定的社会主意价值观,不会被影响。你先回学校不要想太多, 好好学习、坚强地活下去,才能告慰你父亲在天之灵, 明白吗?”
杨小玲乖乖点头,对许舒夏温柔冷静的样子产生极大信任和期望。
许舒夏和小安从书吧出来,外面的马路边围了几个爱车的男人,围着辆蓝色的玛莎拉蒂GT。
一男大学生正跟肘着窗、戴墨镜的青年搭话。
“哥, 你跟有个明星长得真像!就是那个、那个谁来着……”
墨镜下鼻梁窄挺,倒弯的唇线斜上一扯,提示道:“许措?”
大学生:“哦对对对!就是许措!”
许措:“我长那么帅?”
大学生:“是啊是啊!”
许舒夏走近就听见这么一段,冒出几滴冷汗……
小安自觉坐后排,许舒夏在副驾。
小安:“姐夫,你长得真的很像明星唉!”
她冲许舒夏找认同,“舒舒姐你觉得像不像许措?”
被议论的男人舔舔牙齿,驾驶车辆移动:“见过我的人都这么说。可惜我就是个给有钱人开车的司机。啧啧,同脸不同命。”
小安立刻安慰他的自尊:“司机有什么不好啊姐夫?多自由啊,不用困在办公室。而且我觉得你比许措还帅!要真出道肯定也火!”
许舒夏淡淡笑,瞥一眼毫不慌张的许措:淘气!!
他冲她眯右眼。
许舒夏微愣。
这个瞬间,似乎回到那个房间,书桌……
明星在屏幕上妆容精致,乍一素颜,味道还真有些不一样。
许措不是第一眼就觉得美艳的长相,就算迎面走过,也只是觉得他身高比例好,五官协调舒服。只是比普通男人脸小,耐看-
许措请吃过晚饭,三人前往三环一栋写字楼。
地下车库停着不少昂贵牌子的车辆。
他们停下时,正好旁边车位也停来一辆玛莎拉蒂轿跑。下来个衣着讲究、仰着下巴的老板。
许舒夏把暗访拍摄用的圆珠笔和腕表摄像机弄好,让小安先下车,回头对许措说:“你就留在下面等我,别上去添乱。”
许措蹙眉:“为什么?”
“你太显眼了,认识你的人到处都是。”许舒夏说着一顿,补充,“而你还老使坏,跟人到处撩!”
“……”
许舒夏:“放心~~这个暗访不危险。”
许措捏住她摁他鼻尖的食指,卸下高冷:“我听话还不好吗?让我陪你。”
“乖啦。”
她捏捏大明星保养的很好的脸,疼爱得不得了,“男人,要听话才乖哦?”
车门被拍上,许措喷了声笑、手拍拍方向盘,无奈地摇头。
——难道这辈子就只能这么装乖?
啧……
好在床上不用-
许舒夏领着小安往电梯走,却见辆黑色轿车在一处暗影停下。
“舒舒姐,快啊,电梯来了!”
小安催促。
许舒夏缓慢转回脸,滑过些许疑惑的思量,但任务在即也只好快步进入楼道。
和一群衣着讲究的人进电梯,楼层按钮却只摁了F9。
导师姓徐,是成海大学前校长,后来辞职投身成功学培训项目,针对想在事业、人生各方面获得成功的人士。
他高大温和,风度翩翩,嗓子如诗歌朗诵般的让人如沐春风。
像是内外兼修、非常有涵养的男人。
英文名Echo。
学员八十人左右,看穿着大部分是有钱人,不乏小老板、老总。
半个小时的开场介绍以及暖场游戏之后,大部分人都被调动得情绪高涨,跟随拿麦的导师,声音洪亮地呐喊:“重塑自己,一定成功!!”
许舒夏坐在第三排,圆珠笔夹在胸口衣服上,正在拍摄中。但她思绪还在想楼下那黑色轿车上。
——太眼熟了。
小安被氛围催动,跟随大流狂喊完,提醒她:“舒舒姐,徐导师让我们分组做游戏了!”
许舒夏才发觉周围的人都动起来。
导师指挥着,将八十人分为四个组,站成“U”形。
左口边上那个人自动站到中间,然后每个人依次愤怒而且大声批评他。
许舒夏和小安站在中间,看着一个个男人、女人,无论是高知还是老板,被骂得痛哭流涕。
那个和许措开同品牌车子的小老板,哪还有车库碰面时的自信,垂头站在那,浑身打哆嗦。一圈人大声批评着——
“看起来脑满肠肥的!”
“穿着品位俗不可耐!”
“说话口臭很重!太熏了,基本礼教缺乏!”
“牙好黄,酒肉过度缺少精神的样子,反正怪恶心的大叔。”
“你这人真无耻!来上成功学你装什么13,还开个豪车来!充分证明你是个脑子没干货而且虚荣的人!你这种行为在别人看来就是傻叉!!就是有几个钱,肤浅!”
……
骂得最用力、大声的学员都受到表扬。没大声辱骂、批评的学员立刻会受到导师批判,其中包括许舒夏。
徐导师语重心长,口吻又严厉:“小许,你到这个时候还在欺骗朋友、不跟同学说实话吗?你不指出他们缺点,是不想他们好吗?你太虚伪了、太不真诚了。”
他说完,所有人都用批判的眼光看向许舒夏,眼睛里是责备。
许舒夏看那小老板,四五十岁的男人也算有点气派,现在却整个人畏畏缩缩,胆怯得一头冷汗。
想想拍摄任务,许舒夏换了重话:“你胆小如鼠,不像个男人!才这么一点人言都承受不起,还能干什么?”
徐导师立刻鼓掌表扬她:“好,小许说得很好,就是要跟同伴说实话、说真话!大家聚集在这儿就是为了互相进步,所以你们一定要放下自己的架子,做真实的自己。”
很快轮到小安,刚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被骂得眼泪汪汪。许舒夏有些心疼,但来不及安慰了,因为轮到她了。
愤怒的声音围着她开始批判——
“你看起来真的很婊!”
“虽然长得漂亮,但是行为举止脑子很空的样子。”
“花瓶!”
“扮纯给谁看?一点都不真诚……”
“有点像暗骚。”
许舒夏直直站在中央,渐渐学员被她冷得让人生畏的眼神看得磕巴。她一个一个看过去,后面的人都不敢动口了。
游戏卡在这。
徐导师叹了口气:“小许,到这个时候你还不敢面对真实的自己吗?同学们都是说的真心话,给你提你平时绝对听不见的真实想法。”
许舒夏一瞥他。
徐导师换了严厉点的质疑语气:“难道你就不喜欢跟男人上床?你还是处女吗?你不喜欢高/潮吗?归根到底,你就是个平常的女人,有人该有的欲/望和肮脏,你到现在还戴着冰清玉洁的面具、不愿意去面对真实脏污的自己。你这样整天欺骗周围的人,你不累吗?”
眼神细微松动,许舒夏陷入短暂的怔忪。
欺骗……
脑海晃过许措的脸,她手指微微捏紧。
徐导师立刻温和了些:“别把自己包裹得那么难受,孩子。有欲/望、有性关系都不可耻的事,你应该摆正心态,去接受、正视这些东西!我们需要的是100%释放自己。别再伪装坚强,放过你自己吧!”
许舒夏站在原地,愣了两秒。
徐导师走上讲台,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圆,和一个玻璃杯。
“你们从出生开始就在学着伪装,每天把自己武装在坚硬的盔甲下,我这么做是让你们从这死圈里出来。”
他又指着杯子,“先把你们的面具卸除,倒空了,才能真诚、真心的灵魂来听我分享给你们东西,掌握这门课程的精髓,从而改变自己。”
他又说:“骄傲,自负,面子。你们很多人的成长里并没有很优秀的父母、很优秀的老师,所以造成这些病态习惯。你们每个人心理都埋藏着灰暗、枷锁,你们过得很累!其实你们完全可以活得更洒脱、直接、轻松,去拥抱生活拥抱自己。所以,放心的把自己叫出来,放下你们人前的虚伪,去多方面认识真实的自己吧!!”
游戏继续,后面的人把许舒夏骂完,轮到U形口边上那个人接力。
等20人都做完一遍,很多人已泪流满面、胆胆怯怯。
可以说,所有人都面目全非。
小安红着眼:“舒舒姐,我……真有那么糟糕吗?”
许舒夏从那一连串的质问,以及少年、童年的记忆里回神,定了定心。“别上当,相信你自己!”
虽然这么说,但小安情绪依然不好。
课程要持续到21:30。
接下来全是做模仿游戏。导师介绍说:这是让每个人彻底丢掉外壳,释放心灵。
像橡皮擦一样擦掉过去生活捏造的自己。
让每个人回到婴儿初生般干净,如此才能有各种塑造的可能,接收新的优秀观念。
依然是20人一小组,围成一圈。
每个人到圈子中央模仿猪、狗或者疯子,其他人投票,必须每个人都说模仿得像才通过。
一开始还有人笑,后来在导师表扬和批评中,所有人都投入了进去。
刚才哭得泪流满面的那群人,跪在地上叫、爬、打滚,或者疯子一样尖声发泄嘶吼……-
21:35分。
车库依旧安静。
许措坐不住,压低帽檐、戴上墨镜,靠着车门抽烟透气。
周围的车一辆没动,许舒夏也迟迟不下来。
他看完手表喃喃:“漂亮的姐姐,也就你,能让我总傻子一样等了……”
嗤。
他天生没耐心,又按捺着最好的耐心去等。
抽了半支烟后,许措目光落在大片好车里,那突兀的半旧黑轿车车头。
里头似乎坐着个人。
影影绰绰。
但要说是个人,这两小时过去,他也不见那人下来……
许措嘶了一口烟,懒散地吹出来。
此时电梯终于传来了喧闹,涌出垂头闷沉沉的一群人。
“下课了?”他站直。
许舒夏抬起些许委顿的眼睛,似曾相识的话让周遭似乎拉回高中,许措总接送她上下学的时候。
她笑一笑:“嗯。我们回家吧。”
小安一改来时的活泼,满面低沉,快到下车时她不确定地问许舒夏:“舒舒姐,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卧底错了?这个课程好像真的很好。”
许舒夏回头:“这才第一天,你就扛不住?”
“不是!我、我感觉他们的批评好像是对的,我确实胆小,而且从小就唯唯诺诺……好多缺点。如果不是今天,我都不知道我逃避了那么多问题。”
许舒夏叹了口气,提醒她:“我感觉今晚所有游戏是在摧毁学员的自尊,‘自我矮化’、‘自我否定’,这可能是他们洗脑的第一步,摧毁心理防线。别上当。”
也不知道小安有没有听进去,不过许舒夏倒不担心她。毕竟小安也在新闻组实习两三个月了,记者心理承受力还是比普通人强。
小安下了车,关上门,许措才说话:“好玩吗?”
许舒夏慢一拍回神:“什么?”
“今晚你们的课程好玩吗?”他笑,“成功学,听起来挺逗!”
“就那样吧,有点奇怪的培训。”许舒夏弯弯唇,眼神悠远。
但此时她想的并不是培训课,而是车库里那辆黑色轿车,心理莫名不舒服。
——也许,那只是巧合。
哪怕真的有人跟踪她,也未必就是那个人。
“许措。”
“嗯?”
车在楼下停住,许措一转头立刻被许舒夏捧住脸颊。
她黑白分明的眼珠,近近看他,带着点笑意:“我是不是,有点婊婊骚骚的?”
许措狠狠愣了愣。“什么?”
“我说,我是不是有点坏,从小……老骗你。”
其实许措听清了,他慢一拍地哭笑不得,道:“是啊,而且特别……”
许舒夏笑。
“可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许措偏头吻她脸,嗓子深沉沉的,“你好,我就喜欢好女人,你坏,我就喜欢坏女人。你骚我就喜欢骚的,婊就喜欢婊的。”
许舒夏眼睛充上泪光,笑出来,越笑嘴角拉得越开:“傻子!”
许措狭长的眼睛眯一眯:“我乖吗?”
许舒夏去吻他额:
“你最乖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许措:我、超、乖
粉丝:???????
☆、不弃
成功学培训班的一期课程从周一持续到周五。
因为小安意志不坚, 许舒夏没让她继续跟。而接下来的事实也证明这决定是对的!
后续课程非常恐怖——让学员爆深度隐私,堕胎、吸/毒、犯罪经历……加上导师心理催眠。一周下来多数人心理防线已崩溃, 而个别留存理智、提出质疑的,也被导师筛选剔除队伍。
新闻是周一黄金档上的《调查现场》。
因为视频里的人一个个如癫如狂, 加上还有往期学员自杀事件, 立刻引起轰动。相关部门立刻介入调查。
然而所有人关注点本该聚焦在新闻本身时, 却发生了件奇怪的事——
一条关于许舒夏的热搜, 竟排在这个话题之前, 并带着“南栀”两个字。
“舒舒姐,南栀是谁啊?”小安盯着许舒夏电脑屏幕问。
梁超然:“舒舒,你改过名字?”
又陆续有其它同事围过来, 阅读,惊叹:“南俊霖, 赤羽……赤羽?!是十几年前那个东方日报的英雄记者吗?”
一群人立刻兴奋了。
“舒舒,原来你是赤羽先生的女儿啊!”
“难怪你那么厉害!”
“啊啊啊, 赤羽是我偶像唉……”
许舒夏盯着电脑屏幕,面对一群人的崇拜,心里却相反的凉飕飕的。
身为调查记者, 工作中难免会惹到人。
到底是谁,非把她弄到公众视野里, 还把她身份也暴露出来……
这已经是第二次-
这几日许舒夏有些心神不宁,下班后她去医院看了余冉。
医生说余冉昨天还动了动手指,虽然没苏醒但情况似乎有所好转,指不定哪天真有奇迹。
在病房同李若熏聊完分别后, 许舒夏走出医院。
在马路边边走边等着出租车。
直到,莫名觉得背后有视线。
她猛回头——
一胖一瘦两个高大的汉子站在那。
许舒夏懵了懵。正是夜里九点多,四周恰好空无一人,路上也没车。
场面诡异。
两大汉摸鼻子摸脑袋,意图掩饰。
“……”短暂对视之后,她拔腿就跑!
背后脚步声迅速跟上。
她立刻拨通李若熏的电话,此时李若熏刚好从医院门口出来,立刻拦车追上来。到底是刑警,很快就制服了两人!
派出所等候室,许舒夏捧着热水杯子等结果。
片刻李若熏走进来:“应该就是威远芳都酒店赌场那次你惹的人。幸好我没走远,不然你今天还真危险。说是已经跟踪你已经,把你路线都摸透了,今天逮到你一个人,准备教训你。”
听这么一说,许舒夏松了口气。
“你松口气干嘛?虽然不是钟意,但也好不到哪儿去啊。”
李若熏在旁边坐下。
许舒夏摇摇头:“可能,是过去阴影还在吧,发生什么都总想到是他。”
李若熏把手里刚接的热水杯子换她手心,“舒舒啊,有时候人要学会忘记。那个混蛋只是你曾经成长路上一个绊脚石,六年过去他并没再出现。现在社会比六年前进步多了,扫黑除恶,监控手段也更加完备,说不定他已经在哪落网,或者逃跑了。”
“他没有消失。”
许舒夏转头,想笑一下却笑不出来,扯扯唇,“我跟许措重逢了,钟意跟他有联络。不过好像他还不知道,竟然让他帮忙打理一些业务。”
她低头抿了口水:“其实,我也没完全想好该怎么处理和许措的关系。他跟我求婚,我说处理完一些事就答应他。”
“可这件事你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掉,是吧?你说的事,是钟意。”
许舒夏点头。“也不知道除了你这种见惯坏事的警察能无所谓,还有谁在知道我那些不堪之后,还能真心接受我这样一个女人。”
“所以,许措还是一点都不知道,你瞒着。”
“嗯。”
李若熏轻声叹气,替她想着办法。“过去的把柄一时难以找到,出警立案都得有个由头,不然我们也很难无端去追查个人。现在就是缺这个突破口,不然,我一定帮你把他绳之以法!让他永远骚扰不了你!”
许舒夏弯唇,看李若熏眼神坚定,虽然年纪大了稍显油腻,但那神采又似乎还是那个一腔热忱的小警察。
李若熏露出轻微调侃的笑意:“你这次可一定要相信警察,知道么?别像小时候那样轴,一个人扛的东西始终有限。”
许舒夏点点头,举起手腕上那串手链。“我信。已经有人让我相信了光明。”-
经过警方追查,这两个壮汉果然是威远芳都酒店低下赌窝漏网的打手,顺着两人,又查获另一处赌场。这次许舒夏没出面去报道,是B组记者去的。
“赤羽”、“南俊霖”这两个名字风头实在太大,指不定还有往日的仇家,组长怕许舒夏出去不安全,让她暂时多休息,呆在台里。
黑色轿车果然也没再出现。
许舒夏一边放下心,一面又觉得这个疙瘩似乎永远过不去。
尽管不想承认。
可潜意识还是在意。
每每面对许措,面上再轻松,心理始终埋藏着一片黑色,不敢让他知道……——
初夏天气晴朗。
许措推掉了几个通告,空出时间。姐弟俩收拾好行李和大白猫下楼。
把行李箱放在SUV后备箱后,许措绕到车头拉开车门,许舒夏正坐在副驾驶发呆,没系安全带。
“在走什么神?”
下巴被一刮,她才回神,又想了想刚才的事情,才说:“突然要回诺江,有点忐忑。”
她顿了顿。
“妈妈……我是说周彦,她和你父亲现在对我印象恐怕不太好,我这样回去——”
许措关上车门,沉默了两秒:“当年你突然失踪,他们其实找了很久。”
许舒夏脸上微微意外,“找我?”
“嗯。”
许措发动车辆,目视前方,“而且那一年我就告诉他们,要和你在一起。所以他们早有心理准备,这次回去也不算突然,你用不着有压力。”
许舒夏眼睁了睁:“……那一年。”
许措才十七岁。
“那他们怎么说?”
许措轻松地拨着方向盘,一翘左边嘴角:“我是家里的小祖宗,谁能把我怎么样?当然只能顺着我。”
他说得十分轻松,但许舒夏想象得到,他一个人回家说出那番话是怎样一副惊天动地。
“你真不打算问问我,当年为什么突然消失,我去做了什么,又为什么不去找你么?”
“不想。”
许措斩钉截铁。
车里安静了几秒。
许舒夏看着他深刻平淡的侧脸眉眼,忽然明了:这些日子,他只怕是故意装作和少年时一样的吧。
细看外貌变化其实不大,只是那双眼神里暗藏风霜和超出年龄的成熟。在痞气的笑容褪开后,尤为明显。
还有难以消退的疲倦黑眼圈……
“从小到大,你总有无尽的秘密。”许措嗓音淡淡,“所以我想明白了。”
他显得很镇重。“就如那一年在大雨里的公交站我告诉你,无论你杀人放火,还是干什么,在我心里,你永远是你。最可爱。”
许舒夏手指缓缓缩成拳。
许措:“你想告诉我什么,我就听什么,不想说我也不会问。因为别的我不在乎。”
眼睛不停发热,许舒夏心潮压抑不住地激荡。
原来这份感情,凌驾在规则与道德之上。
她永远不会被放弃。
“也不用担心我表哥。”许措目视着前方,讽刺地微微弯唇,“他现在不敢做什么,而且他那些勾当跟我母亲、跟我,都没关系,你把所有交给我做就好。”
许舒夏脸微白:“你——”
“知道什么”这四个字卡在喉咙。
或者,她更想知道的是他“做了什么”。
许措没给她机会问,直接地告诉她:“姐姐,你从小理想的那种稳重能依靠的男人,我可以做到了。”
☆、手机(二更)
六七年过去, 许家的宅子外墙旧了很多。
客厅里跑动的小男孩儿见有人进来,吓得怔在原地。
许舒夏有些意外, 周彦的儿子不认识她这是正常的,只是为什么对许措好像更陌生?
“开那么远累着了吧?”和过去一样, 周彦依旧是先问许措。
许措嗯了声, 弯腰硬把躲他的孩子捞手臂里坐着:“我可是你亲哥, 这么怕我?”
周彦有些拘谨地一笑, 脸上比往昔添了长长的鱼尾纹。
许舒夏觉得她老了很多, 张张口,却不知道该称呼什么。
“小栀,你终于回来了。”周彦放下心般地微笑, 握住她手,“我看了新闻才知道, 原来你当了记者。”
她笑眼里闪现泪光,不知是对着许舒夏, 还是遥远的另一个人。“真好,你父亲在天之灵一定很骄傲。”
虽然多年过去,思想也已成熟, 懂得了圆滑事故,但许舒夏仍然不太自在。
但也是成熟后她才明白, 周彦每次先关心许措,可能也有把她当做是自己的人、不那么客气的原因。
她还是什么都没称呼,只是笑了笑:“您还是这么美。”
许清文依然很忙,不在家。
许舒夏推开自己的房间, 布置还是老样子,床铺也提前一天铺好,被子还是曾经的被子,只是家具比回忆里变陈旧了些。
她抚摸着窗台,少年时心酸、快乐的回忆一幕幕涌现。
耳畔仿佛还有风铃的“伶仃”声。
——“小栀。”
许舒夏回头。
周彦微笑着在门口一停,走进来。
她拉着她手在椅子上坐下。
周彦:“这几年一个人生活,吃了很多苦吧?”
许舒夏:“还好。”
“其实。”周彦顿一顿,“那时候我一早就知道你和阿措的情况,只是为了家里安宁,没有说出来。”
许舒夏意外,不堪回想那段日子。橘子&&
“思来想去,是我失职。你虽然喊我妈妈,可我却一直没有将这个角色扮演好。”她用回忆过去的淡然笑容,看着她,“我应该和你谈谈,你遇到什么困难,我应该和你一起面对。”
许舒夏眼睛有点涩。
“每个人都在成长,我也是。其实说起来,虽然不是我生了你,但大部分时光你却是在我身边一点点长大。”周彦抚摸她的脸颊,“我却没能给你提供一个美好的童年。”
喉咙轻微的哽咽,让许舒夏嗓音低位:“妈妈……”
周彦欣慰地应。
许舒夏低头,“是我不懂事,不该在你好不容易有家的时候,闹出这种麻烦。”
“你是不懂事。文哥当时知道别提有多震怒。”
许舒夏:“对不起……对不起……”
“好了,都过去了。”周彦喟叹,又语重心长,“如果你非要说对不起,也该对阿措说。”
许舒夏抬起眼。
周彦:“你一个字没有突然失踪,他整个人都崩溃了,性格暴怒,学也不上,只好办休学,过了一年才稍微正常。”
许舒夏讶异:“他,休学。”
她以为,许措这样的大少爷,不管做了多糟糕的事、碰到什么,他依然可以拥有很多地幸福过下去。
“文哥想弄他去国外读书,可他不去,失踪了一阵之后我们才知道他去了他母亲那边。他出道,疯狂挣钱、结交商政人脉,除了这些似乎对别的一概不在乎。他母亲又挺厉害的人物,栽培得比在我这儿好。但可能是火得太快、太忙,到底是耽误了上大学。”
说着周彦一笑,“其实这么多年,阿措还是第一次回这边的家。所以浩浩才被他吓住了。”
许舒夏:“……”
周彦叹息地拍拍她肩膀,站起来。“爸爸6点下班,晚上多吃点,看你瘦得。”
门掩上了好久,许舒夏还回不过神。
她站起来,抚摸书桌上旧日的书架、台灯,想着回来路上许措说的那一句:你从小理想的那种稳重能依靠的男人,我已经可以做到了……
原来,那简短的一句话,包含了这么多……
许舒夏从行李箱里拿出旧日的日记本,想夹回书架中。那中间翘起的几页纸,怎么也摁不平,她干脆翻开看看是不是有折页,然而映入眼帘的是不同颜色笔写的,一行行文字——-
唷 真漂亮-
你说 怎么才能让你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你?-
写得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日记 又是谁惹你不开心了-
整天能不能想点有营养的?比如我
……
痞里痞气,字也写得非常难看。
可是越难看,她喉咙越是酸。
或许,他原本可以有一手漂亮的字,可以和很多富有家庭的小少爷一样,过着放肆不羁的青春……
许舒夏把翻开的日记摁在脸上,肩膀细微抖动。
何其不幸。
他遇到了她-
晚饭之后,天空还未黑尽。
许舒夏推开小楼顶的门,楼边立着男人抽着烟的背影。风吹散他周身的烟。
听到脚步声,许措回头,随即从沉默里立刻露出有点乖的微笑,话却不那么正经:“才分开几分钟,就想我啊?”
许舒夏走过去。
过了会儿。
“对不起。”
她嗓音低悠:“我以为,你这些年都过得很好。”
他脸上的乖退去,表情深沉,但只是一瞬。许措转开头,一如少年时吸烟的手势,无所谓说:“我本来就过得很好……”
暖风里浮动着楼下栀子花的香味。
门被老大白推开,它蹭过来,后面跟着同样变得老气横秋的老小白。
两只猫儿绕在姐弟俩脚边。
许舒夏歪头,靠在旁边高高的男人的手臂。“真的吗?”
“什么。”
“你回来的路上说,你已经成熟到可以让我依靠,真的吗?你说不在乎我到底做过什么,也是真的吗?”
许措鼻子喷出极轻微的笑。“嗯,真的。你要的‘陈薪’,我可以做到了。”
许舒夏伸出手,环住他的腰:“真好。”
她缓缓笑,“我小时候种的豆子,现在长成大树了。”
许措被她说法逗笑。
气氛太好,许措不忍心打扰这少年时就不停幻想的梦境。在楼顶,和喜欢的人拥抱。所以过了好久,他中指和食指关节夹着烟摁灭,拉起许舒夏的手掌。
放入一个东西。
许舒夏看着手心,似曾相识的旧手机想了会儿,而后眼眸怔住。
许措:“我想,这东西那个警察或许很需要。”《 》